“……哦？原来我长得那么像坏人啊，”亮秀眉一挑，用有些不满的语调说：“行啊，乖小孩，你姐姐说得没错，你应该离我远点。”说完扭头就向前走，把光吓的够呛：“等一下等一下！我是说着玩的！你别生气嘛，塔矢亮……！”一边劝着一边追上去……
光周遭的一切改变了。仿佛有人拿着钥匙开启了命运之门一样，和塔矢亮的奇遇，将他塞进了另一个世界……
白昼很快地过去，光连声招呼他新交的“朋友”——塔矢亮一起回家。
然而一路上的气氛，却似乎很诡异。
亮的举止和谈吐，并不像这个时代的中学生，显得翩翩儒雅，反倒像电视剧中古代的公子似的。
最令光惊讶的是，他对现在最普及的东西完全不清楚，包括光手腕上的表，他都叫不出名字来。
“塔矢，你不会是那种从小就呆在寺庙里修行，与世隔绝的和尚吧……”
嗯，看上去不像，他头发这么长。
“我懂的东西，何必跟你们一样，”亮不卑不亢：“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很多东西，你们听都没听过，就算是你的姐姐，也不一定懂得。”
“说得这么了不起……”光撇撇嘴：“明明可是我见过的最无所不知的人了，她会算命，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亮发出一阵轻蔑的笑，光更加不高兴了，他原以为自己说了很不得了的事，没想到亮不屑一顾。
“你竟然在取笑明明？！”
“我没有取笑她，也没有怀疑你的话。”亮正了正色：“只不过算命、卜筮这一类，在我眼里的确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东西。”
“你好像很了解。”光闷闷地说。
“万事万物都有征兆。只要抓住他们的关系就能以一见十以小见大，你不用把你姐姐从事的事情看得过于玄妙。打个比方来说吧，我现在就可以卜一卦，说待会一定会有雨，因为白虎据西，立震压巽，上坤下乾，是泰卦，乾轻坤重，坤不定，你听着是不是一头雾水？”
光愣头愣脑地点点头。
亮笑道：“其实很简单，白虎代表西方，西方有月，白虎就是月；所谓立震，是指现在是春分三月；巽在八卦中是风的代表，压巽就是说空气沉闷，风不动；乾为上升热气，坤代下沉冷气，上坤下乾，冷热交融必有雨；坤不定指有乱云。这一切都是有雨的征兆——简单地说就是‘春天的夜晚，月色朦胧，天空有乱层云，数小时后就会下雨’这么一个天气预报，却因为涉及到阴阳八卦，变得晦涩难懂起来，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塔矢——我还是听不懂耶！”光吃惊得连连鼓掌：“你好厉害——！我本来一直很崇拜明明的，现在我改崇拜你了！！”
亮只得苦笑。
“不过，我承认你姐姐很厉害。因为你被保护得很好。”
“我？”
“这个地方充满了邪气，可是单单在你身上，完全没有。”亮颇为钦羡地看着光，也不知道他在看光的哪里。
……邪气……？什么东西？
亮笑着摇摇头，走到了光的前方。
“你不会懂的。”
“好啊，你又取笑我！”光跺着脚，快步追上去。
两人同行着。暮色变得越来越浓起来。婆娑的树影在昏暗中摇摇曳曳，给四周添上了一些鬼魅的感觉。
亮一双黑眸探顾左右，忽然停下脚步。
“进藤，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唉？我还想和你多聊一会呢，你说的话都很好玩。”光恋恋不舍道。
“不可以。”
“为什么？”
亮望着远处，脸上蒙着一层阴影。
“没为什么。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最好不要和我呆一块，你要赶快回家，不然，你姐姐会担心。”
嗯，没错，可是……光抿着嘴，
突然兴奋地一拍手：“对了，塔矢，你今晚到我家去做客好不好？你也知道的，我家就在那座山上，明明做菜很香很香的，她一定会很欢迎你……”
说着还抓住亮的肩膀，不想亮一把甩开他的手。
“不行！进藤光，你怎么听不懂呢？和我在一起你会有危险……”
亮的话音未落，光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伸手指着亮的身后，尖叫出声——
塔矢亮的身后，猛地扑来一只巨兽！


“这枚祈愿符，是我早上为你求的，能为你消灾避祸，你明天一定要带上。”她捧起光的脸凝视着：“光……你是我最珍惜的人……现在你有凶卦在身，千万不要再让我为你担心了……”
说着把脸埋在光的肩膀上，泪水沾湿了衣襟。
————————
那一晚上，光睡的不安稳。
塔矢亮的出现，明明的话，强迫着他在睡梦里，回忆起了一些原本已经遗忘的东西。
那是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父母还健在。有一天，小小的光在神社后面挖土玩，突然遭到一个女灵的袭击。
他被女灵拖着吊到半空，蹬着小手小脚，拼命地哭喊，女灵狰狞的面目，连他身为巫女的母亲也干对着束手无策。
就在大家都绝望时，光的身体四周赫然出现一个五芒星图阵，有咒语从天而降，将女灵囚禁在其中，小光挣脱了女灵的束缚从半空降下，很快失去了知觉。
等到他再次醒来时，家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他的父母对他说，这是神社的新巫女，藤崎明。
可是光怎么看，都觉得她怎么像先前的女灵。
后来，几经追问，光的父亲吐露了实情。原来光被女灵缚住时，无意间施展了他们从未见过的法术，将女灵降服了。光的母亲说，让这个女灵留下，儿子的能力还是未知数，也许，女灵将来能够帮助他。
转眼十七年白驹过隙，光的父母相继逝世，留下明明像大姐姐一样照看着他。
然而，明明的身体一直很虚弱，这让光很担心。他在害怕，哪一天明明生了一场重病，然后离他而去，那他就真的无依无靠了。所以他开始学医，采草药，研读医书，只希望一旦出了什么变故时，自己能派上那怕是一点点的用场。
瓢泼的雨从天而降，打在神社的大榕树上，顺着叶儿滑落，嘀嘀嗒嗒地响——塔矢亮的那一卦，果然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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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光顶着熊猫眼上学去，很巧的，在门口就碰见了塔矢亮。
“塔矢！塔矢！”他开心地朝亮挥挥手，亮也一副高兴的样子，快步向他走来。
然而，走不到几步，他就突然停住了脚步，惊异地打量着光。
“塔矢？”光一愣。
亮站着不说话。许久，他脸色一沉，扭头丢下光，径直走进学校大门。
“诶？诶？塔矢亮？”光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拽住了亮的衣角：“你怎么不理我啊，塔矢——”
话音未落，光拽住亮的手指陡然一阵麻痛，他触电般地收回手，只见亮转过头来，脸上已是一片嫌恶。
“别碰我，”他冷冷地说：“肮脏的东西！”
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没想到亮会对他采取这种态度，昨天……昨天，他们不是还交谈甚欢吗？
他本来还想向亮打听更多关于他的事。
“奇怪了，难道他心情不好吗？”光咬着手指如此想着。
心情不好的嫌疑，很快被排除掉了。
因为亮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恶劣。
比如上课的时候，他偷偷地塞纸条给亮，询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结果纸条还没到亮眼皮底下，就碎成了小纸块。
午休的时候，他想拉亮一块去食堂，结果亮一直在教室里看书，理都不理他一下。
最过分的是，活动课上他想和亮凑成一组，亮竟然朝他吼：“你为什么这么缠人？滚！我最反感见到你！”
这简直就是针对他！光也气极了，抓起手中的沙包就向亮扔过去：“臭塔矢，你这只变色龙，我才讨厌见到你呢！你最好从这间学校彻底消失掉！”
沙包在亮的眼前砰的炸掉了。亮在滚滚落下的沙尘中冷冷地盯着他。
“进藤光，你非要惹恼我吗？”
“是你太奇怪！”光大声喊着，跺着脚：“昨天对我那么好，今天又对我这么冷，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说啊！”
“我奇怪？那好，我就告诉你我为什么奇怪！”亮拔高语调，快步走到光面前，一把拽起他的手：“走！”
光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亮从操场拉进了教学楼。


奇门遁甲 第二章〔革〕
第二章．〔革〕
光又气又羞，一边抹泪一边慌不择路往前跑，塔矢亮越是追，他越是害怕，渐渐分不清东南西北，直到最后他发现前方是死胡同时——已经晚了。
听到亮越来越近的呼吸声，他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手轻轻地被捏住。
光一呆，眼角的余光瞟见亮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眼睛里的冰度还未解，但脸色已经明显柔和了。
“进藤光，不要动。”亮在他耳边轻念一声，那声音仿佛具有蛊惑的魔力，光瞬时感到身体僵直，一动也不能动了。
四周一片寂静。夕阳透过窗棂，长长的走廊里一片绚丽的火红。一个投在地板上长长的影子，包住了另一个影子。
亮的手臂，环过光的脖颈，探进他的衣下，向里层摸去……光的呼吸一阵急促，不知道塔矢亮，又想干什么！
接着，亮摸到了他的祈愿符。手指碰到符的一刹那，冒起一道紫光。
亮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符谁给你的？”
光无法动弹，只得说：“明明给我的。”
“你为什么要戴着它？”
“她说，这枚祈愿符能帮我消灾避祸……”
“笑话！邪灵给的东西，能消什么灾，避什么祸！”亮厉声说着，把光拉到跟前，面向他。
“原来如此，是这道符，让我以为你身上有邪气，你听着，”他捧起光的脸：“我现在就帮你把它除去。”
“我不要！明明不是邪灵！”光倔强地瞪着亮：“这是她为了保护我，为我求的祈愿符！”
“进藤光！阴阳师和邪灵，你相信哪一个？”亮怒。
“当然是明明，她绝对不会害我的！”
“你……我不管你了！”亮怒极反笑：“你这个天字第一号笨蛋！祈愿符要多少有多少，也不缺这一个，反倒是你自己，如果不破了这符，你就准备在这里一直站到死吧！”
说着作势要走，光赶忙大喊：“等一等，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我给你下了咒，你才不能动的吗？”亮笑道。
“混帐塔矢，我哪里得罪了你，竟然对我下咒，快点帮我解开！”
“解不开。”
“为什么！？”
“我的咒，下在了你的祈愿符上，你舍不下这道符，我怎么解咒？”
“……”光心里恨得咬牙切齿，无奈无法可想，只得豁出去道：“好啦好啦！大不了我回家被明明臭骂一顿，你赶快让我动啦！”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亮并拢两指，开始凝神念咒：
“一灵妙有，法界圆通，离种种边，允执厥中……”
祈愿符开始颤动……
“南，增长天；东，持国天；西，广目天；北，多闻天；奉四天王之命破鬼神符，急急如律令！”
亮睁开眼睛，两指朝祈愿符砍去，系着祈愿符的细绳啪的断了，祈愿符冒着烟，飘落在地上。
光手脚的束缚全开，顿觉一阵头重脚轻，差点跌倒。
紫光从落地的祈愿符里流溢而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在紫光里隐隐绰绰地显现出来——
灰色道袍，暗红色长发，一双脱不去忧郁的水眸，正是藤崎明的身影。
藤崎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光。
“……光，你竟然把符……！”
“明明，我不是有意的！”光手忙脚乱：“是别人……是别人说……”
藤崎的目光顺着光的话，移到一旁的塔矢亮身上，而亮，正好也在打量着她。
目光相碰时，两人都惊异了。
……
“……这不是妙童鬼吗？”亮突然道。
藤崎捂住嘴，好半天才从手指缝里蹦出一句：
“贺茂大人……”
亮紧拧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了，他好像找到了什么珍藏的宝贝一样，快步走到藤崎面前：
“果然是你。你可让我一顿好找啊！”


光这一觉，竟是睡了很久。
记不得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被抱起来，送进卧室里。也记不清是谁给他垫上了枕头，盖上了被子。总之，他睡得昏昏沉沉，只隐隐觉得，有人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幽幽地叹气。
“光，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跟我说……？
“我可能要离开你了……”
——谁？谁要离开我……？
“他们已经找到我真正要守护的主人，现在我，不得不回京去了……”
——主人……回京……？
“对不起，光……我说过，您是我最珍惜的人，可是我毕竟只是式神，不是你真正的亲人。没有办法照顾你一辈子……”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我……？
“我已经拜托贺茂大人，暂且留下来帮你打算以后的去路，等你醒后，素晴会把我的话转告给你……”
——你干嘛拜托那个混蛋……
手被缓缓地拉起，触到一个带着泪珠的脸庞……
“光，你还小，来日方长，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柔柔的长吻，从指尖一直沁到心里。当身边的人悄悄地走开时，光突然有那么一瞬的挣扎，想要醒过来，追上去，无奈抵不过愈发浓的睡意，他沉入了更深的梦乡。
……
————————————————————————————————
再度醒来时，已是黄昏了。
他睁开惺松的睡眼，眼帘中朦朦胧胧地映入一个俊秀男子的身影。
正跪坐在离他不远处，抓着明明平日卜筮用的围棋子，安静地看棋盘。如瀑的黑发，直挺的腰杆，以及腰间斜插的横笛，瞥一眼就知道是塔矢亮。
塔矢亮啊……光懒懒地翻了个身，忽然感到一阵不对劲：
等等！他为什么在这里？明明呢？！
他霍地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这才发现屋内除了自己和塔矢亮以外，还有另一个男子。
一个感觉与塔矢亮完全不同的男子。头发是柔柔翘翘的白色天然卷，全身一袭古朴的白色长袍，却在鼻梁上架了一副时尚的金边眼镜。他俊朗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调侃微笑，和塔矢一脸肃穆的表情形成强烈对比。
“你杀得够狠啊，现在又不是在除灵，有必要把我逼得这么绝吗？”
“围棋就是围棋，拼个你死我活是常事，”亮落下一子，完美地收官：“不要一输棋，就说自己只是在玩玩，我最讨厌棋品臭的人！”
“好啦好啦！”男子连连挥手：“我认输我认输……哎呀？”突然看到光：“啊！小光光醒了！小光光你终于醒了～～你真会睡呀！”
亮也回过头。
光一头雾水地扫视着面前的人，老半天嗓子眼里才发出声音：“你，你是谁？还有塔矢亮！你们怎么会在我屋子里？私闯民宅？”
白发男子当即嘴巴张成O状，一脸震惊和委屈：
“你说我私闯民宅？小光光，你不认得我啦？！”
“不认得，你是谁啊？”好冷好冷，这个人竟然叫我小光光……
“呜呜呜呜太过份了！”男子哭倒在棋盘上：“小光光不记得我了，我去死死好了！呜呜，小亮亮……你可要为我申冤昭雪……”
“你人形化了他当然不认识你。”
“可是，可是，我跟了小光光那么多年，我以为他总该记得我的‘气味’……”
男子泪眼朦胧，亮站起来，赏了他一个爆栗：“指望什么气味！他有多笨你还没体会吗？”
“喂！”光发现自己被晾在一边，气愤地喊：“怎么没人理我？你到底是谁啊！”
亮兀自坐回去，往棋盘上一指，白子和黑子自动分开，飞到各自的棋盒里去了。
“他是素晴。”他代答了。
——谁？
“素……素晴？”他颤抖地指向男子。
“正是在下！”素晴迅速朝光敬礼：“小亮亮把我变**形了！”
光目瞪口呆。
“哇噻，塔矢——”他傻了似地搭住素晴的双臂，左看右瞧：“你的法术真是盖了帽了耶——！不过为什么要把它变**形呢？”
亮看上去一肚子火。
“你应该知道把，”他站起来，走到光面前：“你姐姐离开了。”
光刚刚还十分兴奋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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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他的手从素晴身上滑了下来，不肯相信似地看着亮。


素晴一见，眼睛都直了；光却看也不看一眼，脸色严正，一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亮，好像拼命想要证明什么。
亮一恍神，避开了光的眼睛，只觉得那双眼睛在炯炯发亮，晃得他心里，居然有些动摇。
一时思考不得，他索性抓起又一片茶叶，递到了光的眼皮底下，用几乎刁难的口气说：“试试看，你要是做得到，我就立马送你到平安京！”
光手握茶叶，竟微微地发着抖。
“做啊。”
光一咬唇，不吹气也不画符，甩手就将茶叶打了出去，直飞女子后背。待得亮惊觉，茶叶化作两把利剑，双双刺进了女子的身体！
素晴本来看得心神荡漾，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听女子呻吟一声跪倒在地，瞬间和利剑一起化作茶叶，阳光之下，其中一片正死死地切入另一片的叶脉里，边缘闪着金光，好不骇人！
三个人都惊呆了。
“我，我，我……”光惊惶地张着自己的手，已经语无伦次,素晴和亮均恍如作梦般，光究竟出手猛了，他们都反应不过来。
光的手心直冒冷汗：“……我一定是着了魔了！……我必须出去冷静一下……”正欲起身，亮却抓住他，单手拽了回来。
“刚刚是怎么回事？”亮吼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茶叶是从你手中飞出去的对吧？”
光脸色苍白，连连摇头，一边的素晴瞧出端倪，忙喊道：“等一下，小光光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亮定睛一看，果然见光神色大异，气喘吁吁，一张俏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进藤……”
话音未落，光陡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哇的呛出一口鲜血，只溅得亮半身都是斑斑血迹，素晴吓得七魂飞了六魄：“小光光—！”
“进藤！”
光虚得说不出话：“……别……别担心我，素晴……快，去我柜里……拿药……快！”
“知道了！”素晴应声就往房里跑，亮搂着光，忽觉手上一沉，光就昏了过去。
——————————————
刚扶着光躺下，就见素晴风风火火地往外奔，亮赶忙叫住他：“你去哪？”
“按小光光的药方去采药啊！”
“药方？”亮皱眉走上前：“我看看。”
不想一见药方，他的脸色全变——
野葛，乌头，曼陀罗果？
——“开什么玩笑？”亮把药方丢到一边：“这些不是毒药草，就是烈性药，你想害死你主人吗？”
“怎么会？”素晴委屈地说：“这些药方全是小光光自己配的，他一向都是用这些药治病的啊。”
“什么？”亮惊疑道。
“是真的。”弯腰捡起药方，抚平了揣进怀里：“小光光打小就尝了数不尽的烈性药，所以到现在一般的药或者毒药对他都不会起作用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素晴定定地看了亮一眼，沉声道：“你猜不出来？小光光一直在学医，他这样做，全是为了小明明啊。”
亮斜了地上的光一眼：“……怎么说？”
“他的父母都是病死的。”素晴叹了口气：“最先害病的是他的父亲。当时邻山发生了山洪，山路全堵了。小光光只有四岁多，光凭着他和母亲的力量无法将父亲送到医院去，母子眼睁睁地看着父亲病死。后来他七岁的时候，母亲也得了重病，人倒是送到医院去了，可是那昏医院没把她救活。打那时起小光光就再也不信任医院了。小明明又整天病殃殃的，所以他就自己学医药了。他说，怕哪一天小明明害了什么病，他还不至于落得帮不上忙。”
亮沉默半晌。
“……妙童鬼在进藤心中的地位，有多重要？“
“说不准啊……”素晴说：“应该是超乎想像，或者无以伦比的吧，相依为命了十几年，彼此都不愿分开了。”他摇了摇头：“小光光虽然平日不听管教，但他的心里还是很爱小明明的，不信的话，”他往光屋里一指：“你可以去看看，就会明白了。不多说了，我得赶快给他采草药去。”
说完搭了搭亮的肩，消失在门口。
——————
亮移步到光的房前，拉开竹门，一览屋内，不由得暗暗心惊。


素晴屁颠屁颠地跟上去，末了又回来拍光的肩：“他现在很没面子，正烦着呢，你别介意啊。”只听亮又喊：“素晴！”
“来了来了……”
光静立了半晌，欣喜若狂，一想到又能再见明明，不由得发了痴，眼角又涨起泪来。他赶忙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掉头往屋里跑去。
远处的亮正回头看着他。
——见到光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样子，他料想光虽然先前吐了血，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心下稍宽，原本有怒气的脸上，也显出了柔和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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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走近他的房间时，就听到里头传来悉悉索索的翻物声，心头一紧，开门就喊：“谁！？”
房内的人吓了一跳，紧接着就撞倒了一堆书。
灯光昏暗，光只能依稀辨认出是个身形婀娜的女子。
“谁？”他又问了一句，想到房里尽是自己珍藏的医书，难道是盗书贼，声音立即提了八度：“究竟是谁？大白天的偷偷进我房间里做什么？“
“你这个小毛孩子真没礼貌，你的房间又如何？我愿意进来看看是你的荣幸！你倒好，没头没脑地闯进来吓了我一跳，非但不道歉，还这么大声地数落我？”声音嚷嚷得比光还大。
光没想到自己什么都还没问清楚就遭到对方夹头夹脑的一阵臭骂，心头不免有气：“你到底是谁啊？”
那嚣张的女子也不遮遮掩掩，几步就跨到光跟前来，只见她从昏暗中逐渐露出脸和身子，竟是个美极了的少女，华盖绫罗裳，肤色白里透红，一双凤眼娇里带瞋，脸上虽是怒容，却有说不出的可爱。
“我是谁？”她两手叉腰，启口道：“给姑奶奶我听好了，本小姐可是朱雀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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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放眼一派的纸符啊……”素晴喟叹着，将火盆搬到了亮指定的位置上，尔后委委屈屈地对亮说：“小亮亮，你纸符那么多，干嘛只变和尚和术士，不多贡献几个美女呢？就像那堆穿着漂亮衣服的女人一样……”
亮瞥了眼素晴指的地方，说：“那些不是纸符。是我的守护神将之一——朱雀大神的婢女，只是来凑热闹的。”
“鸟姐姐的婢女？噢——”素晴恍然大悟：“难怪她们在这里什么都没干！不过说起来，你这么大张旗鼓地搞排场，甚至把两个守护神将也请了过来，究竟是干什么啊？”
“除灵。一次性把灵全部除尽……”
亮面色一沉，声音阴了数分，如同有洁癖的家庭主妇提及家中有蟑螂似的。素晴脑门子全是汗：“……哦是吗……？是为小光光的穿越做准备？”
“原因之一。原因之二是我绝不允许任何一个邪灵……趁机跑到我的平安朝去……”亮已经完全处于暗黑状态，看得素晴毛骨悚然……
这家伙厌恶灵已经厌恶到了不正常的地步了么……
正思量着，亮从衣袖里掏出一叠白纸，递到他面前。
“把这个记下来。”
素晴展开一看，轻念道：“南无三曼多，缚日罗赧憾……这是什么？”
“不动明王咒。”
“咦—？”
“原先是梵文来着，怕你看不懂，专门译了日语。然后——”亮做了个双手十指紧扣，食指和尾指相连的手势：“这是不动印，和不动咒配合使用的。你现在学着，待会除灵要用。”
“除灵，我——？”素晴指着自己，大惊失色。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贺茂明，你给我解释清楚！！”
却见先前谈论的朱雀大神，提着光的衣领怒冲冲地走来，顺手把光丢到了亮身上：“你要渡的这个小毛孩，究竟是谁，连我都不认得？”
素晴赫然见到亮面露微笑，目光恭诚：“请不要介意，他是外行人。”
“外行人，外行人渡他做什么？还把我和白虎叫来，你有病的么？”朱雀哼了一声。
“我以后自会和你解释，素晴，陪着朱雀大神去找白虎。进藤，你来得正好，我有事和你讲。”说着牵起光的手，唯恐避之不及般地离开了，留下可怜的素晴，手里拿着不动咒，对着怒气弥漫的朱雀发抖……


光跟着亮的话，一笔一笔地练习着。
“可是……我学这个有什么用呢？”他质疑道：“我又不除灵。我只是想到平安朝去。”
“我当然知道。刚刚说的，只是九字魔咒最基础的用法而已。我说过，它有数不清的含义，九字魔咒原本是修行者进入神仙道前吟咏的咒语，所谓神仙道，对于凡人而言，就是一种异层。之所以吟咏九字魔咒，就是因为它能沟通异层。”
“……异层是什么东西？”光歪头思量着问。
“即是不同的世界。你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是由多重世界构建起来，此方世界的事物不会影响到彼方世界的事物，那么每一个世界就可以称为一层。就像我们眼前这些花的花瓣一样，众多花瓣构成了一朵花，花瓣之间又带有各自的形态自丯由生长，互不干涉。”亮折了一朵花，将花瓣们一枚一枚地捻下来：
“假设第一枚花瓣是我们所处的层次，那么第二枚花瓣就是别人所处的层次，有可能是鬼怪住的层次，可能是神仙住的层次，还有可能是未来的人或者过去的人住的层次，你生活在这片花瓣里，”他左手拿起一枚花瓣，右手也拿起一枚花瓣：“平安朝在那片花瓣里。两片花瓣的一般状态不会交叉。”
看到光心领神会，亮把花瓣放到一边：“但是，如果我们以魔咒打开入口时，”他张开两手，将十指交叉在一起，紧紧合住：“两个层次就交叉了。我们就可以看到处在异层里边的东西，就好象左右手手指在某个位置组合了一样，甚至可以进入异层。在日本传说里，有一些灵能力者能够看见百鬼夜行，正是这个道理。明白了吗？”
“九字魔咒是打开异界之门的咒语。”光总结道。
亮笑着点头。
“你在这方面，还是蛮灵敏的嘛。”
“切，别以为就你有天赋。”光垂首暗笑。
亮站了起来，拍着脚边的土说：“好吧，你就多练习，到时别出错就行了。施咒的时候，你要保持平常心，冷静就能成功。我会尽力配合你……”
“塔矢！”光抓住亮长长的披带，甜甜地笑道：“谢谢你。”
——很可爱的笑脸，好像含苞欲放的花朵一样，明艳而羞涩地，晃进亮的眼帘。
亮心弦怦地一动。
“谢我？你拿什么谢我？”他坏笑道。
“咦？”光不由一愣，他只是开口言谢，没想到塔矢居然向他要起了谢礼。
“呃……我不知道……你，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倒不如说……”亮托腮道：“你有什么能给我啊，穷小鬼？”
光听了，心头微微有气，他皱眉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罗着神社里每一件东西——冰箱？暖炉？洗衣机？貌似塔矢亮都用不着……梳子？围棋？厨房用具？这些是明明的东西……草席？被子？蚊帐？那些都是自己必备的……医药书？那更不成了，珍藏品啊……
表情终于万般变化完后……光沮丧地说：“我想不到……”
却发现亮在身边捂着脸，笑得肩头乱颤——
怒！
“有什么好笑的？”摆出水壶状，这个人当真是看不起自己，气死人了！
“我是很穷，又怎么样啊？大不了我……我……”
亮突然止住笑，手指勾起光的下巴：“大不了什么？”
“我……”光原本想说“大不了我把药书给你”，可是突然后悔了：那么好的东西沦落到塔矢手里，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索性闭了口，鼓着脸不答话。
“怎的不说了？”看着光朗若晨星的眼睛，亮的嘴角又勾起弧度。
……沉默是金！
“难道是想献身给我？”
……沉默是金！
“……默许了？”
……沉默……啊，什么？！
眼见亮的鼻尖就要点到自己，光猛地一惊，推开亮的手，后退了好几步。
“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他满脸飞红：“你怎么会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说完拔腿就跑出后院。
亮站在花丛里，捂着脸不住地笑……
——————————————————————————————————————————————————————————
夜幕拉开，漫天的星辰璀璨而绚丽。


第四章〔同人〕
一阵完全的黑暗后，光的眼前豁然一朗，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他的身体就从半空坠下，掉了个头昏目眩。
“哎哟——好痛好痛啊——！！”
……稍等一下，这把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
一阵星星乱飞过后，光这才发现自己身下压了个人，这人甚是可怜，被背着个重包袱从天而降的光扑了个狗啃泥，此时正成鼎字状贴在地上，且接近昏厥……
“哇——！对不起对不起！”光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把那人从地上撕下来，抓住他的衣领不住地狂摇狂摇：“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你要振作啊呜呜呜呜呜……”
不料那人突然鬼睁眼，大声吼道：“我没死啦，你叫个什么劲啊！……×的……道歉都这么粗暴，服了你了……”
光这才抹掉泪，看清楚了眼前的人。
一头黑褐色的杂发，一身粗陋的布衫，身后还奇奇怪怪地背了根又细又长的竹竿，脸上虽然肮脏，却是容貌清秀，看样子约摸不过是和自己同龄的少年。
这少年揉着酸痛的身子，也用奇奇怪怪的眼光打量着光：“你是什么人？……不会跳墙的话，麻烦你不要学着我溜进来好不好？”
光一怔：“我？我不是跳墙进来的。”
少年咧嘴一乐：“呵！那就怪了，难不成你还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光刚想回答，突然全身一震，像想起什么，环顾四周，竟是草木丛生，绿荫掩映，他一把拽住少年：“现在是什么时候？”
“什，什么意思？”少年一头雾水。
“哪一年？！”
“……长和元年……”
光一听，放开少年没头没脑地拨开绿荫向外奔去，少年一急，拉也拉不住，冲着光的背影喊：“喂，你去哪儿？外面危险……！”
密叶丛外是一个大得惊人的庭院，光跑了许久，才看见了足以确认年代的建筑物。
——典型的双层宫殿建筑——飞檐，斗拱，琉璃瓦，白玉阶，雕刻精细的扶栏……果然是平安朝没错！
光在大门前高兴得拍手跳脚，张开双臂大声欢呼，方才的少年却惊恐万状地追了上来，堵上他的嘴就往回拽：“不要命了啊，你怎么敢这么窜到人家眼皮底下？”
“干嘛，干嘛啦？”光拼命和少年拔河：“我只不过想参观一下建筑物……”
“参观？”少年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光摇头。
“天哪！”少年哀嚎：“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小偷？”
“我不是小偷……”光刚想开口申辩，少年的眼底陡地闪过一丝锐光，喊一声：“小心！”揽过光的腰就滚倒在地，光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一支长箭“嗖”地从他们耳际飞了过去。
他的耳朵“翁”一声，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少年躲过箭后跳了起来，伸手把昏头昏脑的光拉到身后，面对着长箭射来的方向。
从那里走来三个手持利器的彪形大汉，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来者何人？”领头的断喝道：“竟敢闯入天台重地？这里只有高僧和皇族可以进来！”
“我吗？”少年嘿嘿傻笑着，从背后抽出那根奇怪的细竹竿：“我是要饭的小叫化子！”
看到三个彪汉越走越近，光吓得腿脚发软——他们的体形都起码是少年的两倍，难道少年想单凭这根又细又长的竹竿跟他们斗？
“等……等一下！”光慌慌张张地摇着少年的肩：“你不会是想和他们打吧……？凭，凭这个……？我们还是逃吧……”
少年回过头朝光眨眨眼：“逃也逃不掉，不打不知道。别担心，你就站在这！”说完呼喝一声，提竿冲将上去。
三个大汉见少年冲上来，都轻蔑地大笑不已，为首的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拉开弓箭，对准少年笑道：“好！就先送你上西天！”
没想到少年冲到半路突然撑竿一跳，跃到半空里，跟着两腕翻转，拉起竹竿，竹竿头便顺着身势猛力刺向为首大汉的额头，大汉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调整弓向，竹竿头就带着少年的重量重重击在他的头上，他立即口吐鲜血，轰然倒下，少年支竿立地，跳回地面上。
后头二人一个使铁枪，一个使铁剑，见领头的因重击昏倒，皆变了脸色，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少年的竹竿砍来。

和谷见她忽来忽往，倏忽之间已经攻退了一轮，脸上却无半点疲色，暗骇道：“这么轻灵的身手，难道是鬼么？”当下奋力挥舞竹竿，将女子逼在竹竿划出的圆周之外。
但是女子却不买他的账，任他舞得虎虎生风，只要稍稍有一点空隙，她就立即如同闪电般飞近身来，若不是和谷反应敏捷，一次次重新将她挡出去，恐怕早已被她的流苏劈成数块。
如此进退了十几回，和谷握着竹竿渐渐感到吃力，女子也一次比一次逼得越近，突然间红影晃动，她竟然跃上了和谷手中的竹竿竿头，挥动流苏，凌空直击和谷门面，和谷大惊，倒转竹竿往地下敲去，女子咯咯咯地娇笑着，踏着细长的竹竿直奔而来。不论和谷如何震敲扫打，她始终犹如粘附在竹竿上一般，顺着竹竿抖动的势头，挽着流苏伺机袭击。
而这一来，和谷感到更加吃力——女子虽然纤细，毕竟还是有重量，何况他站在竹竿上，竿子打不到她，点穴法无处可施，她却可以不攻而入——如此一来，和谷的败势已成定局。
女子突然瞟向光，光头皮一炸。
“这位小兄弟为什么不出手帮助你的朋友呢？”她柔柔地说：“你不会只是来观战的吧？”
和谷则吼着：“你这个傻×！没看到我打不过她吗？还不跑？”
“我……”光语无伦次：“我不能……”
女子左手轻扬，红色流苏忽地甩了出来，直扑光的胸口，光根本不知如何招架，环手抱住了头，吓得闭上了眼——
——“等一下，奈濑，别伤他们！”
半空里突然冒出一把男子的声音，女子一听嗖地收手，流苏在离光的脸数寸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掠过。
……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和谷手一顷，女子从竹竿上跳下，朝着半空恭恭敬敬地跪道：“永夏大人。”
一片绿叶打着转，飘到女子脚边：
“把他们带过来见我。”
女子对着绿叶惊道：“大人，这……”
“带来就是了。”话音刚落绿叶就被风吹走了。
“主人说要见你们，”奈濑近乎难以置信地望着光和和谷：“你们还不跟来？”
和谷气喘吁吁，竹竿一横，护住了自己：“为什么你主人说要见我们，我们就非得去？”
奈濑不动声色，流苏后挥，缠住了光的脖子。这一缠可不得了，光即觉得柔滑的流苏里蕴着不尽的力道，压得他的脖骨格格作响，让他吸不了气也出不了气——
“住手！”和谷急道：“他跟我不是一道儿的，别伤及无辜！”
奈濑嫣然一笑：“如果你跟我去面见主人，说不定可以得到你要的东西，如何？”一边说一边还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光脸色即涨得通红通红……
“行行行，我跟你去！”
奈濑满意地抽回流苏，接着褪下身上的一件外袍，丢给光。
“穿上这个。你身上那件衣服怪模怪样的，跟我进大殿会引人注目的。”
和谷也看了看正在大口喘气的光，他身上穿着鲜亮的piko运动衫和牛仔裤，令和谷新奇不已。
光有点窘。
“……这个不是女装吗？”他脸一绯：“可我是男的。”
“我知道你是男的。”奈濑说着，从袖里又拉出一条半透明的头纱：“可我身上只有女装，你若不想被这里的守卫们抓去牢里，就把它穿上。再戴着这条头纱，就看不清脸了。
光只得照做。
穿上外袍，戴上头纱，再把袖口、下摆整理一下……好，完工了！光松了口气，抬头，忽然发现——奈濑和和谷——都用某种眼神——看他……
怎，怎么了……？
“我说……”和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你的确不是女生吗？”
“不可思议的合身哪……”奈濑近乎嫉妒的语气：“这要让主人见了你，还不把我踢了……？”
“……”光想撞墙！
————————————————————
奈濑口里的主人，不知道是谁。
只不过，光和和谷一踏进殿内，就被目眩神迷，极尽奢华的氛围震住了。光自小长在清寂的神社，自然从未见过如此华贵的地方；一旁的和谷，震惊之余倒是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哇噻，这个是从大唐来的唐三彩！”他对光说道：“是用白色黏土再加上精选矿土反复焙烧而成的，全日本也就寥寥几件而已——还有那个，那个你看！藏密宗的骷髅装饰！别看它可怕，可是印度两百年前的珍品啊！”他越说越兴奋，猛摇着光：“还有缅甸的翡翠玉！看这光泽，超正宗的耶！”
光一阵阵晕……
奈濑再前面领着路，笑道：“你还挺识宝的。”
“我们家祖孙三代都是搞这个的，”光听见和谷在低声嘟哝：“倒是以清净为名的佛寺居然收藏了这么多宝贝，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吧……这世道啥都乱，佛门也堕落了……”
殿内曲径通幽，光和和谷越走越深，晕头转向，最终才在一列纸门前停了下来。
纸门内有人正在弹奏琵琶。
只闻慢板一起，甩出一股金石之声，或挑或带，或扣或滑，如泉水叮咚，涧间鹿鸣，优雅古朴；尔后是大轮奏，铿锵大气，似风似雨，犹如天降，令人如痴如醉……
只不过，光感到这首曲子的余韵，似乎很哀伤……
奈濑双手合十，跪走上前，拉开纸门。
——“大人，我把他们带来了。”

光几乎把他所能陈述明白的全部都讲给了高永夏听。
他说得结结巴巴的——甚至是含糊不清。比如他弄不清八卦阵，只说那是个大金圈；再比如他搞不清素晴是如何由鸟变成了人，干脆就把它原本是鸽子的事实给遗漏了过去。
“……后来，那个大金圈里涌出很多风，把我的手从塔矢亮手上弹出去。我听到外头在喊着什么风……”
“——逆风。”高永夏补充说。
“没错没错！”光拍手道：“首座您好厉害！逆风是什么？”
“逆风就是法术失灵，反噬其主的现象。塔矢亮施下的法术，反弹到了他身上，换言之，他失败了，且受到了等价的伤害。”
光的脸色刷地转白。
“伤害，什么伤害？他会受到什么伤害？首座，您快告诉我，他没事吧？”
高永夏坐在光的身边，睁着酒红色的眼睛看着他。
“我不知道。逆风产生的后果向来很严重，轻者重伤，重者死亡，功力深的人，或许能自保吧。”
“死……不行，他不能死，也不能受伤！”
光惊惶失措，斜挎在肩上的旅行包咣地滑下来砸中他的脚，他痛得蜷成一团，眼泪也跟着迸出来：“他不能有事！”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光抽搭着不住抹泪，塔矢亮因为他……
他不要这样，他不要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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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间，平安京，阴阳寮。
院子里有暖暖的和风。
高帽狩衣的紫发男子正坐在宽阔白净的堂屋里，专心致志地描画着星宫图。他的神态安祥，长长的紫发散散地挽成一束，自脖颈向腰部潺潺流下，纤长的手指提着笔管，在纸上泼墨点隙。
然而就在他画好最后一笔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藤原佐为大人，出事了！不好了！”
“何事这么着急？”佐为洗着手中的毛笔。
来者焦急地说：“贺茂……贺茂大人回来了！他受了重伤！”
“什么？”佐为的脸上微微变色，赶忙将卷轴毛笔纳到一边，匆匆走出门去：“快带我去看看！”
“是的，请往这边走……”
阴阳师贺茂明的寝室里，一片浓重得呛鼻的药味。
“阿明！”佐为三步并作两步撩帘而入，只见亮躺在卧榻上昏迷不醒，朱雀和白虎两名神将，正忧心地守在他的床边，见到佐为，他们双双鞠躬。
“怎么回事？”佐为走到亮身边，细探他的伤情。
“贺茂大人的左胳膊全折，已经昏睡两个时辰了。”白虎答道。
“急救呢？”
“已经把骨头接上了。”
“怎么会这样？”
“大人要穿越时空，法术出现了逆风……”
“……”佐为细抿唇，伸手覆上亮滚烫的额头。
“他发了烧。朱雀帮我打一盆井水来，白虎你留下。”
朱雀应诺一声，隐退下堂。
井水很快端了上来。佐为一边细敷着亮的脸，一边听着白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了个清楚。
亮的昏睡其实很浅，也很不安定。他汗如雨倒，忽然嘴唇颤动，发出断断续续的低呓：
“进藤……进藤……光，进藤……”
“阿明？”佐为勉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他捏着亮的手叫道。
亮终于一点一点地睁开了眼睛，映入他眼帘的是佐为揪心的表情。
“佐为……？”
“是我。”
亮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顾周身疼痛地挪动身体，窝进了佐为怀里。
“佐为……我好累……”他虚弱地说道。
“嗯，我听说了。是你的法术失了灵，”佐为任亮把头枕在他的腿上：“你现在有力气说，法术为什么会失灵吗？”
“我不知道……我用的是你的九宫八卦阵。”
“九宫八卦阵，那不是你最擅长的，既然还要带着别人穿越时空，为什么不选择自己最擅长的呢。”
“可是我以前运用九宫八卦阵都没有失败过……况且这次……还有神将的护法。”
佐为蹙着眉连连摇头——这孩子向来就是太自信了。
“摆阵之前甲子定位了吗？”
“定了……定在北极星……”亮呢喃道。
“鬼门呢？”
“……”
“嗯？”
“……没有封……”
“为什么不封？”

对话声渐渐地淡去，光瞟着高永夏屋里的——与这整座寺院迥然不同的——简单摆设，不安分地动了动身子，打算换个坐姿，一直跪着太辛苦了，突然——
——他发现自己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毫无知觉。
“呃！？”
不会吧？
他脚麻了！？
他心里暗暗叫苦，对着脚脖子又是掐又是拧，煞时一阵电流从脚趾尖钻向大腿神经，痛得他龇牙咧嘴。
正当他饱受麻痛双重煎熬时，纸门刷的一声被踢开，一条黑影飞窜进来——
“进藤光！快点，我们走！”
手猛的被一拉，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和谷！”
正是和谷。他满脸都是得意之色，说道：“我刚刚被那个凶女人带出寺去，然后又回来了，现在我大致摸清这座寺的路线了，快跟我逃！”
语毕又用力地拽光，光的双腿钻骨似的疼，他欲哭无泪地往回缩：“等一下啦，我的腿麻了……动不了！”
“什么？”和谷两道剑眉登时竖起：“你搞什么东西啊？”
光可怜巴巴地说：“我跪得太久……”
“娘的！”和谷心急如焚，只好半跪下来，背对着光：“快上来，我背你！”
“这样好么……”
“快点——！”和谷吼道。
光赶紧环住和谷的脖子，和谷掂了掂光的重量，起身就往外跑，忙乱之中光的大背包掉了下去，而他身上原本就穿得松松垮垮的女装被背包带一扯，也紧随着滑落。
光伸手想往回抓：“我的背包——！”
“别管了！你想重死我啊？！”
耳畔传来呼呼风声，虽然颠簸，和谷的背宽宽软软的，还蛮舒服。
——当然，光根本没心思去体会这些！他正在逃命啊！！
这寺院实在太大了，也亏得和谷能在短时间内摸清去路。不过最可怕的还是那些满脸横肉的巡逻，往往不知在那个拐角或哪条路的尽头就突然出现，吓得他们够呛。
“和谷，放我下来吧。”当和谷又一次在拐角口停下来四处张望时，光凑到他耳边说：“我的脚已经不麻了。”
和谷侧着脸白他一眼：“算了吧，就你这傻×样会跑吗？恐怕待会不是摔了就是跑散了，还不如背着你叫人放心咧。”
“你好过份！”光气道，却也反驳不得……
“对了进藤，趁现在，你摸摸我的口袋里，是不是有一些碎珠子？”
光探头找到了和谷的口袋，果然里头装了小巧玲珑的珠子，他摸出来道：“这是什么？”
“暗器。”
“咦——？这个？”光端详着珠子：“暗器怎么是圆圆的？”
“暗器非得是尖尖的么？”和谷差点笑出声来：“别管那么多了，把它们放进我嘴里。”
“快点！我背着你，没法使竹竿，得换个方法跟那群废物打。”
“哦……”光不明所以，还是把小珠子一颗一颗地塞进和谷口中，还一边念叨着：“小心点，小心点，别把它们给咽下去了。”
和谷看上去极想笑，不过为了性命强忍住了。
刚把珠子塞完，他们前方就走来了一名巡逻，光心里一阵紧张。
和谷抛出一个“看我的”的眼神，伸长了脖子，忽地向巡逻吐出一口气，一颗珠子脱口而出，向前激囧射数米，光当即听到巡逻惨声大叫，捂着涌血的脸踉跄倒地。
和谷趁机背着光，从巡逻身边急奔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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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两排僧兵的鞠躬行礼下，高永夏和奈濑步入了天台座主林日焕的禅房。
虽说是贵为延历寺之首，林日焕也是相当年轻。他坐在房间正中翻阅经文，脸上虽然瘦削，两眼却炯炯有神。
“师兄。”永夏双手合十道。
林日焕合上经卷，对着永夏扬起一抹笑。他指着对面的坐榻说：
“澄若，坐吧。”
永夏冷淡地说：“不了，澄若站这就行。师兄，唤我何事？”
林日焕脸上的笑容未减，只用讨好的口气道：“师兄平时没事，就不能唤师弟过来谈谈心，叙叙旧么？我不单是你师兄，还是你亲生大哥，你怎么这般对我呢？”
永夏手抚着额头，一对拒人千里之外的眼睛由细密的眼睫盖住，不去看师兄的谄笑。在他身后，奈濑暗暗露出吃了苍蝇似的表情。
“说起来师兄前两天离寺了呢，澄若倒是很好奇师兄去了哪。”他端立着，温文有礼地说道。


“师兄……嗯，上京了一趟。”林日焕手一招，一名小和尚托着热茶敬了上来。
永夏动也不动茶，继续问道：“是天皇召见么？”
“非也，师兄去见了一个老朋友。”
“哦？”永夏眉上一挑：“那想必是绪方精次大人了吧。他和师兄正是志同道合呢。”
一听到这话，奈濑偷偷笑起来，林日焕的脸色则变得有些不青不白的难看——任他砍掉了半边脑袋也知道，永夏这几句话是在讥讽他——绪方精次是个大贪官的传言可谓闻名遐迩远近皆知；而延历寺内也是拥兵自重，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由此可见一斑。
无奈有求于人，林日焕只好强行忍耐着不发作：“我们不提这个了，今天师兄叫你来，还是跟你谈谈《毗湿奴十文书》的事。”
“师兄，我想我已经很明确地告诉过您，”永夏低头叹了口气：“文书不在我身上了……”
“但你总该知道它的下落吧。”不等永夏说完，他就不耐烦地打断了话头：“你本来就是这本书地持有者，可是你南渡到大和这边来之后却告诉我，你在半途把它丢失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知道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很了解你的缜密性格，你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永夏冷冷地看着他。
“师兄，你未免也把我看得太绝对了。”
托着热茶的小和尚因为一直无人理睬，已经托得双臂发麻，微微发抖了。
林日焕手指烦躁地敲打着桌面：“是的，谁都会犯错误，这点我承认，可是你不会！你不仅仅细心，还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点你蒙骗不了人。好了，我不管那本书是在你身上，还是在别人身上，你是交托给了谁，还是故意遗落在哪里，这本书你都要负责到底！这是一本千金难买的天书啊！普天之下，只有延历寺的藏经阁才有能力收藏它，保护它，你懂吗？它要是流落到了民间，流落到了那些贫如草芥，生如粪土的平民手里，那就是罪，是罪！”
永夏的眉间深深地锁起来。
“……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大师兄？什么叫贫如草芥，生如粪土的平民？佛家最讲的是众生平等，而您……”他突然厉声怒道：“您什么时候开始把天下苍生分为三六九等，把百姓视为草芥粪土了？”
林日焕心头一凉，方知说错了话——
“师弟，不，其实我……“
“简直不可理喻！！”高永夏长袖重重一甩：“告退！”
“师弟！”
林日焕急得站起来，可是永夏已经头也不回地迈出了禅房，托着热茶的小和尚双手剧烈地抖着，终于熬不住酸痛，“哐”一声把茶水打翻了一地。
林日焕转向小和尚，勃然大怒道：“你在混什么？”
小和尚面如土色：“座主饶命，座主饶命……”
“连茶都端不好的废物，给我拉下去！”
几个僧兵应声而至，把哭饶不已的小和尚拖走了。
林日焕怒还未迁够，起手就把桌上的经卷全扫倒地上。
“……就算你跟我撕破了脸皮也没用，”他手按着桌面，怒不可竭：“别以为在这件事上，我会让你一步！”

虱伏在缝隙里，光听见上头人群乱哄哄的脚步声和吵吵嚷嚷的说话声：
“有人侵入本寺！”
“是两个着装可疑的年轻人……”
“是刺客！已经又几十个巡逻被打倒了！”
“确认各馆安全！高首座呢？高首座在哪里？”
“……”
“这下难办了……”光搓着手自言自语，忽然一回头，看见和谷把脚扳到面前，正打算去拔那枚生生插进脚里的飞镖——
“等一下，不要碰！“光扑过去拨开和谷的手：“你一没消毒剂二没止血药不可以乱拔！要是伤筋动骨了怎么办？”
“没事，练武的人都这样。“和谷说着又埋头去拔。
“别逞强了！”光又打掉和谷的手：“你为我受了伤，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我明明会止血，你为什么不求助我，非要冒险呢？”
和谷怔怔地看着光。
“……对不起……”见到光难受的表情，他不由自主地说——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道歉。
“你在这里不要动，我背包里有几针巴曲酶，我现在去取。”
“什么什么？”和谷瞪大了眼睛：“你疯了！那岂不是要回去，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
“你身上有伤！”光近乎歇斯底里：“我就是医生，医生最大！病人应该听从医生！”说完还昂了一下头，却撞到走廊板，痛得抖个不停。
和谷简直不知道是该恼还是该笑,低声骂道：“你要是被抓住，我们岂不是前功尽弃，我还得拖着伤腿去救你？”
“我一定会回来！”光抬头喊，嗙地又撞了一下，“总……总之，”他捂着满头包：“你就在这等，绝对不许碰伤口！我一定会回来的！”
“喂，你……”和谷心头一阵乱跳，光已经哧溜一声爬上长廊，跑得无影无终了。
混帐……
和谷捂住眼，强制自己不去看那皮开肉绽的伤口。
我干吗相信那个傻×，这不是玩火吗……
夕阳斜至。婆娑的树影拖得颀长，在地面摇曳着。
——————————————
光应该首先明白，身为路痴的自己想靠一个人摸索回到首座那间曲径通幽的房间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义无反顾的心态有时真的不能决定什么。
他很快迷路了。
——“找到刺客了！”
这一声如同雷炸，离光最近的一队巡逻展开了追杀行动，光急得六神无主，简直是看到哪跑哪，还不时地把装饰在走廊上的宝贝器物往后丢来阻挡巡逻们前进（天知道那些有多贵），可他的处境还是毫无悬念地越来越严峻。
“杀了他！那个穿着黄色衣服的小子！”
追喊声愈发地近了，光走投无路，“砰”地一下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完了，光闭上眼心道。
然而想象中的刀剑并没有挥过来，取而代之的，是扑鼻的檀香和一声轻唤：
“光。”
光骇异，不禁睁眼一瞧，却撞见一对酒红色的瞳孔——高永夏！
光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陡然落肚，他大喊：“首座救我！”
永夏手里正提着光落下的背包和女装，一听到光的求救，顿时明白了七分，把长长的女装一甩，包住了光的身子，进而将他整个拥进怀里。
光冷不丁被抱住，头脑一片空白，永夏均匀的心跳声传进他的耳中，他的头被微微按低，脸颊陷进永夏的颈边，这姿势——从旁人看来——极其地暧昧。
包抄而至的众巡逻看到这一幕，皆“啊”一声，纷纷跪下道：“首座，这附近有刺客，请您……小心！”
“退下去。”永夏的喉口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
“是！”众人面红耳赤地避开了。
“失礼了。”永夏放开光，让光回复正常呼吸：“吓到了吗？”
光摇头，一手压着脖子喘气道：“……谢谢首座解围。”
“你是来取这个的吗？”永夏把背包递给光。
“嗯，和谷他……被……飞镖射中了，我得尽快把止血药带回去才行。”
“我送你们出去吧。”永夏扫了眼狼藉一路的长廊：“顺着这些碎片应该就可以找到和谷君了……”
看到自己的“杰作”，光的脸噗地羞红了。
———————————————
“你竟然能活着回来？”和谷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


“太伤人了。”光丢给和谷两个卫生球，把背包扔到地上：“是高首座帮我的，你该谢谢他才是！”
“你说的高首座，在哪儿啊？”
“不就在我身后……”光回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哪有高永夏的身影？
“咦？”光捂住嘴：“他……他刚刚明明在我身边的……还说送我们出寺……”难道他骗我？
“等，等一下进藤……”和谷环顾四方，迟疑地拉了拉光的裤管：“我们已经出寺了。”
什么？
一串枝叶在光的脸上拂了一下，光猛然惊觉自己置身于从未见过的密林之中，晚霞花枝招展地摇进他的眼帘中，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性。
“这里是延历寺外的树林……我有印象。”和谷指着一棵大树的树干说道：“看，那个树干上有记号，是我昨天生怕迷路刻下的。”
“可是我们先前不是还在寺里吗？”
“是啊……”
两人面面相觑……
——————————————
皇城阴阳寮。
佐为双手交叠，托着下巴，俯视桌上的式盘。
“阿明，你此行不善啊。”他轻声说。
卧榻上的亮放下手中的书卷，侧过脸来。
“你看，”佐为将式盘移向亮：“落在艮八宫的是杜门，杜门居艮迫凶，八宫本来是生门，生门加杜门意昧着有阴谋，对应十天干加上‘己’，就是‘害人招非’的预兆，也就是说，你若去了，可能会带一个不得了的祸患来。”
亮一言不发，侧脸直盯着佐为，面上毫无表情。佐为讲了一通，见亮始终不往式盘上了一眼，顿觉不对头，轻轻地推了推亮。
“阿明……阿明？”  
亮经他几下摇晃，忽然对他粲然一笑，紧接着全身一震，在佐为瞠目结舌的注视下飞速变蔫变小，最后化成一堆纸符，摊在卧榻里。
纸符上赫然写着：“我走了！两刻钟后把它们烧掉。”
佐为捏着纸符，深知中了亮的金蝉脱壳之计，一时哭笑不得：“阿明你，你也太……”
他无力地支着额，念道：
“天枢出来。”
随着房中腾云起雾，星神天枢隐隐绰绰地出现：
“您有什么吩咐？”
“把这张纸，”佐为把画着式盘的纸张折叠起来，交给天枢：“叫贺茂明的式神给他送过去。”
“是。”
眼见天枢要退下，佐为又叫道：“等一下！”
“还有什么吩咐？”
“……你们北斗七星都跟去吧，也好保护贺茂明的安全。”
“是。”
天枢消失后，佐为一脸苦笑，无可奈何地合掌拜天拜地：“……阿明啊，不是我不信任你的能力哦，实在是因为你拖着伤体出门太危险了。”
唉真是让人担心啊。
那个落难的男孩真的有那么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