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慕容紫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而且还是慌慌张张地，隐了身形以后再步伐凌乱地走掉。只觉得心里乱糟糟一团，不是什么大恸大悲，只是忽然间就空了一块，鲜血淋漓地摆在那里，触手可及。
方才他离得有些远，听不见他们的话语。只是看到少年绯红着脸说了什么，然后欢喜地将面染红霞的少女揽入了怀中。她阴差阳错地偏过头看他，他看到中间隔了不知多少年华；然而在她眼里，他如今却只是个路人罢了。
找到她，足足花了一百年。这一百年里他只顾着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奔走，却一直没有想过，真正找到她以后要怎样。对已经忘却自己的她解释自己是谁么？
况且，现在也已经来不及了吧。
他连一个苦笑都已经扯不出来。下意识地抬了抬眼，只觉得今天的阳光真是分外的刺目，怎的就扎得眼睛生疼。
是七夕……么？
【6】
他忽然回忆起那些很久远很久远的年岁，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的时候依然颜色鲜明得如同昨天。
那时候韩菱纱的笑容还是像槿花一样鲜妍又明亮。那时候他的三千青丝还尚未变作华发。那时候云天河虽然已经看不见还是会傻呵呵地挠着头笑。
他记得有那么一天韩菱纱突然就很神秘地扑过来说，喂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
于是不知世事和不问世事的人一个研究着今天的山猪要怎么吃一个研究着刚挖来的矿石要怎么用，一起沉默了。
韩菱纱就恨铁不成钢地挨个敲了他们的头。今天是七夕，七夕诶。然后换来野人傻呵呵的一阵笑和提问以及冰块脸师叔大片大片的沉默。
而因为韩菱纱的存在后面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出发，目标地即墨，领头人韩菱纱，目的美其名曰“七夕节这种日子大家不去街上围观小鸳鸯也是该去葡萄架下偷听牛郎织女说话的良辰美景不可浪费啊我们快走吧快走吧”。
……就这么被逼无奈地去了。
七夕的即墨倒是真热闹的，到处都是小贩，花灯，乞巧的瓜果，烟火，还有韩菱纱口中的“小鸳鸯”。只是夜里人太多，没过多久几个人就走散了。
慕容紫英很费力地在人群里寻觅着韩菱纱的红衣，手中的九凤钗被发热的手心紧了又紧。
“赠我以九龙穗，报之以九凤钗”和“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应该也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借着“七夕快乐”送出去，是不是会自然一点？
心里有点忐忑，却一直找不到人。兜兜转转，最后才在偏僻的葡萄架下找到了云天河和韩菱纱。
“菱纱，为什么我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啊？”
“笨蛋，那是你的心不诚，不诚！”
“……哦。菱纱我好像听说过一点牛郎织女的故事，牛郎最后是嫁给了织女吗？”
“啊？算、算是吧……”
“啊，那我也要嫁给菱纱！哈哈。”
“……多话！早、早说了谁、谁要嫁你这种野人！！”
夜色里谁的声音清晰，谁的身影隐没。他静默地立了一瞬，转身悄不可闻地走掉。脸上是一贯的淡然表情，手心却是一片冰凉。
关于七夕的惟一回忆。
如果说关于这个有什么再后来的记忆，就是不久以后，韩菱纱和云天河的婚礼。婚前他送了她一支精心打造的钗子作贺礼，却不是那支九凤钗。她欢喜地接过，道谢，于是他看着女子明亮的笑靥也微微地扬起了唇角。
他只是觉得没有必要了。事到如今，有些事再也不用点明，不如看着她幸福就好。他不过是以朋友的身份送了她一支钗作礼物，除此之外，什么木瓜琼琚的含义和牵扯也没有。他与她之间，一直都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不是么。
于是他帮忙准备，主婚，观礼。看到铺天盖地的红，看到新嫁娘握住新郎的手微微颤抖，看到礼成她倒下去的时候红盖掀动，脸色苍白得没有生气，唇角却依然有笑意。
她说，我穿了好多好多年的红衣服，今天终于穿上了真正的红嫁衣，真是了了一个很久很久以来的心愿啊，也不枉活了这辈子。
她说，天河，我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听紫英的话待在青鸾峰不要乱跑。
她说，紫英，对不起。顿了一晌又看着他很努力地微笑了一下，说，谢谢你。
六个字，他心如刀绞。
云天河抱住她，痛哭失声。
回忆里他后来只又看到过一次那样鲜艳的大红。是在不久前云天河和柳梦璃的婚礼上，仪式开始前云天河在韩菱纱的墓前对他说，紫英，我要娶梦璃了，我不能让她再等我一百年。菱纱交给你，让她幸福。
同样穿着鲜艳喜服的男子还是少年模样，却已经没有了当年那份天真和傻气。如今他知晓自己应该去珍惜什么，去背负承担起什么。
而他只是垂了眼看着墓前那一把依旧流光闪烁的望舒，语气淡淡，却说不出的坚定。
“我会找到她。”
一百年前那个夜晚他就立下的誓言。
而如今他终于再次找到她了，却只看到这样的结局。前世今生，始终都是他晚了一步。是否与她就是这样生生世世错过的命运？
他默默叹出一口气。事到如今，或许这一世也真的是再无可能了。唯有这样守着这一世的她，保她一世安平快乐，这样便好。
心念正及此，却忽然感到一阵诡异的气息弥漫，忽而一阵疾风，竟是直直朝着湖畔而去！
“何方妖孽！”他未及现出身形，只飞快地祭出魔剑来格档，一手捏了个剑诀。魔剑忽然紫光大盛，剑身像是被什么撞得一震，那抹气息却飞快地散去了。
显然并不是冲着他来的，那是……他略略一瞟已然空空荡荡的湖畔，拧起眉毫不迟疑地跟上。


【7】
虽然立时就跟上去，到底却还是失了先机。慕容紫英追着那阵疾风在镇外绕了两圈，而后竟是气息全无。担心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于是又急急御剑回去。
回到烟墨镇的时候太阳已然西斜，灿暖的光线为江南小镇平添了一抹韵味。因着是七夕，虽然只是傍晚，街上的人却也已经不少，多是正准备着乞巧物什的女孩子，为着特别的日子穿起了盛装，来回忙碌着。绯红的光线打在脸上，更显得笑靥如花。
他好不容易在一片花红柳绿中搜寻到少女的身影。仍是那一身红衣短裙，原本的包包头却不见，特意把一头如瀑青丝放下，挑起一些挽了个精致的发髻。是他熟稔的精灵俏皮，却也别有一番妩媚动人的味道。于是霎时放下心，远远在她身上施下个防护的剑咒。
眼下那妖物并不知往何处而去，他也无心再去搜寻，只是在此隐去气息守株待兔，以保她无虞。只是在街道上与那袭红衣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走了许久，那抹气息也再没有出现。莫非并不是冲着她来的么？那是最好。他看着前面停下来开始和卖小玩意的摊贩不客气地讨价还价的少女，唇角微不可查地扬起弧度。
然而下一个刹那，少女周身便金光大盛。只有修道之人可见的金色符印显现，铜墙铁壁般萦绕在她周身。他暗道一声不好，一面抬手加固了一层咒符，一面飞快地循着它逃窜的方向追了过去，也不顾长街上咋咋呼呼已然乱成了一锅粥，以及少女追随着他身影刹那间放大的瞳孔。
疾风呼啸。扬手一式上清破云便朝前方打去，不料正在这时，它却是忽然转了方向，急转直下，竟未打中。是料知逃不过想拼力一搏了么？他敛了眉，也随着向下而去。暮色四合，草木瑟瑟。方才追逐之时竟是又绕了个圈子，回到了烟墨近郊。
“何方妖物？速速现身！”周围的气息越发诡异。附近草木明明摇晃有声，却没有一丝风。今日七夕，应是明月半圆，而此刻的空中竟是一轮玉盘高悬！竟然是无知无觉地入了幻境么？他不敢轻敌，横剑身前，沉声。
周围仍然寂静得可怕，半丝回音也无。半晌，忽而传来一声女子清脆的嗤笑，声音却像从四面八方传来，辩不清方向。
“我道是谁，三番两次地要坏了我好事。原来～倒是个故人。”夜色里缓缓现出女子的窈窕身形，紫色裙裳，掩唇轻笑。极尽美艳的眉眼间，一枚魔印鲜红欲滴。
“魇魔？”他低眸一眼，魔剑仍正泛出幽幽的紫光，抬眼望着她道：“素昧平生，故人之说，从何而来？”
“哟。才这么些年，便忘得干干净净了么？”女子又是抬袖掩口一声低笑，动作说不出的风流袅娜：“我可还记得你呢，慕容紫英。”
“你——”
“也罢，如今这个模样，认不得也怪不了你。你且再看看——”她纤指一捻，刹那间已变作一个女童模样。发丝齐腰，碧色长衣，面容稚气可爱，双眸却又透着几分迷茫。唯有眉心多了的那一枚红印，使得整个人硬生生多出几分邪气来。
“莲宝？！”他抬眸，震惊。
“莲宝？好记性。只是我的名字，却是静兰呢。当日即墨一别，这些年，慕容公子过得可好？”女子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眼中震惊之色更甚，却很快被压制下去。虽然不明白为何百年间她竟由生世轮回为一人的痴心女子成了如今邪气横生的魇魔，却也无意与她多作纠缠。想起今日目的，浑身俱是凛冽气息，冷声质问：“不论你是何方神圣，又为何意欲加害菱纱？！”
“果然……是为了这个来找我麻烦的么？百年前莲宝那一世我重过三生石，见到生前种种之时，我便觉得你对这韩姑娘，很有些情意在呢。如今看来，却竟是情根深种了？怨不得你如今还只是个半仙之体。这情，果真是个要命的东西。”静兰随意地抬手拨了拨鬓边碎发，淡淡道。
抬眼看他神色不耐，又笑：“罢了，你也别恼。要听缘由，告诉你便是。与你们相遇的下一世，我阴差阳错带着所有记忆再世为妖——不错，今世为人来世为妖，这大概便是代价罢。我告诉自己要潜心修炼，有了强大的法力便有能力去找到元辰长相厮守。可是我费尽心力，最后得到的消息是什么？世事变迁，他已不再是那个即墨地仙，再世为人去了！”


“为人便为人罢——我是这么想的，既是轮回转世，总是可以再找到他，长相厮守，像我从前那样，一世一世，陪在他身边。谁知再找到他时，他竟已遁入空门，只会对着我一句句阿弥陀佛……不认得我，全不认得我了！”
“我不甘心。哈，不就是一碗孟婆汤么？怕了它不成？自此我开始疯狂地寻找使人重复前世记忆之法，直到遇上魔尊。他告诉我说，魔界有一枚锁魂珠有此功效。而我获得它的代价，就是坠入魔道，生生世世，为魔族效力。且那时这锁魂珠虽是件难得的灵器，灵力却尚且不足。要使灵力充沛，必取‘日月同宫格’天生命格极佳的少年少女元魂一千炼成。前面一桩没什么好说的，我入了魔道就是。只是这一千精纯元魂，却极是难得。这些年来，我也只堪堪得了九百九十九呢。”
“你竟——”一番话石破天惊。九百九十九个精纯元魂，也怪不得她一百年就进境如此。如此邪恶的修炼之法，只怕当时不自愿坠了魔道，日后也难逃此劫。何况竟还打着菱纱的主意。慕容紫英冷眉一凝，横剑就要上前。
“等等！”静兰却静立不动，厉声，又放柔了语调：“何不听我说完？不错，韩菱纱这一世便也是这特殊命格之人，我原本是想取她性命，但如今你横插一脚，你我二人如今实力怕是不相上下，真打了起来，对我又有甚么好处？不如你我二人各退一步，我自去别处觅那第一千元魂，今日之事，你权当未见。又或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我也算有些缘分。韩菱纱如今再世为人，怕也是再不认得你了吧？不若我炼成那锁魂珠后，也可借你一借，如何？”
她自以为这一番话满打满算说得滴水不漏，却惟独算漏了，当日在即墨的那个少年，有着怎样的傲气风骨，侠胆剑心。纵使百年风霜，也未曾将他一身风骨磨去。听闻她残忍取去这些无辜性命已是心头火起，此刻她再拿菱纱要挟，更是怒不可遏。当下就是一剑过去：“妖孽！罪孽深重至此，还来蛊惑人心吗！”
紫衣女子秀眉一蹙：“不识好歹！”知这一战已无可避免，一咬牙祭出武器便与他缠斗起来。
两人一招一式步步紧逼，许久仍未分胜负，静兰逐渐便有些不支。堪堪躲过身前一剑，却一时并未回击，只望着他身后流露惊讶神色，唇角划过一丝诡异笑意。随即扬手一鞭，却竟是虚晃一招，瞬息之间已擦身至他身后，左手掌风疾厉向那一抹红影袭去。
“菱纱！！”一声厉喝。来不及去想她怎么会来到这里，也来不及去看少女虽灵动焦点却完全不在二人身上的眼眸，只是下意识地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硬生生受了那一掌。
即使挡到她身前的那一刻便知道这只是个幻影，那一瞬间却还是止不住安心地想，还好，她没事。
下一刻，背后空门就是一阵劲风袭来，穿过半透明的幻像，夹着灵力又是狠狠的一鞭。
慕容紫英身子一震，以剑拄地勉强支撑，终是吐出一口血来。
眼前得逞的女子恣意的笑容被放大得近在眼前，一手抓着的金鞭倒刺仍然扎在他的后背，略微一动就是疼痛钻心。他身畔的红衣少女却依然神色如常，嘴唇蠕动似乎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不用看了。那确实是幻影，只不过，不是我造的罢了。谁叫她自投罗网，大好的七夕之夜哪里都不去，偏要撞到了我的幻境里来呢？只是最简单的移象，想赌一把你对她到底有多少情意——”
“果然……我赌赢了呢。”红唇凑近他耳畔，呵气如兰。唇角微微挑起，露出玩味的笑容。方才她造出一击虚晃之后，越过他直接向后面的幻影使出无用的一击。这个时刻她背后空门完全大开，若是他没有去硬生生挡那一下而是抓住机会给她一击，那么她必败无疑。
“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可惜，谁教你要挡我的路？”她唇边笑意未褪，语调却骤然变冷。左手猛然聚气，又是一掌就要袭上。
然而千钧一发的时刻，原本已该力竭的人竟向后疾退而去，躲开了她的一击。凛然剑气震飞了背后金鞭，力道如此之大，金鞭竟脱开女子毫无防备的右手甩向半空，一时间鲜血四溅。他没有任何迟疑，当下以气御剑，向那抹紫衣袭去，剑风凌厉无匹。


一剑穿心。
静兰倒下去的时候犹自大睁着眼，死死地盯着走近的他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
慕容紫英脸色也是和她一样的惨白，却依旧表情淡淡。没有什么不可能，只因这一场，为了韩菱纱他决不能输。
女子的生机在迅速地消失，连带着紫色衣裙原本的淡淡光芒都衰弱了下去。可以感到周围的幻境正在因她力量的消损而破碎，夏夜的凉风已徐徐吹在脸上。最后的时刻她闭了眼，终是惨淡地摇了头笑起来：“这么多年，就要成功了，可终于还是斗不过……元辰……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你以为这样，他便会接受你么？”慕容紫英垂眼看她，眼神里的悲悯刺痛了血泊中的女子。她眼中锋芒立起，一片血红：“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成了魔他又再世为人，元辰他就会不要我了么？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怎么可能——他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情意固然不假，但你已失之本心。”他神色不变，对着她怒火燃烧的眼，依然说了下去：“百年前的夏书生虽只是力量微薄的地仙，却性格纯善，以竭尽全力庇佑一方生灵为己任。当日我们从他口中听说的静兰，亦是温柔良善的女子，你当时日日陪伴他左右，当是已听得明白。如今你为他坠入魔道，为他残害生灵，他若知晓，又当情何以堪？”
紫衣女子面色惨白。
“你口口声声情意二字，如今支撑你的，却只是求之不得的执念而已。”慕容紫英垂下眼睫：“你与夏书生若缘分已尽，再强求，亦是无用。”
静兰似想张口辩解，却终是哑口无言。她如今一身裙衫黯淡，眉目间的魔印亦渐渐隐去，苍白的面容失了艳色，却显得素净起来。只有这时，才真正合了她的名字，如同风中默然凋零的寂静兰花。
“执念……么？”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神已然恢复清明，唯有幽幽一声轻叹和唇边的一丝苦笑：“或许吧。这么多年寻寻觅觅……情之一物，谁又真正说得清楚。就算是你……亦不是为其所困，却依然心甘情愿么？”
慕容紫英没有作答，只是撑着剑的手微微颤抖——方才背水一战，已近虚脱。他此刻已是全凭毅力在强撑下去。
“对了……”静兰却似是想起了什么，张口吐出一颗红光转动的珠子，微笑：“奇怪我为什么还能撑这么久？如果不是这颗珠子……咳、咳，我方才移动韩菱纱的幻影时下意识地触碰了她的心神，发现她，咳咳，身上竟还带有前世的记忆碎片……这，或许也是命吧。也罢，这物什我也不需要了，便将我的元神灌输进去姑且一试……若成了，便当送你们个顺水人情。毕竟——”
“你要做什么？！”他一惊，下意识地想要阻止，却发现自己已经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了。
“——缘分一物，可遇不可求。慕容，别像我和元辰……要珍惜。”
“还有……多谢你。”
女子的面容迅速颓败成了一片死气，那颗珠子却忽然光芒大盛，竟自行飞起直去。
眼前的景物愈发模糊，他身形一软，终是止不住地倒了下去。


突然想起七夕的传说。据镇里的老人说，七夕的晚上，如果到葡萄架下的话，只要心够诚，就可以听到牛郎织女说的悄悄话呢。
女孩子下意识地往镇子方向望了望，却没有看到意料中的一片灯火，只有来时的一篇瑟瑟草木。跑了有这么远么？小小地担心了一下，我就跑过去听一下马上就回去……应该……没事的吧？
嗯，没事的。好奇心战胜恐惧感，韩菱纱向那里张望一下，眼睛闪亮亮的就跑过去。
夏夜的郊外竟然没有风，闷热得有些奇怪。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了，韩菱纱站在葡萄架下，觉得周围一片安静。悄悄话呢？一定是还不够诚心啊不够诚心。红衣的少女想了想，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王母娘娘我很诚心很诚心的啊，让我听一听好不好？”
长久的静默和安宁，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清皎月色下，合着双手的姑娘表情认真，长长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层翳影。
漫长又漫长的等待后，钻入脑海，响在耳畔的话语，让谁惊诧屏住了呼吸？
「干嘛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说不定啊，你只是长得老成，其实年纪比我还小呢，对吧？小～紫～英～」
「……不要拿别人名字开玩笑，很不礼貌。」
「性命为先……那你呢？难道就要不顾一切冲上去？」
「若有所需，自是不计生死。」
「俗话说宝剑配英雄，香花赠美人，你拿着不是刚刚好？」
「我自问并不畏惧世间强权，自己的生死也可相轻，若是用我一命，能换菱纱一命，我定会毫不犹豫。」
「九龙缚丝剑穗……菱纱……」
………………
【09】
慕容紫英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天边那半轮明月和漫天星斗，然后才是韩菱纱。
伏在他身上哭得脱力的韩菱纱。
是做梦么？他瞪大眼睛，却正好撞见少女察觉到什么抬起来的眼，盈盈的全是泪，看得人一下就慌了神。
“紫、紫英你醒了？！”那双眼瞬间绽出光彩，韩菱纱抹了一把泪欣喜地就叫出声。
“菱——”他头脑尚有些昏昏沉沉反应不过来，刚想唤她一声，却见少女抬起脸看着他，死死地咬了咬下唇，刚才星芒闪动的眸子里又盈满了泪。不知道是什么状况，才有些平复的情绪倏然间就再次决堤——
“慕容紫英你这个傻子！笨蛋！白痴白痴白痴！！头发都白掉了，明明、明明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找到的我啊！为什么好不容易找到还要再放手？！居然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要是我没有想起来没有找到你要怎么办！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韩菱纱这辈子下辈子下下下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啊！！”
“傻子……傻子！！”
她猛然撑起身声嘶力竭地对他吼出这么一番话，两手狠狠地抠住两遍的土地，大滴大滴温热的液体掉到他脸上，渗入衣襟，晕染开了血色。于是一下子什么月亮星空都看不到了，眼里满满当当只有少女满面泪痕的脸，咬着下唇的动作熟悉又倔强。有点无奈，可是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很温暖地一点点被填满。
漫长得像过了一个世纪。只有轻轻的抽泣声和急促喘息。
良久，他终于抬手，宽大的广袖拂去了她的满面泪痕，“菱纱，莫哭。”有些吃力地半坐起身，轻轻把她拥到怀里，很小心地把手臂一点一点收紧，像怀抱着世界上最美好的珍宝：“我没事。”
韩菱纱脸埋在他胸口，犹自固执地不肯罢休，小小声抽噎着再念一句：“小紫英你是个傻瓜。”
他忽而微笑起来，下巴抵在她额头，半晌轻轻应了一声：“嗯。”
他一直是个傻瓜啊，很傻很傻的那种。喜欢一个人一百年，也找了她一百年。好不容易找到的当口他居然转身就要逃掉，简直全世界都没有这么笨的人了。好在这一次，他们终究是没有再错过。茫茫人海，要遇见一个人已经够不容易；落花时节再逢君，需要的又是怎样深重的缘分？
自此，便一路相随，参商不离罢。
还有……
我也应该说一声，“多谢”。他望着遥遥天际，这么想。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只知道韩菱纱的抽噎终于渐渐停止的时候，半弯明月已上中天。像是想起什么，慕容紫英忽然放开了她。
“怎么？”韩菱纱眨眨眼睛，鼻音还是有点浓。却见那人从怀里取出一支精巧的钗子，而后轻轻簪在了她的发间。
“菱纱，七夕快乐。”
“还有——”韩菱纱欣喜地抚上发簪，却见眼前的人忽然有些微窘起来，脸上盛满了清亮的月光，恍若哪年哪月那个清俊的少年，只是如今三千青丝已然变作华发。苍白的两颊微微有些泛红，却依然坚定地、毫不迟疑地对上了她的眼。那目光温柔得可以淹没全世界。
“我喜欢你。”
那是七月初七，迟到了足足有一百年的，告白。
-FIN-
说我发广告贴的度娘我恨你TAT……


踏雪去置顶帖子里登记一下哦~=v=

已经登记了~于是竹姐度娘吐出来的帖子求删QAQ……

删了，没删错吧=。=

好文，顶顶···

感动到哭了啊T口T

20L：木有=v=谢谢竹姐~
LS两只姑凉扑倒个XD~~话说ID都好眼熟求GD哟=v=

看到题目戳了进来...各种萌XD 很久没看紫纱文了,很怀念这种感觉啊面对感情谨慎小心的紫英...果然是被虐的命 最后HE最美好啊踏雪姑娘

非常美好啊【路过一次扑一次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