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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文】痼疾 CP:陆雪、铸雪 中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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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1-12-22 11:21回复
    [序]
    当曙光穿透耸入云端的巨木,照亮地上被踩出一串串粗糙呻吟的枯枝败叶时,恍惚间奴良陆生看到的画面并非萦青缭白,而是她脸上冷漠的稜线。
    其实你从来就不适合孤傲的,冰丽。
    他轻轻呢喃,即便回应他的只有无法辨别的虫鸣鸟叫。
    山岚阻隔了一切前方好像随时都会凭空消失,纵使这条羊肠小径他每年都会造访几次。
    他知道明确的方位却总是有不知身在何处的错乱感。
    彷佛正在走一条通往彼岸的道路,与温热的气息格格不入。
    


    2楼2011-12-22 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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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身后的木墙凿出一个窟窿,木屑飞溅时划过铸铎的脸颊,带出一道殷红。
      他的嘴角轻轻扬起。
      眼前的男子疲惫的喘著气但目光闪烁,那种感觉像是终於学会飞翔的雏鸟,神采奕奕。
      尘埃还在空中轻旋尚未落定,铸夺向他点点头,把刀收入鞘的同时,他走近那窟窿,深度约有九尺。
      「你进步了。」
      即使是赞美,口吻依旧冷淡。
      「哈……是吗?我还觉得不够深呢。」
      奴良陆生一拳打在破败不堪的木头上,碎片又落了些下来。
      「臭小子,别得意忘形了,今天就到这吧。」
      其实他很惊讶奴良陆生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学会这招数,淡岛甚至比他还要多出三天。
      当然心高气傲的他永远都只把这些想法覆盖於冷漠的表情之下。
      走出地下隐藏道场,外头苍然暮色,自远而至,冷风袭来使流了许多汗的陆生一阵哆嗦。
      月亮安静的悬在一隅,等待天空唯一的深蓝被如同翻倒般的墨黑色濡染直到荡然无存,月光才显得雍容华贵。
      铸铎喜欢在夕阳过后凝视这片景致,如果要他说,这大概是他认为这世上最唯美的风景。
      在外头等候他们的及川冰丽眼明手快的为奴良陆生披了件外衣,身高上的差距使她有些吃力的踮起脚尖,动作甚之亲昵。
      「两位辛苦了,晚饭我另外做好了喔。」
      分别递上温热而不烫口的茶水,她笑了笑说。
      「你等很久了吗,冰丽?」
      「不不,才刚到呢,没想到你们正好出来了。」
      她的口吻中除了高兴外尚无其他。
      奴良陆生轻轻含首算是答覆,而不动声色的接过茶杯的铸铎却有想戳破她谎言的冲动。
      经她之手的茶水会加速冷却,但他知道冰丽会把端盘放在门口然后远远退开,那些细微的声音其实他都听得很清楚。
      最后铸铎还是没多说什麼,他太惯於不动声色。
      用完餐后,奴良陆生会爬上樱花树小酌几杯,或者纯粹的欣赏月色直到热水放好,然后走进浴池。
      从收拾餐盘到调水温都是由及川冰丽一手打理好,无微不至。
      在琐事的空档中,她拎著医药箱来到正坐在屋顶上发呆的铸铎身旁。
      他有些不明了的看著因洗碗而晚起袖子,上头还沾著些许泡沫的她。
      「你受伤了。」及川冰丽指著脸颊的位置,拿出胶布。
      伸手触碰,乾涸而易碎的血落在掌心,其实那种伤口毫无痛觉的,他并没有发现。
      「不用麻烦了,应该明天就会好了。」
      「还是贴著吧,少主每次有小伤口都用这个,效果很好呢。」
      铸铎原本还有些抗拒,直到瞥见她黯淡的眼神,随即明了,於是挪动了颈部让她比较好著手。
      不管是否被她察觉,每天都会发生,越来越多,就连铸铎这种与本家乎近乎远的人亦是如此。
      或多或少的同情心。
      「雪女,你还是很在意吗?」他摸了摸胶布,触感十分陌生。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皮肤时异常冰凉,但动作温柔。
      「你也看的出来吗?其实我已经很努力装作不在意了说呢。」
      收起医药箱后,及川冰丽放下袖口,在离他不远处坐了下来。
      「还有一个礼拜,该面对的还是躲不过啊,早点看开吧。」
      铸铎并不善於安慰他人,每个字都斟酌过但脱口后还是不自在的很。
      「我也想过啊……可是说的容易,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吧。」
      她苦笑,将头发拨至耳后,任晚风轻拂。
      铸铎没接话。
      天空直到视线的最末端依旧是无尽的黑,及川冰丽扪心自问从没认真上过任何一堂地科课,但她还记得老师说过黑夜繁星是因为太阳转到世界的另一头才看的见,而那些都是她永远都无法触及的。
      她伸出手将眼前拇指大小的月亮握住,又缓缓松开五指,最后放下空无一物的手环住双肩。
      一旁的铸铎用余光看到了这幕,顺著她的目光望去。
      今晚是满月。
      还是由及川冰丽打破沉默。
      「我一直在倒数有些家事我还能再做几次,例如收衣服、晒衣服、放热水之类的,那些都已经是我习惯的东西了,真的有办法改掉吗?有办法放心交给别人吗?」
      「这种事,只能经历过才知道吧。」他耸耸肩。
      「嗯,也是呢……谢谢你的开导,铸铎。」及川冰丽给了他一个无力的微笑,月光照不太出的阴霾稍稍从眉间退去。
      那麼我先下去忙了,再见。
      瘦弱的背影在他眼里缩小,直到完全消失为止。
      铸铎倚靠在屋脊,缓缓阖上眼不再作他想。
      TBC
      


      3楼2011-12-22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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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冰丽醒来时天尚未全亮,宿醉使得她头痛欲裂,蜷曲起身子直到疼痛稍微减轻才起身。
        勉强简单的盥洗一番后,她回房间整理长发,瞥见镜子里陌生的憔悴,也只是一笑置之。
        如同饮下的毒暂时还未越过麻痹来摧残她。
        不吵醒其他人的音量,她小心翼翼的将庭院散落一地的杯盘一一叠好,把食物残渣收拾乾净,恢复庭院的原貌。
        她总是不忍心去直视飘落在地上的粉色花瓣,斑斓缤纷中的残败多看一眼都觉得疼。
        无论是月光或是晨光投射而出的行单只影总是支离破碎。
        新婚睡得晚,奴良陆生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他的妻早就起身帮忙去了。
        红烛垂下来的蜡油似泪,未烧完的鸳鸯狰狞的拍动折翼。
        恍若隔世的不切实际感尚未退去,他披衣起身,午后的阳光并不刺眼,然而眼角还是被激出一丝泪液,等待视线恢复清晰时他伸展双臂,些微酸疼。
        走在长廊上,昨晚的狂欢没在地上留下半点污痕,衣服整齐而洁白的挂在竹竿随风摆荡,与平日毫无差别。
        「早阿,陆生。」妻子笑容可掬,「啊……不对,现在已经下午了呢,你也睡太晚了吧?会饿吗?要不要我去弄点吃的?」
        「不,我现在没什麼食欲,倒是你,还习惯吧?」
        「嗯,跟大家相处得还不错呢。」
        陆生溺爱的牵起她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如胶似漆的慢步到庭院。
        娇美而慵懒的樱花远看如粉色的雪因风而起,十分醉人。
        一瞬间他们都有种要与这甜腻绮靡的画面融在一起的错觉。
        冰丽独自来到道场,偌大而无人的寂静里一点点声音都被放大好几倍。
        光透在修补好的墙面上,与阴影划出一条黑白分明的界线俐落的将她区隔成一亮一暗,她找位子坐了下来,环视这她极少进来却在外头徘徊无数次的空间。
        奴良陆生挥刀时傲气十足的神情绵绵不绝的出现在脑海里,早就看过无数次却不曾褪色,历历在目。
        这教冰丽莫名的想哭。
        「你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了对吧,所以才抢先一步让我变成局外人。
        「你晓得那枚戒指,我每每经过橱窗都会多看几眼却舍不得买下来,那个价格真的贵得吓人。」
        对著无人的前方她不带任何情绪的说,被抽走情感因而空白的语句掷地有声。
        「你明明知道我还喜欢你。」
        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他听到了,不管是藏在心底还是说出口的这些话。
        从光线能判断出天色渐暗,她拾起被随地丢在地板上的脏衣服,临走前再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汩汩涌出的感触终究只能埋藏在无人能知的角落里,随著时间推进而被人遗忘。
        她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回到屋子里时碰上忙进忙出的纪乃,手上端著刚煮好的晚餐。
        「雪女你去哪里了啊?我一个人快忙不过来了,有几道菜还没下锅,你去弄一下。」
        「好好,你快把这个先端过去吧,我马上过去。」
        说完后她便快步走向厨房。
        熟稔的挽起袖子,将长发盘成简单的髻,回到岗位上的她干劲都来了。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及川冰丽在心底为自己打气。
        TBC
        


        5楼2011-12-22 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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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道无形的痕迹,发出急促而尖锐的声响。
          斗大的汗滴落下来,迅速的被木板吸收,消失无踪。
          「你那天啊,话比平常多了呢。」奴良陆生将被汗水濡湿的衣服脱去放至腰间,大口大口的喘著气。
          「你似乎荒废太久了,力道还不及之前的三分之二。」
          远处的铸铎表情依旧,不冷不热评断刚才那一击,令人松懈不得的严格。
          心跳稍微平复后,他又重新聚集了畏,全神贯注对著破烂不堪的墙补上一刀。
          飞溅而来的木片使他不得伸手去遮挡,然而如此强劲的爆裂仍除不尽他心底的疑惑。
          关於铸夺与冰丽。
          一种微妙不可轻言的气氛在他们之间开始缓慢的散开,若有若无像清晨的薄雾悄然的弥漫。
          妖怪原本就是情感与欲望比人类还真挚的物种。
          他突然想起彼时冰丽在婚礼说的话,答案就在背后,浅显易懂却模稜两可。
          奴良陆生望向铸铎,他迟疑了一下才点头,今日的试炼低空飞过。
          他知道铸铎这几日有些心不在焉。
          「铸铎,你爱过任何人吗?」
          准备离开到场时,陆生突然问,这问题使走在前方的铸铎步伐稍稍停顿了一下。
          「算是有吧。」
          「那来呢?」
          「在很久之前跟别人战斗中死掉了。」没带任何感情的语句在空荡的道场显得更加空洞。
          只字片语般的破碎影像蹦跳式跃进了铸铎的脑海,随即又似雪泥鸿爪立即消失,连在他心湖留下涟漪都来不及。
          远逝的事物最后连不再被想起也毫无一丝罪恶感,他不禁感慨没有任何事比遗忘更冷漠残酷了。
          「辛苦了~」
          依旧是那抹熟悉的身影与音调,两人不约而同的朝她看去,冰丽先递毛巾给满身是汗的奴良陆生,然后熟稔的将热茶倒入茶杯,交至他们手中。
          她的笑容轻快的挂著丝毫不受这一连贯的动作所影响,如同冬阳。
          「今天似乎比较早结束?夫人正在等候陆生大人呢。」
          「喔,知道了」陆生把不烫口的茶一饮而尽「冰丽,你工作完后也早点休息吧。」
          「嗯,我会的。」
          嘘寒问暖一番后她又再次叮咛陆生记得把换洗衣物放在定点、热水已经烧好,便哼著歌快步离去。
          连背影都透露著愉悦。
          「你知道她在开心什麼吗?」
          奴良陆生一头雾水,转头看向铸夺,而他只耸了肩不表示想法。
          氤氲的热气漶漫了视线,使刚才绷紧的精神全松了开,铸铎一天之中只有这短暂的几分钟不设防。
          雪女微凉的触感还滞留在他的指间,与茶杯的温热泾渭分明。
          「喂,铸铎,你觉得冰丽是个怎麼样的人?」
          从他的神态捕抓到短暂的良机,陆生试探性的问。
          「……对他人忠心到不懂自我保护的人。」
          「……还有呢?」
          「你问这麼多做什麼?」
          他没好气地回问陆生,后者自知从他那里问不到什麼,只好作罢。
          看著铸铎面无表情里月光照不到的焦躁,奴良陆生觉得这样死要面子的他有些好笑。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你是不是喜欢雪女。
          虽然否定或者直接回避的答案机率高之又高,但能从那副孤傲的脸看见短暂的撼动也算是值回票价。
          TBC
          


          8楼2011-12-22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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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铸铎没有睁开眼确认瓦片为何发出细碎声响,不是靠气味更不是因为温度,而是一种久而久之的惯性。
            冰丽刚洗完澡,由於雪女的体温而感觉不出普通人沐浴完后的氤氲水气,几搓头发还没乾,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
            她在距离铸铎约两米的地方坐了下来。
            「有什麼好让你开心成这样?」他静静地开口。
            「我上个星期生日,以前的同学今天傍晚补买了一个蛋糕给我,虽然晚了点,但我还是好开心呢。」
            冰丽的口吻是每个这年纪的女孩都有的权利,不矫揉的甜美。
            「我回远野的那几天吗?」
            「嗯,上星期四,大家还帮我办小型的生日派对,虽然起初是模仿人类的方式闹著玩,但后来还是跟往日一样喝得烂醉呢。」
            话中略带埋怨却也十分流连,冰丽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无须夸张华丽,就算平凡简单到一支冰激淋也能使她笑逐颜开。
            铸铎觉得此刻的她好像一朵未谢的夕颜沐浴在银色月光下,轮廓温柔而清澈。
            「在远野那里,并没有过生日的习惯,所以除了是在夏天出生外,我也不晓得生日其他的意义了。」
            成长於十分寒冷的土地,每一寸温暖的阳光都是奢侈的拥有,铸铎往返於东京与远野,温差十分明显。
            「我一直认为生日是人一年内十分重要的日子喔,虽然对妖怪而言没什麼差别,但每次生日我都会庆祝,那一天代表自己又平安无事的在世上活过一年了。」
            冰丽以一种认真的神情晓以大义,模样教他忍俊不禁。
            「生日是一个人诞生於世上的永恒纪念喔。」
            「那死亡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不,差很多呢!哪会有人在期待自己在世上结束生命的日子呢?」
            你又知道?这句话梗於喉间,最后还是没说出口,铸铎无奈的笑了笑,不与她争辩。
            妖怪在洗完澡后也会短暂的放松,铸铎嗅著这套放置奴良家的换洗衣物,有种陌生却不难闻的香味,似花和著水果的香气,人工的化学调剂使他分辨不出。
            这里因为有科技的灯火所以看不见故乡那一望无尽的璀璨,相较之下,浮世绘町的夜晚是柔和的点缀。
            故乡的星星明亮到看似触手可得,虽然不管在哪里都遥不可及的。
            「雪女,你在这种到处都是人类的地方生活,会快乐吗?」
            他的声线不冷不热。
            冰丽沉默了半晌,心中五味杂陈,若是从前她一定毫不犹豫的回答这问题,而今她的生命里添装了许多东西,好的坏的都有,一时分不清。
            「或许……没有从前那麼快乐,但我还是喜欢的吧,」她顿了顿「遇到了很多难关,也都是咬咬牙就过去了啊,没有什麼是值得用力去计较生气的事。」
            铸铎没有接话,安静倾听。
            「铸铎,你会讨厌人类吗?」
            「说是瞧不起比较妥当,然而人类那种不堪一击的生物却到处都是。」
            比起冰丽接触的数量与时间,他与人类的互动几乎屈指可数,而他也不待见人类。
            「其实人类也有坚韧的一面喔,小看他们会得不偿失呢,虽然我有的时候也是看不惯他们的行为啦。」
            冰丽说了些她与人发生的故事,快乐的悲哀的,精彩的平凡的,经过时间修改后的回忆如温顺的兔,不具攻击性。
            要不要和我回远野?
            铸铎在她说完最后一个故事后,平静的问。
            TBC
            


            9楼2011-12-22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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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他们的背影总是越来越远,所以她必须时时刻刻都只能穷追不舍,在冰丽的世界里始终都是永无止境的跟随,并肩而立对她而言是过於奢侈的。
              但当机会终於出现在她眼前时,她却进退维谷。
              其实去与不去只相差了一个字,不动与将步伐踏出只相差了一尺,冰丽从来都不晓得原来自己面临这种抉择时会如此优柔寡断。
              此时她从铸铎眼中看到了自身的动容与他不修饰却清晰的执念。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将脸埋进双手然后恸哭一场,在本家一砖一瓦所堆砌出的羁绊跟眼前陌生却能从这桎梏的现状解脱的未来,就像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如果早一点遇见他,会不会比较好过一点?
              「你舍不得,是吧?」铸铎轻声。这个答案在他意料之中,只是那一股冲动、看著她受辱想带她离开这里的冲动还滞留在胸口,尚未消失。
              冰丽蜷曲起身子,手臂环住膝,力道很紧,像是两条藤蔓将身体捆住直到心脏无法跳动,然而这样的压抑只会让心跳更清晰可见。
              「我……不能丢下这里。」
              「即便他们如此待你?」铸铎的话掷地有声。
              她像是一尾养在小小鱼缸中的金鱼,周而复始的绕著无形的玻璃,然而当终於有人打破了鱼缸,她却必须在碎片与水滩中延口残喘。
              「是的,即便如此,可是这里还是有我所爱的同伴阿……」
              这问题太困难了,我不晓得要怎麼回答你。
              冰丽的声音越来越细,几乎听不清楚。她觉得此时连一阵强风都能将她吹得好远,因为她是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是吗?」
              或许是因为冰封已久的一面终於被撬开却没被接纳,或许是早就预料到她的懦弱在这种情况下会被放大好几倍,铸铎并没有更多的感受与心情了。
              「你为什麼…会这样问我呢?」
              「因为你并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远野才是雪女适合的地方,雪女不应该有太多的感情,那只会弱化自身。」
              冰丽沉默了半晌。她明白铸铎的意思,都明白,但明白不代表认同,她想反驳那是因为他打从生出就在那种没有人类的世界,他并不完全了解人类。只是这些想法都只是迅速的聚集在脑海的中央,又迅速的飞散开来。
              或许他说的对。只是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你知道吗,铸铎,」冰丽迟缓的松开双臂,僵硬的伸展四肢「如果连那些同伴都舍弃我,如果那天有任何一位并肩作战过的同伴出来指责我,那我一定豪不犹豫的跟你走。」
              但他们并没有,就算无法出来帮我说话,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在保护我。
              他知道这是冰丽的下句,她无须再说出口。
              当铸铎认为什麼东西、或许称作心动的东西就要戛然而止然后消失殆尽时,他听见冰丽说:
              「你明天就要回远野了对不对?」
              「嗯,早上五、六点就要走了,帮我转告陆生,下次我再来的时候给我认真点。」
              冰丽笑了,像是压抑在喉咙很长一段时间而终於能真心的笑出来。
              其实这样她就很满足了,无论他们之间到底聊了些什麼,只要能与铸铎短暂的相处,不需面对一屋子的蜚言流语。
              明天让我送你吧。她恢复一贯的语气,而铸铎并没有说什麼,以轻轻的点头当作答覆。
              刚才冷却破散的一部份似乎又被重新拾起,凝固起来而被珍藏於心。
              不过是陪他走一段路,她都觉得时间被浓缩到很短很短,一路上并没有太多的话,缓慢的并肩而行,直到铸铎说到这就好,他们才简短的道了再见。
              铸铎在捕抓到冰丽眼中毫不掩饰的不舍时,其实也是五味杂陈的,只是他终究不擅於这些,於是不留余地的转过身。
              她在他没看见的时候把手放在心口,因为停止了挥别而涌出来的酸涩教她的手不晓得要往哪摆。
              冰丽无论如何都觉得晨光比想像中还要来的刺眼,尤其是当她再也看不见铸夺的背影时。
              TBC
              


              10楼2011-12-22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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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人要学著看戏,也要学著演戏,而生活中时时刻刻都是戏。
                冰丽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只是她早就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了。她觉得轻松了不少,有些画面、有些语句,其实没有想像中的刺心,顶多就是一时气愤,半晌后又平静下来。
                当爱消失时,一切的执著都会变的轻如鸿羽,好像随时都可以放下让它随风而去。
                正如同此刻,奴良陆生与妻子举止亲昵的嬉笑怒骂,他还有些顾忌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冰丽,然而冰丽并没有多大的反正,眉头甚至连皱一下都没有,只是挽著购物袋,一边与若菜再次复诵了今晚需要的食材后,便匆匆出门。
                好像借尸还魂,几天之内换了一个人,他越来越无所适从了。
                「......陆生,所以你觉得呢?」
                妻子的声音将他飘忽的思绪拉了回来。
                「嗯?什麼?」
                「就是蜜月旅行阿,我们似乎都还没决定日期跟地点呢,上次你拿旅游杂志翻给我看的那个,我觉得挺好。」
                她兴奋地规划著,字字句句都真实而不容忽视。或许这才是陆生所要的,平凡人的幸福。
                「你比较喜欢义大利,还是新西兰?」
                他笑著从背后环抱住她,惹来妻子半推半就的笑声。
                「哎,别闹!嗯……那就新西兰吧?很早之前就想去玩了,而那边现在应该是温暖的,呐,你觉得要去几天?」
                陆生沉思了半晌,其实他什麼都好,只要他的妻子能高兴,他知道一个人类与一群妖怪共处一室十分不易,打从心底心疼著。
                「三个礼拜,会不会太短?」
                「我还觉得太久了呢,陆生你整整三个礼拜不在家行吗?没问题吧?」
                「别想那麼多啦,要不我们把大家都带上?」
                然而她很快了摇了摇头。
                「我只想……跟你去而已,两个人就好了。」
                奴良陆生将她温柔的拥入怀中来回应这句好比誓言的话。
                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不要再继续前进了,就这样停滞在不见悲伤、只有纯粹的美好,因为这些画面如果太多就会褪色,而深不可测的悲伤却总是沉重的烙在记忆里,迟迟无法消失。
                及川冰丽悠闲地走在街上,享受傍晚初来乍到的夕阳,余温是刚刚好的温暖,那些披上橘红的光的街景十分柔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此时也变得较不冷漠了。
                她的工作无形中减少很多,起初还因为不放心而时时刻刻在一旁盯著,后来也就无所谓了,人本来就是边做边学的,况且也没差到哪去。
                只是忽大忽小的感慨常常让她不堪其扰,冰丽的脑内彷佛有张清单,,一条一条的列出哪些是她必须放下,井然有序。
                只剩下释怀了,然后随波逐流的好好活著,快不快乐倒是其次。
                突然有种想给自己放半个小时的小假的念头,看了看表,准备晚餐的时间还绰绰有余,於是她转了个弯,朝著以前放学常去的咖啡厅而去。
                点了一杯心形拉花的拿铁和一块草莓蛋糕,拉开久违的座位的那刻,冰丽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轻松、变得单纯而美好。
                偶尔给自己一点闲暇惬意的空间,就像一只久久才浮上水面呼吸的鱼,然后心满意足地返回海里。
                静谧的氛围让她的心思飘得很远很远,飘离那些纷扰与挣扎,以前她总是就这样没头没脑的想著奴良陆生,而这次再也不是,不再是他了。
                铸铎应该没有吃过这些人类的东西吧,下次他来的时候要记得过来买一块回去。
                临走前她这麼想,留恋的看了橱窗最后一眼。
                TBC
                


                11楼2011-12-22 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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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用过晚餐后,奴良陆生兴高采烈的宣布他与妻子两人为期三个礼拜的蜜月旅行,纪乃意味深长的看了冰丽一眼,而她却给了纪乃一个从容不迫的微笑。
                  「不就是去渡个蜜月吗?才三个礼拜而已,听说一代目当时可是领著本家全部的人玩了一个多月呢。」
                  在厨房洗碗时,她不痛不痒的说。纪乃觉得手指变的很麻木,不晓得是不是换了洗碗精的牌子而不适应的化学成分,还是因为与她的手一同浸在水槽中,那张无法猜测的透明膜包覆了所有易碎而细腻的泡沫,阻隔了一切,使她有些缺氧。
                  「雪女,看得太开,有时也是种危险喔。」
                  「或许可以说是……焦点被转移了吧。」
                  纪乃一知半解,但大概稍稍明白她的意思。意思是至少她不会再被奴良夫妇的一举一动严重的干扰了。其实这样也颇好的,不论是否只是短暂的释然。
                  「你已经……对陆生大人没感觉了,是吗?」
                  纪乃的问句字字斟酌过,因为问题的答案只会有两种且泾渭分明。
                  她看见冰丽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的点头。
                  随手将一绺湿透的碎发撩至耳后,熟稔的将碗盘擦拭乾净,坚硬的质感隔著柔软的布递於指尖,那种触觉就跟她此时的心情很相近,看似优柔寡断,其实南辕北辙。
                  或许这样对她而言是种解脱吧,比遗憾地活著强多了。纪乃默默地想著。
                  冰丽的改变迫使於现实的一变再变,走出了嶔崎巍峨山谷,然后不知不觉中陷入更深的汪洋。
                  「你是我亲信之首,我不在时,小的事就交给你了。」
                  书房中只靠一盏小灯点亮,冷决的风把房门吹得嘎嘎作响,令人烦躁。
                  此时冰丽恭谨的站著,完全没有如陆生心想的那样:埋怨几句,或许还会痴缠一会儿。
                  然而她什麼都没做。冰丽放低的视线落在应该要孰悉,却觉得十分陌生的书桌,她还记得前天才进来整理过,她甚至还没忘记当时擦拭掉灰尘的触感,记忆犹新。
                  烛光摇曳使得物体投射出来的影子忽暗忽明,冰丽认为那些正在闪动的光影她从未真正与他们相处过,还是说她已经很久没在这个时间进来这里了。她也说不上来。
                  「有事情可以打我的手机,如果你顾虑时差的话可以传简讯,我有看到一定会回。」
                  陆生一边叮咛,一边收拾要带出去的东西,拿出放置已久的行李箱,上头薄薄的灰尘随即轻扬开来。
                  「我会的,你就放心地去玩吧。阿,记得带几本当地的风景摄影杂志回来,毕竟大家都还没有机会离开日本去国外呢。」
                  「噢,我会记得的,」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她「还有什麼要托我们帮忙买的吗?」
                  会不会这只是表面上的平静?还是他多心了?
                  「不,没有了。还有什麼要吩咐我的吗,陆生大人?」
                  「……没事了,你去忙你的吧。」
                  最终还是没能找出什麼,於是奴良陆生打消了念头,当她转身拉开门,完全没有再往里头看一眼而离去时,他觉得刚才那个背影彷佛被录了一下来,一遍一遍深刻的重播著。
                  没有他、没有他们的日子是如此宁静惬意。
                  及川冰丽端著一碗与天气十分违和的凉品坐在长廊上,心满意足的享受午后的冬阳。
                  今天是陆生他们离开的第二个礼拜,一切都很平静,没有什麼妖怪惹事,奴良组庞大而浓烈的妖气攒蹙在旧式的大宅里,如同一般人类的住宅。
                  这样过於平淡的日子总会想让人做些什麼,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往往会像收音机里的广播频率在骤然间放大,然后不得不付诸行动。
                  就连像冰丽这种安分的人也蠢蠢欲动,刚开始还有那麼点不安,决心到了此时已经不可动摇了。
                  「毛娼伎,家里的事就麻烦你了。」
                  「嗯,不过你还是早点回来比较好,陆生他们也快回来了。」
                  纪乃有些无奈的看著换上便服的冰丽,有点像为要去远足的小孩送行的母亲。
                  她的表情十分雀跃,一瞬间纪乃有种、再也不可能在她脸上看到如此强烈的冀望的错觉。
                  TBC
                  


                  12楼2011-12-22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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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那张火车票的票根还好好的被收藏在她的钱包里,上面的日期已经静止了时间却没有在纸面留下任何痕迹。当奴良陆生把它拿出来、看清它的时候,突然有种记忆被强行剥夺走一小段的感觉。
                    那是真真实实发生的事,却在他不知情的状况下。有没有可能,如果他们一直维持那种暧昧朦胧的关系,永远都不要说破,那即使那块陆生无法碰触的空间也不会如此坚不可摧,坚固到身在其中的冰丽无法将它打破,最终被它一并挤压进回忆里?
                    每当陆生这麼想,无力感便顿时涌出。
                    风景迅速果断的往后退,只有远方的一端没有太大的更动。冰丽的手紧紧攒著纸杯,里头的热水冷却很久了,她没办法将它喝完,因为心神还蹦蹦跳跳的忐忑著。
                    她大概快一百年没回故乡了,所以也包括些许的近乡情怯吧。她觉得越想为自己辩解反而欲盖弥彰。
                    能不能顺利地见到他的担忧伴随著火车的驶动一路颠簸,冰丽幻想著铸铎看到她时会是震惊,还是一如往常的冷漠。然后又噗哧一笑,其实不管他的反应如何,能见上一面就足够了。
                    事实上她并没有在来到远野的第一时间就找到铸铎,严格来说,她甚至没有找到妖怪之村,连路过都没有。寻寻觅觅在山谷树丛间徘徊仍无迹可寻。却误打误撞地走到她出生的地方。
                    彷佛伸出了无数支手将她温柔环抱,在视线触及久违的故乡后,很深很深的感情流过陌生的途径来到心头。
                    失落之余,她朝一片湖泊走去,前方雾淞沆砀遮蔽湖的全景而找不到水源,抬头往上看,四处都是嶙峋峭壁不容置疑的隔开了天地,如高耸的堡垒。糢糢糊糊中她想起国文课里的一首诗,柳子厚的江雪描述的景致,大抵便是如此吧。
                    冰丽不记得在还没离开故乡时有来过这里,却因为苍茫的白而真切地感到熟悉。
                    「这才是妖怪该住的地方。」
                    她模仿著铸铎的口吻说,其中的笃定与固执都让她觉得好贴切,其实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但还不至於无所适从。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再也待不下去浮世绘町那个家,就会带著少少的行李直奔这里,索性的住一辈子,成为一个与人类永远隔绝的妖怪吧。
                    冰丽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想了很多东西沿著湖走,出门时穿的便服已换成了素色的和服,地上积雪的冰凉早已穿透了薄薄的草鞋,与身体一脉相通。
                    苍中带灰的天空被桎梏了宽度,看久了会有种困顿而无奈的幻觉。这种壮丽到孤寂的地方她已经远离很久很久了,雪女如果没有夥伴,一生都待在这种严峻沉寂的地方,心一定会与雪一样酷寒吧。
                    冰丽有点庆幸自己所成长的地方是十分温暖的家庭,即便那样的环境堆砌出来的雪柔软并容易融化,即便后来的后来,他们……
                    她摇了摇头将思绪抛开,不再去想关於奴良一家的任何问题。
                    喂。
                    彷佛有人帮她把前面的雾气拨开,瞬间一切麼都过分清晰。她一直微僵的嘴角终於往上弯,笑了开来。铸铎与她只距离五米,她觉得很神奇,明明方才前方都是一片白白茫茫,他什麼时候来了。
                    为什麼你会在这里?来看看你出生的地方。
                    问与答被抛进凛冽的空气中掷地有声,堆砌成一座桥,能直达对方的那端。她踏上这条坚若磐石的路缓缓的走向他,每一步都觉得真实不可抹灭。
                    铸铎的表情在雪的衬托下反而不冷漠了,是一种少年特有的清澈。
                    或许活著就是为了享受潮落后的潮起吧,才经得住命运无偿。
                    就是一鼓作气沦陷於命运未知的无尽深渊,冰丽也在所不惜了。
                    TBC
                    


                    13楼2011-12-22 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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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冰丽花了很大的功夫要到一条用龙爪花的茎制成的红线,飘渺的质感不盈一握,冰冷如她的体温都炙热到像能将它融化殆尽。
                      她将线的一端小心翼翼地绕在镰刀上,另一端则绑在自己的小指上,力道并不用力却在皮肤上留下一圈殷红,尽管如此她还是谨慎的缠绕丝绳,打上一个又一个细密的死结,那艳冶的红色像要沁出血来,义无反顾的绵延到深渊彼端。
                      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将它们解开。
                      无论如何她都相信这不堪一击的海市蜃楼,即便她再明白不过,攒在手心的到底是毫无意义的困兽之斗。
                      曙光总要熬到黑夜的最深处才肯抛头露面,人会自然而然地把遗憾留在昨日迎向明亮,不论是否留下任何伤疤。
                      冰丽觉得自己似乎比较完整了,魂魄一部分从未察觉的缺陷被填补,能真真实实的感觉到自己蹦跳的心脏,活著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那种感觉她也说不上,之后在她的记忆里,与铸铎在远野的日子她都是十分用力、享受并乐在其中地活著,那些画面被装进了氢气球缓缓升空,远离了一切阴霾与桎梏。
                      铸铎并没有问她来远野的原因,他没多想什麼,抱持著与冰丽相同的心态。从前发生过的事都只会是从前,当下的分秒才该好好把握。
                      爱情这种被说烂的语句他还是没法说服自己说出口,但他知道就是这种感觉,就算他们都不说破也不会感到尴尬,心有灵犀。
                      或许有一天,冰丽会离开浮世绘町,回到这里与他相守共度生命的岁岁年年,不需畏惧生离死别与世态炎凉,纯粹的平凡生活直到世界的尽头。
                      这个执念在冰丽的小脑袋歪歪的靠著他肩膀,执著每个山里的传说,感叹命运多舛时清晰而踏实的跃上心头。
                      「冰丽,你打算一直待在本家吗?」铸铎开始唤她的名字。
                      「如果没意外的话,应该为奴良组效命到老吧,」她有些踌躇「但我有想过,如果哪天,那边的东西我都可以放下了后,那我就会回到我的故乡,然后从此不出山了吧。」
                      我其实现在就想抛开一切的待在你身边。这种充满赌注的诳语她到底只能保留,升华成一缕酸涩在眼帘,任何山盟海誓对铸铎而言都是冗赘的虚假,所以他从来都对天长地久的说法嗤之以鼻,因此当她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故事鼻酸时,铸铎则是不发一语的漠然。
                      他重视的永远都是当下与未来,那些多情都不该绊住他,冰丽由衷的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尤其小心呵护这份珍贵的爱情。
                      殊不知她认为易碎的事物都在来日成了不可撼动的堡垒。
                      奴良陆生在这些日子传了将近十封短信给冰丽,由於山上没有基地台,自然接收不到,而唯一知情的纪乃也不是很清楚她所谓的返乡真正的涵义。
                      当铸铎与冰丽一起回到家里时,大家都很震惊,铸铎依旧是那副孤傲,冰丽笑而不语,打过招呼后便往房间走去。
                      明白的人自然了然於心,不白明的人则一头雾水。
                      「毛娼伎……你不觉的,雪女与那个远野来的家伙很微妙吗?」
                      黑田坊百思不解的看著忙进忙出一如往常的冰丽,看不出一丝破绽。
                      「或许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吧,」她眯起眼「雪女好像恋爱了喔。」
                      「什麼!跟他?!」
                      当然,这些震慑与惊呼都没被当事人听到,只是他们欲言又止的表情让冰丽有些困扰,但铸铎认为无所谓,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
                      「铸铎,是你把冰丽带走的喔?」陆生的口气说不上责怪也说不上是暧昧,不过他大概也一知半解了。
                      「关你什麼事。喂,给我专心点!」铸铎不耐烦的像他发动攻击,不折不扣的避重就轻。
                      陆生觉得这样的他比较有温度了,虽然那副傲气凛然依旧叫人吃不消。
                      在长廊上与冰丽擦肩而过时,他在她微弯的嘴角解读出了什麼,或许她终於找到自己的归宿与幸福了。
                      或许一切都会变的美好,他由衷希望著。
                      TBC
                      


                      15楼2011-12-22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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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这次依旧是在清晨送别。
                        时间冰封了惊鸿一瞥,将画面牢固的定格,天边永远都是不会褪色的苍蓝。
                        铸铎说他下个月会再来,要冰丽善自珍重,然后轻轻放开一直紧握的手,她的温度一瞬间滞留在空气与手心之间,难分难舍
                        又不是没有分别过,而且又不是不会再见面。
                        冰丽说,她试图以轻松的语气安慰他,虽然她似乎更需要被安慰。
                        铸铎淡淡的笑了开来,这种心态是不分彼此的,他微微张开双臂,缓缓将冰丽拥入怀中。比发誓更重、更深刻,短暂而漫长的地转天璇。
                        直到她完全看不到铸铎,还是不为所动的站在原地,晨光越过了云层一缕一缕照亮房子与街道,无药可救的刺眼。
                        她吁了一口气,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家,又回归到周而复始的生活。
                        一缸子的臆测随著时间开始白热化了,起初冰丽都是傻笑混过,但最后来是被众人围起来逼问。
                        由毛娼伎带头,趁著她刚才浴室回来时将她堵在走廊上。
                        每个人的表情都教她想挖个地洞,恨不得马上遁地逃走。
                        「喂~雪女,是什麼时候开始的事?」毛娼伎。
                        「什、什麼东西啦!你们这是干什麼啦!」
                        「就是你跟铸铎那小子阿,还特地去送行呢!」首无一旁附和著。
                        「阿、阿……就那阿……」她支支吾吾地看著地板上自己相依相偎的脚。这种感觉其实也满好的,原本步步为营的情感经过了起哄而真实了起来。甜美到她认为说出口都成了糟蹋而欲说还休。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吗?」
                        一直没办法问出什麼来,於是他们只好开门见山了。
                        冰丽的脸如草莓大福般白里透红,那样子的可爱叫人很想捏上一把。
                        她轻轻的点头算是交代,一干人先是缄默半晌,面面相觑一会儿后,暴出热烈的惊呼。
                        「真有你的,雪女!」青田坊裂嘴大笑。
                        「哎呀哎呀,我们家的雪女长大了呢。」
                        「进展到什麼地步啦~该不会这几天都一起过夜吧?」
                        「啧啧啧,想不到是铸铎啊,这样以后说不定你就要去远野生活了。」
                        无论是来逼问或者凑热闹的,大伙热烈的讨论著,如同自己的家人将要出嫁了。
                        老套到不行的问题纷沓而至,冰丽一时回答不过来,趁著空隙悄悄溜走。
                        一片前所未有的温暖浇在心上。
                        每次只要铸铎来本家时,有些好事的人就会凑上前打趣的问:
                        你是不是很爱雪女所以常常过来?你什麼时候要娶我们家的雪女啊?
                        然后铸铎就会一脸恶寒快步往道场走去,由冰丽或者其他人帮他挡著,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乐此不疲,冰丽也只能苦笑的一一应付。
                        就连奴良陆生也问过类似的问题,问法婉转了些,像铸铎这种冰山性格是禁不起太过矫情的质问的。
                        而他总是会变得很不耐烦,唯一一次比较接近答案的是:我们会再商议啦。
                        当他说出我们的时候,表情很不自在,於是又迅速的结束掉令他尴尬的话题。
                        冰丽小心的将这美得像童话分分秒秒放在记忆的深深深处,真实到闪耀而易碎。
                        就算铸铎最终还欠她一句爱,她也无所谓了。
                        她日日夜夜都在乞求,就算用掉她一半的寿命,就算与铸铎的怀抱失之交臂,就算要她永远都只能无声的凝视进不到他的视线,只要能换回铸铎她都心甘情愿。
                        并且甘之如饴。
                        TBC
                        


                        16楼2011-12-22 1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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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
                          如果可以她宁可冒著死亡的风险也不要安逸的活在等待与盼望中。
                          如果可以她愿意奋不顾身的代替他承受疼痛甚至远逝她最挚爱的一切。
                          冰丽能举例出好几个在所不惜的诳语,当然前提是如果。然而这些都碍於如果,所以只能是如果。
                          早上接到了淡岛的消息,此刻她正与陆生一同前往远野,行程匆忙心情乱不成章,方才火车上陆生试著安抚她的语句充耳不闻,她只是茫然地看著窗外不疾不徐远去的画面,几个月前的她还满怀期待地看著同样的风景,如今却南辕北辙。
                          一路上她始终盯著自己墨色的衣袂,这件衣服上次被拿出来时是二代目的丧礼,如今再次穿在身上,它的含意表露无遗,不容分说。
                          冰丽觉得那种黑色好像聚集了全世界的悲伤,包覆在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连泪水滴落在上面也马上消失无踪。
                          不要一切都要这样不留余地好吗!
                          当她看见残破的建筑和落了一地的砖瓦,一张张凝重而悲伤的表情,她很想这样大吼。
                          可是她没有,她终究只是缄默的跟在奴良陆生背后走进简陋的棚,排山倒海的哀吊迎面而来。
                          「就发生在昨天早上,其实这种事也是有过的……只是这一次完全没有预警,对方人太多了。」
                          妖怪与妖怪之间的厮杀是永远不会停止,尤其是武斗派之间,平常都收敛的好好的,却容易一触即发。淡岛向他们解释一场终於平定的动乱,最后算是险胜的收场,然而自身的受损实在太多太多,许多菁英都为村子牺牲。淡岛说了很多,与陆生沉重的交谈著。而冰丽看著逐渐瓦解的前方,不发一语。
                          冰丽觉得他有些多此一举,这些都不是她想听的,她只想知道铸铎的事。
                          只是终於得知事实的时候,眼睛乾涩得无半分模糊,是更难受的肚里泪下。
                          正单独行动的铸铎遇到最糟的状况,几乎是七个对他一个,又离村落有点远而无法求救,只剩下迎战敌方这一条,死路。
                          镰刀断裂的碎片与他背后被斩碎的其他武器,散落在太多地方,无法成形。
                          有人说铸铎是当场毙命,因为伤口太深、太多,也有人说他并没有马上死掉,而是拖了几个时辰,因为发现他的地方离打斗场地有段距离。
                          在别人的指引下,冰丽来到了铸铎遗体旁,她蹲下身,缓缓掀开盖在上头的白布。
                          听说有的时候妖怪的遗体跟人类一样,不会消失,失去灵魂的躯壳是完全的物理性,会慢慢的分解。
                          铸铎的尸体看来被是清理过,他的表情很平静,瞬息之间冰丽觉得好像吵到他的睡眠了,下一秒铸铎就会皱著眉头的睁开眼睛。
                          冰丽这才想起,自己其实从未看过铸铎的睡颜的,每次都是他先醒来,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的金黄色半开半阖,彼时的她一定会捱过去向他索取温暖。
                          冰丽好想听他责备又溺爱的说你怎麼那麼黏人,只是此刻铸铎的唇紧紧闭著。
                          她轻轻的扣上铸铎一动也不动的手指,手腕有道怵目惊心的伤口,去除掉污血后有些不切实际。
                          奴良陆生与众人在一旁看到这个画面,都十分不忍心,却没办法上前安慰,只能任由她浸泡在万籁俱寂的悲伤中。
                          一层无形而坚硬的墙以他们为中心,将一切的冷热光影隔之在外。
                          「你终於,比我还要冰冷了呢。」
                          她那天唯一说的话,不参杂任何感情,像一座不起波澜的死湖。
                          TBC
                          


                          17楼2011-12-22 1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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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
                            冰丽临走前跟他们要了一把完整的镰刀,上头乾涸的血渍还未脱落,依旧锋利无比。
                            「她是铸铎的……未婚妻。」
                            奴良陆生向疑惑的众人解释,声量不大,走远的冰丽已听不见。
                            她的背影一点都不踉跄,反倒是十分平稳,黑色的身影在起了雾的山路间好像随时都会消失。
                            冰丽觉得自己被彻彻底底的掏空后,又装入了新的东西,一切都变得麻木不仁,所有她热爱而执著的生活都不堪一击,支离破碎。回忆在一夕间反噬,瞬间成为永生无法恢复的痼疾。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习惯了冷漠的弧度,嘲讽的语调,连眼神都锐利了起来。
                            以铸铎的姿态代替他活下去,以前的雪女冰丽已经死亡,而今她换了一副灵魂即便她的外貌没有改变。
                            她把自己当成了哀吊他的祭品,却不住嘲笑自己无可自拔的极端。
                            本家的上下都积极的想保护她,那样淡漠的表情从未出现在她的脸上,而现在却无法从她的轮廓中消失。那样令人心疼,却又莫可奈何。
                            冰丽的话越来越少,有时甚至一整天都不说话了,看似什麼都看在眼里,又好像什麼都没进入她的视线,身上发出来的寒气,再也不收敛。雪女被铸铎一并带走了,有小妖怪这麼说。
                            「冰丽,一直把自己困在悲伤里是不行的……」
                            陆生再也受不了判若两人的她,终於在一天早晨与背对他的冰丽,说。
                            她正将乾净的衣服一件一件的挂上晒衣杆,这个场景因为太过熟悉,是少数还未变质的画面。
                            「你是这麼认为的吗,陆生大人?」
                            「全部的人都是这麼认为的吧。」
                            「可是我其实还好好的活著,不是吗?我还有手跟脚,完整的五官,还能说话跟人沟通。我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啊。」
                            她没有转过头,静静地说。
                            是在回避所以答非所问,还是根本就不晓得,陆生已经搞不清了。
                            他又撞上那道无形的墙。
                            「我们觉得你越来越像……铸铎了。」
                            冰丽的动作静止了一会儿,所有的情绪蛰伏在娇小的背影,她像块纹风不动的碑,与庭院里夏日的风光明媚格格不入。
                            「呵,是吗?」空白了几分钟后,她轻笑。终於得到了别人的肯定,荣耀,又心酸。
                            冰丽抱起洗衣篮,转过身时脸上擒著一丝似笑非笑的柔情。
                            昫昫阳光下,陆生觉得她很像一朵怒放的花,淋漓尽致的娇美,与颓败只差一步之遥。
                            「我最近在想一个问题,为什麼我当时不买支手机给他呢?这样我们就算相隔两地也能说话了。
                            「他在快死的时候就能打过来告诉我啊,这样我就能在最后还听的到他的声音了呢。」
                            她的语气很柔很柔,含了点埋怨又像在叙述一件甜蜜的事。
                            为什麼我当初要顾虑到山上没有讯号,於是就没有这麼做?
                            冰丽最后留了这句话在空中,孤单的跌落在地面剩下此时该有的静谧。
                            一瞬间陆生似乎明白了,雪女冰丽不是一直把自己困在悲伤,而是完完全全未从过去的时间走出,但却又说不上行尸走肉,现在的她换上新的一副坚硬的外壳,靠著那片无法触及之地稀薄的空气残喘著。
                            离铸铎死亡已经五个多月了。
                            TBC
                            


                            18楼2011-12-22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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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彷佛是约定好要放晴,连续落了几夜的雨终於罢休,留下了青空乾净无比。
                              湛蓝的像要滴出水,也像要把人吸进去。
                              冰丽今天起了一大早,昨夜的雨先乱无章法的吵闹了几个时辰,最后竟然慢慢收敛了,不发声响的一走了之,她想应该能好好睡一觉,阖上眼才发觉睡意也一并被带走了。她盯著漆黑的天花板一整夜,想开口向它说些什麼,却又哑口无言,只好尴尬的等待天亮。
                              又是不请自来的失眠夜,无处话凄凉。
                              一路上她频频抬头,山间的植被因季节的允许而显得狰狞跋扈,各各张牙舞爪的朝天伸展,却又可悲的抅不到天空飘浮的衣袂。
                              这样的景致有些让她心疼,随后又轻轻地自嘲,何必如此多愁善感。
                              左转,直走,然后在下一个交岔口走右边的路。这些命令熟稔的控制她的脚,没有半分错误,地上湿润的泥土与大雨打落的残叶败花每踏一步都像将她轻轻托起,送往世界的彼端。
                              离妖怪之村不远的地方,葬著无数他们所吊念与传颂的勇士们,有些墓碑鳞次栉比的挤在一起,有些孤单的独占一处,疏密不均。
                              冰丽绕过了其他墓碑,她的视线从进入墓园就未曾离开过的一方,然而目标越来越近时,却觉得脚步变得缓慢与酸涩。
                              她无声的开导自己:你应该要高兴的,你们不是又要相见了吗?
                              终於走到铸铎的墓前,太阳照得打磨光滑的石碑披上一层明晃晃的光,她再一次的缓缓凝视上头的字,空气一瞬间变得庄严而肃穆,周围紊乱的风也吹不进的遗世独立。
                              她的岁岁年年沉重的凝固於此,低调而坚毅,冗长而绵密。
                              冰丽从背包里拿出镰刀,保存的很好没有一处锈蚀,拿在手中有些沉重。又从精致的袋子里取出一条殷红的细绳,她小心翼翼地攒在手心,深怕被风吹走。
                              「这是我两个月前跟冥使要的,听说彼岸花做的红线喔,因为是地狱的东西,所以阴气很重,连妖怪拿著都觉得不太对劲。」
                              她一边将绳的一端系在刀柄上与小指,一边向寂静的前方解释。
                              「我照著他的说法,只要把线系在生者与遗物上,死者不管在哪都听的到生者的话,虽然不晓得有没有效,就姑且一试吧。」
                              冰丽在打完最后一个结时,将手至於心口然后无声的咏唱,顿时,绳的中央冒出了燐火,沿著绳子不疾不徐烧向线头的两端。
                              执拗的在阴阳间搭建一座海市蜃楼,至死不渝。
                              「铸铎,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声音淌过喉咙间划出灼热的痕,疼痛难耐。
                              「你现在……人在哪里?是在地狱吗?还是早就轮回了?
                              「地狱……冷吗?传说的三途河是清澈的……还是混著的?岸边有没有开满美丽的彼岸花?
                              「你呀,沉睡在充满阳光的地方喔,你生前不是不喜欢冷吗?现在可以轻松的享受整年的温暖了。」
                              她想起终年积雪的故乡,那些被太阳抛弃的角落每年都为了开出一朵脆弱的花挣扎不已。
                              其实她心中有那麼一点欣慰,铸铎跟她的故乡是一样的。
                              「我现在……嗯,不晓得算好还是不好,反正好像都没什麼差别的过日子……在你离开之后。
                              「幸好你有先见之明,没有给过我任何誓言,也没有留给我太多东西,不然我肯定迟迟抓著过去,而无法前进吧。」
                              好没有说服力的说法。冰丽在心中嘀咕。
                              她深深的明白有一部份的自己没有跟上时间的推进,无能为力的被留在过去。
                              只是也找不回来了。
                              逆著光线的碑横出一块狭窄的阴影,青绿色的燐火吃力的攀在细绳苟延残喘。
                              她觉得每句话未经琢磨过便急著从喉咙间逃出来,无法阻拦。
                              「我之前又再一次跑去哭泣湖,原本啊我以为我会大哭一场,那里不就是为了收纳雪女的悲伤吗?
                              「结果我却哭不出来,好讨厌,为什麼我想哭的时候,眼泪却好死不死的缩在眼眶呢?
                              「於是我脱掉袜子与鞋子,撩起衣服,然后走进湖里,看皮肤的接触能不能会像上次那样,带走我的悲伤或者…给我更多的悲伤。」
                              她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固执的直视永远都不可能再更动的一切。
                              「你知道吗?我竟然……完全都不感到疼痛甚至难过呢,一点感觉都没有,冰冰凉凉的湖水只是弄湿了我的脚和衣服。
                              「原来我自身的痛已经不受哭泣湖影响了,是吧。」
                              她像与老师报告的小学生,为微不足道的事趾高气扬,沾沾自喜。
                              一种啼笑皆非的虚荣。
                              冰丽紧蜷曲著手,指甲在皮肤上留下几道深色的印子,与雪白的部份清清楚楚区隔开。她望著即将烧尽的执念,却没办法再说出任何话,彷佛被迟来而乍到的悲戚梗住。
                              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遮住了一半的视线,她伸手撩至耳后。
                              无论如何她都愿意、乐意在这种不觉冷暖不分生死的空间冻结自己,让思念蚕食掉她所有的知觉直到荡然无存。
                              反正她也不需要了。
                              最后她甚至阖上了眼,让这种情绪成了恫瘝。
                              「我好想你。」
                              好想念好想念好想念好想念。
                              迎面而来的风刮著冰丽掣动的脸,但终究无法吹散、无法化开她的哀恫。
                              已经燃完的丝绳无力的化为灰烬随风而逝,燐火没在肌肤上留下任何痕迹。
                              冰丽没有起身,跪坐在地上的膝隐隐作痛,逐渐沉淀的情绪像死命往地下生长的根,之死而靡它。
                              欢乐也好,悲伤也好,回忆也好,抹灭不掉的痼疾也好,都倔强的矗立在生命的路途,颠沛流离的纵横交错,屹立不摇。
                              TBC
                              


                              19楼2011-12-22 1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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