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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湖§清月』【文】子不语·夜将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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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娘度娘~


1楼2012-04-23 22:08回复
    .孤雁山.上 秋日夕阳,断鸿声里。
    极目远眺,轻雾氤氲中峰巅直指云霄,身披热烈的橙红却孤独苍凉似巨人的背影。峭壁危崖,参差险峻,倔强孤傲的苍松深深将根茎嵌入岩石中,纵是山风强劲也未将它撼动半分。
    一块石碑卧倒在茂密杂乱的草丛中,碑身残破,张清驱马上前,隐隐约约看得八个字,笔法古朴:雁飞至此,徘徊不去。
    ——孤雁山。
    张清不觉昂头,初秋的天空水洗般澄净寥廓,不似排成一字横亘晴空的雁阵,形单影只的雁单薄孤寂,只是秋风里一点。叫声回荡山头,穿透四周遮掩的枝叶,落入耳中。 声声凄厉,声声断肠。
    看得此情此景他心中不由念道:孤雁不饮啄,飞鸣声念群。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
    忽然那只孤雁的影子一滞,哀鸣凄厉到极致后又戛然而止,直直坠下,落在他面前,左翅正正插着一支箭。一个手拿弩机的猎户从林后窜出。他与那些常年与密林野兽为伴的人一样皮肤粗糙黝黑,只是脸上一道狰狞的伤疤、左腿一瘸一拐,甚不灵便。他抓住雁颈将它拎起,不顾它发出沉痛的哀鸣。
    真是煞风景。张清摇摇头正打算离开,不经意间一瞥,却分明看到那只不断挣扎的雁的眼中流出泪水。
    忽地他动了恻隐之心。秋冷夜寒、凄风苦雨对失群的雁来说已经是一种苦楚,自己又怎忍心它命丧猎人之手?
    “猎家,这只雁卖给我怎么样?”
    “这…”
    山里人生活清贫,单靠狩猎养家着实不易,更何况他还要跛着足在崎岖的山间行走。张清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抛给了猎户:
    “这足够你半年的柴米了。”
    不出意料,猎户欣喜地捧着银子道谢离去。
    拿出常年随身携带的伤药,撕下战袍的一角,张清简单地替孤雁包扎了一下。看它眼中流淌出感激,又拍拍它的头笑道:“要是把你留下肯定会被狐狸野猫什么的叼了去。旅途孤苦,不如你我就做个伴吧。”
    说罢他把雁放到肩上,那雁乖乖站在他的肩头,双目微闭似乎睡了过去。
    这山越往里去越是幽暗,四围山林茂密,峭楞楞如同鬼魅。石子遍布,草丛里窸窸窣窣的虫鸣声,风抚树枝的摩擦声,踏在坚硬的山路上清脆的马蹄声,构成了一首错落有致的小曲。
    这一切却被箭矢破空之声打乱。张清急急勒马,一只箭迅疾如电,狠狠没入身后的老松,惊起了栖息的鸟雀。
    “呔,站住!”一伙蒙面持刀的汉子从黑逡逡的树后冲出来,挡住了那一人一马一雁。
    “留下身上钱财,就放你一条生路。”
    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遇到了强人打劫,张清不禁笑起来。
    朦胧的月光里纵是看不真切,他也还是捕捉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握着弩机,跛着左足,然而眼神却透着贪婪的凶戾。
    他平生并不愿看到鲜血,而鲜血却一次次染上梨花枪的红缨。
    张清慢慢收回笑容,挑起眉一字一字说道:“那我要是不给呢。”
    “那就把命留下!”
    话音未落贼首便挥着砍刀冲了过来。
    这伙贼,还配不上自己的枪。
    张清垂下梨花枪,枪尖轻轻划过地面,却透着十足的力道。
    “啊!”一声尖利的惨呼声后山林里又恢复了平静,似乎都能听闻月光落地的声音。 一块拳头般大小的石头被张清用枪尖挑起,砸在贼首的面门,顿时鲜血如注,人痛得晕死过去。
    这个单薄清秀的青年竟是这般武艺高强…一时间山贼都忘记了呼吸,愣愣站在原地。 白冽冽的月光映照在枪尖竟晃得人眼睛发花,只见银光灵巧地划出几道弧线,几枚石子飞过来,火辣辣的疼痛后温热的液体从他们的额上、嘴边、鼻腔流淌下来。
    “快走!”惊恐万分的山贼风一样四散逃去,顾不上他们晕倒在路上的首领,和那个跛子。
    张清皱着眉看着他,看他因双腿发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看他那双方才凶恶的眸子蒙上黯淡。
    抬起眼来,张清语气轻蔑:“放你一条生路,滚。”
    跛子跪下来连连叩头:“谢爷爷饶命。” 不愿多看一眼,张清策马从他身边走过。
    本来伏在地上跛子却在他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转过身来,捡起身边的弩,用尽力气搭箭向张清的后心射去。
    听到了弩弦拉紧的声音,张清俯身疾闪,身形一矮、半挂在马背上,堪堪让箭擦过耳侧。那箭却带着十足的力道射进马颈,胯下战马吃痛跃起,将他重重从背上掀了下来。 “啊——”
    后背磕上地面的碎石,眼前阵阵发黑,张清生生咽下了涌上喉头的猩甜。渐渐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跛子又在弩上搭了一支箭,瞄向自己。
    他忽然很想笑。不想我张清竟然死在这里,真是…窝囊。这个念头闪过后他便陷入昏迷中,再无知觉。
    方才被甩在地上的雁却飞了起来,向跛子冲过去,啄在他的眼球上。
    “啊!我的眼睛!!”跛子双手捂住眼睛痛苦地滚倒在地上,鲜血从他的指缝间留下,狰狞至极。
    只是这一切,张清却没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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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楼2012-04-23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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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雁山.中
      他感到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身子变得轻盈,飘飘然既像浮在空中,又像随着波浪颠簸。但在这不平稳的涌动里,他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温暖。
      忽然梦境里出现了一个面目哀愁、左臂缠着绷带的老人,他双手合在一起向自己深深作了一揖:“多谢将军救命之恩,连累你遭此劫难深感忐忑,请将军责罚。”
      救命之恩? 张清赶忙还礼,心里却有些迷茫,等到看清他臂上的布条,惊讶万分:
      “你、你是那只雁!”
      “我是南雁国人,多年前流落中原,不想四十年来再也没有回去,”老人点点头,忽然老泪纵横,“求将军助我回国去,免得客死他乡。”
      “我如何帮你?” “今日救将军的那人身上有块雕着雁的黄玉,正是我多年前丢失之物。求将军帮我取回,我必将感激不尽。”
      “多年之物?那为什么…” 还未等张清多问几句,老人的脸渐渐变得模糊不可辨认,忽然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好疼…张清倒抽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发觉自己周身触及之处一片柔软,不再是尖利的砾石,他心里空茫茫一片。
      自己竟然没死…有人救了自己?
      他微微侧头,目光越过半掩的床幔,看到一个身着青衣、眉目风流的青年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嘴角一勾:“醒了啊。”
      张清不顾背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半支起身子,低声道:“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嗯。”青年漫不经心点点头,又将茶盏端起。
      这青年无疑是俊美的,那不动不摇不委不倚的品茶姿势和嘴角的一丝笑意都让他心生好感。 却为何…给他一种玩世不恭的轻佻之感。
      忽然一声雁鸣吸引了张清的注意。
      一只左翅上包着布条的雁不安地在桌上来回踱着步子,歪着脑袋看着他。这让张清忽然记起了刚才的梦。
      “兄台?”
      “嗯?”茶气氤氲映得青年眼中带了些湿气,更显得眉眼精致。
      虽有些难以置信,他还是开口问道,“请问你身上可有一块黄玉?上面刻了一只雁。” 青年脸上的笑意却是慢慢隐去,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这幅神情…恐怕他身上一定有这么一件东西。
      张清沉吟片刻道:“那是我一位朋友很重要的东西。”
      “你的意思是…我拿了你的东西?”青年站起身来,语气已经不像方才那般友好。
      “兄台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于是张清将梦中之事娓娓道来,他相信这卓然风仪的青年必然会将玉双手奉上。
      然而耐心听他讲完后,青年却冷笑着挑了挑眉,讥诮的语气中暗含风雷。
      “我凭什么信你。”
      “再说,他回不去,关我什么事?”
      那人原本的好印象随着这几句冷硬的话变得荡然无存——不过是个吝惜钱财不通人情的家伙。
      张清从心底恼怒了起来,不知是为了青年的冷漠还是自己看错了人。
      他不是个好脾性的人,但绝对是个讲理的人。但当对方无理可讲的时候,自己又何必客气。
      “把玉交出来。” 张清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奔到青年面前。
      “早知如此就不该救你,被狼叼了去不是更好。”面对着张清的汹汹气势,青年斜瞥一眼,背过身去,“白眼狼。”
      “你——” 张清气愤中一拳向那张可恶的脸上打去,青年微微侧头闪过,左手捏住他手腕,把张清带到了自己怀里。
      真看不出来这家伙有两下子。
      左手被制,张清右肘狠狠斜向上捣向青年胸口,却被青年闪了个空。随后青年也已出手,眼看对方小臂就要往自己的肩头落下,张清疾忙转身,不料背后的伤口使得身形慢了一分,脚下被青年一拌。
      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他本能地扯住了青年的衣襟。
      一块黄玉从怀中掉出,眼看便要粉身碎骨。
      张清和青年俱是一惊,却也来不及。 突然一道灰影子划过,原来是那只雁贴着地面飞过去,将玉衔在口中。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只雁却不经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苍苍白发的老人,脖上带着那块雕着雁的黄玉。
      正是梦中人的模样。
      “谢将军相助。”
      老人每一丝皱纹上都绽放开了颤抖的欣喜,仿佛重生般的欣喜。
      “这、这怎么可能…”青年怔怔地望向老人,脸上毫不遮掩地写满疑惑,仿佛在梦中。 老人干枯的手覆上黄玉轻轻摩挲:“这块玉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把玩的器物,对我们我们南雁人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少年时我在中原不慎将它丢失便再也恢复不了人形,再也回不了国。每当思念家乡也只能飞到这孤雁山上远望。”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悠远的有些空洞,但张清相信此刻他眼中装着的必然是远方的家乡。
      越鸟思南。张清心中萌生出了这个词,心头也滑过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怅惘。
      “这四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家乡变了样子吗,不知道他们还在吗…”念及久违至亲,浑浊的眼中隐约有了泪意。
      人无寐,将军白发征夫泪。张清年少起便远戍边关,夜深人静时,念起爹娘时常常胸中一片酸涩,再难入睡。
      “望将军成全。”
      青年缓缓闭上眼睛,叹一口气,眉心紧皱竟笼上了浓浓的惆怅:“难道天意如此?让我留它不得?”
      张清忽的被青年突如其来的哀伤刺中,语气不禁也变得柔软:“你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都在你们手里了,我还能怎样。”青年把手背抵在自己额上,仍是双目微合。 老人谢了两人,又化为雁形,拍拍翅膀飞出窗外。
      一路向南。
      看青年还沉浸在悲痛里,张清心里有些内疚,但在回忆起当初那人嚣张嘲讽的模样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不过是块玉罢了,我现在便去买了赔了你便是。”
      “你赔得起?”青年抬起眼眸,淡淡扫向张清。
      “若是做不到,任君处置。”
      “好,若是你做不到,”青年冷笑一声,向他伸过手去,“那就为我做三件事。”
      “一言为定。”张清同样举起自己的右手向对方掌心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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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楼2012-04-23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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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雁山(下)
        玉器铺。
        张清赌气似的毫不犹豫地挑了最贵的玉。
        然而当他向自己怀中摸去时却变了脸色,“我的银子呢?”
        青年好整以暇地看他急急把自己从上到下翻了一遍,却连半个铜板都没掏出来。 “一定是你搞的鬼!”
        青年也不反驳,闲闲地说:“你吃住寻医难道不花银子么?再说我大老远地把你从深山里抱回来,难道不应该拿些报酬么?”
        随即又恶劣一笑,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摇了摇头:“看上去瘦得很,没想到抱起来比猪都重。”
        “你——”
        伸手格开张清挥过来的拳头,青年的眼睛闪着奸计得逞后的得意,“愿赌服输吧。”
        走出玉器铺,青年骑马在前,时不时勒马回身,欣赏张清拖着身上的伤艰难行走。
        “这位兄弟看样子是要去很远的地方,不过怎么不骑马呢?”青年忽然又装作恍然大悟般一拍额头,又笑起来,“哟,我怎么忘了,你现在身无分文啊。”
        小人得志。
        张清哼了一声,懒得看他。
        “呶。”一件白花花的事物向张清面前袭来,他伸手一抓,摊开掌心,却是一锭银子。
        “用你装好心。”
        张清心下火气更盛,正要把银子摔到那个人的脸上,耳边却传来了青年的笑声:“有意思。”
        他在马背上用玩味的眼神俯视着张清,摇摇头:“好心没好报,果然白眼狼一只。” 说罢他一挥马鞭,直往东去。
        望着他绝尘而去的背影,张清攥着银子,险些把手骨捏碎。 也对,自己若是这样步行,猴年马月才能到东昌府,不值得为了那个家伙委屈自己。
        哼。以后别让我碰到你。
        抵达东昌府已经是一天之后,简单接风洗尘后,张清便回房歇息,直到日上三竿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听闻张虎骑赴任路上出了意外,东平府董都监特来探望。”
        走在通向府衙花厅小径上,张清忍不住问刘太守:“太守相公,这董都监是…”
        “董平?此人相貌堂堂,善使双枪,上马武下马文,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品竹调弦无有不会,”刘太守捋着胡须,语气中满满是欣赏,“人都称他风流双枪将,确是名至如归啊。

        如此风流的人品,张清有些按捺不住想瞧瞧这董平到底是何等人物。
        然而当他看清正在品茶的那人时,脸上的笑凝结了。 对方也是一脸惊讶,随后挑起了英挺的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
        “是你!”
        “白眼狼?”
        不清楚是什么状况的刘太守干笑一声:“原来两位早就认识啊。”
        “不认识!”张清飞快答道,语气无比笃定。
        “像张虎骑这般知恩图报重情重义之人,董某怎么会认识。”
        张清甩给他一记白眼,那人却没看见似的又低头饮口茶,神态好不悠闲。
        不顾自家太守相公那有些尴尬的笑,张清此刻在心底快速盘算着:东平东昌临近州府,自己日后必要时常要看到那副可恶的嘴脸。也罢,且看今后我一点一点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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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楼2012-04-23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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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有古风。


          5楼2012-04-23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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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线缘·上
            七夕夜,纤云绕月,清风弄影。
            东昌府衙正是热闹时候,人影幢幢,觥筹交错。而张清却独自一人坐在房内,听那一墙之隔的笑语欢声,小酌几杯,倒也自在。
            忽而厅中静下来,琵琶铮铮几声,接着是女子绵长的起音。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
            温柔缠绵的歌声如云一般,渺渺从窗外飘入,似黄莺鸣叶,似山泉泻谷,清脆婉转,煞是好听。张清放下手中的酒杯,不禁和着曲子,指尖轻轻叩着桌面。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曲调的升升降降中含了淡淡欣喜,起起落落仿佛道尽了银河之畔久别情侣的浓浓情意,让张清心中委实一动。
            他闭目,凝神倾听。羞答答的柔软调子如水倾泻,本唱到牛郎织女离别对望处应是惆怅辛酸,而那歌声却是微微上扬,不悲反喜。
            “…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
            哐当——
            门猛然被撞开,而那歌声本就缥缈,张清一惊一恍惚间,没听清最后唱了什么。
            真扫兴。回过神来,张清瞥了冒失鬼一眼,悻悻将凉透的酒倒入喉中。
            而冒失鬼却丝毫没能察觉,上前揽了他的肩膀,笑着问道:“这良辰美景的,张虎骑怎么一个人闷在屋里。府里请来了望江楼的姑娘,不但模样水灵得很,那曲儿唱的更是…”
            张清抛给龚旺一个白眼,几不可察地撇撇嘴。
            大过节的谁不想凑个热闹。只是节日到了府里演变成了一群人聚在一起没命地吃喝,而恰恰这全府上下数自己年纪最轻,逢年过节时格外受照顾。往往一伙人蜂拥上来轮灌几杯,等散席后自己就已醉得不知东西了。本以为自己酒品也算好,也不太在意。但是…
            想起那个名字,张清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自己一定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认识那无赖,被揶揄还不了口,被撩拨又发作不得。有时午夜梦回,再想起那人的脸都会气得睡意全无。
            而上次端午两府酒宴上,看到那人与刘太守龚旺聊得甚是亲热投机,若是自己不知道他的本性,也肯定被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骗了去。甩脸色给他,他反而却没看见似的自顾自笑着,从头至尾直把自己当空气,看都不看一眼。胸闷气结之际自己就不小心多饮了几杯,透过朦胧的醉眼,那笑语晏晏的青年越发不顺眼。
            郁积的怨气一旦爆发,后果往往不堪设想。最后自己竟当众掀了桌子,扯着对方的衣襟摇晃:“董平你这个无赖!平日里就知道寻我开心,这时候怎么反倒不理我了!吃的那些亏我如果讨不回来我就…就…”看着董平那不置可否的笑,火气腾地涌上来,猛地一拍桌子,“我就跟你姓!”
            那句豪气万丈的话,自己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分外丢脸。张清不禁摇摇头,为了避免旧事重演,还是远离了那酒宴为妙。
            “给你的。”
            龚旺从怀里掏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塞到张清手中。
            “是什么?”张清微微皱眉,漫不经心打开了盒子。
            原来是一只蜘蛛,蚕豆般大小,浑身金灿灿的,透着一股淡淡的酒香。
            “漂亮吧?”
            漂亮才怪,自己对这种八条腿的动物实在没什么好感,不过金色的蜘蛛倒是第一次见。他又晃了一下盒子,而那蜘蛛却像死掉一般,分毫未动。
            迎上张清疑惑的眼神,龚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这是今天我从货郎那里买的,听他说把蜘蛛放到盒子里,明日一早打开看它结的网周不周正,就知道这年感情美不满…”
            闻言张清将盒子关上后拍在桌上,抬眼望着他冷笑一声:“你当我不知这得巧之说?我又不是女人,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张虎骑此言差矣。这乞巧节除了乞巧,更是祈求美满姻缘。”龚旺嘿嘿傻笑着,颇为神秘撞撞张清肩膀,“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意中人啊?”
            果然没安好心。张清没好气地说道:“多管闲事。”
            一手撑在桌子上,龚旺刻意压低嗓音:“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情相悦,正当此理。我听说李员外家有个女儿,不但生得貌美如花,又做的一手好女工…”
            


            6楼2012-04-24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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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这么闲么,竟然连媒婆的饭碗都去抢。不然我将这正将之职让给你…”
              看张清眉宇间隐隐透着几分不耐,龚旺连连摆手,嘟囔一句:“明明叫月老…”
              没理会他的话,张清兀自扬起眉毛,似笑非笑说道:“良辰佳节的,反而更易出事端。你…”
              龚旺吐吐舌头,马上又装作万分认真地接口道:“那我去街上看看…若有寻衅滋事者,严惩不贷。”说罢飞快逃出门去。
              一声轻微却仓促关门声后,张清松了一口气。耳边终于清静了… 门却又忽然开了一条缝,龚旺小心翼翼从门板后面探出半边脸来:“你真不考虑一下?李小姐才貌双全…”
              懒得跟他费口舌,张清抓起桌上那只盒子向他丢过去,而龚旺也在千钧一发之际闭了门,幸免于难。
              那盒子砸在门板上,因为方才张清微微加了些手劲,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音。
              “哎呦!”
              在盒子落地之时,恍惚中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痛呼。
              张清错愕地向四下望了望,这房间里只自己一人,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疼死我了…”
              又是一声细微的呻吟,让张清心头一凛,猛然回头向地上的盒子望去。
              好像…是从那只盒子里发出来的。
              慢慢靠近,张清犹豫着蹲身将盒子捡起来,掀开一条缝望去,却似乎看到那只蜘蛛活动了几下。
              忐忑轻轻晃了晃,听到里面喊了声:“停停停!晕死了!”
              “竟然会说话…”张清一时愣在那里,又试探着屈起手指敲了敲盒子,疑惑问道,“是你么?”
              “废话,这里除了我还有谁!”对方的嗓音纤细中略带沙哑,像是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只是…脾气似乎相当不好。
              “难道…我遇到蜘蛛精了?”张清如梦初醒般自言自语道。
              “你才是蜘蛛精!你全家都是蜘蛛精!”那蜘蛛在盒子中不安分地爬来爬去,回口骂道。
              “你不是蜘蛛精是什么?”
              说来奇怪,对今晚的奇遇,自己却没有多少恐惧之感。
              “懒得跟你废话。都是那老头子的害的。”如果蜘蛛有表情,一定向自己翻了个白眼。
              “嗯?老头子?”
              “月老啊,”它的语气中忽然含了咬牙切齿的恨意,“他肯定还记恨我扯他胡子。”
              月老?传说中那位一手挽红丝,一手携杖悬着婚姻簿子的主管人间婚嫁的神?仍觉得匪夷所思,张清的语调中多了分迟疑:“你认识…月老?”
              “哼,臭老头,”蜘蛛哼了一声,忿忿说道,“明明各有各的职责,互不干涉。可在七夕这天,他总是费尽心机想把我诳回去。”
              “为什么是七夕这天..”
              “七夕是他出来给世间男女牵线的日子,而每年这天我也是忙得很。就拿这次来说吧,我去西边取了点宝贝,终于累死累活地赶了回来,刚走到这里就发现那老头子已经在路边等我了。然后…呃…”蜘蛛顿了顿,又清清嗓子说道,“都是酒醉误事,我上了他的当变成了蜘蛛,醉倒了。一直到刚才才被你弄醒。”
              “既然如此,你就走吧。”听它骄横说话方式心里很不舒服,而张清也对这只能与月老打交道的蜘蛛没什么兴趣,便把盒子倾倒,好让它爬出来。
              “哎——你——”
              那蜘蛛爬出来后,却径直爬到了他的手上,速度之快令张清始料未及。感到那毛茸茸冰凉凉的腿贴在自己的手背,张清只觉浑身发毛,拼命甩着手。可那蜘蛛却耍赖抓紧了,怎么都不肯下来。
              蜘蛛的声音忽然变得柔媚绵软,甚至带了分撒娇的语气:“我的宝贝被月老故意手一抖撒掉了,你去帮我找回来。”
              强压下心头的不适,张清皱紧眉头盯着在自己手背上蹭来蹭去的金色蜘蛛,讪讪道:“你自己回复原身去取不就是了。”
              “如果能的话我跟你罗嗦半天干什么。我要等酒劲全退了才能恢复,这七夕可是一年一次,耽误了我的正事你可担戴不起。再说,我那些东西被别人捡了去可就麻烦了。”它的语气忽然蛮横起来。
              头一次见求人帮忙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张清在心底暗暗骂了它几句。
              “我可告诉你,那天我偷看他的婚姻簿子,你的名字可不在里面。而且,你手腕上也没有红线,”蜘蛛笑了起来,颇有分幸灾乐祸的意味,“年过二十的男子既无记录又无红线,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张清不自觉左手捋起衣袖,抚上右腕。浅浅灯火下看手腕并没有什么异样,然而转念一想脸色一变,失声道:“这…”
              难道是命犯孤星,无伴终老?
              “那老头年纪大了脑子也不中用了,八成把你忘了,不过…”那蜘蛛嘿嘿笑了两声,“我偷了他的红线,你要是帮我找到了,我还你份美好姻缘。这买卖值吧?”
              偷看了婚姻簿子又顺手拿了几根红线,估计这才是他被报复的原因吧…
              为它娴熟的市侩口吻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张清无奈摇摇头:“我怎么知道那些东西在哪里…”
              短短几句话自己就能肯定这家伙小心眼的很,若是不帮肯定会遭它报复,更何况,自己也对他的话…有些动心。
              “我能闻到它们的气味,”蜘蛛钻到张清袖子里,指挥道,“出府门向右拐,别磨磨蹭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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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2012-04-24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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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线缘·中
                琐碎的星子密密缀满夜空,似一道浅浅的银白河流。虽然弦月并不明亮,而街上却处处彩灯高悬,流光溢彩,把偌大的东昌府照得如同白昼。
                如此良辰若有情人在侧,执手相看这火树银花的世间繁华,温言软语,互诉衷肠,该是怎样愉悦而惬意之事。
                然而现实却是…
                “喂,你这个路痴!让你往左拐你偏向右走…”
                蜘蛛神气十足地在张清衣袖中上蹿下跳,口中喋喋不休抱怨着。
                吵死人了…明明是它的鼻子不灵,害得自己傻乎乎穿街走巷绕来绕去,竟然还指手画脚的。
                张清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最终还是没把这几句话说出来。若是自己还一句,恐怕它能找出十句不重样的骂回来。
                无赖…怎么天下的无赖都被自己遇到了。
                强压下心头怒气,张清揉揉饱受荼毒的耳朵,又在心底问候它了几句。
                穿过如织的人流,渐渐离了闹市,又晕头转向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在一处宅院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我要找的无忧花就在这里。”
                终于到了。张清抬眼前望,却见门庭寂然,宅门紧闭。走上轻轻前叩击几下门环,清清脆脆的声响很是清晰,然而等了片刻却不见回音。
                “好像没有人。”张清浅浅蹙眉,低头说道。
                蜘蛛却满不在乎:“那就直接翻墙进去呗。”
                “这不太合适…”
                “真是的,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不等他说完,蜘蛛不满地嚷嚷起来,“你看上去也算有几分男儿气概,想不到这么婆妈。”
                所谓男儿气概可不是用来夜闯民宅的。可寻宝之事又耽误不得,张清微微叹口气,见四下无人,便咬咬牙攀上了围墙。
                墙头低矮,翻进去并不费力,但落脚在院子中那一刻,张清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蜘蛛从袖口稍稍探出脑袋,兴奋说道:“那花就落在葡萄架上。”
                葡萄藤纠缠盘旋攀上支架,在支架上堆砌下密密匝匝掌型的绿叶。张清轻手轻脚走近,拨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和层层簇拥的叶片,终于看到了一只红萼的黄花挂于其间,便将它小心翼翼取下来。
                “谁?” 背后忽然一声厉喝让他心头一凛,手中一慌不禁多扯了一下,几只晶莹的葡萄簌簌落下,在地上滚了几圈。急急转过头来,却见一个斜插白玉簪的美貌女子立在自己面前,一袭红衣胜火,映得精致的脸庞妖冶异常。
                “我…”被那双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张清调转了目光,鬼使神差说道,“我不是偷葡萄的…”
                红衣女子一愣,抬起罗袖掩口轻笑:“难不成你也是来葡萄架下听这女郎织女情话的?”
                张清迷迷糊糊中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听得这话中有几分取笑意味又马上摇摇头。
                “笨蛋,这时候应该说自己不是采花贼才对…”听了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蜘蛛闷闷说了句,颇有些痛心疾首之意。
                虽然它只是轻语一声,不想那女子面上却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诧之色:“哎…这不是…”
                忽然面前一团红云闪过,张清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便被对方捏住了手腕。纤纤玉指微微收紧,便听得一声惨叫从他的袖中传出。
                女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甩开张清的衣袖,接着那蜘蛛踉踉跄跄爬出来,口中不住抱怨:“疼死了,死狐狸你还真是够狠心的。”
                狐狸?话音甫落张清抬起头来,怔怔望着眼前这美貌女子。清浅月辉下竟发现那狭长微微上挑的美目中绿光盈盈,不由得心头蓦地发寒。
                狐狸看着东倒西歪的蜘蛛,双目眯起,笑得花枝乱颤:“半年不见,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哼,还不是臭老头害的。”提起月老它还是一肚子气,抖抖腿后飞速爬到了张清肩上。
                “那也好,免得你出来为害人间。”狐狸笑得好生畅快,幽幽眸光忽而转到了张清身上,盯得他颇不自在,“这不,都祸害到正经男儿身上了。”
                “咳咳,我这叫助他脱离苦海。”蜘蛛清清嗓子说道,可张清怎么都觉得话里有那么点心虚的成分,不觉起了疑心。
                


                8楼2012-04-24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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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可要给这位小哥儿找个好人家,”狐狸笑弯了一双狭长妙目,忽然上前去搭他的肩,“不然就跟了我吧。”
                  见那只染了桃红指甲的修长手指就要触上自己肩头,张清下意识后退一步避过。
                  “这可不归我管,再说他也心甘情愿听我的了。”蜘蛛向四周望了望,转了话题,“你在这里偷听牛郎织女对话呀。”
                  传说七夕夜的葡萄架下,若是心意虔诚,便能听到牛郎织女互诉衷肠。张清不觉抬头望向星光漫撒的夜穹,侧耳细听。夏末的夜风轻轻拂动层层叠叠的叶片,窸窸窣窣摩擦间,恰似情语切切。
                  但某个不合时宜的刻薄声音从旁边传来:“你还真不害臊,人家两口子私密话都听。”
                  虽然知道说的不是自己,张清也微微恼怒起来,斜瞥了它一眼,而狐狸更是气得背转了身子。
                  “刚才看你手指上好几个伤口,是不是学人家对月穿针伤的?我就说嘛,人笨了就是不行,”蜘蛛若有似无地扫了张清一眼,又得胜般猖狂笑起来,“狐狸也一样。”
                  不等它多笑两声,忽然狐狸罗裙下伸出一条毛绒绒的长尾巴,狠狠对张清肩上的蜘蛛拍下去。 像被粗重的鞭子突然抽了一下,自己的骨骼发出一声闷响,接着火辣辣的痛感从肩头蔓延开来。张清揉着发痛的肩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倒抽了一口气。
                  而蜘蛛更是被拍懵了,过了好一会才又尖叫起来:“臭狐狸你敢拍我!下次我让老头子用红线把你和一个道士系一起,看你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惹是生非的家伙。看狐狸恨恨攥了粉拳,张清顾不得肩上疼痛,在她转过身之前,带着嘴里兀自怒骂不止的家伙夺门而出。
                  直跑出五六里地,张清才终于敢停下脚步,腿一软倚上一棵合欢树,喘了好半天。而这期间那只蜘蛛还是不依不饶骂着:“臭狐狸,等我把多子果找到就偷偷加到你的饭菜里,让你生一窝臭狐狸,把浑身的毛全拔秃了都养不起…哈哈哈…”
                  在那串聒噪声中觉得自己耳膜都要裂了,张清忍无可忍斥道:“闭嘴…”
                  “凶什么凶!脾气这么差,怪不得没人要。”而蜘蛛却转而将矛头对象了他。
                  真是不知好歹。明明是它连累自己狼狈逃窜,却又倒打一耙。
                  “好心没好报…白眼狼…”张清合上眼帘,急促的呼吸使得声线都有些断续起伏。
                  而那熟悉的话刚出口,又让张清怔了一瞬,忆起之前青年薄唇勾起的嘲讽弧度和不屑语气,心情更加烦躁,“蜘蛛精你再胡说,我就把你泡到酒坛子里去…”
                  “你威胁我!我不是蜘蛛精!”
                  受威胁的明明是自己。方才它和狐狸对话中自己隐约觉得它的身份似乎有些神秘。眉心蹙得更紧,张清沉声问道:“那你到底是谁?”
                  “偏不告诉你。”
                  “爱说不说。”张清甩给它一个白眼,随手折了一根狗尾草咬在嘴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下来。
                  “你也休息够了,我们走吧。”唤了几声见张清径自懒散躺着,不为所动,一直喋喋不休的蜘蛛安静下来,小心翼翼问了句,“生气了?” 张清看似双目微阖惬意无比,实则心中仍将它骂个不停。
                  “反正我不是蜘蛛精,也没打算害人。”见张清不理自己,蜘蛛喃喃说道,那稍带沙哑的少年嗓音听来很是委屈,“好吧,我只告诉你我为什么变成这样。那天我风尘仆仆赶回来,便被老头子拉去喝从吴刚那里取来的桂花酒。酒虽美却只有一壶,他就提议我们变成蜘蛛,这样就可以喝的畅快些…可是没想到那酒后劲极大,我刚喝一口就脑袋发沉,忽然发现他偷偷摸摸去碰我的锦袋,就和他拉扯起来,一不小心袋子破了宝贝被风吹走了。而我也脚一滑掉到了酒杯里,醉了过去,直到刚刚才被你弄醒。”
                  虽然那副悠闲神情未变,张清却在心里暗暗发笑。能上这样的当,它还真是够傻的。
                  “我把这么丢人的事都告诉你了,你满意了吧。”
                  算了,虽然它无理强辩惹人心烦,可是自己的姻缘还要靠它。张清叹息一声撑起身子,修长手指玩弄着狗尾草的花穗,装作极不情愿地问道:“去哪?”
                  “东平府。” 听了这三字张清不觉手指收紧将草穗生生搓碎,愤愤然把断折的草扔到一旁,“不去!”
                  “有道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听了他斩钉截铁的拒绝,蜘蛛却摇头晃脑振振有辞,“虽然东平距东昌有几百里之隔,可说不定你的姻缘就在那里。”
                  抬头见张清面色不悦,它幽幽叹口气:“算了,我不强求你去。既然你不怕孤独一人,我就自己想办法吧。”
                  “更深人去寂静,但照壁、孤灯相映。”忽而它仿佛蕴藉了无限凄楚哀哀念了一句诗,随后又声调一转,期期艾艾唱起戏来:“想是我阎罗殿上冲撞了阎王,才犯了这天煞孤星命。可怜情无托,命无依,喜无庆,病无扶,寂寞无陪,孤独终老…”
                  它唱得甚是凄惨悲凉,简直感人肺腑泫然泪下。
                  若是不去,恐怕真要这样无依无靠独自面临死亡的吞噬…心口一阵酸楚的滞涩,张清无奈摇摇头:“好了,我去就是了。”
                  


                  9楼2012-04-24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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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东平府比东昌府还要热闹几分。处处人声如潮,熙熙攘攘,宝马雕车,花团锦簇,高悬檐下的彩灯映得星月失辉。而街边算卦测字的、卖花瓜鼓板的、唱曲的、沽酒的,紧紧排了长长一串,那平日里不出深闺的女儿家,两三个一起观彩灯看杂耍买胭脂,一时暗香浮动,笑语盈盈。
                    周遭的人声嘈杂,摩肩擦踵间一不留神就被踩了几脚。无暇驻足观赏者璀璨夜景,张清按捺下心头烦躁,晃晃袖子问:“到底在哪里?”
                    “这个嘛…人多气味太杂了,再往前走走…”袖中那家伙嘿嘿傻笑两声。
                    真是不靠谱的家伙… 张清撇撇嘴,腹诽它一句,没法子也只能漫无目的顺着人流走去。不知不觉间却见前方一座灯火灿灿的高楼,楼下人头攒动,欢闹喧腾,密密阻塞了道路。
                    心下有些奇怪,张清问身旁一人:“出了什么事?”
                    “公子你有所不知,今日飞星楼抛绣球,抢到的人不但可以尝到新做的果食花样,还能与月白姑娘秉烛夜谈。”
                    张清抬首一瞥,但见那雕栏玉砌的画楼内艳舞笙歌欢声笑语,恍如仙乐的丝竹之声袅袅自上笼罩而下。而两个巧笑倩兮的美丽女子立在窗后,一人手捧艳红绣球,另一人手托盛了精致点心的白瓷盘。
                    飞星楼?这不是那人时常混迹之处…记起前几次被迫登门时的遭遇,张清心头一阵发悸。那青楼女子个个都不是好惹的,还是远远离开为妙。
                    然而还未来得及挪步,就听到蜘蛛兴冲冲欢呼:“找到了找到了!那点心上有一颗珍珠大小形如臭橘的果实,就是多子果。”
                    多子果…若是能膝下子孙满堂,家睦子和,也是人间幸事。张清笑笑,又在心头盘算了下踢馆后成功逃脱的几率,不禁摇摇头:“这么多人…明抢不好吧,估计也跑不掉…”
                    闻言蜘蛛哀号一声:“抢什么点心啊,去抢绣球啊。只要抢到了,点心美人都是你的,哼,真不开窍。”
                    “不要!” 见他一脸抗拒的表情,蜘蛛也不恼,只是悄悄爬上去,在张清耳边又哀哀怨怨唱起来:“想是我阎罗殿上冲撞了阎王,才犯了…”
                    “我去。”见他又耍无赖手段,张清毫无办法,只能咬牙切齿说出这两个字。
                    花鼓敲响三声后,窗后女子闭上眼睛,笑着将手中绣球向楼下抛出。
                    女子力气本就不大,那绣球只向前移了几尺便坠下来,而张清来时已晚自然被挤到了后面,眼见那绣球就要落到前方人群中。灵机一动,他疾疾掏出一枚石子向绣球右下角掷去,堪堪擦过红绸缎表面,微微将它向上一托。那球因此稍稍改变了原来去势,向张清面前扑来,他上前一步,右臂一展将它稳稳抱在怀中。
                    “恭喜这位公子。”
                    在旁人遗憾又嫉妒的眼光中,张清几不可闻地叹口气,心下不由得又几分好笑。 不想平日里杀敌保命的本事,竟然在这里派上用场。
                    两个女子笑着将张清迎上楼来,引入月白阁内。生平第一次只身进入青楼女子的闺阁,张清心头很是忐忑,惶惶然环视着四周。却见房内精雕细琢,粉幔层叠,而琴瑟笛箫笔墨纸砚,更是一应俱全。
                    身侧那一青一白二女,也是清秀可人。
                    白衣女笑盈盈为张清斟上茶,娇媚的嗓音中颇有分熟稔:“这不是东昌府的张虎骑么?也算常客了。”
                    “…”张清咬唇不语,微微颔首,轻呷一口茶来掩饰内心的不安。
                    “今日怎么不见董都监?二位不是一直一起吗?” 闻言张清差点将茶喷出来,自己本就心情不佳,待再听了那人名字顿时心头阴霾密布,连原本温润清醇的云雾都酸涩起来。然而面对姑娘家也不好发作,只能闷闷咳了几声后答道:“今日没有公务。”
                    “我们也没见他呢。平日里的常客七夕反倒不见了踪影,让姐妹们好生挂念呢。”白衣女轻叹一声,语调中毫不掩饰的流露出遗憾。
                    而青衣女却倏尔靠近她,笑着打趣道:“前几日你们不是还花前月下嘛。”说完腰身一旋,闪到张清身后。
                    白衣女面上飞红,笑着追打过去:“你竟然来取笑我,你不是还想和他一起看七夕烟火?”
                    


                    10楼2012-04-24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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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传闻七夕夜若能与情人一起看烟火,纵是漫天绚烂只是稍纵即逝,而两人的感情却会长久。想起那人一脸风流相,张清忍不住冷笑一声。这姓董的不放心思在军务操练上,尽日里只知道在这风月之所厮混快活。
                      心中忿忿不平,不由得放下手中茶碗时与木几相碰的声音都大了些。正在嬉闹的女子错愕向自己望来,张清顿时尴尬万分,悻悻问道:“请问那点心…”
                      青衣女一愣,复笑出声来,金步摇摇转身出阁去。再回来时已端了那瓷盘,摆到张清面前,轻笑一声:“贪吃鬼。”
                      听了她的调笑,张清不禁面上微微泛热,斜眼一瞥趁她不注意,将多子果取下藏进衣袋里。
                      多子果已到手,自己就无须在这烟花之地逗留。一念至此,张清松口气,起身告辞:“今日我还有要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可月白姐姐还在梳妆,张虎骑不多等一会儿?”白衣女一手托腮,盈盈笑道。
                      “那你可无福听姐姐唱曲了,”青衣女精致眉目间流露出遗憾,摇摇头,“月白姐姐那首《鹊桥仙》甚是动听,飞星楼也因此得名呢。”
                      说罢朱唇轻启,起音唱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这不是今晚想听却没听成那首…稍稍犹豫一瞬,张清立在当地,微微颔首示意对方唱下去。 女子唇舌翕动,清婉嗓音犹如春日煦风。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清晰婉转的歌调停了好一会儿,张清才从方才的沉浸中回过神来,问道:“这是谁的词?”
                      “淮海居士秦少游。”
                      心底默念着那首词,张清走到窗边,若有所思望向繁星密布的天空。此时夜幕晴朗,凉风习习,两颗分外耀眼的星星一东一西,被白茫茫的天河分隔开去。
                      不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不是“云阶月地一相过,未抵经年别恨多”,而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心底如珍珠滚落在细腻柔滑的绸缎,阵阵悸动,张清不觉若有所思浅浅点头:“有些意思…”
                      忽然某个声音不合时宜响起来,语气颇为不屑:“哼,这算什么,我有更好的。”
                      许久没听到它的声音,张清险些忘了它,然而还未来得及直至,那蜘蛛却学着自己的嗓音大声唱起来:“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
                      听它忽然肆无忌惮人前大声唱曲,张清怔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它已唱了好几句。慌乱中狠狠掐了袖子中那家伙,才成功让它住嘴。
                      虽本朝男风盛行,但这样公然歌之实属惊世骇俗惹人蜚语。硬着头皮转过身来,果不其然见两女子脸上的笑有些僵硬,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更是怪异。那一刻张清只觉得脸上红烧一般灼热起来,颜面尽失,又用力将那家伙捏了两把。
                      然而青楼女子毕竟见惯世面,白衣女立刻莞尔一笑,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张虎骑果然…不拘世俗…”
                      虽然很想澄清,但看到对方那眼神中的猎奇之色,凛凛然让自己如坐针毡。
                      “告辞。”撂下两个字后,张清推门而逃。
                      “你胡唱些什么!”
                      见四下无人,张清狠狠将蜘蛛甩到路旁的一块石头上,怒喝道。
                      蜘蛛蹬蹬腿爬起来,嘿嘿傻笑两声:“那些烟花女子个个薄情,我看像你般未经人事的,怕你一个把持不住被骗了去…”
                      明明是它半天没说话憋得难受,却又装得大义凛然痛心疾首来教训自己。一念至此张清火气更盛,愤怒中抬起脚来,却最终还是没落下去,只愤愤然啐了它一句,背转过身去。
                      然而那极其不识趣的家伙不怀好意问道:“董都监是谁啊?”
                      “不认识。”只觉得自己要气炸了,张清从齿间生硬挤出这几个字。
                      “嘿嘿,真别扭…明明别有一番情意的…” 张清猛地回过身来,紧皱眉头怒视着它。若是自己的眼神能化成利剑,那蜘蛛早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他一脚将那块石头踢翻,将无忧花和多子果扔到地上:“你自己去吧。”
                      “混蛋!”蜘蛛痛叫一声,又颤巍巍从石下爬出来,气势汹汹嚷嚷,“你不要美满姻缘了?”
                      张清鄙夷甩给他一个白眼。
                      什么姻缘,可能也只有自己这么傻,才会信了它的鬼话,被玩得团团转。即使它能给自己带来美满姻缘,估计还没等到那一天,自己就被气死了。
                      “想是我阎罗殿上冲撞了阎王…”见它旧伎重施,张清懒得理他,径自向前走去。
                      “你真不在乎了?”望着他的背影,蜘蛛急急喊道,“可是,这最后一样你不去取都不行。” 不忿地攥紧拳头,手背因用力而青筋暴起。张清猛然回头,望向对方的无赖嘴脸,一字一字咬牙切齿道:“难道我卖给你了?”
                      “你可知道最后一样是什么?是蛮蛮的一只飞羽。”
                      什么蛮蛮?张清凝起长眉,疑惑打量着它。
                      它的语气忽然是少有的正经:“我在不周山采了无忧花,在崇吾山摘了多子果,又费了好大劲儿才逮到蛮蛮。它单目单翅,只有两只合在一起才能飞,又称‘比翼鸟’。虽然它们死生一处情意甚笃,可惜是凶兆,见之则天下大水。我不能伤它性命,就把左翅最重要的一根飞羽拔了下来。若是那飞羽被别有心机的人捡了去还给蛮蛮,那它们就又可以出来危害人间了。如此大罪,你承担得起吗?”
                      思忖片刻后,张清不甘不愿蹲身将它捻起来,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
                      再次爬进袖子里,蜘蛛得意笑起来:“那就去东平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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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楼2012-04-24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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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线缘·下
                        夜色迷蒙,星光琐碎。
                        不同于东平府内的繁华欢腾,七夕夜的东平湖上却是格外静默。巍巍群山被笼在黑夜里,目之所及空空荡荡,只有一片沉寂的水域。不远处似乎有一点若明若暗的光,叹息一般摇曳在水面上。
                        “就是这儿,蛮蛮的飞羽就在那人身上。”蜘蛛的嗓音里满是兴奋。
                        望着面前的粼粼湖水,张清心头一阵犹豫。
                        他不会游水,对水有很深的恐惧感,幼时那一次失足落水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
                        “别磨蹭!快!”见他没反应,蜘蛛不耐烦地嚷嚷起来。
                        “等会不准出声。”忆起方才在飞星楼的遭遇,张清警告了它一句,随后深吸一口气,向远处喊道,“船家——船家——”
                        他喊了几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张清眯起眼,朦胧灯光旁立着一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看起来似乎是… 董平?
                        不知何时起,那人的身影竟然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张清一愣,赶紧摇摇头驱走这个奇怪的念头,却又记起了白衣女的话:“平日里的常客七夕反倒不见了踪影,让姐妹们好生挂念呢。”
                        必然是他。 竟然又装听不见…
                        一想起青年的脸,张清只觉得胸口压了一块重石,沉甸甸地闷痛。气结之下他掏出一枚石子,对准那点亮光掷去。
                        转眼间烛火应声而灭。
                        光线更加黯淡,那身影动了动,慢慢地撑过船来,愈来愈近。直到离岸几尺处,张清才看清那并不是船,而是一张简单的竹筏。
                        撑筏之人长身玉立,青衣焕然,眉目英挺,正是董平。
                        “怎么又是你?”董平先是怔愣一下,随即不悦地扬起眉毛,将竹筏停在了离岸半尺之处。
                        对方显而易见的嫌烦态度让张清心头一阵恼火,也不愿跟他多讲话,径直说道:“把飞羽交出来!”
                        “莫名。”董平嗤笑一声,重新撑起竹篙离岸而去,“想吃鱼自己去湖里捞。”
                        “少装蒜!”青年嘴角那嘲讽的弧度让他热血上涌,一时竟忘了恐惧,足下一蹬,跃上了竹筏。
                        “呀…”张清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 脚下似乎踩上了什么东西,一滑一绊,让他一个趔趄向前倾倒过去。失衡的瞬间他下意识抓了身旁人的衣袖;而事出突然,董平也毫无防备,被他扑倒在筏上。
                        一时水花四溅。 张清的额头重重磕在他的下巴上,身体碰撞的声音格外在静谧的夜里格外清晰。随后是一声轻响,董平手中竹篙落入水中,打了个旋儿慢慢漂走了。
                        忽然承载了两个成年男子的体重,竹筏显然不堪重负,狠狠颠簸了几下。湖面一时被打破沉静,荡起层层涟漪,摇晃着缓缓漂向湖心。
                        被压在身下似乎很是不舒服,董平蹙起眉头,推了张清一把,而张清却窝在他胸口,受惊一般不肯动。
                        一推一拉间,竹筏晃得越发厉害。
                        再这样下去竹筏恐怕会翻…
                        出于对湖水的惧怕,张清本能地伏低身子,紧紧握了董平的手腕,按在筏面上,想压制住对方的挣扎。这场小范围的近身搏斗中,他始终将头埋在董平肩上,即使被力道不轻地击打在肋间也不敢松手。
                        厮打中他不小心碰翻了身边的酒壶,冰凉的液体湿淋淋洒了两人一身,缓缓渗透,一瞬就变得冰冷。浓郁辛辣的酒气也随后弥漫开来。
                        “别…别动…” 董平闻言终于停了手,竹筏终于慢慢平稳下来。
                        强忍下晕眩的感觉,张清稍稍支起身子,离开他的颈间。恰时湖上夜风吹来,后背因衣衫沾了酒液而凉飕飕的,他不禁战栗一下,只觉胸前一片温暖,便又向前偎了偎。
                        “起来。” 青年低回冰冷的嗓音让他回过神来,此时他才发觉自己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压在董平身上。紧贴的躯体间近到几乎没有缝隙,能轻易地感受到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
                        忽而远处一亮,转而一声巨响,令张清心头一震。微微抬头,只见夜空中升腾起一团烟花,给夜空染上绚丽至极的色彩,复又消弭。一朵接一朵接连不断地绽开,流光溢彩。
                        


                        12楼2012-04-24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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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头,却有了片刻的迷惘。烟花将董平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平添几分柔和,看起来似乎并不像平日里那般面目可憎,甚至…很是俊美。
                          方才一番厮打中,身下的青年衣襟稍敞,露出深陷的锁骨,墨玉般的眼眸分外清亮,线条明晰的唇因沾了酒液微微泛亮,而对方轻启双唇喘息的模样更让张清心神一荡。
                          鬼使神差般的,张清伸出了手,想去触摸那片柔软。
                          还未触及,董平却是将唇角一挑,闲闲道:“怎么,你决定跟我姓了?”
                          张清一下惊醒过来,手上动作滞了滞。 自己在做什么…还是飞羽要紧。
                          他咬咬唇,转而将把手探进他的衣襟里。正摸索间,一双手却抚上他的腰间,轻轻揉按几下。
                          “你!”意识到对方的动作,张清涨红了脸,停下手中动作。
                          “虽我不好男色,但张虎骑这般投怀送抱,我又怎能不解风情、拒人于千里之外?”董平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加重力道又在他腰侧揉捏了几下,摇摇头,“硬邦邦的,手感果然差得远。”
                          腰间本就是敏感之处,在对方的有心挑逗下张清坐立难安,觉察到那手逐渐下滑,张清骂道:“混账!轻薄浪子!”
                          “过奖过奖。只是不知…”董平笑得甚是无辜,若有所思看着贴在他胸口的那只手,“张虎骑又算什么?”
                          张清狠狠瞪他一眼,屏住心神忽视那人作乱的手,终于在衣内找到了一根小小的羽毛。 “嗯?”董平愣了愣,又是一脸嘲讽,“我当是什么。”
                          被他棉中带刺得话语心里不舒服,张清忿忿回一句:“你脸皮真厚。”
                          “总比那些不要脸的好。”不料董平笑得更是欢畅,微微眯起眼睛,“还不快起来?”
                          意识到自己仍半伏在他身上,张清窘迫地红了脸,慌忙地小心起身。而董平也站起来,慢条斯理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嘴唇动了动似乎又想开口讽刺他,然而眸光一转,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被他忽然凌厉起来的眼神刺了一下,张清沿着他的视线向自己脚下望去。
                          一棵原本开了素白花朵的兰草躺在自己脚下,几乎已经被踩成一团绿泥。
                          被他忽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住,张清悄悄将脚挪了挪,不情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不敢当。”董平的语气冷的如结冰的湖面一般,听不出半分起伏。他低身将兰草捡起,小心翼翼放置到怀里。
                          那花是活不了…张清刚想开口,看了对方的脸色那话竟梗在喉头说不出来。
                          “你答应为我做三件事,第一件,”董平终于开口,“离我远点。” 没想到他说出这句话,张清愣愣抬头看他。
                          青年忽而冷笑一声:“算了,求人不如求己,不如我离你远些。”
                          “喂——”不等张清解释,董平跳下水,头也不回地向湖边游去。
                          不就是一盆花,至于么…这人还是一般阴晴不定。
                          “别喊了,人都已经远了。”一个纤细而沙哑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差点把它忘了… 暂时按捺下心头的不甘,张清转过身来,心神更是震惊。
                          面前立着一个甚是美貌的少年,衣袂翻飞飘然若仙;虽是男子,眉梢眼角却有种说不出的娇媚。
                          “你、你是蜘蛛精?”
                          “你才是蜘蛛精!”少年修长的手指玩弄着鬓边垂下的长发,不满地对张清翻了个白眼,“我是兔儿神。”
                          兔儿神?记得幼时听唱话本的老人讲过,兔儿神是专司男子与男子私情的神只… 张清怔愣在原地,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看你这傻愣愣的样子,”兔儿神嗤笑一声,修长指尖捻起那支羽毛,“蛮蛮之羽,嫦娥仙子做羽衣就差这个了。等我把它们交给她,就又能换得几年自由身咯。”
                          “自由身?”记起先前他大义凛然言之凿凿的样子,张清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不是说蛮蛮一出,天下…”
                          “骗你玩的,”兔儿神狡黠一笑,“你还真信了呀。”
                          “你——”
                          “别生气,我将功补过。”他撒娇一样撞撞他肩,握住张清手腕,“你现在瞧瞧。”
                          


                          13楼2012-04-24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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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瞥了他一眼,张清捋起袖子,惊奇地发现腕上已经系上了一根红线,而另一端长长延伸出去,似乎伸到了岸上。
                            也算言而有信。 张清轻笑一声,却又幡然醒悟。
                            等一下!那个方向是…
                            “嘿嘿,我看你对他挺有意的,就把你和他系在一起了。”
                            如晴天霹雳一般,张清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都在战栗:“你…”
                            若是跟那个无赖系在一起,自己反倒不如死了干净。
                            他抬起手来正想将那红线扯断,不料红光一闪后那线却消失了。
                            “你给我解开!”张清怒喝一声,意欲抓住他,然而兔儿神身子一斜,足尖一点匆匆后退几步,站在了湖面上笑吟吟望着他。
                            “不是我不帮你,我确实不会。”他摇摇头,神情人畜无害,“我只听过系红线,可没听过解红线。”
                            仿佛一下被抽去了力气,张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在心底把一人一神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呶,别垂头丧气的,这个送你。”
                            张清下意识接过他抛过来的一个瓷瓶,皱着眉头打开,里面却是滑腻馥郁的油膏,不由得火气更盛:“谁稀罕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扔呀你扔呀!没有这个,将来你有的苦头吃。”兔儿神双手环胸,挑衅一般笑着。 一气之下,张清想都没想就顺手丢了过去。
                            兔儿神身形疾闪,那瓷瓶堪堪划过他的衣袖:“你还真扔,将来可别后悔。”
                            张清咬牙切齿说道:“我倒是后悔帮了你。”
                            兔儿神无所谓地耸耸肩,高歌着踏水离去。 “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馨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携手等欢爱,夙昔同衾裳。愿为双飞鸟,比翼共翱翔。丹青著名誓,永世不相忘…”
                            他的身影,与歌声一齐渐行渐远。
                            “无赖。”张清望着他的背影低低骂了一声,忽然脑中一片晕眩,忽然记起自己还在湖中央,急急向他离去的方向喊道,“哎,你先把我弄到岸上去!喂——”
                            不幸的是,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湖面上渺渺如烟,分外单薄,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更不幸的是,原本平静的湖上,半夜竟起了风。
                            直到第二天清晨,狼狈不堪的他才被附近的渔民救下。
                            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看到东平湖那碧波万顷的水面,张清就会觉得脑中天晕地眩,胃里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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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儿神大概是清朝出现的,我让他稍微穿越了下下Orz
                            


                            14楼2012-04-24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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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兔儿神还有出现的时间是么…还有…楼主你好像欠了好多坑= =


                              来自掌上百度15楼2012-04-24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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