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才才写:我只是你最得意的学生。
看到这里就很心酸,因为我知道自己连这个“最”字都算不上。虽然你自己说自己是个不会谈“最”的人,因为“最”这个字太重,我倒觉得或许是这个“最”字太轻,轻浮、轻率的轻。但是每个人心里潜意识里都会有个高低上下的,只是可能自己都没有挖掘出来而已。在你心里,你最得意的学生,应该是幸儿那样的吧。
我还记得那次幸儿的作文,题目是《醉此间》,写的诗仙李白。
一篇一千字的作文,写得才华横溢,仿佛真的能闻到诗仙的诗意和酒意。当时听你读,我都很陶醉,也自叹弗如。
一篇作文念罢,你对着全班说:“能教四班这样的班,是一个老师的幸运。能教幸这样的学生,是一个老师的幸福。”
全班掌声齐响,幸在掌声里红着脸,很不好意思。我记得你是从没这样夸过人的,独独把这样高的评价给了幸。
我一边为幸开心,为幸骄傲,可心里某一处却还是忍不住地生疼。
下课小猴揶揄地问:“嫉妒了吧?”
我说不嫉妒,我是不会嫉妒幸的。事实上,我也从来没嫉妒过别人,好像嫉妒这个词没有被我的词典收录过,到现在都不知道嫉妒是怎么一种滋味呢。
我只是,因为没有幸那样的文才,无法让你骄傲而觉得很难过。才才是让老师很骄傲的,才才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我真的不是。
见过你和一些同学的亲密,心里也会不太舒服。比如兔子跑完步和你玩笑的拥抱,比如小疯子体育会考后和你抱抱寻求安慰,比如高三压力大时,她们不开心就到你办公室聊天。和你关系好的孩子都是热情开朗大方的,我不是,所以我自然只站在外围。
你看她们时眼里是明朗的,无顾虑的,而看我时,眼里总有审视。是因为我太过复杂的内心,让你觉得性格并不可爱么?是我有时太明显刻意的掩饰,被你看穿么?还是我看向你时太过专注的目光,让你察觉了什么呢?
我无从得知。但是越来越怕你的眼睛,却还是喜欢去注视。
你那天发博客说忘记了上届学生的名字。下面有个学生评,该忘的总会忘。我回他:你怎么知道自己不是那个该忘的呢。
这两年如果不是我主动地联系,恐怕我也像那些渐渐远离的人,慢慢地被你忘记了名字,忘记了长相,走在路上遇到都不会认得。也因为我本不特殊,没什么值得人铭记的地方吧。好像只有我,顽固地要保持这份淡淡的,似尚连又似已断的关系。
我就好像是你给我评价手册上写的评语那样,真的没什么让人记住的特点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词才会更适合我。
原来以为至少一份感情是独一无二的,后来看了那么多的帖和文,慢慢觉得连感情都是千篇一律的,自己的也没什么新奇,没什么大不了。
【17】
从你家回来之后,心里一直硌着一块什么,总觉得有什么被落下了。是一个拥抱么?它已经被落下了太多次。如果真的做了,那也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一起看完话剧没几天,四班组织老同学聚餐,我知道你会来。我也没有顾忌太多,带上安安一起赴宴,心里觉得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人会记得邻班的实习老师是什么样子了。我们到得早,坐在桌前一直等人来齐,那些能闹的男生已经在另一桌闹,但终究不是我能融入的圈子。
过了约定的点快半个小时,你和乐乐才一起进来。你和大家打着招呼,目光从我身上扫过,没有一刹那停留。
落座,热聊,夹菜。饭桌上的事,总是差不多的。幸亏世界上的人并不是都像我们那么冷,也有能把持局面的人,可以保持饭桌的热闹场面。
聊高中,聊大学。敬酒,挡酒,劝酒,骗酒。这种太热闹的场面,真的不适合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加入,不加入又觉得是桌上的一个异类,只能认真地听着,偶尔插两句闲话,但是其实这样自己也很累,也不愿意做。在这种明晃晃的场合下,丑小鸭硬要挤到小白鸭中间,即使小白鸭不赶她,她自己也会觉得很羞。
或许这样的场合我本不该出现,我没有必要这样强迫自己。只是——今天你也有来。
或许我并不像我写得这样卑微,我早已不是一味自卑的我。虽然有时候会失落,会手足无措,但我想我有自己的骄傲,我偶尔羡慕他们,但并不真的想成为他们。因为自己实在是有些享受在自己的“独”里。
安安回来后问:“饭桌上时,你看人的眼神特别专注。”
其实我也只专注了一件事而已,而这件事绝对不是听人说话。我只是在注意,并且思考我的注意。
为什么你会很刻意地回避我。不看我,不提及我。好像很怕别人知道我们除此之外有其他的见面似的。可是你为什么会回避我呢?你已经察觉了我异样的感情么?那么此时我应该保持现状,还是向后退一步,还是应该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从此销声匿迹?保持现状很辛苦;已是站在悬崖,欲后退一步却无处可退;从此销声匿迹,更是奇怪,而且——我怎么舍得。
饭局总是短暂的,而且并没有什么值得回味的细节。
我只记得你临走时,春黄想要抱抱你却未敢开口,另一桌的男生替他喊出了心愿,而这件事却最终作罢。我知道,他也一直蛮喜欢你。
我只记得你站在饭店门口,要拐弯看不到的时候,回头笑了一笑,冲着我们的方向。在我的角度看,好像是冲着我的方向。终于有了灿烂的,无任何遮掩的笑容,到底是因为看到了谁,才有的那样灿烂的笑脸,我依然无从得知。可我还是愿意再自作多情这一次。
我只记得我想要抱抱你,却最终无法说出口。我想要快快结账,然后在车站一起等车时,再鼓起一次勇气,却最终还是被拖延。站在车站时,车站里只剩下首都二月之夜的干风,和车灯照着站台栏杆时,留在地上转换着角度的灯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