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伊川老爷坐回去，重新点了根烟，神色隐在烟雾里看不大清。
这臭小子穿着浴袍就来面谈，目中无人的兔崽子。
杀生丸示意看押无双的大汉把他嘴上的胶布撕了。
爸！爸你要救我爸！
伊川老爷没理他，抽着烟盯着杀生丸。
无双见伊川老爷不吭声，那点希望似乎随时都能灭了，愈发着急，挣扎着拔高了声音，爸！我知道我错了！你救我！
杀生丸叼着烟杆轻轻笑了一声，吐出口白雾，伊川老板对令公子的状态还满意吗？
伊川老爷的面色不变，也不说话。
你这混蛋！知道我是谁还敢这么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无双的叫骂听起来气势磅礴，充斥着一整个客厅，杀生丸也不在意，继续说着话，你看，不管是精神，情绪，还是声音，都很生龙活虎。
闻言无双还想再骂，伊川老爷终于开腔了，你给我闭嘴！
无双一愣。
......爸？
伊川老爷的声音听不出情感，就像毫无温度的金属，西鹰堂的少当家，我今天是为什么而来，我想你很清楚，犬子之前多有冒犯，这我已经知道了，我会尽可能的补偿少当家手下的人，况且少当家也已经对犬子做了教训，替手下出了口气，不知道事情...是不是能到此为止？
补偿？杀生丸含着口烟，目不转睛看着伊川老爷，怎么补偿？
伊川老爷喷着烟雾吐了口气，开个价吧。
啧，伊川老板果然爽快得很，只不过你似乎对我有所误会。
怎么？
杀生丸往椅背上一靠，让女仆添了点烟草，其实这种小事我本不愿意插手，那是啊桥和令公子的纠葛，跟我没多大干系，只不过既然惊动了伊川老板，还让你亲自登门拜访，我也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会坐在这，让伊川老板误以为我最近手头紧真是抱歉。
啊桥就是西鹰堂下队长的名字，伊川老爷了解的很清楚。
他只是没料到杀生丸会突然打起了太极。
少当家，我不是个会说好听话的人，我也不喜欢拐弯抹角，更不喜欢浪费时间，你有什么需要，不妨明说。
被伊川老板这么追问，我也很苦恼，目前来说我既不缺钱，也不缺女人，生意也还不错。
这么说来少当家执意不肯放人是吗？
话不能这么说，杀生丸把烟杆放下，接过女仆递上来的热茶，我会努力想想我需要什么的，等我什么时候想到了，就通知伊川老板，如何？
少当家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不是，或许伊川老板可以考虑和啊桥本人谈谈。
伊川老爷掐了烟头，冷声道，我听不出这两种结果有什么不一样。
笑话，啊桥既是他的手下，又怎会听命于人，再者说，倘若不是有他撑腰，就是跟无双有再大的过节，啊桥又怎敢贸然行动，杀生丸看着年少心眼却不少。
一开始就不该低估他的。
杀生丸重新拿起烟杆，里头未熄的烟草冒着缕缕轻烟，若是伊川老板觉得不满意，那我还有个提议，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了。
伊川老爷不怕他提需求，就怕他不提，闻言自然是松了口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久闻令嫒芳名，仰慕已久，恰巧最近想去旅行，女伴却生了病，不如就让令嫒陪我转几天，伊川老板觉得如何？
伊川老爷的脸色渐渐就有些难看了，他设想过杀生丸会提出的任何要求，到头来依然出乎意料。
他无法相信杀生丸真的只是单纯让桔梗陪他旅行，这条道上的人都是些什么货色，伊川老爷见得多了。
杀生丸见伊川老爷迟迟未有反应，微微一笑，看来伊川老板很是舍不得令嫒，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强求。
送客。


飞柳往掌心到了点药油，搓圌着额头提提神，放松放松情绪。
房门给敲响了，部下冠英的声音传了进来，大哥，伊川老圌爷来了。
请他进来吧。
铮亮的皮鞋踩在地上有节奏地响起脚步声，伊川老圌爷叼着点燃的雪茄，摘下帽子道了声好。
飞柳把药瓶丢进抽屉，擦了擦手，起身打了个招呼，伊川老圌爷好见不见啊，近来身圌体如何？
老样子，飞柳帮主别来无恙？
就别客气了，坐。
两人在书房窗下的檀木几各占左右，仆人上了两杯热腾腾的龙井，将门带好，下楼去了。
在伊川老圌爷开口前，飞柳便直接点破了他的来意，听说最近无双少爷出了点事情，闹得不怎么好收拾，您这次来，想必就是为了这桩事情吧？
我就喜欢和你这种人打交道，伊川老圌爷点点头，伸手把雪茄取下来，吐出口白花花的雾气，确实是为了这件事情，我思来想去，谁也没找，就上你这来了。
飞柳啜了口热乎的茶水，问道，不知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伊川老圌爷吸了两口烟，缓缓道，你跟西鹰堂少当家的关系，这我都知道，我这次来，倒也不是想让你难做，只不过就目前来说，能说得动他人，恐怕也只有你了。
说的哪里话，您也知道云逸帮现在的状况，风水轮流转，哪还能同以前相较。
你就不用在我面前自谦了，我不喜欢这一套，你有没有本事，我看得出来，我的眼睛可没这么早瞎。
飞柳笑了笑，将茶盅放下，温声道，伊川老圌爷不妨详细说说，希望我怎么做？
伊川老爷往烟灰缸里敲了敲烟灰，神情自若，眼下我并不想和他撕圌破脸皮，能和平解决是最好，最近这段时日我需要绝对的平静，半点篓子都不能出，这次的事情我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风声平定下去，再不抓紧时间把事情解决那局面就要失控了。因为想私下解决所以更得谨慎，那小子看着和无双一样大，手法却老练得很，知道我现在不愿声张，特别肆无忌惮，要不然，我也不想劳烦你出这个面，和事老总是不好当的。
飞柳听得他将事情利害都分析清楚了，末尾又说得通情达理，趁着这机会就开始道自己的难处，说他对这事也很苦恼，因为前几日刚和人合资了笔生意，要的全是杀生丸的货，量比较大，合资人的要求也比较高，约好了后天下午在玉川码头先验点货，就怕在那之前跟杀生丸提起此事，惹得杀生丸不愉快，倘若就此撤了他的货，叫他跟合伙人扑了个空，钱财事小，信用赔了事大，更不用说前头接下的生意上哪儿找出一模一样的货品出来。
听了飞柳的话，伊川老圌爷不置可否，既然你也只得钱财事小，赔钱事大，那杀生丸就不会不懂这个理儿，都是在道上混的，为这点小事撤你的货，未免太小家子气，这要传出去，他杀生丸还有何面子立足？
说到这伊川老圌爷话锋一转，步步紧逼了起来，飞柳帮主，你我也算是有交情的人，我几次助你度过难关，现在不求你有百倍回报，只希望你能帮这个小忙，怎么，你都不愿意吗？
飞柳不慌不忙笑道，您多虑了，不帮谁都不会不帮您的，我只是在想怎么能让事情解决得更周到一点。
都说飞柳帮主擅打交道，以往都没注意，现在可算是见识了，你可真是时时刻刻不忘为自己讨个人情啊。
言重了，我也只能是量力而行，希望能多少帮上一点。
行了，伊川老圌爷陡然转了正色，目中精光闪烁，你有多少力，别人不知道，我会不知道？你老说因为货源在杀生丸手上你不好得罪于他，那为什么不说说作为回礼你借了多少块地皮给他当做交易场子？
飞柳嘎一声没了话，心道伊川老圌爷当真是嗅觉过人，一点蛛丝马迹都能叫他看出门道。
见飞柳不吭手，伊川老圌爷冷声一笑，不疾不徐接着说，要没你那些条子摸不到的地皮，他就是货再多又能做什么？若他当真撤你的货，你把地皮收回来就是，他难不成还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跟你开火不成？就算如此，我也有的是兵马助你一臂之力，你怕什么？
飞柳泰然地饮了口茶，声色不动，既然伊川老圌爷都这么说了，那我自当尽力而为。
伊川老圌爷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熄了烟，端起茶盅，掀开盖子轻轻吹了几口，吸着茶叶的香气怡然道。
你放心，人情我照样欠着你的，往后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就是。
杀生丸正要发令明儿把无双送回去，底下人报了个消息上来。
云逸帮的首领飞柳，提了礼物来见。


五礼物？
杀生丸擦着枪杆的动作停了停，狐疑地琢磨了半晌。
请他到议事房吧。飞柳笑吟吟地让手下把一雕花木箱抬到杀生丸面前，站在杀生丸两旁的保镖下意识把枪拔了出来。
少当家无需在意，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你过目之后就知道了。
飞柳亲自替他开了箱，箱子里是片雪白的垫子，飞柳将那棉垫揭开，赫然是一套精致的青花瓷盘，由小至大，整整齐齐列了一箱，一共十块。
杀生丸想起来了，这是上回去飞柳大宅时，自个儿多看了几眼的东西。
当时确实心内喜欢得紧，盯了小片刻才挪开脚步，倒也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古董，而是全Z城的老大里没见过收得这样齐整的。杀生丸示意保镖把枪收起来，不知道你有何事相求？
少当家是聪明人，我也就不拐着弯说话了，你我合作了一年多，一直都很愉快，这几天我这有件事情，烦恼得厉害，想找少当家说说。
杀生丸的眼睛让烟味熏着眯了起来，目光如刀刃，仿佛要将飞柳从头到尾削去一层壳。
但说无妨。
听说伊川老爷的儿子跟少当家的人起了点冲突，少当家不愿放人，伊川老爷为此十分伤神，找上了我，好话坏话都撂下了，我实在给逼得没办法，想跟少当家商量商量，能否看在我的薄面上，就此算了？
闻言杀生丸微微一笑，吐着烟圈，他实在想知道，飞柳在伊川面前，是不是也装得这么彻底。
飞柳当家说的什么话，你的办法可比女人的头发还多。
少当家抬举我了，我现在也不过是强撑一口气，顶着云逸帮，难得云逸帮能有现在风平浪静的日子，我着实不想跟人再起争端，本来我也不会打扰少当家的，只是伊川老爷他的确逼得紧，我真真是没办法了。听起来你们像是颇有渊源。
飞柳笑笑说，实不相瞒，我和伊川老爷的确有点交情，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好推脱，我也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倒也不是大事，既然气也出了，想要马子的话，尽管让啊桥在我吧台里挑，至于这件事情，我看就这么算了吧？
杀生丸弹了下烟灰，脸上看不出甚情绪，既然飞柳帮主都亲自跑了一趟，还送了这份厚礼，我不松口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冤家宜解不宜结，都是道上混的，不到万不得已，也实在没必要搞得太僵，以后难保不会有需要相互扶持的时候，这个道理我想少当家肯定比我更明白。
扶持不敢妄想，只要不在落难之时**一刀就行了。
那么少当家只要记着，他日若你落魄，谁趁火打劫都不会是我云飞柳。杀生丸直勾勾盯着飞柳的眼睛，里边的神采柔韧无比，像是一滩深水，怎么都看不进他的脑子里。
真是好生厉害的人呐。
那好，事情到此为止，说到这杀生丸拿出嘴里已经抽得差不多的烟，试探一问，就是这个人情，飞柳帮主打算怎么还呢？
这不是已经还上了么？
飞柳笑着拍了拍桌上的雕花木箱。杀生丸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头，不温不火问道，飞柳帮主就这么确定一箱东西就能满足我的胃口么？
我只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这箱子说起来也没多大，装钱的话装不了多少，支票的话少当家说不定比我还多，干脆装点少当家喜欢的东西，不是更好吗？
杀生丸便没再说什么，这点上飞柳的确比常人技高一筹，察言观色的本事炉火纯青，一点小表情就能洞悉你的想法，比方说喜好。
飞柳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以最轻巧又不伤本钱的方式同你打交道并且得到回应，一套瓷盘，不过是身外之物，比起任何能上得了桌面的回报都来得值当。
话都说到这份上，东西我就收下了，飞柳帮主有心，我自是不会让你吃亏。
飞柳无声一笑，心中了然，那么期待以后的合作，都能愉快。伊川老爷对着洗出来的单子看了半天，盯着上头一串陌生的数字，听着管事一一汇报调查情况。
这么说来，一点异常都没有了？

七
桔梗对杀生丸由始至终不说话的态度并不在意，一个人蹲在那抱着德牧絮絮叨叨。
杀生丸眼见刚还安安静静的人突然间自言自语上了，愈发肯定眼前这人果真有点问题，随即脑中灵光一闪。
前些日子道上传得沸沸扬扬，叱咤Z城二十余年的伊川遭了报应，掌上明珠患了抑郁症，看了一堆医生都没起色，伊川散尽千金都难求一纸治好她的药方，为此伊川连生意都暂时搁浅了，看好戏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而对于伊川宝贝得不行的闺女，杀生丸在学校里曾见过一面，当时她站在学校门前，白得像樽雪人，站在烈日底下，保圌镖站在一旁撑着伞，司机倒车过来，替她开了车门，她一弯腰钻进车里，自此没再见过她。
原来是病了。
你叫什么名字？
杀生丸正会想得出神，冷不丁有人这么问他，脱口就答，杀生丸。
完了一愣，然后恼了，心道自己道行可真浅，一点小事就分了心，于是凉着脸色又开始沉默。
桔梗显然没料到杀生丸会回答她，有些意外，搓圌着德牧的毛腼腆一笑，我叫...
桔梗，我知道。杀生丸打断他，并不想继续交谈。
你见过我？
恩。
杀生丸觉得话题应该到此结束，可桔梗不这么想，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这让她十分惊讶，她希望通过对话让自己想起点什么。
在哪见的？
......
杀生丸起身打算走人，桔梗却突然间紧张道，别出去！
杀生丸置若罔闻。
桔梗急了，别处去！他们会杀了你的！
杀了我？杀生丸停下脚步，回身看见她一脸慌张。
桔梗点点头，道，他们一定觉得你是可疑的人，会把你抓起来的，他们身上有枪。
杀生丸嘴角一吊，既轻蔑又不以为意，他把手伸进外套里边，摸出了把比普通枪圌支要小一些的枪，里头有整整一膛的子弹。
桔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没由来感到一阵害怕，哆哆嗦嗦想喊保圌镖。
微弱的声音让雨声冲向大地，保圌镖们谁都没来，桔梗拽着德牧往后方退了几步，转身想跑，却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她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踩过来，越来越近。
桔梗着急了，想大喊，冰冷的枪杆抵在了她的脑袋上。
杀生丸无意对一个病人做些什么，他并不喜欢干趁火打劫这种不入流的勾当，但是刚才那番相处让他觉着病人当真是很麻烦，也很烦人，他也不喜欢迁就陌生人，哪怕对方有病在身。
现在他需要安静，他想休息一会补充体力。
你我年纪相仿，你就这么死在这恐怕不太好。
桔梗听出这是刚才她说的话，紧张得说不出话，德牧见主人受迫，急得想大叫，让桔梗死死按着嘴巴不敢松手。
她害怕杀生丸的抢会指向德牧，那样的话，德牧必死无疑。
不想脑袋里装满子弹，就给我安静点。
桔梗只觉得那枪杆都快抵穿她的脑壳了，疼得厉害，点点头，努力挤出一句她知道了，杀生丸这才放开她，坐了下来。
杀生丸绝对是她见过的最可怕的小孩。
她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人会有枪这种可怕的东西，她一直都没忘记当初爸爸就是这样被人指着脑袋，砰一声，短暂的一瞬，脑浆四溅。
她躲在床底吓得四肢发麻，血浆流进床底了都没察觉。
杀生丸坐了会，发现桔梗还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又不像，因为看见她抓在德牧嘴上的手依然没松。
杀生丸懒得理会这些于己无干的身外之事，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倒头想睡。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开始小了，稀稀落落，天色跟着亮了一些。
桔梗缓缓从地上爬起来，一松手德牧就围着她呜呜乱叫，不停地舔圌着她的脸。
别闹了沙沙。
德牧咬着她的衣服下摆就想拽她离开这里。
你叫杀生丸是吧？
杀生丸不答，却忽觉面前有人走来，当下睁开了眼睛。
桔梗站在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杀生丸发觉她的神色与刚才有了不一样，此刻她的眼神凶煞而沉稳，全然没了方才的局促与慌张。


这让杀生丸想起了一种动物。
伏在草丛里伺机待发的母豹。
桔梗蹲了下来，近距离同他对视，她看见杀生丸的眼睛就像是在眼球里镶了金黄色的琥珀，纹路看起来非常漂亮。
我很喜欢你的枪，能送给我吗？
话音未落，杀生丸的枪杆直直顶在了她的下巴。
看来你更喜欢在嘴巴里装满子弹。
桔梗面不改色望着他，哑然失笑，你不敢，你想活下去，我的保圌镖们都在外面待命，你开一枪试试？
杀生丸当真要扣动扳机，桔梗不慌不忙又道，不过我可得提醒你，那些人可能不会杀你，而会带你回去见我的爸爸。
你知道他是谁吧？
你听过什么叫生不如死吗？
杀生丸的眼睛眯了起来。
她现在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病人。
你在威胁我。
桔梗抓着他的手，将他的手臂轻轻往下一拽，轻柔的声音听起来温婉可人，我是在劝你，我看出来了，你的左手骨头折了，身上又有伤口，还是个小屁孩的身体，小孩子就该好好吃饭，早点长大，死在这算什么呢？
杀生丸不说话，也不动手，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
他不是第一次受这种伤，他觉得那个女孩一定不知道这种程度的伤口压根威胁不到他。
他不过是想知道这个女孩到底在想些什么，想干什么。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刚才我就说了，我只是喜欢你这把枪，送给我吧？
目的是什么。
桔梗索性也坐了下来，坦诚相告，因为我弄不到这种东西。
你要做什么？
这你不用管，雨快停了，在我离开这前你把枪给我就行。
杀生丸沉默了小会，缓缓伸出手。
桔梗微微一笑，聪明人会长寿，祝你回去后身体健康。
杀生丸在枪把即将触碰到桔梗手心时突然站了起来，手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敲在了她的颈后，趁她吃痛之际右手一伸，环着她的肩膀直直将她拖了出去，摔在外头的草地。
降过雨的草地湿圌滑不堪，桔梗竟一下滑出了好几米，站在车旁的保圌镖们立刻蜂拥而上。
杀生丸瞅着这时机抽身就逃。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桔梗吃了口雨水，呛得胸口难受，也不让保圌镖扶，径直爬了起来，指着杀生丸的方向大喊，给我抓圌住他！
保圌镖们一眼看见正逃向远处的人，不由分说齐齐掏出枪，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雨帘多多少少阻碍到了视线，天色又暗，十来枪后竟然都没打中，倒是那小子回敬过来的子弹险些让人吃进肚子里。
桔梗二话不说，从一保圌镖手里夺下了枪，保圌镖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桔梗淋着雨大步向前，朝着杀生丸的背影一个劲开圌枪，稚圌嫩的手心让枪把弹得发麻，桔梗改用双手拿枪，依旧追在后头。
杀生丸心想刚才放她一命着实不该，女人心也毒过大丈夫。
虽然那还不是女人，就是个瓜娃子。
桔梗是第一次碰枪，命中率极低，全凭一股子蛮劲在打，不一会就把子弹都打完了，杀生丸的背影也消失在了远处废弃的建筑物里头。
桔梗没让人追，一个人站在原地呼呼喘着大气，身心却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痛快，仿佛这些年来压抑的情绪通通化成了力气使了出来，整个人舒坦了不少。
保圌镖把枪从她手里抠了出来，别在腰间，小姐，以后枪这种东西，别碰，很危险。
桔梗不回答，喘了会气之后回过身，说道，这件事情回去之后不准让我爸知道，听到没有？
保圌镖们面面相窥，不告诉老爷的话，老爷以后知道了，我们可就玩完了。
你们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可是小姐你现在这样子...
就说我玩的时候摔了。
小姐，这不妥，老爷要是哪天不小心知道了......
桔梗冷不丁就笑 ，要是你们说漏了一个字，我会告诉他你们联起手猥亵我，所以我才拿枪，想自杀，你信吗？
保圌镖们个个惊出了一身冷汗，不、不敢和老爷说，小姐放心。
桔梗这才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阔步回了车上。
当晚桔梗就受了寒，发起了高烧，急得伊川老爷一整宿不能入眠，将护她出行的保圌镖们骂得狗血淋头，就差要他们以死谢罪。
而让伊川老爷没有料到的是，高烧之后，桔梗的抑郁症竟然大有好转，会说会笑，会蹦会跳，再过几日就好全了。
复诊时医生连连摇头，不敢相信，这比他预想的恢复时间缩短了不止一半。
伊川老爷自然是乐坏了，让桔梗静心休养了一个礼拜之后，大摆宴席，宴请道上所有朋友前来庆祝。
宴会上伊川老爷怕她长时间呆在屋里会压抑，要她外出走动走动。
一到小花园桔梗就瞄见了个背对自己站在月下的身影，异常熟悉。
桔梗悄悄从侍者盘里把果汁换成了酒，上前轻轻拍了拍那身影主人的背。


桔梗一听就悟了，想也知道是为了躲避条子搜身。
就是有些不放心，伊川老爷也是混这条道的，还没什么东西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有多少人知道这个？
没别人，这东西是他压箱底的存货。桔梗这才把心放肚子里，摆弄了下这块胶布，将微型电话放在胶布正中，发现胶布的大小正合适，显然杀生丸已经裁减过。
我挺好奇，这种胶布都是这个色儿吗？
不是，能调色。
想想也是，要不能调色的话，这么块白胶布贴黑皮肤上，此地无银三百两。
桔梗突然笑了声，你倒挺知道我的肤色。
杀生丸不答，装着模样看书，岔开了话题，一块的黏度能保持一个月，每个月来这一趟，我给新的替换，免得带在身上落人把柄，待会直接去卫生间试试。
行。
桔梗把胶布攥在掌心里，将微型电话折上之前，拨了那个按键。杀生丸的手机果不然响起来了，这之前他并没察觉桔梗的举动，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仨字儿。
离他不远的桔梗都看见了。
太太乐。桔梗没敢笑，用眼神示意他接。
杀生丸摁了通话键，里边顿时流出道温婉的声音。
你好。
你好。
我是太太乐，请问你是哪位？
杀生丸微微一怔，目光一转就看向她。
桔梗若无其事叉了小块芝士送进嘴里，等着他的回答。
杀生丸心想就是小时候他都没玩过这么幼稚的事情，可却依然再三思量之后才开了口。我是老先生。桔梗用撕下来的膜层把那一小块微型电话包好，裹在胶布里贴在了大腿上。
杀生丸说这玩意能防水，贴上之后照常洗澡也没问题，外人摸不出来，自己记得贴在哪儿就行，撕的时候也不难，只需要用指甲抠两下就完事儿了。
的确是好东西。无双这些日子恢复得不错，气色好了许多，原想就这么去上班，但是医生说还需要再调养一个星期才能算完全恢复，桑叶夫人便死活不同意无双去上班。
伊川老爷也说就当是放个长假，公司的事情他自会派人打理。
桔梗自然也是站在伊川老爷这一边的。
无双见家人反对，态度坚决，便也作了罢，一心做起了闲人。
只不过这闲人当个一两天还成，再过下去无双自己也觉得无聊。
桑叶夫人怕他又跟流缨联系，没收了他的所有通讯工具，伊川老爷也禁了他的足，怕他出门再有个不测。
一整天呆在家中无所事事，无双简直是度日如年，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要在以往，他几时有过这样煎熬的时候，有段时间没去泡吧，浑身骨头都开始痒了。这天公司的股东之一约了伊川夫妇去打高尔夫球，家中空无一人，无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无聊得有些烦躁。
桔梗下班归来，照例去他房中坐了会。
怎么家里只有你一个？爸妈出去了吗？
无双抱着被子懒洋洋应了一声。
桔梗一听两人都不在，心思一动，在他床前坐下。
老呆在家里，很无趣吧？
当然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天生多动，什么时候这么闷在家里过，都快长霉了。
再忍几天吧，过几天就满一个星期了。
哎，满一个星期之后又有什么用啊，老爸说了，最起码要再过一个月才肯放我出去玩，他说不给我一点教训我学不了乖，烦死了。桔梗看着到了吃药的点，替他倒了杯水，把药拿过来。
爸也是为你好，他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这么气他。
哎哎哎你别念我，我都已经这么可怜了你就同情同情我吧，有你做乖孩子不就行了么，有我什么事儿啊。
无双仰起头吃药，喝了大半杯水，从小爸就喜欢你多过我，我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来。
别胡说，爸对你凶那是因为你不让他省心，哪次你闯祸爸没替你收拾？你还真好意思说。
你别安慰我了，他那不过是怕自己面子挂不住，才不是关心我，你真当我是小屁孩好哄呢？
桔梗把杯子搁床头柜上，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无双欣喜的表情仅一瞬就又没了，不要，我没胃口。
怎么就没胃口了？
无双往床上一倒，哀声怨道，天天吃饱了没事干躺在床上，哪会有胃口啊。
桔梗笑了声，伸手将他拉坐起来。你想流缨了吧？

九
一提起流缨，无双顿时来了精神，双目放光，想，当然想。话完神色一暗，可是妈不让我见她。
桔梗故作不解，为什么？
无双一脸苦恼，妈说我这次出事就是因为她，要我不准再见她了，不然就不认我这个儿子。
闻言桔梗点了点头，道，不怪她不喜欢流缨，妈一向疼你，平日一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不得了，你这次出事她都急坏了，况且的确也是因流缨而起，她那么说也没错。
可是这跟流缨没关系啊！无双有些激动了，袭圌击我的是西鹰堂，又不是流缨，流缨也是无辜的。
你先别激动，我当然知道她是无辜的。
桔梗出声安抚他的情绪，又说，其实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但是现在看你俩这样，我也于心不忍。
无双果不然被吊起了胃口，安静了，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桔梗欲言又止，面露难色，你可不能在妈面前提起这些啊。
我又不是小孩子管不住嘴巴。
桔梗起身关了门，此举果不然引得仆人伏门窥听。
桔梗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神神秘秘的。
桔梗往无双床沿一座，压低了声音，你小点声，这屋子里可都是妈圌的人，你想这些话传进她耳朵里么？
无双忙不迭捂了下嘴，抱歉地看着她，我有点激动了。
其实这段时间，流缨一直都跟我有联系。
你说...
嘘——
桔梗回头看了眼门的方向，冷不丁上前开了门，门外的仆人显然没料到桔梗会突然出来，一时间吓得呆愣在原地。
你有事吗？
那仆人一听桔梗冷冷的声调，顿时有些心虚，我是来打扫楼上的。
桔梗面无表情指了了个方向，上楼的楼梯在那，你走反了。
啊...抱歉，我这就去。
桔梗砰一声把门关上。
无双看的目瞪口呆，好险。
桔梗坐回来，问他，现在知道了？妈盯得这么紧，可得小心点。
无双点了点头，道他明白了。
你刚才说流缨一直都有跟你联系，她现在怎么样，过得好吗？
桔梗照实回答，不是很好，她很担心你，一直想要我带她来见你。
无双听后神色顿时柔软了不少，叹了口气，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妈看你看得这么严，我敢带她来么。
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过几天是你的生日，原本以为能跟你一起庆祝一下，但是现在看来是无望了，觉得很难过。
无双心中顿时五味陈杂，说不出的苦涩。
要是我没出事就好了，也不会害她伤心。
桔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言安慰道，这不能怪你，我听说当时是因为她在吧台被人刁难，你替她出头解围，才会被报复的，虽然是冲动了点，但是你没做错。
无双颓丧地摇了摇头，无奈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妈是肯定不会同意她跟我在一块的，更别说爸那一关，现在不知道还得被关在家里多久才能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再见面。
桔梗看着他，心里边算盘拨得噼里啪啦响，小会之后开腔道，或许...我可以让你们见上一面。
闻言无双如获希望，抓着桔梗的手一问就是好几句，见一面？真的可以吗？什么时候可以见？明天行吗？
桔梗将他使着劲儿的手掰开，说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无双这才意识自己失态，赶紧松了手，连连道歉。
我只能是试试，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你要是配合得好的话，应该是能见上的。
你说，我听着，要我怎么配合。
桔梗凑过去在他耳朵旁低语了一番，直听得无双连连点头，欣喜若狂。
那就照你说的办，事情如果真的成了，我会感谢你一辈子的！
桔梗笑笑说，你是我哥，不帮你还能怎的，虽然只是见上一面，但是最起码能让她吃点定心丸，来日方长，你们不愁没机会见。


十
这话一出，伊川老爷有些出乎意料，却也正合桑叶夫人心意。
知子莫若母，无双现在一门心思都在流缨身上，这些日子她旁敲侧击无双的态度都很强硬，若无双只是玩玩，那她并不想刁难流缨，可眼下的情况来看，流缨这人不除，只怕会像长在肉中的刺，愈发难以处置。
伊川老爷的脸色也蒙了层不悦，厉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桔梗抽了张纸巾擦手上的果汁，头也不抬，没什么意思，既然爸这么喜欢调查干涉，那我开这个店意义何圌在？以前我对爸的所作所为一忍再忍，但是我没想到爸连留给我的这点空间都想再拿回去，我很不开心。
也很失望。
伊川老爷没说话，桑叶夫人趁着这空当做起了和事老，圆起了场子，桔梗，你就别让你爸爸生气了，他不是那个意思。
爸是不是这个意思，大家都很清楚不是吗？以前说我年纪小，事事干涉我，这我可以理解，但我现在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伊川老爷不慌不忙吃了瓣苹果，小会的静寂之后，他才不紧不慢问道，只不过是要你换个员工，你就这么激动，看起来你和那个员工交情颇深。
桔梗难掩脸上的怒气，声音都大了不少，爸你不用跟我玩这套，别说你要换我的美容师，就是你要换我一个清洁工你也得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但是现在这算什么？因为那个女人跟哥有过一腿所以要我辞退她？你应该很清楚，她并非单单纠缠你哥那么简单，你还年轻，很多事情都还没见过，爸是过来人，看一眼就知道那个女人是什么货色，留她在身边只会是祸患。
那我看干脆找个时间我收拾收拾东西，把副总的位子也还给爸吧。
气氛霎时间僵住了，伊川老爷的脸色铁青，已然是暴风雨的前夕，却没发作。
桑叶夫人万没料到桔梗会出言挑衅伊川老爷至此，一时也不敢妄自揣测局面，坐在那静观其变。
桔梗看伊川老爷不吭气，冷声一哼，直截了当，爸不觉得对我也该这样吗？我这种身份呆在爸的身边，就会是什么好货色了吗？
够了！
伊川老爷摔了简报，桑叶夫人给震了一跳。
伊川老爷生平没有怕过什么东西，唯独桔梗。
他最讨厌看见她眼里的毫无畏惧。
桔梗见他动怒，见好就收，笑了笑道，怎么了爸？被我说中心事了么？
你是打算气死我好早点离开这里么？我可告诉你，我这把老骨头就算咽气了我也要拉着你给我暖棺材！
伊川老爷从来不开玩笑，桔梗清楚得很。
同生同死，这四个字就像是刻在心上陪着她长大，一想起来就连呼吸都疼痛，恨不能早点脱离苦海。
她怎么可能就此甘心。
她所受过的苦痛，就是伊川偿还百遍都难泄心头之恨。
我无意惹爸生气，就像爸无意让我不高兴一样，以前爸做什么我都没有意见，是因为爸最起码还留了最后一份尊重给我，但是现在爸似乎觉得这没有必要了，我也不想多说，爸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无双给外头的吵闹扰醒了，睁着惺忪睡眼打开门，哈欠连连，你们在说什么啊？怎么这么大声？
桔梗不再多言，揉成一团的纸巾跟着苹果一起躺进垃圌圾桶，胡乱找了件外套就披在身上开门离去。
伊川老爷满腹火气，又无可奈何，都要吃饭了你要去哪儿？！
不吃了，你们一家三口吃吧。
大门砰一声合上了，紧接着外头停放的车子被发动了引擎，向远方开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无双一头雾水，茫然无措，这，这是怎么了？桔梗怎么这么生气？你们吵架了吗？
伊川老爷正一肚子气没出发，一听无双这么问，顿时没好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这尽会惹事的混账。
无双有口难言，他不过是睡了一觉，而且还是伊川老爷要他休息的，结果一觉圌醒来就挨训，流年不利。


十四
流缨挨了她一巴掌，白圌皙的脸顿时浮出个鲜红的巴掌印，微微肿起，嘴角都给牙磕破了，渗了点血。
流缨自然是不敢回话的，这是她第一次见识桔梗动手的样子，跟平时优雅得体的行为举止全然不一样。
可桔梗却看不出有火气的样子，至少流缨没从她身上感受到怒火横生的情绪，也看不见她眼睛里有愠怒。
流缨只看见她冷漠如雪的目光，就像带着刀子一样剜在自己身上。
流缨以为桔梗会狠狠教训她一顿，桔梗却是冷冷一笑，吐出来的字尖锐无比，啊，我都忘了，你可是我未来的嫂子，我怎么能打你呢，这漂亮脸蛋要是打坏了，可怎么跟我哥交代，说着偏头问向边上站着的男人，你们几个，谁来替她消消肿？
刚才拖她到桔梗面前的大汉转身进了卫生间，流缨听见水龙头开水的声音，哗啦啦流了好一会。
大汉提着桶水出来了，搁在流缨面前，不等流缨反应就抓着她乌黑的长发，疼得流缨失声痛呼。
大汉拽着她的头发，不由分说将她的脑袋摁进桶里，水面立刻咕噜噜浮起一串泡泡，流缨四肢挣扎着，企图挣脱大汉的钳制。
大汉每次都在她即将断气的时候把她的脑袋提出来，而后在她用力呼吸了几口空气之后接着把她按回去，如此反复了四五次才罢手。
飘着大雪的冬天，自来水冰冷刺骨，流缨冷得浑身冰凉，鼻腔里呛了许多次水，难受得厉害，几次都让她以为快死了。
大汉装模作样抬起她的脸，汇报道，已经消肿了。
桔梗瞥着坐地上咳个不停的流缨，要大汉丢块毛巾给她。
流缨又冷又怕，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求、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桔梗冷冷一笑，流缨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当初像狗一样跪着求我救你，像狗一样把自己卖了，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摆谱？
流缨听她提起往事，自知理亏，说不出话。
我不计较你假戏真做，跟我哥谈起了真感情，你还觉得自己挺有本事，撂个电话就跑，真是好一出感人肺腑的戏。
流缨也不辩驳，不解释，只说，就是因为对无双少爷动了真情，所以才想离开这里，他不该受到这种对待，我不想继续骗着他，那样我觉得很难过。
难过？桔梗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笑至极，你若有心，也早已经卖了，既是无心，谈何难过？！简直荒谬！
桔梗小姐，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喜欢过人，如果你喜欢过，那你就应该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如果没有，那我不怪你不理解我。
一句话让桔梗嘎然止声，流缨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眼她的脸色，发现她的神情里有着股说不出的怪异，宛若一樽毫无感情的行尸走肉。
桔梗无声一笑，说道，你喜欢谁这我管不着，我只知道我花大代价买来的东西并不如意，我想我需要提醒你，我既然能给你这张脸，给你这样的生活，我自然也能让你过得比畜生还不如，你可别忘了，你一家老小可都指着你过好日子呢。
提及在老家的家人，流缨悲从中来，低低呜咽，求求你了桔梗小姐，放过我吧，放过我的家人，您的救命之恩，还有您对我们家的大恩大德，我做牛做马回报你。
桔梗笑而不答，却缓缓从茶几上的果盘里抽圌出了水果刀，刀刃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锋利，折射着灯光看起来像是散发着森森寒气。
流缨被她这架势吓愣了，呆呆地看着桔梗，桔梗小姐，你、你想做什么？
桔梗捏着她的下巴，微微一扯动，流缨顿时觉得疼极了，你不是说你要回报我吗？我不需要回报，既然你想跟我脱离干系，那就把我赋予你的东西还给我，我就不再让你替我做事，怎么样？
流缨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惊恐万分，连连摇头，不、不要......
她并非愚笨之人，向来桔梗说个头，她就知道尾，只是她不愿，也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竟然会若无其事提出这样残忍的要求，
桔梗又笑了，流缨不知她是在笑什么，只知道以往一直都还心存感恩的心情在这一刻全然没有了，如果可以，她只想逃，哪怕这在外人眼中看起来是忘恩负义。


你别害怕，不会很疼的，虽然我手头上没有麻药，但是你忍一忍就过去了。
桔梗握着刀子，从她的额头，到鼻尖，再到脸颊，轻轻比划，刀尖游走在她娇圌嫩的皮肤上，似乎随时都能划出几道口子。
流缨一动也不敢动，脸上一道道冰冷的触感让她畏惧地浑身绷紧，生怕稍不注意就给开出几朵红花。
啧啧，你看看，这鼻子垫得多挺，唇形也做得很漂亮，眼角开得那么自然，就连下巴也很圆圌润，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下手削回来了。
流缨害怕到了极点，眼眶不知不觉就流出了眼泪，桔梗...小姐，你还是、你还是杀了我吧。
桔梗漫不经心反问道，你认为牲畜有权利向屠夫要求怎么死去吗？
我、我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桔梗小姐，请相信，请相信我，相信我这一次就好。
可是让你继续替我做事，你会很难过，怎么办呢？
流缨几乎是嚎啕大哭，不、不难过，以后桔梗小姐说什么，我都会听的，绝对、绝对不会向无双少爷泄露半个字。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
桔梗把刀子收回来，问杀生丸要了烟和火，给自己点上一根，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会保你一家下半辈子生活无忧，只不过以后要再敢跟我闹这种事情，后果怎么样我想你很清楚，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动你家里的老人，听说你的两个妹妹今年刚满十六，这种年纪的女孩在红灯区里可最受欢迎了。
流缨点头如捣蒜，痛哭流涕，我记住了，记住了，以后不敢这么做了。
桔梗吸了几口眼，吐着白花花的雾气，又说，至于自杀什么之类的念头，如果不想因为你一个人让你圌全圌家都受牵连的话，我劝你在事情完成之前不要有这种想法，那只会让你比自杀还痛苦。
流缨除了服从，再说不出别的话。
她从来不知道触碰到桔梗逆鳞会是这样可怕的事情，想想自己原也不笨，怎么会在这件事上如此天真。
好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还请未来嫂子休息吧，不打扰了。
流缨抽抽噎噎地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回房间。
当房门关上时，她仿佛已经能看见往后在深渊行走的日子，看不见一丝曙光。
桔梗一整个人陷在沙发里，默不作声抽着短了半截的烟。
杀生丸用来暖手的茶杯也凉了，可手心里还是冷冰冰的，一点热度也没有。
杀生丸把杯子放回茶几上，边上的大汉赶紧把茶几又挪回去，而后带着手下几个弟兄先出了门，在外头等着。
你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杀生丸沉默了小会，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桔梗端过那杯凉了的茶，喝了两口，你无需在意，想说什么就说吧。
杀生丸仍然是那句话，没有。
桔梗烦躁地掐了烟，晚上实在麻烦你了，动用了你这么多人。
他们都很乐意。
恩？
杀生丸烧着壶新的开水，说，因为是嫂子的命令，他们都很乐意。
桔梗直勾勾盯着他看了会，没憋住，给逗笑了，那点烦躁烟消云散。
他们我是不知道，我更相信你很乐意。
杀生丸低头看着水壶，没有说话。
桔梗叼着烟站起来，关了电源，出去走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流缨的住所，桔梗走在前头，在雪地里踩出两排深深浅浅的坑。
来的时候并没注意下起了小雪，Z城的冬天年复一年银装素裹，盖住了这个城市的万千霓虹。
杀生丸走在后边，看着她的背影在月色里蒙着层灰，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
桔梗并非什么都不想说，只是许多话到了嘴边又觉着言之过早，她是个现实的人，她不认为现在的时机适合你侬我侬谈说些矫情话。
也许哪天她即将像流缨那样远走高飞之前，会说的，说不定能写满整整两张的信纸。
刚才杀生丸的欲言又止她不是没发现，同杀生丸相处这么多年，桔梗一直都认为两人早已心意相通，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的想法。
他一定是想说，不要难过。
杀生丸总能一眼看穿她各种情绪，譬如说，羡慕。
羡慕流缨为了活着的亲人忍受这一切，而她却是为了墓园里两块墓碑豁出一切。
但是杀生丸最后依旧没开口，她相信杀生丸比任何人都明白，时至今日，再是如何安慰她也已经无法回头。
更不想回头。


十五
回到家时派对还没结束，桔梗想坐回原来的位子，却发现伊川老爷依然坐在那等着她。
爸怎么没跟他们玩玩，一个人坐在这不无聊吗。
伊川老爷替她端了杯酒，笑笑道，都老子了，还玩什么，让年轻人自己去玩吧，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桔梗啜了口杯里芳香的酒水，切了块蛋糕往嘴里送，给了点教训之后都谈好了，以后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她知道哥的邮箱密码，邮件也删了。
那她人呢？
留着吧，没辞退她。
理由？
几个客户都很喜欢她，去我店里只肯让她一个人做护理，暂时留着讨客户欢心，要是再有下次，到时候直接带她沉江。
伊川老爷放下酒杯，扭头看她，这样是不是太仁慈了点？
桔梗不置可否，难道爸觉得我是很残忍的人吗？伊川老爷便没再说些什么。吃完蛋糕桔梗就上了楼，尽管派对正到高潮，狂欢的声音充斥着整幢房子，她觉着有些吵，目前没甚心情看楼下那群疯子表演。
回房简单淋浴了下，拎出手提电脑就开了机，她还有些工作没有善后。
铃拿着吹风机过来，请示道，我给您吹吹头发吧，不然您会感冒的。
随便。
铃插上电源，开始替她料理一头还滴着水的长发。
桔梗敲着份文件，敲到一半的时候吹风机的动静停了，脑袋上热乎乎的，铃正捏着梳子打理她的发梢。
小姐您的头发真漂亮。
恩。
今天是无双少爷的生日，小姐您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闻言桔梗转过头来，瞅了铃几眼。
小丫头片子年纪小眼力见却不错，伊川家的仆人向来少有人能看出她的喜怒。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点累。
铃了然地点了点头，把吹风机收起来，替她端了杯热茶。
小姐您要工作，喝点这个可以提神。
谢谢。
跟我说什么谢呀，要让老爷听见了，我可就惨了。
好，那以后不说了。两人算是头一次搭上几句话，铃显得有些高兴，从她在这开始工作到现在，就没怎么见过桔梗说话，虽然之前管事就交代过，桔梗不喜欢跟外人说太多的话，没事别去招惹桔梗，要惹得桔梗烦了，不用他这管事收拾她，伊川老爷都会亲自教训她。
铃多多少少是有些好奇的。
她觉着桔梗这个年纪的女孩，正值大好年华，应该活得阳光灿烂，却从没见她笑过一次，话也比想象中的还要少，有的时候独自一个人在书房坐着也能坐一下午。
要说桔梗生在这样富裕的家庭，衣食无忧，又是伊川老爷的爱女，可谓是要星星伊川老爷不敢摘月亮，铃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过得如此沉闷，就像长在潮湿处的青苔一样。
而想起伊川老爷，铃也是一肚子的疑问。
怎么会有这么紧张女儿的父亲，每天检查桔梗的衣物，包包，书桌，虽然桔梗对这些没表达什么不满，但是每回铃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像个偷偷摸摸的贼。
虽然文化没多少，可隐私权她还是懂的。每回想到这些铃都想私底下偷偷问桔梗，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女佣，有什么资格这么问呢，遂再好奇也把那点心思压在了心底。
你的脸色看起来有很多话想问我，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桔梗冷不丁开了腔，着实让铃下了一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又感到奇怪。
桔梗又没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会知道她脸色如何？
桔梗将文件备份着，不紧不慢又道，看来你果真是有很多话想问，我只不过是试探一下罢了，不需要这么大反应。
铃起初还有些惊讶，消化明白之后才算是服气了。
问了小姐会生气吗？
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铃想了想，觉得桔梗这回答可真厉害，因为她就算想破脑袋也不知道问哪些桔梗才不会生气，言下之意不过就是要她闭上嘴别多事。
那小姐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吧。
桔梗却笑了笑，转过头来，今天我哥生日，我心情不错，准你问一个，任何问题都行。
铃给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整得有些懵，反应过来之后赶紧琢磨该问哪个是自己最想知道的。

十六
伊川老爷僵着脸色听完医生的汇报，小半天功夫就抽了好几根烟。
情况我了解了，你先回去吧，至于今天的事情，记得闭好你的嘴。
私人医生点头称是，收拾完东西先走了。
伊川老爷把抽了两口的烟折断在烟灰缸，厉声喝道，还不给老圌子滚出来！这么喜欢躲在房间里那我可以让你从今往后都在里面过日子！
楼上无双房间的门悄悄打开了，桑叶夫人推着无双走出去，小声道，快去跟你爸认错，别再惹你爸生气了。
无双的脸色发白，木然地从楼上下来，每走一步都害怕得直发抖，离伊川老爷越近，他就越想转身逃回房间。
他活到今天，从没让伊川老爷瞪视到如此心惊胆战的地步。
人刚下楼梯，伊川老爷就发怒了，还不快过来！
无双给震了一跳，想大步向前，脚底却跟灌了铅似的，一步一个难。
好容易走到伊川老爷面前，伊川老爷抬脚就踹向他的膝盖，给我跪下！
无双不敢说不，忍着膝盖上的疼痛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桑叶夫人蹬蹬蹬从楼上追下来，原想拦着点，可一看见伊川老爷的态度给吓得浑身一颤，半句求情的话都说不出来。
激怒狂躁中的狮子，只会让无双遭更多的罪。
伊川老爷对无双一言不发的态度感到了极端的不满，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给我一个解释？！
无双的嘴皮子动了动，伊川老爷没听清，怒道，给我说大声点！
无双的身子一缩，小会后终于挤出了几个字，我没吸毒。
伊川老爷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看的桑叶夫人一阵揪心。
你这个死不悔改的混小子！
无双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一样，突然拔高了声音，我说我没吸毒！
伊川老爷怒目圆瞪，火冒三丈，那你倒是说清楚，刚才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是什么意思？！
无双噤声，他确实无法解释刚才医生说的那些话，他只知道自己睡着睡着突然浑身发冷，浑身上下犹如被千千万万的蚂蚁啃咬，渐渐啃进了骨头里，并且开始出冷汗，桑叶夫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他连话都说不出来，而后私人医生赶到，下了一纸诊断书，他清醒之后只看了眼整个人就像掉进了冰窟。
纵然他平时好玩，喜欢出去花天酒地，可对于这方面他还不糊涂。
可要说是让人下了药，他想不出谁能做到，哪次出去他不是有专人护航，照看他的酒水，更何况毒圌品这种东西，一旦沾上了，发作得极其快，怎可能到了今日才给查出来，照这样推算，只能是最近着了人家的道，可会是着了谁的呢？
伊川老爷听完他的辩驳之后，脸色终于缓和了点，却是抛了个让无双不知如何回答的问题。
这段时间，你有和那个女人见面吗？
无双跪在地上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伊川老爷一见他这副德行，心里就明白了八圌九分，厉声再问了一次。
说实话，这段时间，你有没有偷偷和那个女人见面？！
...没、没有......
无双的声音跟蚊子叫似的，凑近了都不一定能听见。
我听不见，说清楚一点！
桑叶夫人看着无双给训得畏畏缩缩可怜巴巴的模样，仿佛看见了幼时无双在伊川老爷面前畏头畏尾，大气不敢出的那段日子，心里顿时疼极了，许多不满与不甘通通都涌了出来。
成年之后伊川老爷就不曾再这么严声厉色教训过他，更别说要他跪着听训，就是再不想激怒伊川老爷，桑叶夫人也忍不住开口替他解释。
老爷，无双都说了没有，您为什么不相信呢？这段时间他进出我都有派人盯着，除了酒吧舞厅，这孩子哪儿都没去过，怎么可能还跟那个女人见面？！
伊川老爷就连正眼都不看她，目光全在无双脸上，视线里的步步紧逼让无双如坐针毡。
我没有问你话，你最好闭上你的嘴巴。
桑叶夫人像是下了决心，先前的畏惧在这一刻都压了下去，大有不说不快之势，老爷，就算您要发火，我也甘愿受您的气，但是这件事情并不是无双的错，为什么您一定要这么对他？扪心自问，如果这次的事情发生在桔梗身上，您还会这么做吗？！


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也有二十几岁，我不想像教训小孩子那样伤你自尊，但是你让我很失望。
爸有话不妨直说，什么时候父女间交谈也需要拐弯抹角。
闻言伊川老爷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夹着烟，嘴巴张合，吐出来句话，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哥吸毒的事情，你知道吗？
桔梗面露震惊，不可置信地反问，哥吸毒？什么时候开始的？
伊川老爷对她的反应笑了笑，弹了弹烟灰，烟灰缸里已经有许多烟蒂。
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知道，哥从来都没提起过，而且一直以来也表现得很正常，真让人没想到......
行了，最后一个问题，流缨是怎么和无双认识的？
桔梗听了，照实回答，她原先是个酒吧女，哥是在酒吧里认识她的，当时西鹰堂的桥队长对流缨来了劲，是哥救了她，就是那次才把人得罪了的。
那她一个酒吧女怎么会在你那上班？
哥后来找我，跟我说他看上流缨了，但是又不能养在身边，怕爸和妈发现，说而且不想让流缨继续在酒吧上班。原先想给流缨一笔钱让她过好日子，但是流缨拒绝了，哥觉得她跟以前认识的女人不太一样，不想放她走了，要我帮忙。我问了之后才发现她原是做美容师的，因为家里负债，白天上班晚上出来陪酒赚外快，我看她有专业的美容证书，所以直接把她收到店里，哥想见她就容易多了，她也不用再到酒吧让人糟蹋，过程就这样。
伊川老爷一字不漏听她说完，脸上的笑意不减，你大学毕业之后没让你投身编剧事业，实在很可惜。
桔梗听得他嘲讽，眉头一皱，爸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伊川老爷往椅背一靠，喷云吐雾，我一共给了你三次机会，但是你全都没有珍惜。
可能是我愚钝，我听不太懂爸的意思。
伊川老爷拉开抽屉，拿出袋牛皮纸装着的东西，丢到桌上，老头子肺活量不足，太多话一次性说不完，自己看吧。
桔梗默不作声把那袋东西挪过来一看，是份档案。
在桔梗掏出文件一页页翻看的时候，伊川老爷泰然自若地等着她看完，一言不发。
一直到桔梗把所有纸张都过目，伊川老爷才悠悠开口，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桔梗把文件装回去，不惊不动，我不认为我需要解释什么，她是不是叫流缨，是不是曾经做过美容师，这些跟我有些什么关系？我只不过是收留她，犯不着大费周章先查一查她。
你从小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要我相信你连这点警觉都没有？
爸您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事情？是哥在跟她谈感情，不是我在谈，要查底也轮不到，更不该是我来查，我不过照哥的意思收留那个女人，没那个兴致当红娘，这些资料，难道妈竟然会没有一早就搞清楚吗？
伊川老爷把烟头熄了，笑笑道，你这张嘴还真是厉害，都让我有点儿刮目相看了。
我无意跟爸逞口舌之快，但是仅仅因为这个女人的底细不干净爸就把事情扣在我头上，这让我无法接受，更何况我开的是美容店，不是情报网，她的技术能让客人满意就行，底细如何这个不在我征求的员工条件内。
伊川老爷端起桌上还温着的咖啡，喝了两口，那我要是说，那个女人承认整件事情都跟你有关系，我该怎么办呢？
桔梗还从容的面色微微一动，目露狐疑，承认？这话从何说起？
你说呢？
我不喜欢听起来很麻烦的交谈，爸，别绕弯子，有话直说。
伊川老爷摇晃着杯里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她说她的名字是你帮她改的，她的工作也是你帮她换的，她能跟无双见面也是你安排的，她还说......
说什么？
伊川老爷朝着她略有僵硬的脸轻轻一笑，她还说最近三天两头就跟无双见面。
都是你带着无双去的。


十八
闻言桔梗脱口而出，简直胡说八道！
啊~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说她的，可是她哭着跟我发誓一切不会有假，我想想也是，她跟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在大刑当前的时候还拼上小命栽赃你。
桔梗竭力压着心中的情绪，冷声道，我要求当面对质。
伊川老爷笑了笑，说，我的字典里没有当面对质这几个字。
桔梗这才明白伊川老爷是铁了心要从她嘴里撬出所有事情了。
桔梗索性不再多言，直截了当问道，爸，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听到真相。
我刚才说的就是真相，但是爸并不相信。
桔梗，伊川老爷的眼神里充满了质疑，大喇喇打量在桔梗身上，你真的打算跟我僵持到底吗？
我不想僵持，我只想知道爸到底要我怎么样。
伊川老爷看了她一会，见她神色无异，心里也来了兴致，笑道，那行，我就破一次例，让你对质。
伊川老爷抄起桌上的听筒拨了个电话，桔梗发现自己的手心竟在这一次微微出了汗。
约莫十五分钟，房门再度给打开了，青虎跟柳河带着个女人进来，桔梗瞄了眼，确认是流缨无误之后终于有了点儿慌乱。
她看起来状态十分不好，披头散发，脸上的伤口无数，一直延伸到了露在衣领外的脖子，腮边贴着块纱布，上头渗出来的血迹还很新鲜。
流缨似是非常害怕见到桔梗，一看屋里还有她在，顿时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上，不肯再往前走。
伊川老爷示意青虎柳河先出去，不准有任何人来打扰。
你不是想对质吗？人我给你带来了，可以开始了。
桔梗悄悄在膝盖上擦了把手心的汗，转过头来，冷静道，听说你在我爸面前又是哭又是发誓，那么有根有据怎么现在连我的脸都不敢看？
流缨不答，只知道发抖，桔梗听见她像是在哭的呜咽声。
爸，这就是你说的，她承认了所有事情？
伊川老爷的脸色满是无谓，有什么问题？
爸听说过什么叫屈打成招吗？
我从不抓冤屈的人来问供，所以不担心这种事情发生。
桔梗要仆人送了杯热茶进来，润了润喉咙，老马都会失蹄，爸就这么肯定自己的情报不会错吗。
伊川老爷瞧着她若无其事饮茶的模样，道，你的解释就只有这种程度吗？我还以为你会想出更不错的回答来开脱。
我没做错什么事情，不需要开脱，更不需要解释，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如实回答问题之前还需要修饰修饰，爸希望我怎么解释呢？
让那个女人自己说吧，带她来这可不是让她当旁听的。
行。
桔梗把茶杯放下，转椅换了个方向，直面流缨。
你可以在我和爸爸面前说个清楚了，什么叫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有关系？
流缨依然没说话，光是听见桔梗的声音她就已经畏惧得连头都抬不起来。
桔梗见状，接着说道，之前你跟我说你的家境不好，负债很大，导致你年纪小小就出来工作养家糊口，这让我非常同情，你在我店里上班期间，我处处待你不薄，不曾亏待过你，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会在我爸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他们折磨你，让你受不了，还是什么原因？
说到这桔梗一顿，声调重了几分，如果只是因为他们对你百般折磨，你受不了了，才会随口胡诌以求解脱，那我不会怪你，也不追究你，之前照顾你的地方我以后也不会因此变动，你尽管放心，说句实话就行。
流缨听得她别有深意的这番话，终于肯抬头了，她知道桔梗口中的照顾，暗指的是什么。
我、我......
别紧张，慢慢说，我在这，不会让谁把你怎么样的。
流缨极不安地瞟了眼伊川老爷，发现他的脸色就像抓她来时那么狠厉，她一时又不敢开口了，我了半天没能我出个所以然。
伊川老爷在桔梗说这些话之前，也是如此同自己恩威并施的，拿自己的家人的生命做威胁，以自己家人的美好未来做诱饵，她已经不知道该相信谁，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自己和家人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