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所谓夏令营,因为是学校组织的。所以也不过是类似于社会锻炼,他们早早地出发乘车到了乡下。这是一个坐落在山腰上的山庄,四面竹树环合。山峦重叠连绵不断,树的阴凉与盛夏的火热极不相称,这是一片清凉的绿洲。从身心释放出酷暑给人的燥热。
大致的安排就是早晨由农民叔叔带大家下田帮忙清理杂草,下午在树林中学习辨别数目。到了晚上黑暗笼罩树林之时,大家捡来树枝生起火吧,进行烧烤。这往往是人们最开心的时刻。夜幕像纯净漆黑的晶石般可以反射出瞳孔中喜悦的光芒,化到天上变成点点星星明亮了心底最深处的柔软。河水在一旁静静悠远流淌,奔向不知名的远方。残月嵌在天上失去了最缤纷的一角。
“留姬,老师叫你过去。”佐边广走过来对坐在火堆旁的留姬说,眼底炽热的光让留姬不自觉的避触:“快跟我来。”
“好的。”她起身,看了看秋山辽。他只是沉默的坐着没有说话,手中翻滚着火上烤的肉串发出被火烤焦的声音。他抬眼与她对视,他的眼底化为刺骨黝黑的水平静的看不见一丝光芒,这让她觉得寒冷甚至沉溺。你未明白我,未明白那是场怎样的错过。偏偏恍恍间身旁清秀男生扯了扯她的衣角,留姬闭上眼转过身跟他走。用手指微楷去睫毛下不小心覆盖的汹涌。
她走的决然,悲伤,在潮湿的眼皮底翻滚起骇人的浪。鞋底踩着的石块分外刺人。林间小道上在冷色天空下挣扎的枝节,疯狂麻木的长成大片大片的森林。而那枝节之下,有你看不到的光景。在那写枝叶繁密罅隙,隐隐的模糊出阴冷的光。
她失神的跟在佐边广身后向前走,步履甚至有些错乱,跌跌撞撞仿佛迷失了道路。她是迷失在了某个人的心间。身后的影投下无声的黑白,一步一步沉重的几乎走不下去。迈不开走不开他的眼眸,是什么让你淡淡的笑?甘愿在我身后成为倒影的沉默。夜风的凛冽刺痛了她的皮肤,树叶摩挲声再也遮不掉耳膜里轰轰作响的鸣声。是蔷薇花开还是白鹭齐飞的回响。那温柔的抚平云涌后的我疲惫的魂魄,是你的絮絮低语温和眼神。
——“好久不见啊。留姬。”
——“你怎么还是这么冷啊,特意转学过来的呢。”
夜风在树林上永久盘旋,它在哽咽。如此悲凉凄苦的哭声在着庞大的树林中传递想念。
——秋山辽,刚才为什么不带我走?
秋山辽坐在火堆旁边久久没有说话,手不自觉地翻滚着的肉串却已烤焦。他望着火柴上跃动的火苗,瞳孔中的焦距似乎消失了。不知何时滋长成一望无际的荒野,探进去看到的是她离去时单薄的身影。
“阿辽。”启人叹了口气,胳膊搭上他的肩:“看到他们走心理不好受吧,只是去见老师而已不要想太多。要是真在意的话刚才为什么不冲上去拉着她一起走。现在在这里发什么呆,肉都焦了!”
他恍过神来才惊觉肉串已焦,急忙丢掉。却在那么一瞬间,眼神黯淡下去。心底落寞泛起涟漪,阿辽闷闷地将脑袋埋入臂弯,听着血液缓缓流动的声音。如同海风送进潮汐的声响,哗啦啦的声音像拍打时间的大门。眼前摇曳的火光铺成温暖的鹅黄色,连带留姬明亮的微笑在眼底一起绚烂起来。他嘲笑自己的怯懦,为什么不敢面对她,为什么心痛得要死掉。
“好的老师。”留姬听完老师的吩咐后出来,依旧保持距离走在佐边广身后。山间的小路崎岖不平她走的踉跄,她想起了那个时候她走下悬崖,只有他在身旁保护她,提醒她。而现在,面前有的只是一个陌生的身影,与她抗拒的气息。
夜风突然从山谷深处冲来,刮起了令人恐惧的阴风,像是最为可怕的笑声。她闭上了眼,一抬头,正巧看到大团乌云遮住月亮。一直走在前面的男生不知何时转过身,面容逐渐被云朵的灰暗遮蔽,目光却依然炽热。
她觉得刺耳,耳膜内又响起了轰轰却尖锐的鸣声。她喘息的看着刚刚对她许下实验的佐边广,虚弱地说:“我回个你答案的。”她转过身:“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呆一会儿。”
留姬的眼底弥漫起厚重的水汽,温湿的液体顺着眼角打湿她的面。此刻谁是谁非她无力去想,她只想逃离这个令人混乱,窒息的地方。
佐边广回来的时候留姬并没有回来,他脸色绯红,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启人向他喊道:“哎,佐边广。留姬呢?”
“她在悬崖那边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佐边广回答。
“阿辽还在等什么,快去啊。”树莉推了他一把。阿辽神情犹豫了下,起身向悬崖走去。
山路是漫长而坎坷的,他一步一步慢慢的踩过每一块石头,那些尖利的棱角硬硬的硌在鞋垫上,两旁茂盛昏暗树枝间隐出绿色妖冶的光芒。树叶纷纷扬扬的向下落发出死去前的呢喃。分在树的罅隙见穿梭,扬起一片可怖妖媚的怪笑。
他不禁响起这一路他走的会有多沉默,夜间的树林仿佛扭曲的迷雾。他心乱如麻,此刻他后悔刚才自己的懦弱没有勇气带她走。而让她跟着一个生疏的男孩,深深浅浅的走过这怪异的长路。
秋山辽步伐加快,他只想找到留姬带她回去。他不要让她再一次孤单行走。视线中终于出现那片悬崖,穿着白衣的女生孤独的坐在上面,垂下两条修长的腿。她低着头,似在压抑什么。散落的发遮盖了她的表情。
月光将她以及她身后的一片悬崖染成银白色的,这是他想起了她三年前悬崖旁的那个美丽变身。依旧温柔似水,但今天却凭空增添了一份凉意。连绵不断的孤寂与萧条萦绕在她的肩头化作无数闪烁的流萤,环在指间。
他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她,在很多年以后,阿辽才发现那是副多么凄美的画,以至于他整个生命完全被她扣住,再也割舍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