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哭谁给我当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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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
文/小助
1 。
我仰躺在地板上，微闭着眼睛。茸茸的太阳抖索，满身的黄毛纷纷落下来，懒洋洋地落在地板上，发上，唇上。檐角的风铃响个不停。
有时候我会想，我一个人在这里，究竟是干什么呢。漫无目的，好像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思考，不劳作，对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阿一说，老太婆，你连自己在晒太阳都不知道了？
阿一是坟边莫名长出的一株鸢尾，生长在蔓生的荒草间。某天我去看阿修的时候，它就站在清风里冲着我咧开嘴，错使我有一瞬间以为阿修回来了。
阿一说得对，我大概已经老了。无尽漫长的时光在我的灵魂上舞蹈，把我的灵魂弄皱了。
一片阴影突然投在我的脸上。我睁开眼，看见一个黑发男子，身形修长，表情淡漠。
“你是谁？你来干什么？”我警惕地坐起来。
他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你能帮助我。”嗓音很低沉，带着轻微的冷意。
我觉得有些好笑：“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而且，就算我能，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帮你？”阿修离开以后，我便没有再继续。是的，我厌倦了，厌倦那些纷纷扰扰琐琐碎碎，厌倦了那个尘世。虽然阿一说，就算你把自己永久困在这里，你也终究是俗世之人。
它这句话说得，好像它比我还像个人。
“我需要清除一个人的记忆。”他自顾自地说下去，脸上是始终如一的表情，黑色的眸子像水那样泛开来。
我微微眯起眼，露出天真而耐心的笑容：“希望你的故事打动我。或许我可以考虑一下。”
他望了我一眼，淡淡道：“我没有故事好讲。我只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把手伸出来，缓缓摊开。在他的手心里，安静地躺着一小块木头，扭曲的形状，未上过漆，中心有划痕。
笑容瞬间僵在我的脸上，瞳孔急剧地收缩。一股直流直冲上脑海，激烈迸发。满世界的尘土飞扬。然而有些画面，反而格外清晰起来。昏黄的天，流血的指头，迸发的大笑，举起的拳头，窗外有碧桃枝，花开得正好。
清风扬起他墨色的长发，檐角的风铃叮叮当当作响，像在吟诵不朽的诗篇。
我后退几步，强笑道：“他居然会把这个给你……看来我是不得不帮你了。”声音是克制不住的颤抖，脑子却很清晰无比，连我自己都很惊讶，居然没有痛哭流涕。或者我真的是老了。哪怕外表看上去还是一个少女。不过一朵早就烂透的花。
他不回答我。
“我总以为……”我却忽然顿住了。总以为什么呢。总以为，阿修待我，是纯粹的真心？还是总以为，哪怕敌不过野心，我也是他生命里念念不忘的那一个？
不过都是一厢情愿而已。
那些时光，真实得就像个梦境。他给我如斯年华，然后又试图将一切抹杀，他到底是为什么呢？我又到底算是什么呢？
阳光突然有些刺眼。
我吸了口气，装作毫不在意地耸耸肩：“阿修有没有和你讲过，要我帮助是需要代价的？你也知道，要想有所得就必须有所失。你只是个死人，除了灵魂，一无所有，拿什么和我交换呢？”
他有一瞬间的震惊，随之又恢复正常的神情，道：“那就用我的灵魂。”
在古战场有很多这样的魂魄，因人世一份执念迟迟不散。我们有时会和他们做生意，若是交换成功，灵魂从那一秒开始就要被永世囚困在黑暗里。一无所有的灵魂最为纯净美好。但是在最后的时刻，也有些人会选择放弃，孤身一人游走天地。
“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么？你的灵魂将会和魔鬼签订契约，将不可能投入轮回，而要永生永世与无穷无尽的黑暗作伴。”
他又淡淡地笑了一下：“嗯。”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刚才我是在唤他，吃饭了。他说，嗯。


2 。
黑发男子说他名叫鼬，想清除掉他的弟弟那些记忆。我问：“全部吗？”
他略迟疑了一下，颔首道：“嗯。”
“也有很多幸福的场景吧，一定要归于空白么？”
“记忆是一种束缚，因为记忆的存在，未来才会不自由。我不想让佐助不自由。他这样的年龄，应该像其他孩子一样的。”
我转过头去，惊讶地看着他。像我这种失去记忆就毫无存在意义的人，难以理解他所说的什么自由不自由。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很奇怪，你居然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我转过头去忙碌着交换的手续，很多年未曾接触，已经很生疏了，“对我来说，未来永远是虚幻的，过去才是真实。”
他不辩驳。
“走吧。我们先要找到你的弟弟。”
宇智波宅很大，清清冷冷的满院子是荒草，一个孩子孤零零地坐在门前，蜷曲着双腿。黑色的头发，眼睛和鼬一样漂亮，可惜毫无神采。阳光包裹着他小小的身躯，同时也留下大片的阴影。
“你们家房子真大。”我笑了笑，“我还是不明白，就算你是做兄长的……”
他站在围墙下的阴影里，背对着我，仍然选择沉默。我摇了摇头，向佐助走去。
过程其实很简单，把记忆提取出来，凝聚在一朵花或者一株草里，然后投入水中。我蹲在佐助面前，看着他眉目清秀的脸，把手放在他额上。他脑海里的记忆汇成一股细流，一直顺着指尖跃动出来。记忆的水很清澈，映得那些彩色的画面愈发清晰，又有一种泡沫般随时幻灭之感。我却不知什么缘故，闭了眼睛。也许我是怕自己嫉妒。
然而脑海里的画面却像泉水那样汩汩涌出，我怎样挡也挡不住。昏黄的夕阳与燃烧的晚霞，被扯得老长的阴影交错重叠；门外父亲的敲门，被窝里小小的脸，满是笑意的眉眼；林间洒下的斑斑驳驳星星点点，不服气的神情，发间温柔的手。然后暖色突然跳向清冷的灰黑，冷月，鲜血。你别过来，手上有血。以为一生过去了。
我本以为画面最后会一瞬间崩塌，像我从前见过许多次的那样，但它却出乎意料地截止在鼬最后离开的背影，随后又跳入温柔的暮色之间，混乱反复，无限循环。
佐助躺在地上开始昏睡，我叫鼬：“你进来吧，好歹参加个仪式。——要把佐助抱回去么？”
“不，不用了。”他转开目光。
宇智波宅院里有一个不算大的湖泊，周围杨柳依依，一两株桃花开得有气无力，像少女病态的面容。湖上飘满了枯枝败叶，湖水不算干净。我们站在湖边，我蹲下身子：“我看到你背着他在街上走……”
他冷冷地打断我的话：“人的记忆具有选择性，他只是记住了他想要记住的。你看到的那些东西，都不是真的。”
“哦？”
“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却忽然止了话题，阴影倾斜着他的身体。
我突然感到一种难以遏制的悲伤：“我知道阿修为什么要选你了……这些话，你明明就是在对自己说吧？身体里流着相同的血液，彼此相爱，彼此都是世界与欢乐。只是负约而已，你在这里痛苦什么？你用灵魂交换那些记忆做什么？你这样做，是在告诉我，我一无所有吗？是在嘲笑我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这种爱吗？……”
他良久凝视我的眼睛，淡淡道：“你不会理解的。”
“是的，我不理解。就算是身为兄长，你有什么权利选择佐助的命运？……我后悔了，我不想做这桩生意了。”
“我已经签订了契约。”
“我可以撕了它……”
“你没有权利干预我的决定。”鼬皱着眉头，冰冷而坚硬。
我苦笑道：“是。是没有。”敛起眼睛，“算了，你们与我何关？——你准备好了么？”
鼬点点头。
我于是把手浸在水里，像小时候放逐纸船一样，然后，轻轻地，轻轻地松开。
周围很静谧。桃花瓣夹着柳叶在清风里身不由己地打转，林间沙沙的声音像极了安魂曲。天空陡然升高，云朵被光线刺破，太阳高高地悬着，俯视这世间熙攘纷纭。街道上传来孩童的欢笑。叫卖声。谈笑。争吵。久违了的尘世之感热滚滚地扑面而来。是的。是了。被一堵围墙隔断的欢欣，苦痛，不幸，爱，都与我无关。
那朵鸢尾载着佐助的记忆，瞬间就沉了下去。我指着湖对鼬道：“我也总以为，人是因为有记忆，才有了重量的。”
他沉默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深蓝色的鸢尾，一点一点下沉。
“对不起。我尽可能照顾佐助。”鼬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嘴角竟然微微扬起。他的身体在一点点蒸发，散落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阳光下美得不可思议。“再见。”我说。
他从头至尾只看了佐助一眼。
叶尖一点清露，落在我的手臂上。
我转过身看佐助，他睡在地上，小小的身体蜷曲着，一脸的安详。阳光那么静好。尘世这么喧嚣。


3 。
我站在阿修的墓前，清风一阵阵地扬起。在面前，在丛生的荒草上，站在一个男子，手持一把折扇，腕上系一条红绳，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安素，好久不见。”这是**思夜想的男子，是占据了我所有记忆的男子，是离去多年的男子，此时他完完整整地站在我的面前，一双桃花眼挑起，满是风流模样。这般好看。
不过是三年，再见却恍如隔世。
这情景使我想起我们初见的时候。没有时间没有地点，只有阿修说，跟我走。我说，嗯。我就跟着他走了。身后有满树满树的花开。
我不晓得怎么接口，于是道：“嗯，好久不见。”
“你长大了。”
我笑道：“你不在，我自然是长大了。”却见他凝了神色，也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我喜欢的人，我有满肚子的话要和他讲，可是他不说话，在他面前我永远只是个手足无措的孩童。
“不恨我？”
“不。”我愣了一下，然后轻快地说道，“我很感激你。因为你，不管这时光如何漫长，不管灵魂如何苍老，我的心里始终有一个地方，流着清澈的泉水，开着烂漫的花。”
他摆摆手表示不懂，待我正要开口，又叹口气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对我说谎了？……却是我多次一举——你怎么可能不恨我。”合了扇子，换了幅游戏人生的神情：“恨也好，不恨也罢，倒也不重要。安素，我放了你三年假，你是时候继续了。我把鼬叫过来，你就从鼬开始吧。”
我昂起头：“你不是已经走了么？现在你已经不是我的主人了，你有什么权利命令我，干涉我呢？你不要以为……我帮鼬，只是觉得……觉得他很好看而已。我做不做生意，或者我是生是死，不是跟你毫无干系吗？你自去一展你的抱负，扯上我做什么？”
“别闹。”
“我没有闹。根本就是你在闹好不好？这么多年，你把我做什么？先是近乎疯狂的磨炼，然后是记忆的清空，再是千般百般的好，最后呢？你要走就走好了，还要用这种手段。从头到尾，我什么都不是对吧？阿修，你不要以为我爱你你就可以对我随心所欲！”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沉默了很久，冷笑道：“爱？呵，那种东西，算是你这只挣扎在笼里的小雀所渴求的蓝天吗？你一飞出去，就会饿死的。别任性了，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你不可能不知道的。”我黯然道，全身的气力像是被瞬间抽空。心里反复默念着，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却永远无法知晓。你的亲妹妹，给你下了这样恶毒的诅咒。
他缓缓地走近，翩翩衣袂像是蝴蝶，要飞走了。他揉揉我的头发，仍有宠溺的神色：“我要走了。”阳光一半倾泻在水上，一半倾泻在他的发上。
“嗯，再见。”
顷刻间天崩地裂，洪水溃决，滂沱的暴雨，连绵的火焰，要把天地都倒转过来。交加的雷霆之下，无边的天地之间，唯余我一人茕茕孑立。
君即随风去，又何翩翩来？生如爱恨织，不如死相忘。


5 。
我问佐助：“你快乐吗？”
他抬起头看我，充满疑惑地打量我几眼，嘴角缓缓扯起一个弧度，似是轻蔑似是嘲讽：“我是孤儿。”漆黑的瞳孔像黑曜石一般纯净而漂亮，像我最初见到的鼬一样。
一瞬间天地都静止了，风呼啦啦地从我们之间穿过去，漫卷起苍老的时光。
佐助那时姓千重，千重山千重水的千重，千重思念的千重。我托阿修交付给他现今的一个好友。阿修说我这次是感性大发。当然这是他在信里写的，他顺便说了一句，我已经死了。
我没有想到佐助会说出这句话来。在不久前，我来看他的时候，他还在柔软芬芳的草地上欢快嬉闹，与三五个孩童一起放纸鸢，打滚，拍手欢笑。傍晚的时候还与一个孩子干了一架。夕阳温柔得可怕，那时候我几乎要以为鼬是对的。
我皱皱眉头，口吻很严肃：“孤儿？嗯？你怎么这么诅咒你的父母亲！”
“我不姓千重，我姓宇智波！”他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姓宇智波。”
宇智波？呵，阿修，你真残忍。
“哦？我可是听说宇智波一族的人早就死完了，你平白无故怎么会和宇智波扯上关系呢？你说你是宇智波，你有凭据么？”
漂亮的眸子黯淡下来，面前的小孩抿了抿唇：“没有。可是我知道我是。”
这实在是很出乎我意料的事情。阿修这样做我并不惊奇，可是这个倔强的孩子，怎么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并且坚信自己身上流着的是宇智波一族的血呢？没有道理啊。难道说姓宇智波的一朵朵都是奇葩？
“那我告诉你，我也姓宇智波，你信不信？”
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低地“切”了一声。
“你既然不信我，我有什么理由要信你呢？”我敛起眼睛，尽可能装出长辈的和蔼与亲善来，笑道，“可惜我确实是。千重家和宇智波家是世交，按辈分，你该唤我一句二婶婶。”我本想说是他嫂子，一想又觉得自己很不要脸。只好改口。不晓得他二叔叔是谁，保佑别是个瘸子傻子什么。
他脸上露出警觉的神色来：“你在说谎！我没有二婶婶。”
“我三年前已经死了。你既生了场大病没有记忆，所以也就不记得我。你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佐助显然不认为抱过一下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那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其实我根本就不晓得自己要来干些什么。虽然答应鼬尽可能要照顾佐助，可是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想来想去只好又胡诌道：“我听说你还没娶亲，放心不下。清浅家有个姑娘长得不错，来问问你的意思。”
他沉默良久，小心翼翼道：“你不是要给我办一场冥婚吧？”
我愣了愣眼，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是三年前就死了的人，我介绍的人自然不该是活着的。于是又道：“我们家佐助怎么能娶个死了的姑娘呢！我就是瞧着那孩子不错，想着给你介绍介绍。”
“可是……我才只有九岁啊。”小小的脸红得像是番茄。
“……九岁怎么了！这种事情，早办早安心，别到时候人姑娘让人抢先了。”
他却上上下下打量我很久，接着又冒出一句话来：“你……你不会是我妈吧……”
“……”
“天亮了。我得走了。千重佐助，再见。”
他还是很固执地回答我：“我叫宇智波佐助。”
灰白的光线射进房间，尘埃开始舞蹈，鸟雀唱起新的赞美诗。床上的男孩仍在熟睡，我吻一吻他的额头。一直不知道用怎样的形式出现，好不容易在他的梦境第一次对话，竟是这样收场。不管怎么样我只希望他快乐点。
走廊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在仓皇逃离的一瞬间我看到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里面没有我的影子。
阿修！
强烈的不安感像漫卷的狂风那样扫过我的全部血液。我觉得我全身都抖索起来了，像是秋风里的可怜的枯黄的叶子。


6 。
我对阿一说，我很害怕。
“你说，倘若思念没有任何维系，感觉还会存在么？”
阿一表示很生气，他觉得我总是拿这种问题去问他，是对他作为一朵花的侮辱，是看低了他的智商。但我觉得这是因为他回答不出的缘故。
“我遇见一个老妇人，白发稀疏，满脸皱纹，眼神却清澈得像个孩童。她说她想要再回到过去一次。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选择再经历一次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她明明可以只选择美好的那一段的。”
我比她苍老这么多，懦弱这么多。我甚至害怕告诉阿一，或者告诉自己很多东西。
比如那个清冷月夜，哥哥站在不远处的林子里，衣如月白，陪我到破晓时分。比如我中毒昏迷，他陪我三天三夜，亲吻我的眼睛，眼睛里有泪。比如一年元宵节，我们在街上被人流冲散，他像疯了一样满世界找我，找到了却只是做出生气的表情，不耐烦地叫我快点儿回去。再比如下嫁那天，他亲身为我穿上大红的嫁衣，抚着我的长发，沉默不语。他用我的灵魂交换，却使我醒过来，多留在这世上五年。他清了我的记忆，要为我倾尽满世的温柔。他离开我，他说他不要也不能沦陷……
我不是不记得的。我不是不知道的。
可是……可是……我只想要记得阿修对我全部的好，纯粹地爱他，记得哥哥对我全部的残忍，纯粹地恨他。
人生这么苦痛，我忍受不了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若果记忆不会刻骨铭心就好了。我真害怕，佐助会长成阿修想要的样子。”
“你反过来想，没那段刻骨铭心，那老太太能这么年轻么？没有刻骨铭心，佐助还算是佐助么？”阿一投来鄙夷的目光，“你也好，鼬也好，都是一厢情愿。”
“可是我觉得我是鼬的话，我也会选择这样做的。”
“所以你会这么喜欢他。真搞不懂，不就是千千万万个顾客中的一个么，怎么就这么尽心？”
“……在他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阿一没有接嘴。
“我真想跪下来，求阿修放过佐助。”

7 。
佐助的成长速度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我能够看到佐助训练的时候阿修上扬的嘴角。佐助是件再好不过的工具，锋利，迅疾，干脆利落。阿一总说我把佐助想得太弱小了，总想要尝试着为他铺好前行的道路。可是选择权是握在他自己手中的，他选择成为宇智波，他便是宇智波佐助。
我不常去找他，因他很是个沉默寡言的少年。有时会闲闲散散扯几句，更多的时候就是两个人一起沉默。他从不提及他的成绩，像当初朝鼬扬起成绩单那般露出欣喜骄傲的神情，他不需要表扬也能够前行了。
有一次他问我：“二婶，你真是个死人？”
“我听说死人的魂魄若想留在世上，须一份执念苦苦支撑。你的执念是什么？嗯？”
他坐在角落里，阴影将他的身体分割成不同层次的灰黑。
“你二叔啊。”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眼泪却猝不及防地突然落下来。呵。这半真半假，亦真亦假的话。
“那么你是来等他的，还是来助他的？”他又问。
“都有。”我偏过头，“那么你呢？你是助他的，还是在……”
他的目光忽又涣散起来：“都不是。我有东西丢了，我想找回来。”
他说他丢了东西！他说他想找回来！我觉得更多的害怕与不安在心头生长起来，像蔓生的荒草，疯狂的，叫人不得安宁。
天亮的时候我吻一吻佐助的额头，向他告别。冷不防阿修推门进来：“安素！我知道你在这里！”声音被刻意压低，似乎是怕惊醒佐助。
我赤脚站在木板上，时光卷起尘埃在脚边飞扬。我看向他，这个男子，仍是我记忆里的样子，一双桃花眼，手上系一条红绳。然而我此时此刻觉得这两样于他，都不甚相宜。那该是阿修的，而不是这个略带寒意的男子。
“不是安素，是佐助的嫂子。”我回答他。
他冷笑：“哦？鼬？你对他倒是念念不忘。”他生气了，他一定是生气了！我感觉到他全身上下散发的冰冷的气息，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
“我以为，我对你也是念念不忘的。”我直视着他的眼睛，那里依然没有我的影子。
“离开佐助！”
“离开？怎么现在才和我谈离开？该离开的是你！我托你找人照顾佐助，可没说叫你这样对他！你听清楚，宇智波佐助，不是也永远不会是你的工具！”
他停顿了片刻，皱起眉头：“你利用我。”
“是。你不也一样？各取所需罢了。”我在他面前，却是再也找不回当初的自己了。
“他是自愿的。”他说，“还剩半年时间。我希望你不要出现。”
“你放心，我不干涉。我也没什么能力干涉。但是我需要你保证，佐助不会死。否则我无法向他哥哥交代。”
“交代？我怎么觉得，你一开始就做好了无法向他交代的那种准备呢？”他浅笑盈盈，“算了，我和你保证。”
一股寒流穿过我的脊梁骨，我强笑道：“那再好不过。我对你可是没什么信心。”
沉默像大风那样呼啦啦地吹过。
“我总希望你陪在我身边，却又不想这样。”
“我也总希望陪在你身边，却又不想这样。”


8 。
我推开房门。
“你果然还是来了。”我道。
佐助坐在窗台上，身形修长，面容俊毅，微闭着双目，墨色的蝴蝶停留在他的眼睑上，似乎时时刻刻要翩翩飞去。夕阳笼着他半个身体，有一种令人眩晕的窒息感。
“门外那个大声喧嚷的家伙，是你的同伴？”我迟疑着问道。
他像是没听见一样，只那么呆呆地坐着。
“二婶，不要让他进来。”
“你放心。”我笑笑，“我不大喜欢吵闹。”
他便露出淡淡的笑，然后又说：“计划定在明天。”
“这个没什么必要和我讲。你选择来，我愿意倾尽全力帮你。你若不来，阿修他……他也不会成功的。”我垂下双眼，淡淡道。
他颔首，微微闭上双眼：“鼬……是一个怎样的人？”
“很温柔。也很残酷。”我很快地说道，“我们只见过一次，可是我爱他，我嫉妒你有这样好的哥哥。”
他像个孩童似的，咧开嘴笑了，夕阳下所有的线条都柔和了，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温柔而幸福的表情。
“他是我哥哥。”
“嗯。”
“他叫宇智波鼬。我叫宇智波佐助。他是我哥哥。”
“嗯。”我又补充道，“他是你哥哥，他不希望你记得他。你该听他的话的。”
他露出疑惑的神色来：“为什么不要叫我记得他？”不等我回答，低下头去，突然又大声地昂首发问：“为什么不要叫我记得他！”
他的眸子暗淡无光：“我是宇智波佐助，是他的弟弟！”
我看着他的眼睛。和鼬很像。我想：或许鼬一开始就做错了，佐助的人生不应该是由他选择的。他以为佐助没有他，能够活得快乐一点，但是他不知道，不管那记忆如何悲惨，如何令人绝望，那起码证明他是真实的，证明鼬是真实的。没有鼬，没有与鼬的记忆，佐助就不再是佐助了。
“我不知道。大概他太爱你了。你选择恢复这段记忆么？但是要有所得就必须有所失去。你需要用你的灵魂来完成这场交换。……只是，如果这样的话，你要这段记忆，也就没有多大用处了。”
“让鸣人代我记着好了。”
鸣人大概是被锁在外面的那一个金发碧眼的孩子。我记起来，他好像就是很久前和佐助干过架的那个。
喉咙像是被什么结结实实地堵住了，我张了张口，不知道应该说一些什么。
“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你想想看外面那个，他不是你活着的意义吗？怎么，除了鼬，宇智波佐助就什么都不是了吗？”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自己居然问了这样的话。倘若有一日阿修死去，自己可不就什么都不是了么。不，阿修已经死了啊。
他不回答我。他们兄弟两个，真是像极了。
“算了，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给我吧。只是，即便如此，你的灵魂仍要与魔鬼签订契约，永不可投入轮回，而要永生永世与无穷无尽的黑暗作伴。”
他反倒笑起来：“鼬也在那里吧。”

9 。
这真像一场戏剧。鼬用自己的灵魂换走了佐助的记忆，佐助又用他的一双眼睛，换回了他与鼬的那段回忆。都是失去。阿修，我想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我想命运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躺在木板上，想着那个下午，鼬那样悄无声息出现在我面前，说，我知道你能帮我。我究竟是没有帮他，我还要了佐助的一双眼睛，像墨玉那样漂亮的眼睛。门前的风车还在呼啦啦地转，像命运的轮回。温柔的夕阳铺天盖地地卷落而下。我突然泣不成声。
——FIN——

我是沙花~

找不到比我更呆的了><
这是上帝赐给我的磨难什么的么 = =
好吧我承认这是写给鼬子的生贺= =
但是你们要问为什么今天才发到佐助吧
我才不告诉你们呢【其实我也不知道= =
还是那段话复制过来><【喂】
我只是想尝试表达一些观念，比如人的记忆具有选择性，所以才会觉得过去的一切对比现在都要美好，再比如鼬的选择，佐助的选择，再比如阿修对安素的复杂情感，以及一种人内心的对立。

小助辛苦了><重发了一遍……
表示真心喜欢这文，感觉比你那篇好，也许是名字是我取的缘故？哈哈开玩笑。
个人觉得也许是立意更深刻一些，还有就是更容易让人看懂一些……

前排哟~楼楼求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