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光
Spade \ Alaudi
湿冷的风从旷野上掠过干枯的草尖，卷着万钧之势从拱门里穿过，撞在尖顶城堡的砖墙上也发不出任何磅礴音效。阿诺德背着那片一望无际的原野靠在拱门内侧，素白面庞微微扬起朝着在夜幕里静静守候的古堡，刘海搭在额间，被风吹起来一点，软软的飘动。
他在等人。
阿诺德双手戴着手套也冷的透了，动了动恢复了灵敏度。他掀开眼帘，一泓冰湖样的浅蓝眸子隐匿在巨大阴影中几乎不可见那些晶亮的光。掏出怀表，暗旧指针直指四点。阿诺德只是抿了抿嘴唇，眸子往侧倾了倾扫向死寂沉沉的天边，浓色雾霭包裹住了所有觉察天亮的可能性，阿诺德收回视线。
——如果他不来呢。
——如果他来呢。
呼吸几乎被压制到了能存活的最低限度，夜晚特有的凉意通过鼻腔窜进身体，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冷的发麻发木，血液都减缓流动。他收了收在风衣口袋里捏住手铐的指，银亮兵器在暗沉的衣袋里隔着手套也能感觉出刺骨的凉。他似乎没有觉察到唇已经一片青白，面容干干净净不染一丝尘嚣，他合上眼。
风衣角被吹动了簌簌的在响，似乎也有了些困意。他竖着耳朵听见旷野上风的脚步疾驰而过，却也没能带来他想要的马蹄声。
——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可偏偏想要期望。
——你。
时间过的很慢又很快，慢的好像他永远也等不到他想等的人，快的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放弃等待。他听得见怀表秒针滴答的声音，一格一格的前进，把光阴一寸一寸往更远的未来推进，也把他那一点点烧在虚空中烧了几年也没能被现实熄灭却依旧摇摇欲坠的希望拉向更飘渺的深渊。
他不露痕迹的松了松肩膀，头靠上拱门历经了百年风霜的斑驳石料。那上面坚冷的触感让他再沉了几分心思。掀开眼帘，浅蓝流光泄了一地。
天边依旧死气沉沉，一点亮都没有。他看不见任何能刺透千层雾万重云的耀眼霞光，他干脆保持那个姿势想他还究竟还有多少时间用来等待。
——不要来斯佩多。
——不要来。
咒语一样的名字把心脏塞的满满当当，一点缝隙也不留。那些被他自己用千斤巨石和家国责任负担压到死死的悸动又开始沸腾，蠢蠢欲动的想要点燃那簇不灭的火。他想他为什么还没有让自己放弃，为什么还想要逼着自己一遍遍试探不可能存在的可能性。
他厌倦了说服自己的过程。
合着的眼睑陡然感觉到了光的存在，手指一颤的猛然睁开眼，那瞬间穿透宇宙直刺视网膜的阳光反而让他松了一口气。阿诺德从靠了整晚的拱门内侧直起身，视线投在地上，他看见古堡的尖顶被阳光拉住极长的影子长的让人绝望。他顺着那道影子望过去，他望见了从日出相反方向的的地平线上飞奔而来的人影。他都能听见心底那么多鼓鼓胀胀的希望瞬间挤破了胸口冲出了心脏轰然绽放的声音，富有活力的充满生命力的声音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的眯起眼睛。一个名字在他脑中不需要思考的跳出来。
——斯佩多。
——你为什么要来。
马蹄声哒哒的敲得很急促，仿佛是在催动什么心情在破土而出。阿诺德攥了攥拳头又松开，他发现原本冷透了的手又有了些温度，指尖突然像是烧起来了一样烫。他松开捏住手铐的指，脊背挺直了一些。
裹着复古大衣顶着奇异发型的斯佩多一身从旷野上疾驰而来还带有的青草气息和丝丝冷意跳下马，慢条斯理整好自己的形象，藏青色刘海在额间拂动，他迎着光看着阿诺德。云守白色的头发几乎湮没进了太阳从地平线投来的强烈光差中，他看不清那双每次见到都会让他忍不住想赞叹一声绝美的蓝色瞳孔，但他依旧能想象那么浅净的颜色在如此炫目的光中是怎样极致的华丽。就像他的面容永远冰川不化，可他却能看出温柔。他扬起唇。
“来吧Alaudi，艾琳娜要等久了。”
——熄灭了。
——光。
阿诺德站在原地看着斯佩多隐隐还有疲惫的脸，他知道从那个小镇赶到这里的时间足够他在酒会上打三四个来回去收拢更多敌对家族的人心，可他没有。但这什么都不能说明。阿诺德只是在衣袋里碰了碰金属手铐的边，居然冻的他一缩。
他缓缓的把视线从斯佩多的脸上移开，面容峻冷的没有丝毫破绽。他在心里悄悄的伸出手，掐住什么，一狠心就扭断了。扭的他疼，疼的发酸发苦。那些繁盛开着的花朵一眨眼就谢掉了，枯萎成粉末散在风中消失不见。阿诺德点点头，擦过斯佩多的肩膀走到马边，眼神淡的没有任何温度。
当斯佩多的手臂环过阿诺德的身子持住缰绳猛力一抖的时候，阿诺德能通过脊背感觉到他胸口的一点热度，暖的他觉得灼人。逆光的影子被拉的太长看不到边际，近乎笔直的反方向让他觉得背弃了整个世界，光源在身后越甩越远。他缓缓阖上眼，睫毛闭合在眼睑上服帖。
——其实，从未熄灭。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