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那年，我结婚了。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婚纱照的拍摄地点定在某个街边公园。公园不大，树也称不上多。无非是十来棵年代久远的榕树，树冠垂满毛糙的须根，像节庆张罗开的棕色绳结，气势是有，但多少缺了美感。之所以指定这里，一是“我以前一直居住在附近，这公园有很多回忆”，这是朝外界的说辞。
而原因之二，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因为，小浩在这里。

>> 15岁的深秋，小浩死了。
死因是车祸。醉酒驾驶的司机、月光模糊的夜晚。没有任何值得描述的情节。总之，当我得知噩耗，小浩已从医院转进了火葬场。我从小浩死去的第一天，一直哭到第七天。第八天我觉得该歇歇了。因为肿成桃子的眼睛真的好痛。而且更重要的是，小浩回来了。
小浩回来了——
出现在他最常来的公园。坐着他最常坐的长凳。穿着他最常穿的外套。“小颜。”他叫我的名字。幽绿的磷火在身边一闪一闪。
“小浩？”我用力揉着眼睛。水汽蔓延上指尖，世界扭曲仿佛涟漪的倒影。惟独那张熟悉的脸，依旧定格着往日的温和。“真是抱歉哪。我死了。”连语气也是一贯的平淡。
“……好过分。”不知隔了多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
“唔？”
“好过分！你怎么可以这么早死！？还有三天……还有三天就是我十六岁的生日了诶！”
——这就是重遇小浩的第一天，我说的话。
“看到鬼魂的话，多少也该被吓到吧。结果你就只记得你的生日……真过分哪。”小浩回忆着当天的情形。表情却不见生气。他当然是知道原因的。
“就算是鬼魂，也是小浩啊。我怎么会被小浩吓到嘛。”我说。时值婚纱拍摄的小憩，我捧着裙摆坐在长凳上，一边留意不远处的人群，一边和身旁的小浩聊天。十年过去,小浩依旧维持着当初的模样：清澈的眼神、苍白的皮肤、钢板般瘦削却挺拔的肩脊。这些被校园小说用滥的描述，在和我年龄相仿的女人眼里，早已简化成一系列单薄的定义——可观赏，可花痴，可调戏，可“吸取一点青春的荷尔蒙”。但是，不可依靠。这样的一种存在。
但小浩是例外。我无法将任何一种定义加诸于他。因为他是我童年最好的朋友。因为他是我心底最深的秘密。更重要的，他是鬼魂。只有我看得见的鬼魂。
因为我而无法离开这里的鬼魂。
“而且，我的十六岁生日真的很重要嘛！”我用手抠着长凳凸起的油漆块，“……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我不是回来了么？”小浩看着我说。

>>> 小浩是为了实现和我十六岁生日的约定，才回来的。
约定的内容，就像许多狗血的偶像剧，或许当时我们的确是学的它们：将各自的心愿写于纸条，塞进罐子埋在某处，并约定某天再一道将它挖出——所谓的[时间胶囊]。6岁那年，我们将它埋进长凳附近，约好在我16岁的生日让它重见天日，不想对方却没能撑到这一天。
“只差三天，三天而已唉！”生日当天，我蹲在长凳旁，一边抱怨一边用小铁锹刨着附近的泥地。耳边萦绕着小浩“好像要再过去一点”“应该更靠右边些”的声音。身为灵体的他不能亲手帮忙，但总算凑合着出了份力。
属于我的十六岁诞辰，就这么在一身的泥灰尘土里度过。收获则是一个生了锈的罐头，以及两团皱巴巴的纸片：
“希望妈妈的病快点好。小颜。”我展开其中一张，一字一句读出上面的愿望，“……结果根本没实现嘛。”想到已过世三年的母亲，我撇一撇嘴。掏出另一个纸团，朝小浩晃晃：“一定是许愿想要什么玩具吧？”

“不太记得了。打开看看？”小浩说。
纸条在抚平时发出细碎的响，我对着上面的内容发了几秒的呆，将它摊在小浩面前。
“希望小颜找到幸福的青鸟？这什么啊？”
“是哦。这是什么？”对方也给出一脸困惑。
“啊？连你自己也不知道？那为什么要写啊？！”
“啊啊。”一轮低头苦想，小浩拍着脑袋，“我记得为什么了。是因为你以前一直在闹啊。”
“……闹？”
“嗯。”小浩笑起来，“是因为当时小颜总吵着‘要找到带来幸福的青鸟’什么的，我才这么写的。”
“……带来幸福的青鸟？”

我反复默念着这七个字。仿佛是含进一枚青梅，某种熟稔的微涩自回忆蔓延开来。
《青鸟》。
世界著名的童话故事。母亲遗留给我的唯一东西。在我记忆里，几乎没有与母亲相处的画面。但她那张深深凹陷的脸，即便只见过一两次，也依旧清晰得难以抹消。父亲说母亲生下我没多久，就因工伤变成了“植物人”。“植物”真是个恰如其分的形容。对我而言，病床上的母亲，比起[人类]确实要更像一棵横卧的树，或者好听点儿，一株被掐断的花。我和母亲之间不存在深厚的感情，但我依旧迫切地希望她能尽快苏醒。因为只有这样，父亲才不用为了让那个维持她生命的仪器继续运转，而将自己变成一个疯狂工作的轮轴。
属于我的童年，没有母亲。也几乎没有父亲。陪伴我的，除了小浩。就只有这本叫做《青鸟》的童话。具体的内容我早已模糊，唯一忘怀不了的，就只有故事里那只能让病痛痊愈的小鸟——那只，能够给人们带来幸福的青鸟。
以我当年仅只六七岁的智商，并不晓得所谓[童话]不过是大人编造的故事，就这么一味地将它当了真。我是真的相信，世上有能够带来幸福的青色小鸟。也真的相信，只要抓到它，就能让别人——譬如说我的母亲，恢复健康。
“你忘了？那时候你天天拉我去找什么‘青色小鸟’，疯了一样。”小浩叹口气，“我啊，一定是因为这样才把愿望写成这个的。”
“哦，好像是哦。”想起过去的种种傻事，我有些害臊，却还是嘴硬，“小孩子嘛，不都是这样！”
“是的是的——”小浩给出一脸漫不经心的微笑。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模样，以至我一度怀疑他是来自异世界的王子，才会对眼前这个世界抱以这般无所谓的样子。对哦，异世界？意识到什么，我朝小浩睁大眼睛：“小浩你……”
“唔？”
“你怎么还在这儿？”我踢着脚下被掘开的土坑，“约定不是已经完成了么，你也该去另一个世界了吧？”——偶像剧都是这样演的呀。
“好像是哦。”
“什么‘好像是’ 啊！！那你怎么还在这儿？”我有些气急败坏。
“唔，那么——”小浩举高两臂，做出“飞”的姿势。身体却依旧黏在长凳上纹丝不动。
“好像是，走不了了。”两分钟后，他吐出一口气，说道。

我也喜欢这个……这片文章出来的时候我当时的男人叫余浩。

我无法理解。
而我唯一能理解的，就只有为什么他能在二十五岁担当上公司的主管——因为那间公司的总裁，是他的岳父。
啊哈。这样一来，又似乎什么都能理解了。
那天晚上，我在长凳上哭了很久。
我恨他。不仅仅因为他让我以为无限接近的幸福变成泡影。更重要的，是他毁灭了小浩获得自由的希望——我曾那么渴望藉由他的爱情，让小浩得以解脱。但结果，结果却是让小浩被这块地方束缚得更紧。
“别哭了啦。”小浩提着袖口，想擦我的眼泪。手背掠过我的脸，也仅仅只是掠过。
“嗯。”我点头。自己抹干眼泪。抽噎着朝向小浩，“下次，下次……我一定会找到幸福的。”
“好啊。”小浩的声音轻轻的，脸被树荫遮着大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小颜一定会找到的。”他说。
会找到的。
但不再是通过[爱情]——既然阿列能在他老婆和我之间，同时制造出这玩意儿。那么所谓爱情，也不过是依靠伪装便能获得的东西——我曾那么相信它就是带给我幸福的青鸟。但现在我明白了，无论有着多么光鲜的羽翼，它也不过是只被油上绿漆的乌鸦。是啊，我不是早该知道的吗？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童话。我们唯一能找到的，不过是一桶绿色的油漆。以及一只，甘愿被我漆上绿漆的乌鸦。而已。
“这里真的要全部漆成绿色？”丈夫指着墙，问我。
“当然要啊~”我说。油漆的味道涌进鼻腔，声音被压得扁薄，听上去就像撒娇。
“不会太多了吗？”丈夫似乎有些犹豫，“书房你也油了绿色。现在连客厅的电视墙也……”
“我就是喜欢绿色嘛~~绿色多好啊，你不觉得看着心情就平静了嘛~”
“也不至于要把家刷成绿色啊。”
“何止家，迟早我也要把你刷成绿色~”
“好了好了，走火入魔……”丈夫摆出受不了的表情，却还是将蘸着绿漆的刷子按上墙面。
“就只有这一面哦。”
“耶！谢谢老公！”我开心地将脸蹭上他的背。
那里没有小浩的清瘦，没有阿列的精壮，却厚实宽阔，是让人靠在上面，而敢于松开把手的安全。想起来。或许就是因为这份安全，才会选择眼前的这个人吧——不需要多么经典的邂逅。不需要多么轰烈的剧情。甚至不需要多么动心。我与丈夫这一年半的全部，或许仅仅只需用“一场成功的相亲”，便足以概括。
但，那又如何？
我坚信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充满安全感的高大身材，他不烟不赌的良好习惯，他稳定且随时有攀升可能的事业，以及他名下这幢距离公园不过数百米的三室一厅。所有的这些，都像是印于宣传单张上的广告语。是黑体加粗的两个大字：“适合”。
所以，我才会放弃那些性感的短裙，而在约会时选穿了女人又不失保守的七分裤。才会潜心苦练将近半个月烹饪，只为在他上门时做出一桌好菜。才会在他问及“谈过几次恋爱”的时候，羞答答地伸出1个指头。
清纯可以伪装。贤惠可以伪装。矜持可以伪装。或许这个世界上，早已没有什么不能伪装。但那又怎样？只要他套于我手指的钻戒，是货真价实的TIFFANY，便够了。
就这样，一点一点……将你刷成我的幸福。

>>> 秋天是适合公园的季节。
轻薄的云，明亮的阳光，时而风将周遭植物吹出窸窣的声音，带出暖和干爽的气息。“所以……想着天气这么好，就翘班了呗。”我将提包甩上长凳，“反正我老公说养得起我。等搬进新房子我就打算辞职，剩下的工作随便混混得了~”
“什么时候搬啊？”小浩看着我。
“这个月底吧。”我说，“是很大的房子哦，有机会我拿照片给你看！而且离这里很近，以后我就可以经常来啦。”
“好。”小浩微笑着。阳光自他身躯穿行而过，白花花地淌下一地。我的心情于是越发明朗了起来。但这明朗不过维持了数秒，大脑便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扑灭进一片死寂。
是一个女人。
一个……挽着我丈夫的手臂，经过公园的女人。
那么，这算是对我消极怠工的惩罚？是让我知道，那看似可以安枕无忧的脊梁上，躺着的并不只我单单一人。让我知道，即便安卧得多么妥帖舒服，也不代表不会被摔出一脸的狗皮膏药
。
膏药是丈夫帮我贴的。
“你不要误会。”他说，在我终于朝他质问的时候。
“她只是我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好一记药效强劲的膏药，火辣得几乎让我觉得被扇了个巴掌。我笑起来，“只是普通朋友，为什么她要挽着你？”
“不是挽，她只是扶着我。她的身体不太好。所以我送她去医院。”
“身体不好？身体不好走什么路？打辆的士不好吗？”我问。我知道我不该问。我知道无论答案是什么我都不会好过。但我忍不住。或许是因为我比自己想象的要更在乎他，又或许是我的体内就是流淌着这般不可理喻的血液。它让我越是感觉恐惧，便越是想朝危险靠近——仿佛唯有彻底感受到五脏的绞痛，才能因为确定了“有毒”而真正安下心来。一如数年前那个在阿列房前的夜晚。一如，现在。
“如果真的是在外面的姘头，就承认啊，还想我以后捉奸在床不成？”我一边说一边“呵呵”地笑——天知道我在笑什么。
“她不是我的姘头。”丈夫皱起眉头，“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好吧。她是我的前女友。”
“前女友。”我重复了一遍。那么，是该安心了吗？
——在终于被刺出这一身淋漓的鲜血之后。前女友。
“有先天性的疾病，家里人没办法接受她才不得不分手”的前女友。
“不知道她这个病还能撑几年，她需要我时我不可能装看不到”的前女友。无论是死是活，我都无法战胜她的前女友——“所以，为什么不各退一步呢？”丈夫的声音响进耳边。
“什么？”我看向他。 “为什么不各退一步？你说你之前只谈过一次恋爱，其实并不是吧。”丈夫直视着我，似乎直到这一刻，我才终于看清他瞳孔里跳动的光芒，“其实很多东西我都清楚，只是觉得没必要揭穿。关键是我们确实走到了一起。不是吗？”
“你……”某个瞬间，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丈夫握过我的手：“你也不要误会，我不是随便选择的你。我的确是喜欢你的。我的父母也喜欢你。像这样一起好好地过日子。不好吗？”
我咬着唇。低头看向被对方覆住的手背，手指的缝隙间，TIFFANY释出一抹冰凉的光。
“……我知道了。”吐一口气。我说。
我知道了。
原来提着油漆桶的，不只是我，还包括了他。原来在我暗暗得意朝他举起刷子的时候，他早已在我的背后刷下了第一道印子。所以，这很公平不是吗？无论是对我，还是对他。[公平]等不等于[幸福]我不知道。但至少，它不该算是什么坏东西——除了让人觉得有些恶心。它并不算坏。


>>> 据说是急性腹膜炎。
“病成这样怎么还去公园？”丈夫站在病床前握着我的手，“还好有路人发现你昏倒在长凳前，打了120把你送到医院里。”
“这样……”我说。不动声色将手从他手中抽出。
丈夫皱了皱眉：“小浩是谁？”然后他问。
我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
先前半昏迷的时候，我听到你一直在念这个名字。”丈夫抿着唇。“他是谁？”
“……说了你就会信吗？”
“你说吧。”
“是鬼魂。”
“鬼魂？”
“嗯。也可以说是‘地缚灵’。”
“……越说越离谱了。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是真的。”我说，“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是真的啊。瞎子看不到太阳，不代表没有。聋子听不到音乐，不代表没有。哑巴念不出诗歌，不代表没有。抑郁的人感觉不到快乐，不代表没有。或许童话、神话、鬼话，其实都是存在的。或许那些外星人、美人鱼、能吐出金币的驴子，对于世界的某个人而言，都是如同阳光雨露般的日常。一如在独属于我的这段人生里，小浩是存在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他一直就坐在那里——”
在终于能够离开病房的那天傍晚，我领着丈夫来到公园。隔着一片隐隐绰绰的树荫，指向眼前那条孤零零的长凳。孤零零的。“……确实什么也看不到。”丈夫朝我耸肩。
“我说过的，小浩是只有我才能看到的鬼魂。”
“那么你现在看到他了？”丈夫问。我默默地看着面前的长凳，许久，终于摇头。
“看不到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就像一片落叶。
“小浩他……不在了。”
小浩不在了。
陪我度过了整个童年的小浩。即便死后也没有离开我的小浩。不在了。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是该哭么？因为小浩竟然不在了。还是该笑？因为小浩终于不在了。仿佛是坏，却又是好。仿佛是痛苦，却又是狂喜。仿佛是不可置信，却又是理所当然。情绪被这两极间的力拉扯得起毛，终于散落了形状，回归成最初的空。
什么消失了。
又有什么复苏了。
无法眼见。无法触摸。却又庞大温柔得，足以将一切喧嚣无措，抚进平静。
我就是用这平静的口吻，平静的神情，朝丈夫平静地讲述了我与小浩之间的故事。我不在乎他是否相信。我会讲，只是因为我想讲。只是因为这经年累积下的习惯，让我在坐上长凳的同时，就忍不住想要倾述些什么。以前是小浩，现在是他。
“原来是这样……”
丈夫的声音传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已将故事叙述至尽头。
“你相信？”终究还是忍不住惊讶起来。
“不知道，只是觉得……”丈夫挠了挠头，却也没能说出什么，“是说你已经找到了幸福吗？”突兀的一句。
我愣了楞：“找到幸福？”
“既然小浩消失了，那就是说，他已经实现了他的愿望不是吗？”丈夫说。月光将他的侧脸洗出一丝少年的清澈。我呆呆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隔了许久，终于笑出了声。
“怎么了？”
“……不可以继续下去了呢。”我抹去眼角笑出的泪。
“什么？”
“你没办法放弃你的前女友吧？”
“干吗突然说这个？”
“没办法的吧……无论我有多么不愿意，对你而言，她也是无法抛下不管的人吧？”
“你到底——”
“是或不是？”
“……是，吧。”漫长的间隔。以及，预想中的答案。
“所以，不可以继续了。”我依旧是笑着的，“你是比我想象中更好的人。所以，我不想看到你勉强自己的样子。而且……我也不想再勉强自己了。”
“可是我们已经结婚了不是吗？”似乎终于明了我话中的意思。丈夫瞪大眼睛，“如果你真的很介意，那么我会努力试着——”
“不要为了这种事情努力啊。”我截断他的话，“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但至少，至少我知道什么是不幸福。”我说，直视向我的丈夫——或者说，那个即将成为我前夫的男人。
——勉强是不会幸福的。
“小浩也一定是知道这一点，才离开的吧……”我喃喃着，仰头看向星空。深秋夜晚的天，有着寂寂的暗蓝。仿佛整片深海倾泻进了眼帘。我就这么一边仰望夜空，一边想象着小浩离开时的模样——我想象他飞向天际时的自由身姿。想象他的瞳孔涂抹进清浅的月光。想象他的外套被风吹出呼呼的响。想象他身边那几朵幽幽晃动的磷火，在这夜幕的背景下，那一定是……犹如青色小鸟般的轻盈吧。
属于我的青鸟。

>>> 小浩离开了。
现在的我，终于不用害怕找不到幸福了。
所以小浩的愿望，或许的确是……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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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所以我来回贴了

板凳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