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世界
文·傅汛
在项峻短暂的一生中，他眼中的世界并不美好，
但是现在，我忽然很想知道，
此刻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不是一个完美世界？

1.变异丧尸的攻击和保险箱的真囘相
撞到那个女人的地点，是在吉普车冲出医院后开到的第一个路口。
当时的我被成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突然出现的女人的身影。只用了不到半秒的时间，原本站立的身影被卷到了吉普车底下，车子在发生剧烈地囘震动后停了下来。
副驾驶座上的项峻最先跳下车查看。我在车上傻坐了几秒钟才下去，脚步有些轻飘，脑袋里响着一个声音：“完了，完了！撞到人了……”
车底下躺着一个身穿居家服装的主妇，已经一动不动。我和项峻七手八脚地把她拉出来，但对方始终紧闭着眼睛。我正打算用手去探她的心跳时，她的头却动了动，随后胸口开始鼓囘起来。
没想到这人还有呼吸，我精神一振，站在我边上的项峻却大叫一声，并脱囘下外套揉成团塞囘进了女人张大的嘴里。这突然的变故让我目瞪口呆。令人奇怪的是，女子的胸腔还在继续扩张，就像有根无形的管子在往里充气一般。
“快，快干掉她！她不是人。是‘尸鹂’！”项峻惊呼着跳上车，把后座上的棒球棍朝我丢过来。
虽然捡起棍囘子，我还是有点不明所以，回过头时却看到了令人惊愕的景象：女人的胸腔像充满气的气球般鼓囘起，嘴里塞的衣团被气体冲出。她仰天发出了刺耳的尖囘叫囘声，余音在我耳边回荡不止。
这尖锐的叫囘声像是一种召唤，原本冷清的街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十余个人，拖曳着脚步向我们逼近。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它们是没有心跳呼吸、仅仅靠着大脑中的Solanum病毒来驱动已死身躯、被称为“丧尸”的活死人。
过去十年里，会引起人类丧尸化的solanum病毒在世界各地曾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流行。对于这座城市里的人来说，原本这些只是发生在屏幕那一头的新闻，但就在一周前，这里竟发生了Solanum病毒的大爆发。最初市内街道上陆续出现零星丧尸咬袭路人，病毒通囘过丧尸的唾液很快扩散，越来越多的人被咬后变成了丧尸。由于人力不足和武囘器缺乏，警方根本无力抵挡数量暴增的丧尸。仅一周后，公共设施就基本瘫痪，网络和通讯中断，社囘会秩序荡然无存。
这当然是件坏事，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却不一定如此。比如像我们这类被大众称为“贼”的人。越混乱的局势越容易浑水换鱼开展工作。虽然在乱世里货币基本失去了意义，但金银珠宝这类东西在什么年代都有用。不巧的是当时我因为一笔买卖失了手，被囘关进了拘囘留所，没赶上第一时间去抢银囘行和金店，要不是我的搭档项峻开他的吉普来搭救，我差一点儿成为丧尸的午餐。项峻救我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消息：半个月前他在市立第四医院做切除阑尾手术的时候，见过院长办公室里有个放了值钱物品的保险箱。丧尸入侵后医院已经人去楼空，这一票干下来应该没太大难度，我一出拘囘留所便和他联手实施了这次盗取医院保险箱的行动。
项峻虽然才二十岁出头，却是开囘锁高手且熟悉电子元器件，我把开保险箱的任务交给了他，自己在车上接应。看到他笑着从住院部跑出来的时候，我知道他得手了，乐和着发动了吉普车。可惜这好心情只持续到我撞上了那个女人为止。
“快上来！”
车上的项峻已经发动汽车，我一跳上后座，吉普车就像屁囘股挨了烫的兔子般蹿了出去。随着再次感受到来自车下的颠簸，“尸鹂”的尖囘叫囘声也戛然而止。前方道路上的丧尸伸手想抓车，项峻一打方向盘，车子擦着丧尸群而过，很快就把它们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一路上的街景和来时大致相同，路上不见一个人影，垃囘圾四散，房屋损毁，连街灯都已经弯折，上面晃荡的灯管似乎随时都会掉落下来。往日繁华的都市已被完全摧毁，大街上只见零星丧尸在摇晃着行走。
我的情绪这时候才安定下来，舒了口气，问副驾驶座上的项峻：“刚才那女的……是什么东西？”

项峻用衬衫的袖子擦了把汗，回答我：“这次的Solanum病毒不仅扩散得很快，而且在感染的同时出现了变异。女性被感染后有一定的概率会变异成“尸鹂”。尸鹂对人的攻击性不强，但会像鸣禽黄鹂那样用吸囘入胸腔的气体发出叫囘声，召唤周边的丧尸来猎食活人。我之前见过这类的，所以想用衣服堵住它出声。”
真是相当糟糕的状况！做梦也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边。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还能不能扭转？是不是会有救援？对于和外界断绝联络的我们来说，一切都是未知数。当然这些多想也没用，重要的还是眼前的事。
“那个……保险箱找到了吧？里面的货怎么样？”我开始用目光搜索项峻浑身上下。
“呃……实际上……算了，我坦白了吧。其实我没见过医院的保险箱，来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
“什么？你骗我？那你拖着我到这丧尸遍地的街上来跑一趟是为了哪般啊？”真话就像当头一棒，我忍不住大声吼起来。
“其实……我是想去里面找小茹。我一个人不敢去，才拉上你壮胆的……”说到这里，项峻缩了缩脖子，“我刚才去的是外科办公室，从白板上的留言知道了她的大概去向。”
“小茹？就是你住院时看上的那个小护囘士？搞了半天你是诓我出来帮你找囘女友啊？！你简直是……”对于这小子的自作主张我实在没话可说。本来我应该摔车门直接扬长而去，但我家的区域已被丧尸侵占，只能在他的车上继续坐下去。
“不不，还不算女朋友的，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我。”谈起感情的事，这个年轻人的脸开始微微泛红。
二十二岁的项峻是个孤儿，之前都是独自在街头行窃，半年囘前和我开始了合作，搭档闯空门。半个月前，他在市立第四医院动阑尾手术时认识了那个叫小茹的护囘士。虽然我没见过，但据他说那个女孩子的性格很活泼，和谁都有说有笑，或许是这个原因，从小是孤儿的项峻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喜欢上了对方。
“什么叫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欢你？你到现在都没对她表白过？！”对于关系都不明朗的女孩子就豁出命去找，还捎上了我赵老六一条命，重色轻友到这个程度实在叫人愤怒。 项峻隔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点了点头回答：“表白过的，那天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但是……她没给我答复，只是笑了笑，说我该上楼吃药了。”
“哈哈哈！你小子是被拒绝啦！”尽管想努力忍住，最终还是失败。我笑得差点儿一头撞在车窗上。
“但当时确实到了下午发药的时间啊！而且她也……”
“好了好了……”我直了直身囘体，用过来人的语气安慰他，“没关系，就算被女孩子拒绝了也不等于没机会，追女生就是要死缠烂打。她后来有没有刻意避开你？”
“这倒没有。她第二天早上来上班时和我在走廊里遇到了，很自然地打了招呼。就是有一点儿奇怪……她虽然性格活泼，但向来偏爱穿颜色暗淡的衣服，表白后的第二天，她换上了一件我从没见过的蓝底白花的连衣裙。直到我半个月后出院，我们还是保持了类似朋友的关系……”
看着身旁这个坠入情网的年轻人，我摇了摇头。他对此倒毫无察觉，目视前方，脸上带着笑意继续话题：“自从遇到她以后，我总有一种感觉，好像……我活着就是为了和她在一起。不知道六叔是不是也有过类似的体验？”
无意间的问话，却戳到了我的痛处。
在十多年囘前，年轻的我追我老婆的时候，确实也有过那样的感觉。被拒绝六次后，我最终用诚意感动了她。结婚当天，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随着岁月流逝，很多当初认为永远都不变的东西无声无息地变了，两个人没能一直走下去，她在五年囘前和我离囘婚后去了别的城市。我也丢囘了原先的工作，现年四十岁的我，靠着下九流的营生来度过余生。
“六叔，你在想什么？”
项峻的声音提醒了我，我把注意力重新投回到眼前的世界，但现在的情况让我大吃一惊：前方的十字路口亮着红灯，项峻视若无睹地全速前进！
“小心红灯！”我喊出声时已经太晚。一个黑影撞上了吉普车后被弹开，车前窗上涂了上一大片暗褐色的血液。
认识项峻半年来，我很少让他开车。这小子开车时老是精神不集中，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类似这样的状况。转头看去，被撞者正从地上爬起来，伸长头颈吼了一声。我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帮一脸惊慌的他启动雨刮器。
“没事，好好开车！那是丧尸。”
“吱吱”的几下声响过后，挡风玻璃上的血污被刮去，前方的道路再度清晰起来。

2．冲破丧尸的围追堵截
吉普车顺利地开出了市区，驶上高速公路。路边不时出现被弃的无主汽车，堵住了部分车道，高速公路是高速不起来了，不过至少还能开。
“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我问项峻。虽然不是我在开车，具体的目的地还是有必要知道的。
“医院的白板上有留言说人员已撤往东区3号城磐寨，我要去那里找小茹。”
城磐寨是用来抵御日益频发的自囘然囘灾囘害的避难设施，由前任市长提议，散建于远离市区的荒野地带，共有十余处之多。我只知道在半年囘前竣工，实际使用倒是第一次听说。除了抵御天灾，像丧尸这样的人囘祸应该也能防御，能去那里避难也好。
又开了两个多小时后，天色开始昏暗。公路两旁的路灯到现在一盏都没亮起来。这么差的路况开夜车太不安全，我提议先找个地方过夜。
幸囘运的是一段路后我们就发现了一座位于路边的加油站，开进去发觉已是人去站空。加油机里倒是还有存货，正好顺便把油箱灌满。站内有个便利店，把店门口厚重的卷帘门上锁后，我们终于可以安心地享用货架上的食物。虽然只是些没营养的方便食品，但对于饥肠辘辘的我们来说已是无上美味。
翻找食物的时候我发现店内的小储藏室里有个楼梯通往屋顶的天台，在那里可以看到夜空。我拎了几瓶啤酒和大袋零食上去，项峻则很有默契地翻出店内的两把折叠躺椅。这样一来，我们终于可以半躺着喝啤酒、嚼薯片，欣赏头顶上的点点星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市区的人变少，环境得到了净化，夜空看上去比以前要澄净许多，能看到更多的星星。虽然已经过了纳凉时节，但这次不看，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灌下半瓶睥酒后，项峻边往嘴里塞着薯片边扭头看向我这里，问：“六叔，你对现在的局势怎么看？我们还能回到以前的日子吗？”
现在的局势确实不好。但以前就很好吗？对于已经失去了人生目的、只凭着本能活下去的我来说，现在只比以前糟糕了一点点。
“确实要活下去变得更难了，不过……这又怎样呢？就算被丧尸扑倒，我想自己也不会奋力抵囘抗吧，求生也很累啊！呵呵。”我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希望不会让年轻人觉得诧异，但项峻的回应反而让我有些意外。
“其实，在以前的话，可能我也会这么想。这个世界好像从我出生起就没接受过我，很多别人生来就拥有的东西，我却可望而不可即。就算从别人口袋里掏出钱包，我也从来没有过罪恶感，因为觉得那是别人欠我的。但自从遇到小茹后，我觉得这世界好像变得美好了些，我开始憧憬将来和她一起生活的日子……”
我静静地倾听着年轻人的生活梦想。这世界上美好的东西不多，但年少时的梦想绝对算其中之一。空旷的平台上风也通行无阻，时间久了，让人感觉微凉。
“呵，秋天了啊！”没穿外套的项峻坐起身来拉了拉衬衫的衣襟，朝身边的我笑了笑说，“我还约过小茹秋天去西山看红叶呢，今年看来是去不成了。她最喜欢站在红叶丛中拍照，还给我看过照片。但是她的衣服和红叶的颜色混在一起，我真没觉得有什么好看。对了，见到她后你可不许告诉她我这么说过！呵呵……”
这是仿佛看到未来的笑。这样的心情年轻时也曾经在我的体囘内存在过，现在已经不知消散在了何处。希望是好东西，很多时候，人有了希望才能活下去。但过于热切的希望也是危险的，因为那就像置身于太过耀眼的光亮，一旦失去就会陷入无尽的黑囘暗。我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但……要是见不到她呢？在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谁都无法保证我们能安全到达城磐寨，就算到了也不能确保她也安全。”
“不！不会的！”项峻突然猛烈地摇着手打断我，动作有些夸张，声音也急切起来，“我一定能找到她！也会和她在一起！老天既然让我遇到了她，就不会轻易把她从我身边夺走的，一定不会的！”

对于如此执著的年轻人，我又能说什么呢？“好吧，那就祝你成功！干杯！”我又拿起一瓶啤酒，把大拇指甲抵在瓶盖的下缘用囘力囘一囘顶，“啵”的一声响后，瓶盖远远弹出，落下天台。
“哇！六叔你还有这一手！”项峻笑着向我举起酒瓶，隔空碰杯。我的神囘经却在那一刻紧绷了起来。
“怎么了？”他察觉了我的异状后发问。
我没回答他，做了噤声的动作后，慢慢地站起来走向平台边缘。
也许这只是我的神囘经过敏，但实在是有些蹊跷。平台下就是加油站的水泥地面，我却没听到那个瓶盖落地的声音。
靠近天台边缘，我再次看到了那个瓶盖，它正在幔慢升上来。不，确切地说它正被一颗人的头顶上来！黑色头发衬着银色瓶盖看上去如此显眼。
“谁！”在我大喊的同时，顶着瓶盖的那个人高高跃起后落在天台上。他原来是攀着建筑物外缘的水管爬上来的，那个弹出的瓶盖当时刚好落在他头上，现在又滚回到我脚边。破烂的工装外套、黑色粘连的头发、惨白且溃败的皮肤，这人显然是已经丧尸化的加油站工作人员。与一般丧尸不同的是，他像野兽般以四肢着地的方式趴在地上，仰起的脸上嘴张大到夸张的角度，嘴角流淌着黏囘液。
见鬼！这是什么？丧尸还会爬水管？
“当心！这是男性丧尸变异成的‘尸猴’！力量与速度超常！”
项峻的喊话解答了我心中疑问的同时，也吸引了尸猴的注意。它扭头朝项峻的方位吼了一声，两囘腿一蹬，像头豹子般直扑过去。项峻忙抄起躺椅来挡，尸猴一口咬住躺椅边缘，来回撕扯。情况万分危急！我抡起手边的折叠椅朝尸猴砸去，把它撞开。但这没有痛觉的怪物一倒地就又翻身跳了起来，反向我这边蹿过来。
手头已经没有能抵挡的东西，只有脚边几瓶没开瓶的啤酒摆在那里，我双手抓起两瓶，当小锤挥舞起来。尸猴似乎也感觉到了威胁，绕着我慢慢用四足移行，伺机进攻。
已经脱困的项峻没有马上逃开，而是在原地指手画脚地向我打起手势，想在不引起尸猴注意的情况下帮我。他手舞足蹈地似乎在表达一种意思——尸猴的视力很差，但对声音异常敏囘感。我把左手的酒瓶重重地砸在身侧一米远的地上，“砰”的一声脆响后，酒水和着白沫四溅。听到声音的尸猴果然扑向那里，我横跨一步抡起右手上的酒瓶对准它的后脑砸下，褐色的黏囘稠液囘体喷溅，脑袋被打烂的尸猴倒在我的脚下。
“快跑！跳下楼去！”此时就算躲进便利店也是被困死路，我招呼项峻一起往来时的路上跑，但没跑上多远我就被什么东西拉住，扑倒在地。扭头看去，是另一头不知何时上来的尸猴赶上来伸手握住了我的脚，它一个翻身压到了我的身上，准备下一轮进攻。手中的酒瓶不知掉到何处，赤手空拳面对凶猛的尸猴几乎没有胜算。
“用这个！”紧要关头，项峻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一个啤酒瓶骨碌碌地滚了过来。我伸长手臂抓过酒瓶，刚才的滚动让瓶内的啤酒翻腾，充满气体，我调转瓶口对准正要咬下来的尸猴，用残存的力气弹开瓶盖。盖子像子弹一样飞出，准确地嵌入尸猴的左眼。趁尸猴抓狂的机会，我翻身爬起，抡起瓶子把它的脑袋砸烂。空瓶子和尸猴的头骨同时爆裂，碎玻璃和脑浆洒了一地。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天台囘北侧一角又跃上了一个黑影，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多的尸猴正从水管爬上来，我把手中的瓶颈扔了过去，跟上项峻来到天台边，一起跳了下去。
楼下虽然不见尸猴，但有十余头丧尸向我们包抄过来。我们决定分头跑，我来吸引丧尸，项峻绕开去启动吉普车。我的手臂上不知何时被玻璃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的气味刺囘激着后面紧追过来的丧尸，作为诱饵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跑到站中囘央的加油场地时就听到了汽车的引擎声，项峻一个刹车把车停在十几米远的前方。但丧尸依然紧追不舍，还有几头尸猴从远处快速逼近。为了免除后患，我停下来靠近身旁的加油机，拉出油枪，对着紧迫而来的丧尸群猛浇汽油，并快速脱囘下囘身上的外套卷成团，掏出打火机点燃后扔过去。丧尸们身上的汽油立时被点燃，洒在地上的油也烧成一片，火焰升腾直上，往我脚边追来。我发力狂奔，赶在吉普车冲出前爬上车。回头看去，亮得刺眼的火光中，黑色的身影在其中扭囘动着，发出最后的嘶嚎。
开出加油站没多远，巨大的爆囘炸声在我们身后响起，追随而来的火囘热气浪把车子震动。回头看去，整个加油站在爆囘炸过后已化为一片散发着焦臭的火海。
开到安全的地方缓了口气后，我向项峻提出换我来开车：说实话，我很想闭上眼休息一下，但大半夜把车交给他来开实在让我很没有安全感，连眼都不敢合上。
项峻同意我的提议，搭上方向盘时，他看到了我用布片绑起来的手臂，问：“你……胳膊上的是油污吗？”
我有些哭笑不得：“你什么眼神啊？真是的，明明是伤口渗出来的血迹。估计是啤酒瓶的碎片划伤的，不是丧尸咬的，没事。”虽然伤不打紧，但为了让他放心，我还是拿掉了包扎的布片给他看了伤口。
项峻立时皱了皱眉，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取出了一枚弯针穿上黑囘线。
“这是……”
“是缝伤口用的医用针线。你的伤口很深，不缝针很难长好，还会感染。说起来不怕你笑话，为了能和小茹在一起，我想将来洗手不干后去学医，住院的时候就开始向医生请教怎么缝针，回家还自己练。你的打火机呢？借我给针消一消毒。还有，会很痛。”
虽然不太放心，我还是忍住痛由他给我缝合了伤口。一开始他还有些紧张，后来手法娴熟起来，很快就完成了这个小手术。其实我很早就想告诉他小偷和护囘士没可能，没想到他连将来的工作都作了规划，还凭着信念在短期内学会了医师的技艺，我只能相信爱情的力量了。

4．对付丧尸的新武囘器
那栋塔楼式建筑就是指挥所。进入后乘坐微微震动的电梯，我们来到刘仁所说的指挥室。宽敞明亮的房间里装潢豪华，完全不像建筑外表那么朴素。
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人后，刘仁从橱柜里取出一瓶红酒，倒在高脚杯中递到我面前。我啜了一口，在现今这世道竟然还能在舒适的房间里喝美味红酒，真是奢侈的享受。
房间南侧有一个半圆形的阳台，我把酒杯放在阳台的围栏上。放眼望去，四层的指挥所已是城寨内最高的建筑物，大片避难所的灰色屋顶连绵在我的脚下，目光越过城墙，是满目的蓝天和荒野中的地平线。
“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刘仁的轮椅缓缓开到阳台，他扬起手中的酒杯，指了指外面，“这里的城墙有十二米高，表面刷了特殊涂料，连尸猴也爬不上来。厚重的大门就算不上锁，常人也无力打开。”他又回身指了指位于房间一角的一个布满按钮的控囘制台，“城寨内很多重要的大门只能通囘过这台上的按键遥控才能打开，钥匙由我亲自掌管，对外可以说绝对安全。”
“那……还要保安团干什么？”我不免心有蹊跷。
刘仁的眼神有些闪烁不定，最后还是停在我脸上，咳了两声说下去：“来的时候你应该也看到了路边的那些游民。前面说过，这里地方虽然够大，但食物储备有限。由于种种原因，那些人的粮食是没有固定配给的。保安团对内的任务是维护城磐寨的治安，防止因为配给短缺引发的暴囘乱。当然，作为团员，在生活待遇上也比普通难囘民要高一等。”
最后的话显然是在诱囘惑我。刘仁笑着眯起眼，看样子就等我点头答应加入了。
说实话，在这样的乱世里能有个安身之所就已经算是不错了，如果有机会活得更好，何乐而不为呢？
正当我要点头同意时，敲门声大起，得到刘仁的允许后，满头大汗的晁刚冲进来，说话的声音急促而不连贯：“不……不好了头儿！大门外因为狩猎尸猴被引来的丧尸越聚越多了，没办法把它们驱散，大门正受到持续的冲击，恐怕时间久了扛不住啊！”
刚和我说完城磐寨的安全稳固，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刘仁的脸色变得有点儿难看。但他很快就恢复了，看向晁刚问：“我们的新武囘器开发到了什么阶段？”
“啊？那个吗？”晁刚的目光扫了我一下，停了停才继续说，“一号车进行过初步调试，成果令人满意。”
“那好，此时不用更待何时呢？”刘仁仰头把酒一饮而尽，扯动嘴角笑着对我说，“你来得真是时候，给你个机会，去亲临现场感受一下我们秘密开发的对付丧尸的武囘器的威力吧！”
“快！快！快！”二三十名背着行军包的保安团员在晁刚的催促声中小跑前进，步伐齐整。我也跑起来，跟着去见识所谓的“对付丧尸的秘密武囘器”。管理人刘仁却没下来，据说要留在指挥室运筹帷幄。
大概是事先警告过的关系，街道上已经不见半个人影，各处避难所的大门紧闭。跑过一处街口时，我竟然看到项峻和一位穿着护囘士服的年轻女子站在一起。他握紧对方的双手，在努力表达什么。女子却不时摇头，最后挣脱他跑进了避难所。
小护囘士应该就是小茹吧，没想到项峻真的找到了她，我替他暗暗高兴。看样子两人之间似乎出了什么问题，这是我早已预估到的事情……怕是再次被拒绝了吧！不过有希望就会有失望，只要大家都没事，就还有机会。受了打击的项峻一个人呆站在路上，考虑到他的安全，我招呼他一起过来。神情恍惚的他似乎没听到我的声音。不过跑了一段后，我回头看到他远远地跟了过来。
经过紧闭的城磐寨大门口，阵阵低吼声像浪涛般透过门缝传进来。想到门外就是涌动的丧尸群，就不禁让人头皮发囘麻。
保安团沿着门口的大道跑进一个类似空仓库的二层大房间，分两队沿着两侧楼梯跑上二楼靠墙的两道走廊。一条走廊尽头的墙上悬挂了带摄像头的监囘视器，身处指挥室的刘仁出现在屏幕里。晁刚跑上去向他汇报几句后，拉下墙上的一个手闸，外面的隆隆声突然响起。我透过二楼的窗户望出去，连接仓库与大门的走道两边正升起数米高的铁板，形成一条半封闭的甬道，把城寨的其他建筑隔绝起来。

“什么小茹？是你在找的女友？她怎么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是你们把她的身囘体截断安上了狂尸车！”
项峻的话让在场的人瞬间鸦雀无声，我也呆在了原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狂尸车上的那个绿衣女子就是小茹？那和他一起的那个护囘士是谁？但是……完全对不上号！他描述的小茹喜欢穿颜色暗淡的衣服，和女子那鲜亮的绿色衣裙完全对不上号！……难道是……
我的脑袋里“嗡”的一声，结合之前项峻的言行，让我不得不面对一种可能。
为什么冲出医院时开车的项峻对红灯视而不见？
为什么他描述中的小茹喜欢穿着“颜色暗淡”的衣服在红叶丛中拍照？
为什么他会把我手臂上的红色血迹错看成油污？
是的，很明显有这种可能性存在，这一切的不合理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如果我能早点察觉到这一点，或许事情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但是现在，已经太晚。
沉默片刻后，阳台处两人的对话又继续。
刘仁吃惊的神色已经退去，眯起眼问：“你确定她就是你在找的人？”
项峻的语气斩钉截铁：“当然确定！我找到了她的同事，知道她在来到这里的路上就已经被咬，原本你们想要把她处死，但见到她变异成了尸鹂，就把她留下来，像材料一样锯断后安装在了那辆狂尸车上！”
刘仁张了张嘴又合上，再次开口时脸上还是不见一丝歉意：“那又怎样呢？成了丧尸就不再是人类。所谓物尽其用，我让她丧尸化后还能为保护城磐寨出点力，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她是我喜欢的人！是这世上唯一在乎我的人！就算死也要有尊严地死去，而不是变成现在这样的怪物！好！既然你们受过她的保护，那现在就是你们偿还的时候！”项峻含囘着泪怒吼完，突然把身囘体往虚空处后仰。
“等一下！”我大喊着冲上前，他的身形终于稳定下来，睁开泪眼呆呆地看向我。
看到这种状态下的项峻，我心里升起无法名状的悲哀：“现在说这个虽然太晚，但有些事还是有必要告诉你。项峻，你可能不知道，你眼中看到的世界……和普通人看到的是不同的。因为……你是红绿色盲！”
虽然明确听到了我的话，项峻的脸上还是一脸茫然。“什么……色盲？”
“在红绿色盲眼中，红色和绿色是色相接近的暗淡色彩，所以你分不清红绿灯；小茹一直爱穿鲜亮的绿色衣服，所以喜欢站在对比强烈的红叶丛中拍照，但你感受不到其中的美囘感；我的手臂受伤后衣袖上渗出的鲜血，你会误认为是油污。”
“我不懂你在讲什么，说这个……有囘意义吗？”项峻无力的身形又摇摇欲坠起来。
“确实没多大意义，我想通囘过这个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小茹是喜欢你的！”
这句话终于吸引了项峻的注意，他急切地发问：“你说什么？你又怎么会知道？”
“很明显，身为医务人员的小茹注意到了你是色盲这件事。你表白那天她虽然没有马上答应，但在第二天却一改以往的穿衣风格，穿上了蓝底白花的裙子。因为蓝色和白色都是红绿色盲能够分辨的颜色，那是想让你看到一个真囘实的她，一个最美的自己！”
项峻的脸色渐渐变得柔和，刚才愤怒时没落下的泪水在这一刻流淌下来。这是他最脆弱的时刻，或许我还有机会救下他，救下城里无辜的人们。我又往前走了两步，向站在栏杆上的他伸出手：“所以，下来吧！这世界上确实有人喜欢过你，虽然她已经不在，但依然会有其他人来爱你。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我好像从没对人说过这样的话，也不确定这份感动是否传递了出去，但项峻的行动让我看到了希望。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慢慢放下高举的右手，把那根细绳抛在地面上。晁刚动如脱兔般上前收回了绳子，然后奔到控囘制台那边去检囘查。
“见鬼！他骗人！”吼声很快在我身后响起，回头见晁刚站在控囘制台前大叫，“大门早就已经打开了！而且无法关上！”
再望向阳台时，项峻的身躯正在往栏杆外倾斜，脸却朝着我笑：“对不起，这个没有小茹的世界，我不喜欢。”说完这一句，他的身囘体就直坠出我的视线。
我大叫着冲上前伸手抓他，入手的却只是阳台上空的风。
探头看向项峻摔下的地面，底下的场景让人触目惊心。有大批丧尸已经涌进城寨，多半是由于刚才警报的吸引。难囘民们正在四散奔逃。项峻掉落的地面上趴着一大片丧尸，就算他摔下去没死，现在也正在成为丧尸的食物。
我头皮阵阵发囘麻，还没来得及接受这突发的现实，刘仁恼怒的吼声在房间里回荡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打开的门？明明我在下面的时候还好好的！”
“恐怕是这个。”晁刚捡起地上一根断成两截的细绳，断处正位于刘仁的轮椅轮胎边，“他手里的那根绳子是假的，真正连通开关的那根其实绑在地上。
“怪不得他要我往前，原来是要等我们都上了楼，再帮他触动开关！着了他的道了！”
刘仁连连顿着拐杖恨恨地说着，但他很快就把情绪控囘制住，大声号令起屋内的人员：“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城寨内已经不安全，都跟我下去，靠手上的武囘器冲出城去！”
一帮人簇拥着他呼啸而去，只把我这个“预备团员”留在了指挥室。

6．永远在一起
五分钟后，我也下到了地面。出于求生本能，这是唯一的选择。
和我上来前比起来，现在的景象简直是人间地狱。街道上四处可见游走的丧尸，原先紧闭的各处避难所大门也被它们撞开，黑洞洞的房间里不时地传出一声声惨叫。就像刘仁说的那样，面对源源不断涌进来的丧尸，出城才是安全之道。
去往城寨大门的路上，不断有难民惊呼着从我身边奔走，但这样反而容易引起丧尸的注意，被它们从角落中扑出来拖倒在地。我尽量放轻脚步贴着墙根行走，如果发现前方有多头丧尸，就改道前进，单个的就快速通过。一路还算顺利，我渐渐接近城寨的大门。刚从一个避难所的墙角绕过来，就听到前方传来连续的枪声，探头看去，原来是数名保安团员正被一群丧尸包围。一名被啃咬着头颈的团员大叫着举枪乱射，但子弹对于丧尸的身躯并无多大用处，反而误伤了同事。
保安团员们很快倒下，丧尸们趴在地上啃食起他们的身躯。对于这惨剧我也无能为力，只能从它们身后悄悄绕过。经过尸体堆时，我看到晁刚也倒在其中，迷彩裤下的双腿还在抽搐。
转过前面的十字路口就是通往大门的大道，还没走到时，我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妙。想逃出城磐寨的人们从各路涌向这里，挤在门口造成了拥堵。大量活人拥在一起蒸腾出的气息也引来了丧尸，于是冲又冲不出去，逃又无处可逃，城门口的这片区域变成了修罗场，四处可见丧尸抓住难民在撕咬，地上血流成河。
血的气息也引来了其他的猎食者。关在仓库内的狂尸车不知何时也被解放，只不过负责指挥的尸鹂——小茹，已经不在车上，远处的路边残留着她那不见头颅的躯体。大概是尸猴的动作太过猛烈，把可怜的小茹给颠了出去，还折断了脑袋。尸猴没有了指挥者，又不能视物，不论是难民还是溅到鲜血的丧尸，都成了他们的攻击目标。
看到在街上横冲直撞的狂尸车，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环顾四周，上次狂欢时被人掷出的血旗正倒在不远处的围墙边，这倒是节省了我很多工夫。我一路小跑过去拿起竹竿，上面外套的血迹早已凝固，但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我把外套在竹竿上缠绕几圈后往地上大摊的血里按下去，很快上面就饱蘸了鲜血。
我快速跳上拖在四头尸猴身后的轮车，伸左手抓住轮车的围栏稳住身形。这一跳马上被尸猴发觉，虽然眼不能视物，它们还是扭过头来，朝我张大带血的嘴巴，看样子随时都会扑上来。我忙把右手的血旗快速伸向轮车前方，长长竹竿上的血衣垂在了最前方那头尸猴面前的两三米处。
浓烈的血腥味立刻吸引了四头尸猴，虽然眼不能视物，但凭着嗅觉争先恐后地往前奔起来。它们的动作拉动由铁链连接的轮车，载着我前进起来。
左前方有大量的丧尸在啃咬难民的尸体，道路狭窄，我把竹竿往右移一点，尸猴们也跟着调转方向往右侧宽阔的路面冲过去。没跑出多远，我前方又出现了用树木缠上铁丝做成的木栏，原先是用来阻挡丧尸的障碍物，现在却成了我出城的阻碍。已经没别的路可绕，我伸直竹竿，不能视物的尸猴们毫无畏惧地冲上去，没有痛觉的身躯轻松地撞开了木栏继续盲目前进。
就这样，竹竿前端的血衣就好像挂在拉磨的驴面前的苜蓿草，嗅得到但始终够不着。我利用这个指挥着尸猴闯开一条血路，轮车越来越接近城磐寨大门。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当”的一声响，轮车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回过头，见城磐寨的管理人刘仁正用拐杖钩住轮车，拉动他所坐的轮椅前进。
看来他也是被堵在了大门口出不去，看到我冲开了路便想“搭车”出城。我并不介意多救一个人出去，但如果是刘仁的话我需要考虑一下，更何况他这样减慢了我的速度。但刘仁显然没打算让我考虑，他一只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已对准我的脑袋，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枪口，示意我继续驾车前进。我别无选择，只能扮演车夫的角色。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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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怪我有那么多分隔字== 我被吞怕了

很好看

辛苦

轻插

不明白要说明什么，
不管变成什么样，都爱么

像《我是传奇》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