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之后青峰有好几天没去那个街头篮球场。他知道火神几乎每天都去,和一群球风彪悍的不良少年一起打球,乐此不疲。他从初夏开始出现,至今有四个多月了。
青峰干的活是帮组里收几处地产的租,表面上是被人端茶倒水招待得好好还要叫大爷的。其中一个在火神常去的篮球场附近。听见篮球的声音——那种声音像沉重的心跳,青峰总是不死心地要去看几眼。他内里极其自负,没法打球了,就为许久以前可以打球的自己自负。他看那些拍击着篮球的手、奔跑的双腿和飞扬的汗,眼神里充满接近于幼稚的不屑,从来不会驻足。起初他还会想为什么这些杂鱼都可以打而我就不行了,这他妈公平吗公平吗,指甲可以把手掌拧出血来。他在痛苦里煎熬着愤懑着,多辛苦,没有尽头一样的,过了几年就恨不动了。他看起来无动于衷,也不欠缺洒脱。在别人这样评价他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这无动于衷和洒脱是成长吗?分明是消磨。
有一天青峰发现那了无生趣的场地上似乎来了一个新人,回头看着看着,就这样停下来,缓慢地走了回去。那时是黄昏,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伸进了球场里,头顶触着投篮区的顶点。新来的红毛踩着他影子的头顶起跳投篮,落地以后目光顺着那道狭长的人影落到青峰脸上。
青峰竟然能有这么呼吸困难的时候。这种等级的放纵已经太多了,他不能离篮球这么近。
大多数人离小时候说的“我以后要当XX”都是很远的,他只是恰巧特别有天赋,恰巧在某段时期离实现特别近罢了。他没能。其实一步和十万步一样远。
周六中午有人来找青峰,把门拍得铿锵有力。青峰还在睡,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这敲门声来势汹汹,一下子就把他梦里衣服脱到一半的红发少年给拽走了,他不爽得要命,起床气没有丝毫好转,每天都是发病期,把脸埋进枕头里歇斯底里地喊给我滚和你**。敲门的人似乎没听见,也比他有毅力得多,青峰酝酿了片刻,“唰”的一声坐起来,就穿着一条四角裤,杀气腾腾地往门边赶。
“我日——”一串本该酣畅淋漓的脏话无疾而终,硬生生卡在嗓子眼上,门外的人和迎面而来的冷空气一起灭了他的怒气,青峰愣了愣,而后若无其事地揉揉眼睛,“早。”
火神脸上毫无敲门把掌心敲得通红的不耐烦,手里提着个袋子,一咧嘴,唇红齿白的,“我来还你衣服。”
青峰遮住眼睛,清醒了,心想让我缓一缓让我缓一缓……他一把抓过装衣服的纸袋,挥挥手连声说收到收到你可以走了少年。
人长大一点,遇到可能喜欢的人,第一个反应是退避三舍。他自由自在了大半辈子,潜意识里想离对这种状态有潜在威胁的人和事越远越好。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正常也正确。青峰自我中心惯了,这么想这么做,都是情有可原的。
“我还想多看看你呢,咱们好久没见了。”火神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无意中把自己的真诚都表现了出来。
这话说得他真爱听,青峰又觉得招架不住,一滩烂泥似的靠在门框上,“也就几天。一二三,行了已经多看了三眼了。”他话音刚落已经开始后悔,潜意识在这个人面前显得微不足道。火神没有要走的意思,青峰暗自舒了一口气。
“没劲,让我进去。”火神一侧身,非常自觉地从青峰和另一边门框的缝隙里走进屋子里,然后非常自觉地在沙发上坐下,还试探着问他:“你要不……先去洗把脸?然后再,再穿个衣服?”
“要你提醒!”青峰摇摇晃晃去了卫生间,心想小鬼你特么才来几次啊。他一看镜子里,这无精打采的男青年哪里还有猎艳时的风流,立刻刨了几下头发剃干净胡茬,去卧室拿了衣服穿上(认真挑了一阵子),又继续照了好一会儿,直到自觉玉树临风才施施然出去。
青峰往火神旁边大喇喇地一坐,自信满满地,“看吧。”
“啊?”
“你不是想多看看我吗。”
火神有点窘迫,“开个玩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