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假定有一个精神的实体在自然之上,将它作为建立自然、创造自然的实体。这个精神的实体,并不是别的,就是人自己的精神实体,不过在人看来,他自己的这个精神实体好象是一个另外的与他自己有别的。不可比拟的实体,其所以如此,是因为他把它弄成了自然的原因,弄成了人的精神、人的意志和理智所不能产生的那些作用的原因,是因为他把异于人的实体的自然实体与这个精神的、人的实体结合了起来。神的精神便是那使草生长,使胎儿在子宫中发育,使太阳循着轨道运动,使山岳隆起,使风吹刮,使海洋不逾越界限的精神。和这个精神对照起来,人的精神算得什么!多么渺小,多么有限,多么空虚!因此理性主义者如果否认上帝的人化,否认神性与人性的合一,主要的是因为他觉得在他的上帝背后的,不是别的,就是自然,特别是通过天文望远镜显现在人眼前的那个自然在脑子里作祟。他愤然叫道,这个伟大的、无限的、普遍的实体只有在伟大的、无限的宇宙中才有与它相应的表现和作用,怎么会为了人的缘故而来到地上呢?地和伟大无比、充实无比的宇宙比较起来,简直等于零!这是多么卑下的、狭隘的“人的”看法啊!把上帝集中在地上,把上帝埋没在人里面,等于想把大洋纳入一滴水中,等于想把土星的光环纳入一只指环。当然,认为0界的实体仅仅局限于地上或人身上,认为自然只是为人而存在,认为太阳只是为了人的眼睛而照耀,乃是一个狭隘的看法。可是近视的理性主义者啊,你没有看到,在你心中使你反对天人合一的,使你觉得这个合一是一个无意义的矛盾的,并不是上帝的表象,而是自然或世界的表象;你没有看到,这一个合一点,这一个上帝与人之间的概念联系,并不是你把自然的力量和作用都归之于其上的那个实体——不管是直接地还是间接地——,倒是那个因为你能看能听所以能看能听的实体,那个因为你有意识有理智有意志所以有意识有理智有意志的实体,因此也就是那个因为你把自己与自然分开所以把它拿来与自然分开的实体。如果这个人性的实体终于表现为实际的人,走到你面前,你还能有什么异议呢?如果你肯定这个后果的原因,你怎能否定这后果呢?如果你承认父亲,你怎能否认儿子呢?如果你认为“上帝人”(Gottmensch)是人类的幻想和自我神化的一个产物,那么你也得承认自然创造者是人类想象力的产物,也是因人类将自己提升到自然之上而造成的产物,如果你愿意有一个不带任何人的形相、人的属性的实体——不论这些属性是理智上的、还是心理幻想方面的——,那么就得勇敢地、彻底地把神整个抛开,只仰仗、只依傍那纯粹的、干净的、无神的自然,把它作为你的存在的最后基础。只要你还让神有一种异于自然的特殊性存在,你就是让一种人的特殊_性存在,只要你在上帝里只是体现你自己的特殊性,你就是在原始本体里只是神化你自己的本质:因为你要找出异于人的东西,既然只有自然,只知道自然.那么反过来你要找出异于自然的东西,也就只有人,只知道人。
把人的实体看成一个异于人的客观实体,简言之,把人的实体对象化,是有着一个前提的,这个前提便是:把异于人的客观实体人化,或把自然看成一个人的实体。只是因为这个缘故,意志和理智在人看来是自然的原动力或原因,因为自然的天目的的作用在他的理智之光中对于他成了有所为的作用,成了目的,因此自然在他看来是一个甚至有灵性的实体,或至少也是一个纯粹的理智物(Verstandessache)。正如万物之为太阳所见——太阳神“赫里阿(Hellos)全视全闻”——,乃是因为人在太阳光中看见万物,万物本身之为被思想的事物,乃是因为人思想万物,万物之为理智体问erstandeswer),乃是因为万物对于人是个理智对象。因为人测度星辰与星辰之间的距离,所以星辰及其距离是被测度了的;因为人用数学来认识自然.所以数学也就被用来产生自然;因为人预见到一个运动的目标、一个发展的结果、一个器官的作用,所以运动。发展、作用本身也就是被预见了的事;因为人能够想象一个天体的位置或方位的反面,能够想象无数个别的方位,而又注意到,如果停止保持这个方位,则一连串有效的有益的后果也将同时消失,因此把这个后果的系列想成了说明为什么实现的正好是这个方位而不是别的方位的理由,所以这一个方位实际上、根本上也只是由于考虑到那些有益的后果而从一大堆只存在于人脑子里的别的方位中凭着惊人的智慧挑挑出来的_田此,在人看来,直接地、不经判别地认识的原则就是存在的原则,思想物就是实在物,对于对象的思想就是对象的实体,“后天的”(a posterioro就是‘忧天的”(a pri-oro。人把自然想成异于自然,替自然假定一个异于自然本身的实体,假定一个仅仅存在于脑中、简直只是他自己的头脑的实体.作为自然的实在性的基础和原因,这是无足怪的。人颠倒了事物的自然秩序:他把真正意义的世界头朝下放着,把金字塔的尖端弄成了金字塔的基础——把在头脑中或对于头脑是第一位的东西,把某某事物所以存在的理由,弄成了在实际中是第一位的东西,弄成了某某事物藉以存在的原因。一件事物的理由在头脑中跑到事物本身前面去了。因为这个缘故,所以人把理性或理智的实际、把思想实体当成了第一实体、根本实体——不仅在逻辑上是第一,而且在物理上也是第一。
目的论的秘密,建立在自然的必然与人类的任意之间的矛盾上,建立在实际的自然与人类所想象的自然之间的矛盾上。如果地球处于另一个地方,譬如在水星所在的地方,一切东西就要因过度的高效而消灭了。那么,把地球正好安置在这个凭它的特性能够适应的地方,是件多么智慧的措置!但是这个智慧存在于什么地方呢?仅仅存在于与人类愚昧的矛盾中,存在于与人类愚昧的对立中,人类的愚昧才任意地在思想中把地球放在另一个异于它实际上所处的地位上的。如果你首先把自然中不可分离的东西彼此拉开.譬如把一个天体的天文位置与它的物理特性分开,那么你以后自然要把自然的统一性当作合乎目的的,把必然性当作计划的,把一个天体的实际上的、必然的、与其本质同一的地位,在与你所想所选的、它所不能适应的地位对照之下,当作合理的、正确地想出的、用智慧选出的地位了。“如果雪有着一种黑的颜色,或者黑色弥漫着两极的地方…那么地球的整个两极地带就是一片与有机生命不相容的黑暗荒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