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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文】35主题<彷徨>无C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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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字数14234,略长。
微真幸,不过主要是幸村中心,所以打的无Cp

一发完结,小天使们不要插楼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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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楼2013-12-21 15:42回复

    阅读须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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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补刀失败
    2、 作者已弃疗
    3、 BGM:远古之书(The Ancient Book - Bandari
    【建议一起食用】
    4、为避免消化不良,请自带消食片



    远古之书(The Ancient Book) - Bandari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楼2013-12-21 15: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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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睡着了。<?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会不会醒来。阖上双眼的那一刻,幸村精市这样想过。当然不可能真的睡着,平整的道路上不知为何也会颠簸,半梦半醒间他感觉无法发出声音,他大吼着,医院和球场接连浮现,交替重复,扭曲,极度的扭曲,直到他的五脏六腑被雄雄大火燃烧殆尽,再也发不出声音了!拼了命地怒吼,却无声无息,想求救,那句话被死死压在喉咙,让我说话!让我开口!让我……眼不能视,口不能语,似乎很快也将耳不能闻。因为体会过无数次这样的痛苦,所以被灭五感的心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了。没有人,更适合这种剧痛。唯一还能作用的耳朵,听到了锁链的声音。
      这个梦境,要把他关押到什么地方去呢。


      幸村……”

      谁?
      是来自地狱更深处的呼唤么。


      幸村。

      光亮像嵌入似的钻进眼里,意识还是模糊的,幸村缓缓睁开双眼,脑中的反噬逐渐退却,他慢慢看清了大家关切的脸,慢慢看清了,原来,他还在人间。

      该回家了。真田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他旁边,车停了下来。神奈川的夜晚比东京之夜来得深沉。真田率先站了起来,朝车门走了过去。幸村轻轻地笑了笑:抱歉。那一刻,似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幸村不由得一怔,他被这么多人在意着,可……
      起身时本能地接住了从前身滑下的衣服,却忘记顾及身后的披着的外套,看着它落在座椅上。幸村盯着手中的校服,想起很久以前它代表的意义。那个人已经在车下了,夜色那么黑,暖黄的灯光下依旧可以看出那坚毅挺拔的身影。帽沿的暗影遮住他半张脸,只看得见嘴角,没有弧度。


      “真是的,部长不要在车上睡着啊,这样很容易会生……”
      赤也,想增加训练吗?
      啊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今天话太多了。
      刚刚明明是你在一直说!
      啰嗦!
      你们还是不要吵了……”
      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概率还真是完全不伤脑筋。
      “puri.”
      呵恩……”
      好像已经恢复到原来了。喧嚣和一如既往的相处。可……又怎么会是原来呢。


      走吧。幸村打断他们,再次微笑。面对他们是不需要隐藏微笑的,不管是什么形式的笑容,幸村都不会吝啬。因为不能哭,作为部长,作为王者,作为幸村精市;同样不能沉默,作为负责人,作为领导者,作为幸村精市。

      在岔路口就各自分别了。真田和他走同一个方向,原本真田走在前面,不知不觉就慢下步伐,也可能是他加快了速度,总之他们最终并肩行走。幸村将手上的衣服递了过去,为什么不早点叫醒我?

      幸村。真田接过衣服却没有放开手。

      幸村低下眼睑:我没事。

      那只手才放开。

      在担心什么呢,真田?

      立海大还没有结束。斩钉截铁的语气,仿佛真是如此了。总让人这么深信着,毫不怀疑。

      不,幸村否定他,立海大已经结束了,在今天。

      三连冠毁于一旦,过去的辉煌终究打着过去的烙印,无论怎样结束,反正画下了句号。



      4楼2013-12-21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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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说,我们的立海大。幸村补充道。<?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
        之后就不再是他们的时代了。开始和结束本就是期限之内发生的事情,周而复始,循环往复,只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幸村精市都觉得,属于他们这一届的立海大开始于十年前那个夏季,从他拿起球拍的那一刹那,齿轮才转动起来,分针秒针踏踏踏……一圈又一圈,十年竟过去了。时至关东大赛,到全国大赛的前夕,他都是这么认为的。理所当然。对,理所当然。就像一个破碎的梦,啪的一声,就什么也没有了,即使拿到碎片也于事无补。然而今天,他觉得这个梦不同于往日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渗透进来,已经不是只属于他的东西,立海大的开始——意思是他们的开始,也许是从这群人相遇的那一刻注定好了的。

        幸村精市注意到真田紧锁的眉头,他看了看天:怎么?你不认同么?从我回来后,我们在很多事情上都不能达成共识,这一次也一样。

        我并不想违背你的意愿。真田说道。他把外套穿上,正规而严谨的。他的表情认真得过分。他继续说:为了立海大的胜利,你从来没有错,可解决事情的办法不是只有一个。

        你想说什么?

        真田停在原地,幸村却向前走着。真田目视幸村的脚步,不大不小,有时候他觉得他都快要追上了,但最终却只是光影下的幻觉,一直以为在一起的两人,不知不觉拉出了很长一段距离。真田的心思根本算不得细腻,可事实明显得有些残忍。到底是他从来没有向他走近过,还是幸村走得太快了。这种事情,要如何知晓呢。

        你要去哪里呀。

        你背负得太多了!真田吼了出来,不相干的行人们吓了一跳,他们有的驻足向他投来像小鹿般被触动的眼神,有的漠不关心,有的甚至加快了速度。来来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的夜晚的街道,城市的繁华和孤寂同时上演,人与人之间隔着的那千重万重,就阻断了那些内心奋力呐喊的心情,好多话语根本不敢说,怕说了,便背道而行。真田吼了出来,难道他就无所畏惧吗?也许不是的,也许是他感到,在默契已经行不通的情况下,沉默会使他们走向死亡。

        幸村转过身来,相隔十几米,两人对望着。

        就这么对望着。





        彷徨是哀之歌。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楼2013-12-21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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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无望的忧愁的折磨中 <?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在那喧闹的浮华生活的困扰中
          在囚禁的阴暗生活中
          我的日子就那样静静地消逝①

          一切都该去见鬼。
          十年前的夜晚,不是四岁,而是十四岁。两个十年和一个十年对幸村精市而言没什么区别,尽管十年前他站在顶峰之巅,十年后他蹉跎于人海。这么想来,网球是不是也没那么重要。想象中的放弃暴露本来面目后比现实更骨感,这是个规律没错,放弃向来比坚持容易。


          该去往哪里呢。

          第一场雪光顾神奈川的时候,幸村精市将双脚插进海水,彻骨的凉几乎一瞬之间从脚底穿透四肢百骸,风也是彻骨的,天呈现出纯粹的铅灰色,看不见云。

          他不爱自虐,与之相反,他特别关注健康。就好比无论任何时间他都不会忘记照顾身体,也会规规矩矩按时吃药,每次复查他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达医院等待……一些人的逻辑其实是不需要懂的,沙滩上没有这次奇怪举动的观众,因为寒冷多数人不愿出门,也是,谁会挫着手哈着气忍受寒潮的侵袭来看海呢。真田弦一郎是个例外。可能是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只要是幸村的意思,那就听从。他认为那是对的,不管他是否认同,这是另<?xml:namespace prefix="st1"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一码事。</?xml:namespace>

          出来吧。
          幸村听出他声音里的怒火,不以为意:你不来试试么?说着,他弯腰掬了一把水,看着它像沙漏一样从手里零碎地跌落。


          别玩了,快出来。
          不可否认,真田弦一郎比以前更加镇静了,少年期肆无忌惮的疯狂和不理智都是允许被原谅的,成人礼——这种年岁的葬礼一过,他就不能再幼稚了。明明是个成年人,会被这样说。但从他的眉梢依然可以看出烦躁,他等了片刻,就在忍不住想亲自动手把幸村弄出来的前一刻,天空噼里啪啦竟落下了豆大的雨珠,雨夹雪,雪花来不及融化就被雨水冲刷融合了。

          愣了大概一秒,真田大骂了一声笨蛋,立马捡起脚边的雨伞往海里冲去,——”溅起的海水散落在密密麻麻都是波纹的海面,打开伞的同时迅速把幸村拉到自己面前,不由分说地倾斜着伞柄,包裹了幸村整个上半身。

          你冷吗,真田?

          这种问题还用问吗,你都二十四岁了,下次这样任性的话……”

          你还真敢说啊。幸村眯起眼睛。

          “……
          先回去再说!
          海边距离宿舍太远了。急切想要回去的心使得这段路程更加遥远,淅沥的雨声是一种彭化剂,无意间催生了真田弦一郎焦躁的爆发,他站在路边,脸色黑得相当难看,莫名其妙地和阴沉的天色与漫天的雪花相融合。无法招到计程车——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消息了。幸村精市则走进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店里非常暖和,但这对他非常不利,因为他的脚冻僵了,此刻遇到高温(相对而言)立马胀痛起来,似乎浮肿了,又痒又疼。

          还没有麻木,谢天谢地。




          6楼2013-12-21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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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水吗?麻烦给我加热。他掏出钱包,将钱递给年轻的售货员小姐。对方却没有接,她十分机敏地向外看了看,诚挚地建议道:我给您泡茶吧。

            也对。幸村笑了,目光斜了斜意有所指。茶能让他冷静。那就再给我毛巾和一些点心,谢谢。

            雨下得太大了,请叫您的朋友也进来躲雨吧。东西很快就会准备好了。

            恩。

            最近的鬼天气真是越来越多了……”小姑娘嘟囔着,她朝便利店深处走去,又说:还不如早点结束好呢,我是说末日什么的。这个时候这边很难有车了,您恐怕得等很久,哦对了,红茶您爱喝么?

            不,绿茶。

            幸村靠着橱窗,在门口坐了下来。双手同样冰冷,四肢都在疼痛,他迷恋着这种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刻入骨髓又多年未见。疼痛让他清醒,所以他追求疼痛,同时他又厌恶疼痛。他也说不出来什么道理,反正矛盾合情合理地辩证统一了。

            算了,真田。他不由得喊了一声。
            真田弦一郎在橱窗前坐下时茶和食物都已经放在一旁了,他大腿以下部分的裤子全湿,到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学会去接受而不是排斥的人生来得很轻松,这份意志力是幸村精市都望尘莫及的。而导致今天这样狼狈的始作俑者买了很多毛巾,赔罪似的或者说恶作剧般把他的腿缠成木乃伊。效果当然不会好到哪里去,不过没关系,他关心的从来不是自己。他喝着茶,感到身体迅速回暖,长期锻炼得来的体质此刻显示出绝对优势。点心他一点都没动,不喜欢吃甜食只是原因之一,更多的只是规律使然。比如现在还没到用餐时间,他没有进食的欲望。


            你太死板了,别里科夫先生幸村咬了一口软糯的蛋糕,如是说。真田脸都不红,他将茶杯平整地放在左手上,右手提着杯环,一本正经地喝着茶水。幸村没有对他的不置一词表示不满,他摆出轻松的表情,慵懒地向后把全身的重量都依托于木质的橱窗,因为身体的倾斜眼睛直对着黑魆魆的天。场景忽而和记忆中某个片段重合,就像一瞬间穿越回过去一样。你我都有回到过去的能力——起码在思维上是这样的,这种记起过去所经历的事件、地点和时间的能力被称为情景记忆
            只是一瞬间,熟悉感很快模糊,然后消失不见。

            这么看的话,十年前好像也是这样的雨天。
            十年前?
            跟平时一样,你肯定记不起来了。
            是什么?


            如果时间是一条线,十年前可能要从这一头拉到隔岸的彼端。有些你以为重要的事没多久就忘了,有些本不需要铭记的日常却像种子一样深深地在脑海里扎根。幸村做了一次深呼吸,避开真田的提问转而反问道:真田,对现在的你来说,到底什么最重要?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总感觉,再不抓住某些东西的话,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别想了,——车来了。

            不如买辆车。

            真田没听到,他跑远了。

            幸村站起身,突然感到,铺天盖地的疲倦席卷而来。
            他向前一步,飞雪像病菌贴满他的头发,他的肩膀,贴满他的整颗心脏,直至掩埋他的灵魂,掩埋神之子的光辉。


            黑暗是一只贪婪的班鸠,日夜埋伏在时光的草丛中,窥视着他,渴望着他,等待着他自己倒下。


            该往哪里去呢……。


            7楼2013-12-21 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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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献出我最热的一滴眼泪
              ……
              我的信仰


              ——”
              黄色的球体猛地撞击墙面后滚到角落,两个人轻重相间的喘息被雨声切碎,真田弦一郎低着头因体力不支跌倒在地,剧烈的胸口的起伏使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对面的幸村似乎没有这么狼狈,然而垂挂在他手中摇摇坠坠最终落下的球拍还是表现出他的疲惫。


              “Game over. ”
              他轻念。

              这场比赛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谁都没有计时,只知道第一个球发出时,大雨就倾盆而至。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滴下,路过他的脸颊,拖出一条连续不断的长痕,也有水柱漏进眼里,轻轻地眨眼就会流出来,像极了眼泪。

              全国大赛才过去了一周而已,幸村精市数着日子,日复一日,而比赛的开始要源于清晨的电话,全国大赛后就没有见过面的真田突然call了过来:
              出来打球吧。
              好。


              要说他们——部长和副部长之间,大概早已熟悉了这样的模式,双方都不需要言语,在挚爱的网球事业里激烈碰撞的灵魂经过岁月的润色即使在雨中也闪闪发光,重复着同一个动作,击球、回球都只是本能,他们如此交流着,拿起球拍就会兴奋,看见对手就想要战胜。热血而澎湃的战斗分子,幸村精市的体内天生蛰伏着野兽,叫嚣着蚕食弱小,吞并零星的力量。他无比强大,却也无时无刻不处于饥饿之中。他的野心——有时他自己也承认,或许在他也看不到的地方。


              8楼2013-12-21 15: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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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球拍被主人置之不理,行单影只地躺在地上。幸村精市踱着步子,艰难而又像个失意的流亡人,走到球场入口他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注视着仰头迎面雨幕的真田,那人闭起双眼更像一个少年,青春,柔和,朝气和刚硬,所有因素杂糅铸造的整体。他自嘲般勾了勾唇,悄无声息地离开。途中并未受到真田的阻拦,确切地说,没人敢拦他。
                败者没有任何理由阻碍胜者前行。
                还是那么简单。
                倘若他走向的不是深渊。
                他走过的路都布满了水渍,回到家中也不顾一切地上了二楼,动作很轻,怕惊动了什么似的。自己在盥洗室放满热水,自己换下湿透了的衣物,自己将身体完全置于水下,双眼大睁着望天花板,呼吸制造的小气泡仿佛晴天里孩子们放飞的气球,极速上升,然后在水面破碎。<?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宁静并未维持太久。
                浴室的门很快被人大力敲响,母亲一改平时温柔的嗓音,无礼甚至粗鲁地大声质问着:幸村精市!你又去打网球了是不是!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
                你答应了我的,不管什么比赛那都是最后一次!现在你告诉我,那只你非要留下来的球拍呢?
                当初就应该全部给你丢掉,你这孩子!


                女人不再泄愤般击打房门,说话时却明显带了哭腔。

                行了,你在吵什么?正在书房工作的父亲赶来,幸村几乎能想象他蹙眉的样子。他想做的就让他去做。

                你懂什么!你知道医生怎么说吗!从小到大你有管过他?

                男孩子哪有这么矜贵?

                不可理喻,你不怕我怕,如果继续下去要是有一天……”

                你小声点!父亲压着嗓子,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去干涉他。

                真是够了,他做手术都不在的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别太过分了!

                我只是希望我的孩子健康的活着而已啊——

                母亲转而低声呜咽着,偶尔哭出来,那哭音中囤积着巨大的悲哀。

                一想到他的事我连饭都吃不下,但他根本不当回事,那样高强度的复健,医生都说不准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其实只要不碰网球就好了!哪怕安安静静的生活!他说要去比赛,我忍了,可是够了吧?够了吗?

                为什么要这样啊。

                你们是不是要逼死我……”
                哗啦——”
                抓住浴缸边缘,幸村倏地支起上半身。


                他的脸色因为长时间的憋气而透出不正常的红润,呼吸道接触到久违的空气还有轻微的刺痛,从喉咙大概蔓延至食管,明显的冰冷袭击着肠胃。五脏六腑都像被冰封住不能动弹,仿佛回到了冰河世纪。他静默着坐了一会儿,双眼无神。门外的争吵戛然而止,兴许是父亲离去了,幸村听到他的手机在响,可母亲没有,压抑着莫大的担忧的低低啜泣断断续续地传来,久久不能平息。他跨出浴缸,慢腾腾地穿衣,像年迈的老者费力的喘息,一次呼吸要分成两个节奏。穿戴整齐后他站在门前,思索着门外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呢?大概是个没有世界的世界。他伸手去握紧门把,轻轻扭动着……仿佛启动了什么古老而神秘的开关,生锈般尖锐的机械声锁住他,像要把他困在那个梦里,那个无法感官无法自由的梦。

                门开了。
                母亲坐在地上,靠着他的床,身体因哭泣而耸动,即使听到他发出的声响也没有转过头来,始终背对他。


                幸村走过去,他缓缓跪在母亲身旁,双手环抱着母亲,将她拢在自己怀里。

                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人家都说,在父母与孩子的斗争中,孩子往往是胜利者。然而在这个互相联系不能分割的社会里,幸村精市不同,他有作为男人必须承担的责任,当父母老去,他就必须要撑起这个家。妥协不是唯一的出路,对他,却是唯一的活路。

                只有成长才能见证成长,只有伤痛才能见证伤痛。那些无奈的悲凉的毫无选择的恸哭他已经经历得够多了,那就不必再让她流泪了吧……

                夏季寻常的风雨夜,双眼未闭,竟至天明。



                9楼2013-12-21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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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而它,不安的,在祈求风暴,
                  仿佛在风暴中才有着安祥!
                  来自蒙古西伯利亚的冬季风越过崇山峻岭,越过深海孤岛,气势汹汹地在日本海东岸登陆并迅速扫荡了日本西侧沿海,冷空气很快南下侵占了东京。幸村精市将阳台上正展翅欲奔向寒冬的鹤望兰搬进会客室时打了个寒颤,如果说那场雪给他入冬的警示的话,那么雪化的气温就是这个冬天的最好演绎,消融的雪裹走了近地面仅剩的温暖,大街小巷总是湿漉漉的,从高空看下来,彻头彻尾地变成了泥鳅的死尸。
                  鹤望兰已经到达耐寒的极限,也或许根本称不上耐寒,冰冻使它的鹤首软软地垂下,肥美的绿叶也有气无力的,奇怪的是它的翅膀们就像被固定了似的,硬是展开,风雨不动。幸村控制着水量小心翼翼地浇水、整理花瓣,接着他调高了室温。这种花今年才得到他的钟爱,鹤望兰——是中国园艺专家们的叫法,比起天堂鸟幸村也更愿意如此称呼它。幸村觉得,他从不甚至以后也不会认为天堂意味着吉祥和安宁,而鹤望兰是寓意幸福的花。


                  天堂和地狱只是一念之间的差别罢了。他想。

                  最后把花叶表面附着的纤尘拭去,他在行程表上划去照顾花草,本来排满的表格上就只剩下最后一项了。

                  时间刚好。放下手表,从衣橱里找出母亲前些日子织好的围巾围在脖子上,出门前,他回头看了眼窗前的鹤望兰,鹤首被双翅遮住的死气沉沉的生命,竟面对窗外的光亮,拼命地想要挣脱什么向光扑去。
                  到外面去会死的。


                  这是一种笨花。

                  幸村突然想到,在相隔百个经度一个大洋的非洲大陆,这种花,被几百年前的黑人奴隶们颂赞为自由。

                  他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10楼2013-12-21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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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怎么形容那一瞬间的感情呢。
                    让人瑟瑟发抖的,不忍直视的,惊恐的,可怖的,无法相信的,痛苦的,绝望的……五味瓶杂。幸村维持着开箱的姿势,全身僵硬,肢体难以回应神经做出的指示,他的意识清醒地告诉他要控制皮下蠢蠢欲动的心脏,却没有任何办法可行。就在那个瞬间,他被切割机切成了两半,一半留在了过去,另一半在未来挣扎着。没有多余的他自己属于现在,他听见他的两个灵魂一个在哭泣一个吟唱高歌,他们相互交织,相互影响,相互组成令人眼花缭乱的图画,他们又转瞬激战,不顾一切地要将对方撕碎。<?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十年这个数字讲了太多次,却没有哪一次比这一次来得具体和真实。幸村伸出颤抖的右手去触摸盒子里的东西时,内心深处一股强烈的满足感飞速膨胀起来包围他,像荒原里经久不息的熊熊烈火,又像死火山上突然喷礴而出的岩浆,在千度以上的高温炙烤下,他几欲焚烧殆尽。

                    盒子里——是一只wing heart的球拍安静地存在着,十多年前的产品看起来年代感十足,球拍上曾经刻下的字母已在时光的侵蚀下有所磨损,但整体被保养得极好,没有斑斑锈迹,白色的线网还是新的,估计最近才被换过,而手柄和框架都有过不同程度的清洁。
                    落泪的冲动击垮了理性建造的坚强壁垒,他握紧双拳,以此来宣泄多年来的不安和委屈,仿佛这样的相见,已是他等待了太久的重逢。


                    他闭上眼睛。

                    他从来如此要求自己,他要保持年轻的热情,却仍旧拥护理智为王。

                    他把手缩了回来。

                    正好,从厨房出来的真田轻靠着墙,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动作熟捻地打开包装,抽出、点燃、吸入、吐出,一气呵成。明亮的火星渐灭,青灰色的烟雾弥漫在他眼前。可以物归原主了。

                    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你学会抽烟的时候。

                    这种东西,早就不要了。幸村关上箱盖,笑了笑。

                    那你就丢掉吧。

                    十年前不是就丢了吗?

                    丢在球场上?

                    幸村没再接话了,他静立了会儿,不可避免地和真田对视——用同样认真的眼神。半晌,他疲乏般坐在一旁还未拆开的家具包装上。真田的目光紧随着他,仿佛面对他自己的人生一样毫不松懈。他把烟灰抖落在垃圾桶里,烟身随着时光流逝逐渐缩短到黄色眼嘴,烟的味道过了肺部一遍又一遍,他按熄,又点燃一支新的。

                    介意给我一根么。
                    真田顺手递了过去。


                    你想说的,我知道了。

                    不,幸村,我什么都不想说。真田放缓语气,从小到大,但凡是你的决定我都不会再说半个字。只是你不小心丢掉的,我替你捡起来。

                    在我的印象中,那是下得最大也最长的一场雨。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已经被你丢弃了。十几度春秋的少年,不敢随意去揣摩那些行为背后代表的意义,只好笨拙地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他们共同拥有的生命。

                    你来处置吧,决定权在你手里。但这一次多考虑一点时间,哪怕一秒也好。



                    12楼2013-12-21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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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平躺在阳台看星辰。其实是没有星辰的,只有黑云,被浓郁的夜色笼罩着的无影无踪的黑云。<?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恍惚间幸村竟生出回到那个梦境的错觉,被封去五感的那个梦里,因为看不见,所以四周一片漆黑,因为听不见,所以四周寂静非常,因为触碰不到任何暖光,所以躯体都不敢妄动。那天下午,尽管他最后睁开双眼,却那样不安。那么多的同伴围绕在自己身边,他仍旧不安着。这份不安延续至如今,即使生理上他已然穿透了十年,可曾经的幸村精市早就被困在那囹圄里,时间之长,粗大的锁链嵌入他的皮肉,与他混为一体。牵一发而全身痛。


                      根本看不到路在何方啊……”









                      许多世纪过去了
                      可是
                      感觉比一天还短
                      我这才怀疑我们到达的
                      是无限的时间——



                      你背负得太多了!

                      幸村转过身来目视着后方的真田,他如此平静,就像那连日来根本无法承受的复健都是与己无关的故事,过眼云烟,顷刻就消散得一干二净。
                      王者的风度,在球场上无论遇见什么,他都是绅士的,歇斯底里不是他的风格。可是,笑着去接受成与败,难道就意味着无所谓吗?好像他的天那么蓝,一路的坎坷和不顺都被人视而不见。人们可以随意称呼他是神之子,便把一切归功给上帝,而只有同行的人才知道他摔了多少,又怎么一次一次站起来,强大不是没有理由,也不是靠运气。是的,如今他像个步履蹒跚的老人,佝偻着腰向前爬行……即使如此,他需要人来同情吗?


                      这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东西,这些他背负着无法摆脱的东西,这些他想隐藏在微笑下面的尊严——为什么偏偏要说出来呢。


                      13楼2013-12-21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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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轻声问。<?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真田弦一郎却愣了,他把幸村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想说什么,他想说什么。他只是觉得没有再颓废的幸村,从地狱回来的幸村,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的言行举止体现出来的不可思议的坚强,和真田理解的坚强不同,这不是一个被打垮后坚持屹立的男人,他仿佛放弃了什么,深度绝望后不停地向前走,向前走——即使前方是悬崖,深不见底。
                        我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走得太快了。
                        我是说……”
                        可该怎么说,有些话该怎么说才能避免伤害?
                        我是说!
                        就是,怎么说啊,快想出个词,你他妈快想出个词来啊真田弦一郎!
                        算了!到此为止吧。幸村飞速开口打断他,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幸村!
                        喂!幸村!
                        你在犹豫什么!
                        怯懦是不可能让你找到方向的!
                        你要去哪里啊!
                        ——
                        你在说什么啊,真田,我背负的,可是我自己的性命啊。
                        幸村的脚步更大更快了。
                        ——
                        网球就是我自己。
                        ——
                        可惜,我连自己都迷失了。
                        这场迷惘与任何人都无关。
                        是他已经找不到路可以走了。
                        听不见看不见触摸不到,梦境就把他包裹起来,他蜷缩在其中,进入深度睡眠。
                        我经常感觉我就是那只豹子⑥,忍受不住饥饿和寒冷,就放弃了生命。


                        别人不可能杀死我。
                        幸村精市重新拿起球拍,他站在那盆鹤望兰的旁边,由上至下猛地挥拍,风的颤抖发出沉重的回声,他也跟着颤抖起来。
                        寂静无人的深夜,沉寂多年的心脏恢复了跳动。


                        咚。
                        咚咚。
                        别人无法将他杀死。
                        别人也无法将他拯救。


                        他闭上眼睛,再一次挥拍。
                        想象中的黄色球体落入网中被弹出去,不留余力地击在悬挂着的镜子上。

                        啪啦。

                        玻璃碎了一地。





                        14楼2013-12-21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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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上的汽车幸村一辆都没看上,不过他还是买了车,花光了所有被人类叫做积蓄的东西,甚至卖了房产。
                          他在汽车销售店的时候,是一个年轻姑娘招待他。<?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先生您要买什么样的车呢?
                          我只有两个要求。
                          您请说。
                          一要最贵的。话音刚落,小姑娘就了然于心地展开笑容,她正准备介绍,却被幸村再次开口噎在喉咙里。二要性能最差的。
                          怎么会有这样的车呢……”
                          没有吗?
                          我们这里贵的车性能都不会差的。
                          那叫厂家给我造一辆好了。
                          先生您别开玩笑了……”
                          不行吗?幸村对她笑了一下。
                          好、好像也不是没有……您等一下,我去问问经理。
                          经理很快来了,还未秃顶的中年男人,早就成了人精。他听完销售员的复述后眉都未皱,只是狐疑地望着幸村,问:您是认真的?
                          再认真不过。
                          我明白了,林子,那你带这位先生去看看那辆车吧。
                          唉?可是那车……”
                          没关系,价格是人定的,我想这位先生应该不会介意。
                          就这样。


                          不知车型不知品牌的一辆黑色四座汽车在交易成功后轻易入到幸村名下,将房产证交给新的住户后,他抱着那盆鹤望兰坐进了车里。

                          他的衣物和资料都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他坐在驾驶座,双手握着驾驶盘,却不知道该开往哪里。

                          人们制造了那么多道路,难道就不怕迷路吗?无论走到哪儿都是路,宽的窄的,长的短的,数不清。当有一天人类不能再依赖高度发达的科技,这些路,用什么来分辨?明明是想前进,但到头来不过在原地转圈,并且转了十年。可能,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吧。因为,命运是科学无法解释的哲学。

                          幸村盯着鹤望兰挺立的鹤首,气温回升后它也神采奕奕,抬起的头再也没有垂下。
                          不自觉的,幸村踩下油门。


                          车的轰鸣响彻于蓝天。



                          16楼2013-12-21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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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ml:namespace prefix="o" ns="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office"></?xml:namespace>



                            我要告别不堪回首疼痛的往事
                            告别满心的空虚和悔恨
                            在那万里之外
                            永恒孤独的远方
                            是我抛弃的上千个黎明⑧


                            我上次给你织的围巾,暖和么?
                            恩。
                            母亲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早上,幸村洗了手后给她帮忙。菜很丰富,因为他不容易回家一次。
                            过几天再给你织一条。
                            冬天都快过去了。
                            听说还有一波冷空气没来呢,你在外面多穿一点,别生病了。
                            好。幸村笑着收下母亲的唠叨,专注地清洗盆子里的西兰花。
                            哦,对了,我打电话去你公寓,怎么是个女人接电话?听起来还挺年轻的,是不是……”
                            不是。
                            真不是?
                            不是。公寓的电话没用了,您可能打到别的地方去了。
                            哦。女人没有怀疑,转移了话题,家长里短,幸村耐心的听,偶尔搭话。


                            午餐后,幸村在后院和父亲下将棋,一边喝茶一边讨论时事。父亲看待事情向来很公正,和他交谈通常会使幸村获益匪浅,两个眉眼间几分相似的人相处很融洽,棋盘上也不分上下。
                            将军。
                            又让你小子赢了。好了不下了,休息吧。父亲收了棋子,问:那盆天堂鸟是你带来的?
                            幸村蹙了蹙眉,您养着吧。
                            开得很盛,你还是喜欢植物吗?
                            恩。
                            父亲顿了许久才又说:元旦一过,今年就是……十一年了吧?
                            您指什么?
                            不要怪她。
                            您说谁?
                            那就好。
                            幸村等到傍晚妹妹回家,可爱的小女孩,但已经不再是撒娇的年纪。幸村摸了摸她的头,没有说话,就告辞了。
                            母亲和父亲一起送他到门口,看着他上车。


                            幸村开远了,从后视镜依旧可以看清楚暗黄的灯光下两个相互扶持的身影。

                            他想,人生看起来随意,但每一步都那么重要。
                            因为回不去了的。




                            17楼2013-12-21 1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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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像我们这样的人生来彷徨⑨


                              又下雨了。
                              真田弦一郎才关灯要入睡,手机就响了。简单的铃声在夜的衬托下显得刺耳又难听,屏幕上不断闪现的名字像心跳,又像什么指示信号。


                              喂,幸村?
                              真田……”对方的声音很大,我看不见前面的路了。
                              你在哪里!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既然前面已经没有路,那我是不是可以向后走……但我转身,才发现走过的路也消失了。
                              可我还是想回去——”
                              我走了。
                              不对劲。
                              真田还没有反应过来,物体间剧烈的碰撞声穿透耳膜,汽车失去控制的滑行宛若山谷的回音,这场雨夜中惊天动地的事故随着电流震颤了这头的他。


                              幸村!
                              手机从手中掉落,他拼尽全力呼喊着。




                              ……



                              不知是因疼痛而麻木,还是因麻木而毫无知觉。
                              没有被卡死,车门还能开,身体竟可以动。
                              血从头部流下,遮盖了双眼,遮盖了半张脸,粘重地附着全身,他的脑子开始混沌,思维也模糊了。幸村打开车门,摔了下来。


                              雨瞬间冲散了血腥,眼睛半睁半闭间,血顺流而下。

                              意识也渐渐散去,他支起四肢,命令它们向后走。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砸碎了的玻璃碎片片片都插在自己的心脏,残破的伤口密密麻麻地疼。

                              ——
                              没有了网球我就什么也没有了。
                              ——
                              没有了网球的幸村精市,还是幸村精市吗。


                              他艰难地重复着过去的路,一次一次的摔下,又一次一次的爬起来……向后走……向后走……直到口中吐出大量的鲜血,他无力地倒下,一阵止不住的痉挛后,再也不能站起来。
                              ——
                              网球就是我自己。
                              风雨在他四周疯狂地旋转着。

                              仿佛……
                              要将他带去远方。



                              〖完〗







                              18楼2013-12-21 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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