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孤苦 写作为乐
文 | 林隆炀
喜欢，是一件值得细细研磨的事情，本就孤注一掷苦于无人倾诉，只能在落日当空时悬崖勒马，念一首诗词，“今朝怨念明日怜，奈何花落惜流水，孤鸟别秋灰，空腹饱肚，徒栽芍药往北风。”
尤其是在月啼应景时，心中的想念便上升一个高度，将满满的情绪杵在干瘪的空气中，融成临街孤独的雾。就像这天，骤然抖落的冰棱洋洋洒洒落满楼房间的走道，时而呼啸的风吹动大片云层，气冲冲地从我头顶上疾走而去，像是匆忙赴约。此时我窝在房间的书桌前，盘起双腿面对着电脑白哗哗的光线往我眼珠里蹭，身后空调机不厌其烦地发出微弱的轰鸣声呲呲作响，是电流撞击的声音。挪几步到墙角摸索着关掉了日光灯，脑袋前开起的橘黄色的小灯泡漫出温柔的海，让我觉得陷入了一场臆想，沉沉睡去。

你说是你身不由己，写作这回事会上瘾，你一边辗转在别人的情绪里任凭施洗同化，一面又自怨自艾地写着自己的故事，你总对我说世间种种不如意都能用文字去发泄，周遭的不清醒让你整日沉迷过往的不悦，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密密麻麻的虚假与谎言，你分不清哪些事该做而哪些人该去相信。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你说得若有其事，并且垂着胸脯向我保证，我是你除了书写之外唯一的寄托。我看着你顾自笑笑，你早站在比我更高的层次看待问题，却每每遇见难题首先想到的便是我。其实啊，我随时随地可以丢弃书本，随便他人的眼神是多么睿智，我就可以向你甩甩手就走了，留你一个人佯装高尚就走了，被现实夹缝成靠物质捕食的平凡的人就走了。
偏偏你又一路引导我去听时间的滴答声，去读窗外飞逝的云的碎语，你硬是让我变得感性与不理智，遇事懦弱，担惊受怕，与人交谈喋喋不休说的多是无关痛痒的扯淡。你时常在教室里人群散光奔去食堂的时候与我论生活论大道理，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指着最小说聊起你的梦想，我看着你揣着它如获珍宝，以为时间会给你出路。人生为难，烙在你心里变成一道命题，该去该留，该要该舍，该前该退，每一步都左右隔阂。那么，在接下来的漫长的三年，我为你圆梦，感谢你把我培养成别人一提起我就是“啊，就是那个文艺青年”的论调。

毕业那天我收拾行李准备回家，父母来为我收拾零零碎碎的杂物，他们为我捣鼓一橱窗的课本，而我弯着腰靠在床沿上望着洗旧的夏季冬季校服发愣。当他们用钥匙打开紧贴大门口的我的倒数第二个柜子，里面四散的明信片和与你交换过的书信一下子涌了出来，携带着岁月的礼赠——一鼻子的灰尘。母亲条件反射跳到一边，把面前的灰用手挥了挥，站在原地嗔怒地看着我。我赶紧跑过去随手捡起一个黑袋子也不顾满身灰就往里面装，那种害怕被嘲讽的优越感源自存在的“一个人”无法丢弃的责任，是成长之后的义务吧，是处心积虑想要得到却摸索不到的失落吧，是沾沾自喜但缺少闪光点的难过吧。这么转念一想，我是要感激你教会我正常的为人处世的构架——肯为圆谎暗暗鞭策较劲，肯为假象和胡乱写一通花钱买单，肯为那个不知道还在娘胎肚子里未成形就已夭折的小小的愿望做些能够的事情。
事实上，并不存在这么一个你，在我书写与阅读的功课上做足功夫, 捏造出来只为自己平日里的不务正业寻个托辞，好让我解释是如何通宵玩游戏而并非通宵背单词。究竟是被写作这件事吸引，被生活的挤压和蠕动卯足劲儿撞击腰板，那些在夜间抚摸着键盘倾注的心血，足以让我形成不正当的兴趣。要我说，总想着给自己立下期限规定必须在什么时候之前完成某件事，没有任何人会善意提醒，要的是将敏感柔软的心裸露在时间的沙床里，风吹雨打，慢慢变得严实，到最后坚不可摧。

你总劝我趁着大学空闲多读几本书，每次我都点头应允，每次我都让你失望至极。彼时去书店买书，你总在世界经典名著那排书架前抽出一本来，对我嚷嚷着“过来看看啊，这个适合你”，“诶，你怎么这么俗气啊，老是看这种青春杂志”。站在我身边的读者都用蔑视的眼光看你，我顿时感觉气虚，推搡着你的肩膀就往外走，而你却还是扑闪着大眼睛疑惑地对别人说，“看什么看啊，真是肤浅”，当时我真想一头撞死在书店的墙壁上。要在外人面前装小资，要有一颗纯粹的心，我总是这么想，原来在做很多事之前，我早就对人生这个该死的命题做出了选择，现在我必须要偿还当初年少无知所亏欠的漏洞，但有时这么想，我一定不会成功，一定会被自己的豪情万丈击倒，一定会被埋进人群只露出一枚小小的脑瓜子。后来你用三年的写作经历告诉我，每一存在都是必然的合理因素，就像我的“喜欢”，它应着我的欢喜而无比炽热。
一直到高考结束，我填写志愿留在了本地，而你却远走他乡。那个暑期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在毕业酒会上你喝得烂醉，走起路来都踉踉跄跄不平整，但硬是扯着我白t恤的领口，往上面一阵狂呕。我扶你到卫生间坐下休息，又去大厅里给你打来了热水，轻轻拍打着你的背，你突然一把捉过我捧着水杯的右手，泛着热气的液体笔直洒在我们手腕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钝痛感，你却毫无知觉地一再用大脸凑近我的耳朵，窸窸窣窣的声音哧溜哧溜向我脸上扑来。半夜在家里软软的大床上醒来，身边早已没有了你，你应该离开了吧。

天气预报说明日受北方冷空气影响将会迎来今年首个雪天，此时我裹着棉衣呆滞在阶梯教室的正中间，忽然窗外欢呼声瞬间咆哮了起来，紧接着同学纷纷站起身来向外面把头窜地老高，整个偌大的教室噼里啪啦整个像被点燃的爆竹，炸开了锅。我定眼看了看前面同样挨着窗户边的老教授，虽然升高声线示意我们安静，但眼里仍不住有什么东西在明灭闪烁。这个城市下场大雪，是一种恩惠。
恍惚记起高三那年漫天飘雪落在你的帽檐上，你从食堂慢悠悠走出来没有打伞，发梢上沾满了乳白色的雪水，气温陡然降到零下，可我们的心一下沸腾起来。晚修过后我们在操场闲逛，黑压压的人头拥堵在一起，柔和的路灯光线下流淌着瀑布，即便身旁潜藏着无数的声音，可心里的孤独悄悄发芽。你突然说写作也是一条孤独的旅程，在这期间需要你不停地对过往很多不愿提及的事情进行复述，同时不断剖析未来遇见的种种疑惑。人一旦走上这条不归路，会变得不像自己，对许多事情提不起劲，也无力再去深究“活着”这件事，你会觉得你的价值就是阐明旁观者的生存意义，给以醍醐灌顶的能量，让他们更好的生活下去。而你再也坚持不下去了，你对我说你想放弃了，想重新组建自己的生活圈了，你终于疲惫了。当时我很想扇你一耳光，等我被你一套破破烂烂的人生理论所感化时，你却说这是个可笑的春秋大梦，有一天你清醒了而我要独自走下去。这一走，我就把这份孤独延续至今日。

“笑看伊人抚琴归，怎料弦断难续。无言至深秋，一夜却白头。”
再见时亦是雪天。比肩起写作更让我难掩兴奋的事，便是一位中年歌手的存在，我本想用歌手形容就罢，前缀加了中年是因为我的青春就莫名被他的歌声洗劫一空，如果我的成长还稍作歇息的话，那他出道的这10多年只能说步步稳赢。没错，我就是去你城市为了看他的演唱会，得知这个消息后你亲自来车站接我，在这之前我们整整三年没见过面，你的消息来由比如“交了女朋友”“获得某某省级奖项”云云我都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更让我不可思议的是我对这次的相见充满了恐惧，心里像被被塞进了海绵，每一次呼吸都会磕绊一下。
那日我在动车上昏睡半日，又在半梦半醒间想起关于你的一些事，在半途靠站时猛然惊醒，耳机里放着温柔的男声，听得心化作一地温暖的澄澈。手里被窗外汹涌的日光照得发烫的书籍安静地放在双膝上，每一细细咀嚼的文字像插上了翅膀，飞往平静的不着边际的远方。等待车厢到达M市，我提着行李箱站在人流穿梭的南站等你，我坐在地铁站的长椅上，被这个城市突入而来的寒冷激将，急忙从包中抽出一件羽绒服套在身上，幸好之前你再三提醒不要怕自己的行李箱太鼓，有多厚的衣服都带过来。你的细心一如从前，只是不再会去窥测人心，想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下午三点，我看见你从地铁的站口随着拥挤的人群往出口走，一边伸长脑袋四处张望。我轻轻叫了你的名字，然后你就看了过来，一路小跑而来也不陌生拽着我的行李箱就往外走，我跟在你身后看着你的后脑勺，是说不出的感觉。你先帮我安顿下来，带我在市中心逛了逛，手舞足蹈地介绍起M市，说这座城市如何好如何发达像打了鸡血一样，我们穿梭在高耸入云的楼层间，每个空隙都被阳光填满。吃饭的时候你看见从我包里露出的一角杂志封面，乐呵呵地笑我怎么还像三年前那么不成熟，整日靠着这些不切实际的梦想过活。我心里堵得慌，想的是那个内心曾被玻璃渣子填满的你早就老去了。
第二天M市不负众望地下起雪来，应情应景，心中无法向你言说的惆怅越积越厚。下午你回学校上课，我孤身一人前往郊区的体育馆，因为地上积雪公交车上又堆满了人，我打开地图一路走过去。路上经常能收到你发来的短信，是一些问候和注意安全这些客套话，我也只是礼貌性地对你表示感谢。冬日里的天黑得特别快，傍晚不到5点夜色就把一切纷扰覆盖在了手掌心下，我到达广场时已经有歌迷陆陆续续开始检票入场，正中央的位置有强烈的远观灯笔直地往四下散去。我因为初来驾到对这里不熟悉，在走了很多冤枉路之后实在忍不住询问了几个安保人员，终于摸到了入口。
等到演唱会开始，现场置身于一片粉色海洋，我坐在离舞台很远的看台上，挥动着手里的荧光棒，随着歌声的浪潮开始疯狂呐喊。无非是想感受下气氛吧，想着当初稚嫩的喜欢一如写作咬牙走下来，比旁人投入更多感情，平日里永远被他人超越跟在后头，没什么闪光点，优秀不到哪里去，经常被否决，遭到不当评价的平凡的我，此时只是台下万千拿着粉红荧光棒的不起眼的一员，比我更加抢眼的是坐在我身旁的恩爱情侣，是全程举着单反相机在拍摄的铁杆粉丝，是目光所能及的舞台上载歌载舞的十年偶像，那种值得骄傲的，耀眼的，光芒。
告别你，从M城离开，背的书包里塞满你送给我的各种小物品，涨得鼓鼓囊囊，像M城快节奏的泡面爱情婚姻，如同在空中搅乱的白色泡沫，而你生活在这里，只要慢一步就会被这座现代文明的城市踩在脚下，被放弃。我想你那长满青色胡渣的尖下巴，每天清晨都要刮一遍，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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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希望大家喜欢。
@林小軟rr

感动。或许是因为我现在的心情看这样一篇文章。不禁觉得，有些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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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