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闲下来的时候,小千便抽空约了张贺出去喝茶。他如今早已是辞去了原来的工作,一个人,安安分分地领着小尾巴,做环卫工,拿着微薄的薪水过活。不过是凌晨,昏暗暗的一片便起身,或许饭也顾不上吃。为了生活不遗余力,只是坦坦荡荡,也就无愧于心了。陆小千等着,慢慢啜几口茶。想起从前,无时无刻不是小心谨慎,唯恐被监视着他的人瞧出破绽,哪怕是真心,也只敢故作假意。再艰难的过往,如今回想时,却也不乏脉脉温情。总还是有些盼望,哪怕能够相伴的日子,少之又少。张贺一身显眼的环卫服,走进来,惹得旁人侧目频频,总有些尴尬。只好微微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叫人羞愧的事情。陆小千招呼他坐下,茶已是凉了。他再三拘谨地躬了躬身,才轻轻落座。张贺是个人才,本心也算不得坏,陆小千心里清明一片,赎罪也罢,踏实也罢,未免是埋没了。他放下茶盏,徐徐说道:“这几天我想着,你呢,说得上是有些才识的。从前的事,也是挽回不了了。总得着眼现在,公司里新设了些部门,你原本是做过的,轻车熟路,再合适不过。过往的,还纠结这些昔日做什么。”张贺捧着一杯茶,直盯着绿莹莹的茶水,脸色陡然一变,慢慢点了头,称是。低声谢过:“承蒙陆先生还瞧得上我。我也全力以赴谢谢陆先生的好意。”陆小千见他答应,也就稍感安心了。在公司里谋份差事,薪水自不必说,他又是个中的熟手。正值公司里拓展业务,新聘了一批技术人员,人事调动频繁,容不得半点差错。何蓝只得与陆小千亲自坐镇。这其中的枝枝节节关乎重大,他虽是有为,但终究年轻,不敢擅作主张。公司资产固然扶摇直上,然而其中利害关系,种种竞争,却又不得不防。何蓝的意思,便是要寻一个心腹的人,安插其中。取这出其不意的优势,才能高枕无忧。张贺一来,也是普通,又无什么背景可循,自然免了非议。日后设计选个由头,慢慢升了他的职位,又分些权利给他,自然无人不服。便也少了些后顾之忧。
陆小千回到家里,饭菜已然是准备好了。这是做一个普通人的幸福,不必顾及那样多的责任与祸患。他喝了一下午的茶,然而偏是一副埋头扒饭的模样。亮堂堂的客厅里,空洞洞总是缺了什么,也总有照不到的黯淡的角落。他怔怔地想,果然无论以怎样冠冕堂皇理由搪塞自己的心,也无法适应等待的焦灼的苦痛。塞满思绪的该是那些冗长的公事,可见自己并没有休息的需要,哪怕稍微一点的停顿,脑子里想的全是她。却偏朦胧胧看不真切。她,是连回忆也不肯留给我么?看着玻璃窗里映出的自己模模糊糊颓唐无望的神色。她,她大约现在是很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