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得并不重，我就没计较，而且很大度的告诉她：“你的钱.......都飞走了。”说着我指了指她身后在空中飘舞的红色“毛爷爷”，大概有二十张。

很壮观的样子。
这让我想起了村后的那棵大树。六月某一天，树上的所有蝴蝶一起升空，遮天蔽日。
我不知道这预示了什么，可事情不会无缘无故发生，不是吗？

那以后两百多天以来，我一直在做着同一个梦：那里有一只白色蝴蝶，在白色的背景里，飞到我的耳边，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什么。
我没听清。
直到，昨天下午。又是那个梦，很安静的空间，只有白色的光，一只白色的蝴蝶从白色的背景上脱离出来，飞到我的面前，落在肩膀上，说了一句话。
我终于听得分明。
她说：“我就是风。”

我生活在一个糟糕的世界。这是我妈妈告诉我的。可是我不相信她，她说的所有话我都不相信。比如说她总说她根本不想把我生下来。我也总是毫不留情戳穿她:我也希望你没有把我生下来。

她死前把我叫到床前，说，这真是一个糟心的世界。

我再次戳破她的谎言:那是因为你要死了，我还活着。

“你妈一死，我的心突然变得好空，我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外婆又重复一遍，“我只有她一个女儿啊！”
我看着她。突然发现她太老了，以前都未曾注意过。
灰白的两鬓伏在皱黄的额头上，眼睛里的一层眼翳使她再也看不清楚黑夜中的灯光，和灯光中镜子里的自己的模样。镜子里的她戴着蓝色的棉帽，佝偻着身子，说:“你去找你爸。”

当我提着包站在门口等去城里的巴士时，晚秋的风不知从哪里吹过来，梧桐树的黄叶漫天地飘，就像一朵朵苍老的火焰，本想点亮这个世界，却遮蔽了前方的路。我也有些迷离，也变成了一朵火焰，在这苍老的风中燃尽自己的热烈和梦。
身后外婆说:“别回来了。”
我不知道。
或许她不是和我说，是和她尸骨未寒的女儿说，是和梧桐树下焦糊的蝙蝠说，又或者是和这漫天飘飞着远去的黄叶说。
我不知道。

巴士到了，我走上去，把包安放妥当，买了票。往车的后排寻找座位，一张张困顿的旅人的脸不带任何目的地打量我。我在最后一排找到一个空座位坐下来，闭上眼睛，变成一个困顿的旅人。
车子发动起来，一切都在远离。
我未曾回头。

那个尸骨未寒的女人写下这首烂诗的时候，或许根本就没想过这会让她十三岁的儿子流下生命里的第一滴泪水。
因为这一天他真切地感受到一种骨肉分离的痛苦。
这痛苦叫做故乡。

半个钟头后，车子就到城关口。城墙上一列火车迈着沉重的步子，沿着也撞击着铁轨远去。

像一条绿皮大蛇。
我来到这里也是为了搭乘某列和这差不多的绿皮“大蛇”，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城市，寻找一个我从未想象过的未来。

候车室里人并不是很多，我坐的地方在角落里，并没有人注意我。我喜欢这种感觉。

“你一个人吗？”坐在对面的一个小女孩问。
她穿着淡黄色的外套，眼睛嘴巴都很小，在空空的候车室里，显得有些柔弱。刚才她的父亲出去了下，可能是买东西或者上厕所。
我没料到她竟然会开口和我说话。一时有点迟疑。
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