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荣翔：对《赤桑镇》一段曲谱进行的分析
这是方荣翔先生对《赤桑镇》中“自幼儿蒙嫂娘训教抚养”一段曲谱进行的分析，细致而精到，读来颇有启发。所本的录音资料是裘盛戎大师1961年5月演出的实况录音。
转载自《人民戏剧》1980年04期
《赤桑镇》是我的老师、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家裘盛戎先生和前辈老旦名家李多奎先生通力合作的一出唱工戏。这里, 按照裘老师一九六一年五月演出的实况录音整理出一段曲谱, 供爱好裘派艺术的同志们参考。
唱好这段戏的关键是要掌握人物感情的两重性。包拯大义灭亲, 理直气壮，但面对老年丧子、又曾哺养他成长的老嫂娘,却又必须彬彬有礼、耐心、细致地劝说。因此大部分是中、低音腔。要唱得厚实, 柔中有刚。这段唱腔用【二黄二六】引进【二黄快三眼】, 其中又穿插了“垛唱”。新颖、精练的唱腔结构为抒发这种感情提供了很好的基础。运用吐字、劲头和气口等技巧,都要根据人物感情结合唱词的词义、字声来发挥。
前面两句要唱得很亲切, 满怀感恩之情。起唱“自幼儿蒙嫂娘训教哺养”,要顺势承接前面念白的尺寸, 稳重、缓慢, 在劲头方面很有控制。裘老师亲自操琴教我们唱的时候, 有时我们用的劲头太大、音量过强, 他便停下来指点我们说“你们不是在劝嫂娘, 而是在和嫂娘顶嘴、吵架。”一语道破要害。“金石言永不忘铭记心旁”中“铭记”唱得较轻,而“ 金石言”和“心旁”在上句的基础上稍有铺展。使这句既保持亲切回忆的统一感情而又有强弱的变化。“前辈的” 以后转入劝说的正文。持理申义, 很有层次地开展。
“到如今我坐开封”是第一个重点腔, 要唱得有气派, 渲染王法森严、铁面无私的气度。裘老师很善于突出重点, 前句中“ 卖法贪脏”是有所抑制地唱,以免消耗过多的气和声。“到”字重出快收后很快地“偷气”。再用虚字“哇”引出“如今”。“今”字归音到位后封住, 为“坐开封”作好铺垫。“开”字吐出以后, 利用一瞬间的间歇吸气存住。吸得要快, 要深, 要充足, 为开展“封”字的长腔作好“存气”的准备, 然后很有计划地使用。“封”字用上一度的装饰音加以强调。根据字声的特点,很快地由开口音过渡到闭口的“捂”音。充分地运用胸腔和鼻腔音的共鸣作很有音色厚度的延展。在第三板的中眼和末眼上由强转弱地轻顿一下，于空出第四板的时间又吸气,再从弱到强地收腔。捂着唱的音量一般是不大的, 但由于他发音部位准确, 气口好, 共鸣好和善于运用强弱变化做对比衬托，加强了收腔的效果塑造了很威严的音乐形象。裘老师常说“‘气是声之本, 万音气为尊’。你们青年人就知道学唱腔, 不知道记气口。傻唱光累嗓子, 到需要重点用声的地方就支撑不住了。一个声带能有多大能量, 要靠气来唱就有力量, 越唱越有劲。”这个道理是很深刻的。
“小包勉”的“勉”字唱得轻,而“岂能轻放”的“轻放”强而有力的“喷口”唱。显示出并非没有叔侄之情, 只因他犯了王法, 就不能轻放。以下的“垛句”唱法不仅有越说越有理的生活依据, 同时也为“我难对嫂娘” 这第二个重点腔作了节奏上的陪衬, 由快再回到慢, 把这番话告一个段落。“嫂”字比一般类似的唱法拖得长, 而且基于“嫂”字是上声，按照“逢上必滑”的规律, 在拖过第二板后用了一个滑音和“哭擞音”。充分地表达了包拯对嫂娘那种深厚、亲切而又带有愧意的复杂心情。这一滑、一擞的唱法恳切、委婉, 有强烈的感染力。加以“娘”字收腔低回、厚重, 断而又续, 有顿有闪, 效果也很突出。
而今, 裘老师、李多奎先生和琴师汪本贞先生都不在世了, 因此,这份录音资料更显得宝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