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殢师】曲终生
案前有人浅笑倩兮,半敛的眉,含情的眼,他抚著琴,高山流水的意象在嘤咛鸟转衬托下在满林翠色的竹中漫开,不经意闯入的人驻足,只在那样的琴声中,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细心品味。
那是遇到了妖应封光之后,被烦到不胜其烦的殢无伤在雪漪浮廊沉思时,忽然窜入脑中的画面了。
殢无伤的记性很好,从他记著初恋情人即鹿那麼多年还在执著这一点就明显可见,不过他对即鹿的所有执著在不久前逝世的人一纸坦白信中被摧毁殆尽,但另外一份感情又被硬生生的刻骨入髓。
於是他现在闭上眼都在想那个人,琴声悠悠,人亦悠悠,却只存在於记忆的那个人。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一直都在对某个人动心,与对即鹿那种懵懂的情感不同,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对那个人抱有怎样的想法,但动心的同时,他又不免对那人有说不明道不清的憎恶盈心。
这些弯弯绕绕的纠结心思除了他自己以外无人知道。
在妖应封光的骚扰下纷扰了数日的人在今日忽然想起了久远前的记忆的当下,终於下定了决心,前去找了素还真。
「殢无伤,你为何……」
「不需要共仰瞻风,人交给吾,来日吾会带一个完好无缺的无衣师尹回来。」
殢无伤的状况不对,素还真看得分明,但殢无伤给他的说辞有力的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对方想要带走无衣师尹遗体的行为。
就他看来殢无伤与无衣师尹的关系应不到对方会想要复活无衣师尹,若对方对无衣师尹的遗体做了什麼,素还真垂下了眼帘,远在天边他却是没有办法阻止的,可是殢无伤的表情太认真,他却开始考虑起了这样的可能性。
「给吾一个可以放心把他交给你的理由。」素还真开口。
「心已动,便难再息。」
「蛤?」
素还真猛然抬头看著眼前一身玄色为底缀白纹武袍的人,对方眼中的认真在江湖沉浮多年的人不可能错看,那分明是在看挚爱之人,但殢无伤的表情太过平淡,却不似沦陷已深。
但素还真想,他却是想要相信的。
「你确定你真能回去?」
「能。」
「……你知他一生追求都是慈光永耀,殢无伤,若真回到了慈光之塔,对他所追求,你该当如何?」
「你是他的义兄,他最后想法,你比吾还清楚。而吾的答案是……吾不会放手。」
「哈!」
轻笑,原来如此,素还真笑眯了眼睛,殢无伤还是无衣师尹都还没看透的感情,在江湖走动许久的素还真,却是比他们都还早就发现了。
送别殢无伤的那日,素还真只看著殢无伤抱著无衣师尹仍然挺得笔直的腰杆,向著听不到自己声音的人开口祝贺:「吾就在此先祝你,幸福了,无衣。」
***
无衣师尹一生为恶无数,当为与不当为,都在他的选择中做尽了。
他为慈光之塔可以牺牲一切,他为慈光之塔已经毁灭一切。所以最后槐破梦索命时,他只当那是因果循环,他在偿还早些前欠下的债罢了。
无所谓后悔,无所谓遗憾。
但想来他还是有些落寞的,为他从未向任何人言说过的感情。
无衣师尹应当死在了槐破梦手中,所以再睁眼,他实在不能明白自己为什麼还活在世上,竹榻上熟悉的香斗、门帘上熟悉的风铃,以及空气中熟悉的香气,让他明白他已经回到了本以为永远回不了的故乡。
慈光之塔。
「你醒了。」
谁人推门而入,一身清冷,缀了满身凄冽的风雪。
「……殢无伤。」
然后还要说什麼?他与这个人还有什麼可以说的吗?万般错误都在当初那封信中交代清楚,殢无伤早该知道了一切才是。
「你伤势过重,就算现在醒了,也会落下病根,往后日子,每逢风雨,你之四肢骸骨都会有痛不欲生的疼痛。」
「为何救吾?」没去理会对方话中所指,他直接了当的问出心中所惑。
他已经忘了该要如何伪装自己,所以这般的问话却是无衣师尹少有的率性自得,让过往认识他的人来看,都是要惊讶的。
但殢无伤不同,他看著对方,依旧是熟悉的面孔,依旧是熟悉的冷冽,所以他怎麼能够忘了与这个人之间的万般牵扯,过去,现在,以及本不该有的未来。
「吾以为当前要务,是你先照顾好自己再来质疑吾。」
不,至少先让他知道为什麼他还会活著吧?想要这样向殢无伤开口,但看到对方微皱的眉,无衣师尹只能浅声叹气,看来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对这人永远都是这般的无力。
「那麼……这是哪里?」
「渎生暗地‧寂井浮廊。」
***
——兄长,这风铃挂在这边,若它响了,就是即鹿回来了,好吗?
——你分明喜欢他的,你分明喜欢他的。为什麼呢……
正是早春的时节,清风送来了连绵不绝的生机,唤醒了沉睡中的万物,慈光之塔境内一隅,新修在已经封闭的渎生暗地旁的流光晚榭,翠竹满林的景色下,有一人正在抚琴,身侧不远,玄衣的剑客横躺,眼前剑架托了滴血的墨剑。
『噔——。』琴音骤乱,压在琴弦上的玉指被割出了一道伤口,血珠毫不保留的从伤口处被吐了出来,溅在了琴台、琴身、琴弦上。
抚琴的人轻笑,只将被琴弦刮伤的指放入口中吸吮,他眉目如画中之仙飘邈,半掩眉睫,一双浅蓝色的星眸被额前发的阴影遮得若隐若现,似在勾人。
案上一旁香炉飘出的烟香袅袅,云烟缭绕中,却别是一番景致的叫人移不开心神。
「你还要继续听?」
「你琴音几度紊乱,在想什麼?」
心有所思什麼呢?抚琴的人侧头,未簪钗的墨色中挑了深紫的长发随著他的动作垂落,身畔是满林的竹,翠色满景,他笑,对著竹下闭目养神的剑客回答。
「在想什麼?吾在想……」他在想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了早些前即鹿的话,但那些又如何是能够向殢无伤说的?说他对殢无伤的心思?呵。但不给回答殢无伤怕是不会信他的,抚琴的人想了想,只一字一句的问。
「吾在想,你当初,究竟为何救吾?」
「继续。」
「哈!」
既然不回答?殢无伤什麼时候会这麼耍赖的方式了。
「罢了,你不说,吾再问也没必要了。殢无伤,明日,陪吾去看即鹿吧。」
「允你,继续。」
听到了这般的回答,他半是含笑的低头看著案上古琴,手再度按上了琴弦,又是一首有著潜龙出渊扶摇九上意象的琴曲被奏出,乐音叩动著听闻之人的心神,衬了他一身紫衣,如梦似幻。
可惜。
听者有心无情,奏者无心有情。
这般想著的他,却是到底没看透殢无伤。
案前有人浅笑倩兮,半敛的眉,含情的眼,他抚著琴,高山流水的意象在嘤咛鸟转衬托下在满林翠色的竹中漫开,不经意闯入的人驻足,只在那样的琴声中,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细心品味。
那是遇到了妖应封光之后,被烦到不胜其烦的殢无伤在雪漪浮廊沉思时,忽然窜入脑中的画面了。
殢无伤的记性很好,从他记著初恋情人即鹿那麼多年还在执著这一点就明显可见,不过他对即鹿的所有执著在不久前逝世的人一纸坦白信中被摧毁殆尽,但另外一份感情又被硬生生的刻骨入髓。
於是他现在闭上眼都在想那个人,琴声悠悠,人亦悠悠,却只存在於记忆的那个人。
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一直都在对某个人动心,与对即鹿那种懵懂的情感不同,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对那个人抱有怎样的想法,但动心的同时,他又不免对那人有说不明道不清的憎恶盈心。
这些弯弯绕绕的纠结心思除了他自己以外无人知道。
在妖应封光的骚扰下纷扰了数日的人在今日忽然想起了久远前的记忆的当下,终於下定了决心,前去找了素还真。
「殢无伤,你为何……」
「不需要共仰瞻风,人交给吾,来日吾会带一个完好无缺的无衣师尹回来。」
殢无伤的状况不对,素还真看得分明,但殢无伤给他的说辞有力的让他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对方想要带走无衣师尹遗体的行为。
就他看来殢无伤与无衣师尹的关系应不到对方会想要复活无衣师尹,若对方对无衣师尹的遗体做了什麼,素还真垂下了眼帘,远在天边他却是没有办法阻止的,可是殢无伤的表情太认真,他却开始考虑起了这样的可能性。
「给吾一个可以放心把他交给你的理由。」素还真开口。
「心已动,便难再息。」
「蛤?」
素还真猛然抬头看著眼前一身玄色为底缀白纹武袍的人,对方眼中的认真在江湖沉浮多年的人不可能错看,那分明是在看挚爱之人,但殢无伤的表情太过平淡,却不似沦陷已深。
但素还真想,他却是想要相信的。
「你确定你真能回去?」
「能。」
「……你知他一生追求都是慈光永耀,殢无伤,若真回到了慈光之塔,对他所追求,你该当如何?」
「你是他的义兄,他最后想法,你比吾还清楚。而吾的答案是……吾不会放手。」
「哈!」
轻笑,原来如此,素还真笑眯了眼睛,殢无伤还是无衣师尹都还没看透的感情,在江湖走动许久的素还真,却是比他们都还早就发现了。
送别殢无伤的那日,素还真只看著殢无伤抱著无衣师尹仍然挺得笔直的腰杆,向著听不到自己声音的人开口祝贺:「吾就在此先祝你,幸福了,无衣。」
***
无衣师尹一生为恶无数,当为与不当为,都在他的选择中做尽了。
他为慈光之塔可以牺牲一切,他为慈光之塔已经毁灭一切。所以最后槐破梦索命时,他只当那是因果循环,他在偿还早些前欠下的债罢了。
无所谓后悔,无所谓遗憾。
但想来他还是有些落寞的,为他从未向任何人言说过的感情。
无衣师尹应当死在了槐破梦手中,所以再睁眼,他实在不能明白自己为什麼还活在世上,竹榻上熟悉的香斗、门帘上熟悉的风铃,以及空气中熟悉的香气,让他明白他已经回到了本以为永远回不了的故乡。
慈光之塔。
「你醒了。」
谁人推门而入,一身清冷,缀了满身凄冽的风雪。
「……殢无伤。」
然后还要说什麼?他与这个人还有什麼可以说的吗?万般错误都在当初那封信中交代清楚,殢无伤早该知道了一切才是。
「你伤势过重,就算现在醒了,也会落下病根,往后日子,每逢风雨,你之四肢骸骨都会有痛不欲生的疼痛。」
「为何救吾?」没去理会对方话中所指,他直接了当的问出心中所惑。
他已经忘了该要如何伪装自己,所以这般的问话却是无衣师尹少有的率性自得,让过往认识他的人来看,都是要惊讶的。
但殢无伤不同,他看著对方,依旧是熟悉的面孔,依旧是熟悉的冷冽,所以他怎麼能够忘了与这个人之间的万般牵扯,过去,现在,以及本不该有的未来。
「吾以为当前要务,是你先照顾好自己再来质疑吾。」
不,至少先让他知道为什麼他还会活著吧?想要这样向殢无伤开口,但看到对方微皱的眉,无衣师尹只能浅声叹气,看来不管过去还是现在,他对这人永远都是这般的无力。
「那麼……这是哪里?」
「渎生暗地‧寂井浮廊。」
***
——兄长,这风铃挂在这边,若它响了,就是即鹿回来了,好吗?
——你分明喜欢他的,你分明喜欢他的。为什麼呢……
正是早春的时节,清风送来了连绵不绝的生机,唤醒了沉睡中的万物,慈光之塔境内一隅,新修在已经封闭的渎生暗地旁的流光晚榭,翠竹满林的景色下,有一人正在抚琴,身侧不远,玄衣的剑客横躺,眼前剑架托了滴血的墨剑。
『噔——。』琴音骤乱,压在琴弦上的玉指被割出了一道伤口,血珠毫不保留的从伤口处被吐了出来,溅在了琴台、琴身、琴弦上。
抚琴的人轻笑,只将被琴弦刮伤的指放入口中吸吮,他眉目如画中之仙飘邈,半掩眉睫,一双浅蓝色的星眸被额前发的阴影遮得若隐若现,似在勾人。
案上一旁香炉飘出的烟香袅袅,云烟缭绕中,却别是一番景致的叫人移不开心神。
「你还要继续听?」
「你琴音几度紊乱,在想什麼?」
心有所思什麼呢?抚琴的人侧头,未簪钗的墨色中挑了深紫的长发随著他的动作垂落,身畔是满林的竹,翠色满景,他笑,对著竹下闭目养神的剑客回答。
「在想什麼?吾在想……」他在想什麼?只是忽然想到了早些前即鹿的话,但那些又如何是能够向殢无伤说的?说他对殢无伤的心思?呵。但不给回答殢无伤怕是不会信他的,抚琴的人想了想,只一字一句的问。
「吾在想,你当初,究竟为何救吾?」
「继续。」
「哈!」
既然不回答?殢无伤什麼时候会这麼耍赖的方式了。
「罢了,你不说,吾再问也没必要了。殢无伤,明日,陪吾去看即鹿吧。」
「允你,继续。」
听到了这般的回答,他半是含笑的低头看著案上古琴,手再度按上了琴弦,又是一首有著潜龙出渊扶摇九上意象的琴曲被奏出,乐音叩动著听闻之人的心神,衬了他一身紫衣,如梦似幻。
可惜。
听者有心无情,奏者无心有情。
这般想著的他,却是到底没看透殢无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