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往生棋
十堇永远都无法忘记三年后的一夜。
那夜雨下得很急,声势浩大,窗外还不时闪过苍白的电光。
暮央躺卧于床,怔怔地凝视着桌上那盏忽明忽暗的油灯。十堇躺在另一张床上,背对着暮央。在他的视野里恰好可以看到,暮央被微弱的火光拓印在墙上的孱弱身形轻轻摇曳着,是依稀可见的骨骼伶仃。
心脏突然胀得发痛,像被人填满了寒冬的冰。
他知道,这样的天气又让暮央想起了百里蘅。这三年里弟弟白日里装作若无其事,自以为在朝夕相处的哥哥面前将自己的痛苦掩盖得天衣无缝。他就这样秘而不宣,可那些压抑的感情却又在他发愣的时候昭然若揭。想到这十堇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作为哥哥,他甚至不能分担暮央的伤情。
就在十堇陷在沉思中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样的雨夜……怕是路过的行人来借宿的吧?
十堇忙不迭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那盏小油灯的火苗随着他的走动狠狠地一颤。打开门的瞬间,一阵冷风呼啸而来,彻底熄灭了那尚未安稳的光亮。
十堇揉了揉眼睛,勉强看清门外来人。
这人身材异常高大,头竟能顶到房梁。他微微欠身:“赶路遇上暴风雨…能劳烦借宿一晚么?”
“当然,快请进来。”十堇忙侧身让他进屋。正要转身摸索着去将灯重新点燃,屋里却突兀的响起一声清脆的响指,与此同时,整间屋子都亮了起来。那盏小油灯竟然着了,橘红的火苗岿然不动。
十堇与暮央都傻掉了。
站在屋子中间的那个大块头浓密的眉毛向一起靠了靠,冲兄弟俩抱歉地一笑。
“哈……真抱歉吓到你们。我叫天愚,算是半个神仙,出来游历四海玩儿的。”
十堇正欲接话,却听见暮央一阵急咳。回头看见弟弟面色如纸,胸膛激烈地起伏,或许是刚刚开门时着凉了。忙端来一杯水让他喝下去,声音渐渐地才止住。
“这孩子是有肺疾么?”天愚在一旁热心地插嘴道。
“嗯,”暮央抿了抿嘴,嘴里腥苦的味道几乎蔓延到四肢百骸里,“治不好的,从一出生就有了,还连累了所有人。”
“从一出生就被痛苦折磨?这就是被你们凡人称作‘宿命’的东西吧……”天愚若有所思。
“若是真想改变一切的话,就去找司命星君下一盘往生棋吧。”
“往生棋?”
休与山的神仙帝台上,司命星君摆了一盘往生棋。
凡人在前世结的因,便成为今生的果。因果相生,如是往复。
往生棋并不是一盘真正的棋,只是一场溯回前生的经历。所谓“棋子”,只是你在这场经历中做出的抉择,由命格簿子判决对错。
如果有人今生有什么困惑或郁结,便可去找司命下棋。棋局带你回到往生,在那里你可以解开迷惑,甚至重新改写今生的命运。
但极少有人去找司命星君下往生棋。
自古棋局有输有赢,赢家可以从往生中得到自己想要之事,输者只能留在往生里,不再入轮回。往生棋因而号称六界第一赌局。
但传说中自古以来寥寥的胜者,都得到了他们所求的。
“是……是真的么?”听完天愚的话,十堇无法抑制自己几乎绝堤的喜悦,在空中张牙舞爪地比划起来。
“我一定要为你赢了这盘往生棋……暮央,你会好起来的!”
“是真的么?”那个靠在窗边的孱弱少年,突然轻轻地问道。
“当然……”
“是真的”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被弟弟再一度开口打断。
“天愚,往生棋的故事,是真的么?”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却泛着微不可察的波澜。
不是在和自己讲话啊。带着一点尴尬和失落,十堇看向暮央。
意外的是,暮央的眼睛里映着小小的油灯,却出奇的明亮。
这似曾相识的灿烂……
对了,就像是迷谷树上,照耀四方的流光。EndFrag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