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天之章】-
在那地面难以望到的幻想乡的高空，倒立着小人一族的辉针之城。
传说中，她由小人族的伟人少彦名命使用秘宝——万能宝槌的魔力，在一夜之间建造出来。虽然整座城是上下颠倒的，然其辉煌的外表、存在的久远并不亚于地面上任何一座由人类倾人力物力所建的名城；位于其最上端的城之根石隐没于永不弥散的云中，四围的箭塔高高耸立，簇拥着正中间最为华美的天守阁。
此时，旭日即将在远天升起。辉针城上藏青色的瓷瓦、鎏金的鯱像上，都镀上一层古铜。
这样宏伟的建筑物，映衬得屋脊上站立的一个女孩的身形格外渺小。她身着纯白的连衣裙，肩部和裙边的箭头状花边在仲夏黎明的微风中轻轻摆动；一头被风吹乱的齐肩黑短发里不仅夹着几撮红色及白色的异彩，舞动的发丝中间还时不时露出两只短小的角。
这时，她一手试图捋顺挡住视线的刘海，另一手却放在腰间，平托着一只仿佛手工人偶一样的小人族。
“您看啊，我的主上。少名针妙丸公主。”她笑着说。
被她托在掌心里的小人一开始动也不动，好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个活物一般，极轻地把扣在头上的海碗从眼睛上掀开了一些，仍然过了片刻才敢直面那耀眼的光辉。
她似乎仍不敢相信。她与白色衣裙的女孩二人，居然可以这样违反重力的倒坐在数千米高空的辉针城檐口上，一起欣赏此时东方的天际辉煌的日出。那景象正是与自己所拥有这座宏伟之城，与自己小人一族的公主的身份匹配的胜景。
旭日刚露出一点头来，世界已变得璀璨。天边一条横亘南北的金带，在群山与云霄的烘衬下如同奔驰的骏马扬起的尘沙。那天地初开般唯我独尊的光芒，令她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然而，抬起头仰望正处于头顶“上方”的大地，则是与东方的天际截然不同的骇人景象。在星辰隐去、晨曦尚未普照的黎明，广袤的大地黑魆魆的看不见一点灯火，好像张牙舞爪、企图吞噬一切光芒的妖怪。针妙丸抓着碗的小手不自觉的使足了力气，好像这样就能让她继续倒悬在天上似的。
这时，一直托着她的那只手突然间轻轻一甩，她小不点的身子便被抛在了空中。
“啊——”少名针妙丸惊恐的失声叫了起来，身在空中手足乱舞着。宛如黑洞一般的大地好像就要把她小小的身子吸过去一样。“正邪——”
周围响起了肆无忌惮的狂笑，然后一双手掌把她托住了，搁在一边的屋瓦之上。
“正邪，你……”
但是看到那个斜睨下来的得意的面容，她便立刻闭住了嘴巴。不仅仅是眼前的这个人对于自己有恩，正是她——把小人族失落已久的秘宝带到了自己的面前。而且这位来路不明的妖怪，越是指责其怪异乖张的所作所为，她便越是觉得高兴和满足。
天邪鬼。这便是她自我介绍时所展示的“名片”。
世间的人因得到幸运而快乐，因遭遇不幸而悲伤；亲近喜欢的人，疏远厌恶的人。而这个名为天邪鬼的妖怪则处处与人相反。别人对她露出厌恶，她会高兴的凑得更近；即便是对她口口声声称呼的“大人”“主上”，恶作剧和冷嘲热讽也是家常便饭一般。这便是忤逆世间一切的妖怪的天性。别人难过时，她便高兴；别人高兴时，她便不堪忍受。她要与这世间的“常理”为敌。
当针妙丸还在试图平复散乱的呼吸，刚让她如此心惊肉跳的天邪鬼已经站了起来，张开双臂，头上脚下的拥抱起天边的第一缕晨辉。
“听着，伟大的小人一族的末裔，我的主上：
这个强者欺凌弱者的时代必须被终结！
小槌的魔力在世间重现，这是上苍给予我们的莫大的恩赐，也是不可多得的时机！”
清晨的天空之城颇有些凉意。并未看见飞鸟，因为这里是寻常鸟儿达不到的高空，只有稀疏的流云从她们不远处经过。而她也不需要任何陪衬，仿佛她一人倒立在世界之巅便已足够。
“我，鬼人正邪
所期待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下克上！
我所期望的便是——
强者失去力量而由弱者统治的世界！！”
针妙丸被这突如其来的宣言吓了一跳。她急急忙忙的起身，顺带扶正了头顶上歪斜的碗。
“正邪，还是不要让人听见……”
“嗯？我们就是要颠覆这个世界，叫人听见有什么？”鬼人正邪的嘲笑毫不留情。“您这样唯唯诺诺，真不像是小人一族托以崛起厚望的公主大人啊。您成百上千的子民都在翘首期盼着，世间的弱者踩在强者头顶的那一天呢。”
针妙丸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身子。小人一族被欺压、被利用的屈辱历史，正是这个天邪鬼当初告知给自己的，也是自己与天邪鬼结为同盟的缘由。她发誓一定带领着自己的族人走出困境，光复小人族辉煌的过去。
尽管“成百上千的子民”什么的，直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想必她们正屈居在世界的各个角落，等待着重见光明的那一天吧——针妙丸只好这样想道。
所以，和这位性格乖离的同伴在一起，眼下有再多的屈辱也只能默默吞下。
“我懂得的。可……毕竟小槌的魔力我们还没有完全的发掘出来，而且……也不知道掌控这样庞大的魔力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这时如果有强者找上来，全力进攻我们，恐怕……”
“那就叫她们现在来啊！等我们变强了，那还叫什么‘下克上’？趁早回去找个地洞藏起来吧。”
“唔……”
针妙丸又一次识时务的终止了对话。她明白，不是正邪本身过于倨傲自大，她单纯是为了强词夺理而强词夺理。天性使然。
“啊哈哈哈！公主大人，你瞧那边！”正邪再次向着天边大笑，好像混不把刚才自己的冒失言语当回事一般。
针妙丸感到奇怪，叹了口气，顺着正邪瞭望的目光看过去。
东边的旭日刚刚升起一小半，正是从地平线腾跃而起的时刻。然而此时一片巨大臃肿的的灰色云朵却盖在了它脸上，犹如沉重的钟罩，好像就是要拗着气一般把旭日遮蔽。
“正邪？……”
这样的景象无疑是扫兴的，破坏了完美的日出，但是鬼人正邪好像并不在意，反而欢快的拍起手来，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少名针妙丸远望被厚重云朵压抑的朝阳，不理解身边这名同伴的兴奋。
毕竟她不是天邪鬼。
* * *
世事的变化，总是令人觉得那样猝不及防。

一个月后，黄昏时分。
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满天已然聚集起重重阴云，眼看一场大暴雨即将降临在这人迹罕至的野外。这里生着一大片野生的海芋，又韧又长的茎撑起了硕大的绿叶，在渐渐强劲起来的晚风中摇摆，好像将要慌忙寻处避雨的旅人的伞。
在遥远的西天仅存的余晖映衬之下，两位少女缓缓从空中降落下来。
“奇怪。……我刚刚好像看见她了，姐姐。”白衣褐发的那位说着，一面四处查看着海芋叶间昏暗的缝隙。
“一定是你搞错了吧，我可一片裙子角都没看见。她穿着那样显眼的白裙子，一下就能从远处发现的。”另一位紫色长马尾的女孩在偷笑着。“绝对是你几天前被她打败逃走了，直到现在还在耿耿于怀呢。”
“我……才没有！”
白衣褐发的少女名叫九十九八桥，而紫发少女叫九十九弁弁，是一对付丧神姐妹。她们是在最近一次由小人族的小槌引发的异变中，由筝和琵琶无意化身诞生的新生妖怪。
“哈，还不认输呢。还不是你弹幕太薄了，看了通缉天邪鬼的启事就急急忙忙跑去抓她，结果闹个大红脸回来。而且还丢下我一人独自无趣的演奏了大半天。”
“姐姐你还说！绝对是，绝对是在计较我没拉你一起去吧！”八桥撇了撇嘴巴。
“哪有！”
“就是的！可是就算姐姐去也一定打不过她，一定是的！”
两姐妹叽叽喳喳开始在野地上空拌起嘴来。她们没注意到，又一个人从天缓缓降落下来。赤红艳艳的领带与短发飘扬着，在一身白西装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艳丽。
“弁弁、八桥，你们在吵什么呢。”
“啊……”
“雷鼓桑……”
姐妹俩同时住了口，脸上红了起来。那位新来者一手托着腮，意味深的望了一眼付丧神姐妹俩窘迫的神情。
“八桥说的没错。我也看见她了。”
太鼓的付丧神，堀川雷鼓冷静的声音说道。八桥暗暗掐了一下身边她姐姐的手背，好像在说“雷鼓桑都这么说，我说的没错吧”，而弁弁也是悄悄打了过去。
“嘿，一直趴着的那位。还要偷听我们到什么时候。”
顺着她说话的方向，九十九姐妹惊讶的转头过去。一开始他们从田田的叶子中间看不到什么，后来隐隐辨出湿润的泥地上面，似乎有一块凸出物。
隔了片刻，那片凸起突然动起来，一只手把上面的遮盖掀开，原来只是一张蓝灰格子的布。九十九姐妹不禁脸上有点发烧，竟然被这样低级的障眼法轻松骗了过去。
“您就是那位……鬼人正邪？”堀川雷鼓饶有兴味的注视着她，“企图颠覆幻想乡却在一夜之间失败，连拥护的小人的主上都弄丢了，还被整个幻想乡通缉的那个天邪鬼？”
她居高临下眼望昂首站立起来的白衣少女。然而，很难说这时的鬼人正邪还是那一身容易辨认的白衣裙。在连日的奔逃和躲藏以后，那上面已经被污泥与草汁涂抹的不成样子。她身上斜背的鼓囊囊的、装着各式古怪道具的大包裹也是脏兮兮的。沾满了泥水的脚丫，此时裹上了不知谁家丢弃的旧衣服。
然而她的脸上，还是原来那副桀骜不驯的表情。
“哈，居然路边的小妖怪都知道了我的名字。真是冒昧，我可不知道你是谁。”
“我是堀川雷鼓。你还在空中倒立的辉针城时，我们在云中见过的。”她也不生气，鼓槌在手里转了一周，淡淡的提醒了对方。
“啊，原来是刚刚诞生不久的付丧神。”
“早就听说你用那块奇特的布来骗过‘不可能弹幕’，真没想到还能骗过追击者的眼睛。”
“那当然。总被你们这种角色骚扰~~就算能够随手打倒也会感到麻烦的啊。”
正邪顺手把格子布系在了肩头，然后侧身对着三位呈夹击之势的付丧神少女。
“怎么，你们也听了那些大妖怪的鼓动来抓我吗？”
“是啊。你该死心了吧，束手就擒吧。”雷鼓轻松的说。
“嘿，我以为你们念在小槌的魔力让你们成为了付丧神的份上，能乖乖让在一边，少阻碍我呢。”
“你那小槌的魔力确实催生了许多道具的觉醒。但是她们很大一部分陷入了狂乱，反而导致了灭亡，而且你和小人公主掀起的异变风波被平息掉，多数又回归成道具的样子。我和九十九姐妹只是极少数的幸运者。从我们付丧神的角度来讲，还真没必要对你有什么感激之情。”
“不过才只是道具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那我们也没必要啰嗦什么了吧。”
雷鼓也轻笑了一声，却依然交叠着手臂，斜倚靠在身旁浮动在空中的一面大鼓之上。九十九姐妹看出她并没有动手发难的意思，也就没有出手攻击。
“我只是忍不住为你的处境感到苦恼呐。你这个样子，孤身一人，在全幻想乡的围攻之下还能支撑多久呢？一天？三天？就算有那万一的可能，你闪过了所有的弹幕，那以后你还能去哪里安身呢？”
“什么意思？知道打不过我，就想开嘴炮劝我投降吗？”
正邪用小手指堵住了耳朵，伸出舌头做个狰狞的鬼脸，然后突然露出嘲笑的表情。“有那功夫多安慰一下你新收的那个小跟班吧。她刚信心满满的败在我手下，内心还在发抖，在哭呢。”
九十九八桥的手在发抖，她姐姐看到了这一点。
“要不是你用那堆乱七八糟的道具作弊，你怎可能……”

* * *
“啊，总算天晴了！”
“啊……是吗……嗯……”
“别睡啦！快出来看！”
少名针妙丸听见喜悦的呼声，从盒子小居中推门出来，仍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她看见红白二色的身影正推开了障子，清澈的晨光与鸟鸣声一同进来，向博丽神社的两位住民传达着令人振奋的讯息。
“嗯！空气好清新！”博丽灵梦站在门前久久地伸了一个懒腰。“这几天一直断断续续的下雨，衣服都要长霉了，也没办法出门去。真是讨厌死啦。”
说着话，她已轻飘飘跃过屋檐下的一片水洼，落在神社的院子里，然后用手挡在眼睛上方忘情地望着云开雨霁的天空。针妙丸也来到了屋檐底下的室外走廊，只是下面那片水洼对于她好像深不见底的大湖，她只能坐下来，干巴巴的望着院子里哼着小曲的灵梦。
……不过，就这样看着就很好了。她心里这样想着，坐了下来。
水泊倒映着蓝天，倒映着远处神社的红色鸟居，以及灵梦有如凌波仙子般的倩影。直到今日，眼望着庭中那一抹鲜艳的欢歌，她还感觉如同在梦里一样。
她想起多天前在辉针城中那个战战兢兢、无法入眠的夜晚，如同纸牌屋倒塌一般迅速溃败；她想起在羞辱和惧怕中被绑来了神社，终日惶恐着遭到可怕的惩罚。她想不到，与天邪鬼的“起义”失败仅仅只有十来天，已经找到了新的足以安身的家，以及这样一个如此强大而且温柔的伙伴。
“怎么样？针妙丸，你也出来见见久违的太阳吧。到了中午时又要闷热起来了。”
灵梦伸出一只手，示意要她跳上来。针妙丸眼望那只白色巫女袖中伸出的修长的手掌，那是和曾经的同伴不同，完全可以信任的手掌。她的内心，一时竟涌起了莫名的负罪感，周围自己新的栖身之所越是安详怡人，她心里越是感觉沉重。
“灵梦小姐……实在对不起。”
“诶？”灵梦缓缓缩回了手。“怎么了……”
“不，我在回想我曾经做过的事，给灵梦小姐惹出的麻烦……”
博丽灵梦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到这件事，不禁一愣，睁着一双妙目看着低头不语的小人族。
“虽然这么说……可你刚被抓来的时候，那时小槌的危险还没完全消除，我也对你做了一些过分的事啊。在辉针城战斗时你也被弹幕教训的够惨。”
“那些……我都不在意了。我是真的没想到，灵梦小姐会对一个蓄意破坏整个幻想乡的主使者这样温柔的照顾。能过上今天这样和平的日子，我已经非常……受宠若惊了。”
“阿啦啦……这样说我很高兴。”灵梦别开了目光，颊上飞红。“异变怎么说，也是幻想乡常有的嘛！过去了就过去了。再说了，真正的黑幕并不是你，不是吗？”
针妙丸不说话。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她看起来仍然没精打采。灵梦不解的注视了她半晌，准备走开时，针妙丸忽又开口，问起了那个名字。
“正邪她……还是被整个幻想乡追缉着？她还没有被抓住吧？”
灵梦回过身，表情有些许的无奈。
“不知道啊。这两天我又没有出门。”
“那，有没有她一点点的消息呢？”
“呣……从收到的几份天狗报纸来看呢，唔对了——那群小报记者似乎在搞什么‘天邪鬼大追击24-7幻想乡最速追踪’，还有‘天邪鬼逃亡之路！独家念写预报’的专栏，据她们自己说在妖怪里面大受好评。虽然我觉得大部分都是瞎编的。但至少还没有她落网的消息吧？否则以那群天狗的新闻嗅觉一定会夸大其词的争相报道一番，你说……对吗？”
看来是这样没错。可这样并不能放心。
“灵梦小姐……那您，您会去抓她吗？我是说，通缉的奖赏……”
“啊，那要看给什么奖赏啦。”
灵梦看见针妙丸脸上惊恐的表情才发觉说错了话，赶紧捂住了嘴巴，讪讪的支开了话题。
“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你居然还在惦念着她？……记得你好像说过，和那样别扭的妖怪在一起每天都会很难受……的吧。”
“……是。她确实一直……那个样子。”
针妙丸的声音小了下去，低头不断揉着衣角。
“哎呀呀。真伤脑筋。”灵梦困惑的皱了皱眉。她能够稍微猜出她对鬼人正邪仍有着藕断丝连的思念，却不知道针妙丸内心最大的担心，正是来自她自己。
——其他人怎样做都无碍，若是灵梦小姐打算出动的话……那正邪是必死无疑了。
和灵梦相处这些天以来，针妙丸不仅仅是被其强大的力量所震撼，更和过往的所有妖怪一样，为其乐天和单纯的性子所深深吸引。她自然不再愿意以任何方式搅乱这个灵梦所守护着的幻想乡，可是另一方面，她又不希望正邪被一群盯着奖赏的人抓住，受到报复和欺凌。自从被带离辉针城以后，每每想起流亡的鬼人正邪，她忍不住要如此两难着。
这时她忽听见灵梦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服软了。
“好啦好啦，我答应你不去找她麻烦就是。只要她不再继续惹乱子。反正，小槌以及它的魔力都已经回收了，我这么说总能放心了吧？”
针妙丸回过头，久久的望着屋子里放在自己小居顶上的万宝槌，点了点头。正邪她再会做些什么恐怕别人谁也保证不了，但是灵梦体贴的言语总算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对了，中午想吃点什么？家里的食材好像剩的不多了，我要去人里一趟。”
“唔……怎么样都好啦。反正千万不要再吃天妇罗了，我一口只能咬到满嘴的面。”
“知道啦知道啦。喏，桌子上还有仙贝。好好看家。”
灵梦简单的梳理过头发就飞走了。针妙丸向着她渐渐消失在青空中的背影挥手作别，直到那一抹红白色在如洗的天空中消失不见。她的内心有些怅惘。
博丽灵梦，她是如此的不可思议。明明只是人类，却可以整日足不沾地的在空中飘来飘去，好像水中自在的游鱼。她仿佛，就是这个美妙奇异的幻想世界的缩影，在她身上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美丽，渐渐让针妙丸对尚未完全认识的幻想乡凭空产生了眷恋和痴迷。
为什么我当初会听信天邪鬼的谗言，去做那种傻事呢。如今她愈发觉得自己是多么不可理喻。
而且，针妙丸心里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一旦异变的事情风平浪静，她就挎上自己一族珍传的辉针剑一个人去冒险。或许这才是她少名针妙丸，作为幻想乡的新住民、小人一族的代表，所应有的生活方式。
或许。如果可能的话——她想再见正邪一面。并不是要计较正邪她为了所谓下克上大业利用自己的事，而是真心和她谈一谈，让她也能和自己一样喜欢上这个幻想乡。冰释前嫌，融入幻想乡住民中间，就算是天邪鬼也能够接受这样完美的结局吧。
刷——刷刷——
灌木丛间忽然响起了声音。针妙丸立刻警惕的站起来，摸到了背上的辉针剑。是妖怪？还是仅仅是野生的小动物？在她心里面，一直对小猫小狗这类动物敬而远之。
等一下……难道……
她回身正准备往神社屋里跑去，倏地站住了脚步，再次回头久久的盯着树林，好像期待着一个黑发白裙的身影从树丛中间显现。

“正邪……是你吗？”
等了许久，迟迟没有人现身，刷刷的声音也不再响起。她一直瞪大了眼看着，渐渐的，莫名的失落感袭遍全身，她颓然坐倒在走廊中间，无意中抬起头。
“啊！！！”
针妙丸立刻石化在了那里。她看见从神社的屋檐边缘露出半截脑袋，好像便是生在屋檩上的一个大木瘤一般，正在往这里窥探！
“正……你……”
混着杂色的黑色刘海下的眼睛似乎笑了一笑，她翻身从倒挂的屋檐顶上跳下来。她落地时背对着针妙丸，而且正踩在庭下那洼水泊里面，溅得满走廊里都是。针妙丸怔怔的看着眼前出现的人，对溅在身上的泥水恍若不绝。
“好久不见了，我的主上。”鬼人正邪肩上系着的破布缓缓兜起，她转过了身来。
针妙丸不得不瞪大眼睛，反反复复打量起多日没见的天邪鬼。她腰间的布包里兜了一堆只在新闻报道里听说过、用来躲避“不可能弹幕”的古怪道具——小炸弹，送行提灯，地藏菩萨，洋伞……而且还是那套熟悉的白色连衣裙，熟悉的倒挂着的箭头状花边。
只是，天邪鬼已经面目全非了。
“你……这几天……”针妙丸感觉胃里面一阵翻滚。
只有那挂满擦伤和倦怠的脸上，一副狡黠的神情还似曾相识。
“我回来了。”
就像目睹着比起阴云密布瞬时放晴的奇迹一样，她看见遍体鳞伤的天邪鬼有些困难的屈下腰，向着自己伸出了手。她的姿态几乎和刚才灵梦对自己一样。针妙丸木然的昂着头，脖颈僵硬，已经失去了言语。
“正邪……正邪……”
这是区别于博丽灵梦那样近乎完美的存在，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可思议。本该在无休止的追逐和决战中崩溃的躯干，仍然奇迹般支撑在自己的面前。不亲眼见到她本人，根本无从想象这几天来她都经历了什么样的弹幕地狱。
“和我一起逃走吧。主上大人。”
她的形象似乎早就应该崩塌成灰，只听得她空洞的声音在说话。针妙丸如同被幻觉所诱惑，手脚并用着一点点爬向走廊边缘。
“好……”
可是，在她柔嫩的手掌心触碰到鬼人正邪曝皮的手指、劈裂的指甲时，她的脑中登时清醒过来，使劲闭了闭眼睑，好像要忍住泪。
“正邪，我有话……咳……想对你说。”
她鼓足了勇气。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什么？”天邪鬼脸上刚有了一些血色，此时和嘴边的笑意一同凝结了。
“还有，希望能够把那些道具里含有的，剩余的小槌魔力……归还。”她羞愧的低下了头。“已经够了。住手吧。”
“您在……说什么啊？”天邪鬼似乎有些木然。“现在下克上才刚刚要开始……我鬼人正邪还站在这里……我们，还有机会……”
“不，很遗憾。下克上已经不可能了，我们的斗争早已经失败了。
针妙丸不敢抬起头看正邪的脸。她伤痕累累的直立起来的身体，那好不容易才见到的奇迹，此时犹如比吞噬人的黑暗更加可怕的存在。
“嘁。”
针妙丸退了一步，如同被这轻轻的嗤声刺痛。正邪突然将一只泥脚迈上台阶，就要往神社正室走去。
“居然说出这种懦弱的话……不过……没关系……”
“你要做……”
“只要有这么多犯规的魔力，无论何时都能令幻想乡中的妖怪处于我们的支配之下。”
针妙丸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她注意到鬼人正邪沉默的踩出一行迟缓的脚印，所去的目标，正是小人族的万宝槌。
“正邪！那个你不能拿走！灵梦会再一次出发讨伐你的！”
她跑的气喘吁吁，努力赶上天邪鬼沉重的步伐。想不到鬼人正邪遍体鳞伤，此时的步伐咚咚有声，似乎恣意释放着她几天来挣扎在无尽的围攻和追逐中所积压的怒火。
针妙丸赶在正邪之前，跑到万宝槌旁边，张开双臂拦住了。“已经不必再抵抗下去了！一起投降吧，幻想乡的妖怪不会与你为敌的！我保证！”声嘶力竭的喊完，她已经气喘吁吁。
“……哼。”
听我一次。正邪。听我的话吧。求求你了。
她在心里呼喊着。
“你真是个，令人十足失望的主上。过去也是，现在也是。”
她的话里冷冰冰的，好像要从头到脚把针妙丸小小的身体冷彻。
“弄不明白，背负了这么多的小人一族怎么会有你这样懦弱至极的主君。你的承受力和野心就和那渺小的身子一样，连半盅水都盛放不下啊。”
够了……
“小人族被苦苦欺压的过去，在你那小小的心中，难道……”
“够了！够了！！！不要再拿这个骗我了！！！”
这次是正邪，被小人发出的嘶叫吓了一惊。针妙丸也丧失了沉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什么小人族被压迫的过去……都是骗我的。是的……你为了留在我身边，觊觎我们小人族万宝槌的力量……时至今日，这一切都已经澄清了，你还，你还……”
内心的堤防在崩解。与眼前的天邪鬼一直勉勉强强维持的依存也是。少名针妙丸，这位继承了少名这个伟人之氏的小不点公主，正被自己的热泪一点一点浸湿。原先苦苦建立的、属于一城之主的自尊，理想，希望……统统在化为乌有。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小人外表的空壳，如同一个荒野游魂。
我不是小人族的公主大人。我不是。我做不来。
“……没关系的。没关系。”
正邪传来的声音竟然从未有过的柔弱，好像在安慰着自己。针妙丸慌忙擦拭着泪水，希冀能看到她回心转意的神情，以此来弥补自己内心此刻巨大的空洞和自责。
“正邪，你答应……投降了……吗？”
然而下一刻，她的声音传来，冷冰冰的。
“恕我直言——你说谁会投降啊？”
同时，笼罩针妙丸全身的巨大黑影又移动起来。
“既然您不敢，我就一个人干好了。这样的您，根本帮不了我什么。”
针妙丸慌了。她模模糊糊的看见正邪拎起了近在咫尺的小槌，却无法阻止她。在这之后天邪鬼做出的举动，让针妙丸心头更增一份恐惧。
“好了。”正邪把另一个看起来一模一样的万宝槌放在了原来摆小槌的地方。“这是具有类似魔力，然而力量微不足道的一件复制品。这样一来，就算博丽的巫女知道我侵入过这里，也一时半会发觉不了被掉包的事。等她发现到，已经太晚了。”
她一边把真货收入囊中，一边斜睨着手足无措的针妙丸。“我要去找一个隐秘的地方，继续发挥小槌的魔力，让更多妖怪陷入狂乱之中。这一次有了经验应该会顺利的多。您就待在这个安乐窝，等着我的好消息吧。”她转过身，临走时不忘扒下眼角做个鬼脸。“对了，‘主上大人’，替我守口如瓶哦。”
针妙丸呼吸沉重地面对她诡谲的笑脸。此时恣意冲出她的眼眶的不止是咸咸的泪，更是恨。
你为什么……总是不明白别人的心呢！总是要毁掉别人的好意！？
“我会告诉给灵梦的！我一定会的！”她奋力追逐过去。“我要告诉给所有人，全力以赴的把你抓起来！给我站住，你……你这无可救药的邪魔……”
鬼人正邪真的站在了原地，针妙丸差点撞在她脚后跟上。
“她究竟有什么好……让您这样安心在她庇护下做一个胆小鬼……”
“胆小鬼……”
“回答我！！”
她突然厉声吼叫起来。被草刮破、浸透了汗水的白裙颤抖着。
“是啊，她是正义，我是邪魔。可是，我现在就在她的神社里捣乱，她能拿我怎样吗？”
她大步流星的往门口走去。这一次，针妙丸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只见她径直冲向了放在门前的塞钱箱。
“她怎把我怎么样！？”
她猛地双手掀起塞钱箱的盖子，奋力抛到院子中间。然后抬起一脚，整个箱子翻入了下面的水沟里。
“还有这样！”
她再次抓住门前祈愿的注连绳，连带着上面的铃铛，一同拽了下来。针妙丸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彻彻底底的懵了。直到暴躁的人影又一次往屋里的她身边走近，她才猛醒过来。
“不要对灵梦的神社动手！正邪！！！”
“我来把神像一起也砸了吧！”天邪鬼有些兴奋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什么博丽的神，就这样被我干掉了，也就不过如此而已！还有……”
“正邪！正邪，你听见了吗！鬼人正……”
针妙丸身子突然一轻，她被揪着后领提了起来，顿时便要窒息。
“邪……”
模模糊糊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我作为一个臣下，务必要劝谏您打起精神来。就‘务必’和我一起走吧，一起目睹大业的建成……”
“放下我……放下……”
“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震耳欲聋的笑声中，针妙丸摸到了背后坚硬之物——小人族的尚方宝剑，辉针剑。她顾不上许多，奋力从背后抽出，挥舞起来。
“鬼退治眇目之针——”
小人族史上另一位伟人、室町时代的一寸法师，当年正是用此辉针之剑刺瞎了夺走公主的恶鬼的眼睛，拯救了自己和众多百姓。
如今，当一股暖意沿着辉针之剑传到小人族末裔的手上，她的心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 * *

一滴殷虹的血迹落在榻榻米上。又是一滴。
时间好像静止了一样，思考也随之停滞了。不知道隔了多久，针妙丸才发现自己正双脚站在地上，手中微微颤抖的辉针剑剑尖，血滴几乎已经开始凝结。
而鬼人正邪痛苦的伏跪着伏在一边，手遮住了半边面颊。
“正邪……”
针妙丸无论如何回想不起自己是怎样在慌忙中攻击了天邪鬼的眼睛。她更加想不起来，在那以后自己是如何平稳的落地。
毕竟，从一个大人眼睛的高度笔直的坠落下来，对于她一个小人公主来说足以致命，然而她现在却安然无恙。
“怎么会……这样……”
她绝不像她的前辈一寸法师那样，从年轻时起就广为游历，积累了丰富的生存与作战本领。游遍天下尚且是还未实践的梦想，刺杀恶鬼更只能借助前人传说想象一下而已。可是她自己从那样高的地方无保护的跌落下来，现在好端端的站在地上，没有受一点伤。
鬼人正邪从头到脚肮脏的躯体在颤抖个不停，发出阵阵瘆人的呻吟。针妙丸直勾勾的目光来到她蓬乱夹白的短发，顺着往下，看到了她张开摊开在地上的、饱经磨难的手掌。
——难道说，在那一瞬间，是她下意识的接住了我吗？
辉针剑嘡啷落在脚边。只有这一点，她说什么也无法相信。
“这一定不是真的。她……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利用我，欺骗着我，就是想获得小槌的魔力，有利于她自己的好事而已。她不会救我的。”
就在这时，天邪鬼伏着的背脊突然抽动起来，好像一座马上就要喷发的火山。
“嘿……嘿嘿……”
不会的……不会的……唯独这件事绝不可能。我不能信服于她……
“嘿嘿……我的公主大人啊……事到如今，仍然不肯相信我吗？……”
与此同时，针妙丸开始狂奔。恐怖与绝望支配了她的神经。她手脚并用，慌乱之下，居然跑到了灵梦为她做的盒子小家的后面，背靠着盒壁，一口气也不敢出。
要死了……
“那么就由我来告诉您。小槌那奇妙的魔力，并非只是承载着小人族悲怆历史所寄予的希望所在，它更是我鬼人正邪，以下克上最后的一根稻草……”
悉悉索索的衣服的声响传来，死亡的气息在悄然来临。天邪鬼爽快清脆的声音已经变了调，但声音的主人仿佛并未失去理智，一字一顿越来越是冷静，越来越是可怕。
“我的那份期待，从未如此的真实。我之所以忠诚于您，公主大人……是因为我始终相信着万宝槌的力量。哪怕我自己受的罪再多，只要那份力量还在，我的决意、我对公主的忠诚便不会枯萎……”
不要说了……不要再叫我公主大人了！
针妙丸身后的盒子突然被抬起，全身酥软的她顿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跌坐在地板上。
“从此以往，这奇妙的力量由我掌握……我没有任何将它拱手交出的理由。我残败的生命与它异体同心，等到失去它的时候，也是我命消殒之日！”
要被……杀……
“针妙丸！趴下！”
针妙丸并没有听出是谁在对她大声示警。实际上她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最后一点意志，就算没有人叫也只能够无声的躺倒在地。
嗖嗖的风声不绝于耳，有什么带飞了她头戴的稍稍突出于身体的碗。眼前博丽符札红色的光梭前赴后继的奔流着，然后是密密匝匝木板被钉穿的声响。
啊——
咚的一响，世界安静下来。针妙丸抬起头来，发现一枚巨大混圆的球体就落在头顶不远。她甚至一时没有想到，如果再偏个十厘米，自己的头会是怎样。
“别碰它。那是被魔力污染过的道具。”
“灵梦……”
针妙丸想侧头看看如此之快便归来的巫女，眼睛却无法从差点砸到自己的那颗球体上挪开。那是一枚被淡淡的血迹所沾染的阴阳玉，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上观看，淋漓的长带状血痕似乎已渗透了阴阳玉白色面一片片的晶斑，在她的眼里勾画出重重叠叠的鬼脸，又如皲裂的皮肉。
正邪已经不在屋内。不知刚才一瞬间是怎样，她会从这枚阴阳玉掉落的位置瞬间消失。
“突然想到出门时忘了给神社周围设置结界了，感觉不妙就半途赶回来。还好正及时赶到。”灵梦把马尾往脑后一甩，几步走到针妙丸身边。“看来她通过什么奇特的道具逃往了外面。没有伤到你吧？”
“我……没事，正邪她……”
“她受伤了，中了一枚封魔针，或者两枚。总之，她跑不远的。”
她轻轻拿起了针妙丸脑边的阴阳玉。但是灵梦她最后一句话里面的那股无动于衷的感情，让针妙丸心中猛地一颤。
“灵梦……”
“等我片刻。”
说罢她飞离地面，轻巧的折了个弯消失在了门外，如同一只雨燕。针妙丸仰天躺在地上，沾血的辉针剑跌在手触摸不到的地方。她眼望着上下颠倒的世界，和煦的阳光从敞开的大门照进正堂里。
在她的双脚所对的墙壁上，密密麻麻钉满了封魔针和符札，密集到连她这样的小不点都难以找到空隙穿过去。这正是绝对意义上的“不可能弹幕”，如今将真正降临到天邪鬼头上。
“灵梦……正邪……”
她想哭，却哭不出泪来。
天邪鬼游戏进入第八天。

【、】
“是那边吗！”
博丽灵梦正如红色疾风一般穿行在树林中，眼角掠过一小片白色，想也不想，立即甩出数枚符札。它们分四角罩住了白衣的身影，顿时成百上千枚灵符的幻影如同潮水般将目标淹没。但是当符札的怒涛退去，灵梦慢慢接近，发觉躺在地上的只是一只红色的替身人偶。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果真是个狡猾的对手。”
她不再对人偶瞧另一眼，立即飞起按原路线追去。
刚刚回到神社，还未发觉鬼人正邪入侵的痕迹，她的先天直觉已经把危机的信号传达给了她；等到远远看见重要的器具被毁，而通缉多日的天邪鬼正堂而皇之的站在神社里面时，她一时也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然而仅仅经历了一分钟的“捉迷藏”，她身为最优秀巫女的头脑已然充分冷静下来，进入另一种模式——恼怒，渐渐被强大的专注取代。正是这一点，使她成为无可匹敌的妖怪退治专家。天邪鬼赖以使用的种种道具只不过能缓得一时，而直接战斗起来，实力差距更加是云泥之别。
“天邪鬼……”
她太过于专注于现在的“猎物”，以至于少名针妙丸刚才奇怪的样子在她心中也只是一闪即逝。
来到一个小分叉口，左边路口远处似有白色的裙摆在晃动，但是这一次灵梦并没有上当。她直飞转入右侧。
“在这边。”她的眼角瞥到了地上丢下的一根带血的封魔针，一刻不停的追去。
另一边，逃亡的天邪鬼感觉自己的身躯越来越沉重。她已经忍着剧痛把插在肩膀上的封魔针拔下来，博丽的神器就算没造成致命伤，对于妖怪来说无疑是一种缓慢扩散的毒药。创口在烧灼，拔针带出的血即刻汽化，她的眼神渐渐迷离。
“不行……太重了……”
炸弹和消弹相机早就被丢掉，这些在一瞬便分胜负的狩猎游戏中根本没时间派上用场。替身人偶刚才已经用光。地藏菩萨还有一个。正邪低头望了一眼腰间别着笨重的提灯，这是她闪避不可能弹幕的最爱之一，可以制造十多秒的无敌时间。
咬咬牙，她扯断了捆绑的丝线，看着它在路边翻滚进了草丛。现在这个状态并没有战胜巫女的胜算，唯有尽快的摆脱。
正这样想着，后面风声飒动。她心头一惊，迅速半转回身，看着红色灵光的来路，把一个刚刚查看过的地藏举在了眼前。
【回避】
灵符的撞击发生了爆炸，把她的身体掀飞。但是有地藏的抵消作用，她没有受更多的伤，落地之后再次转身奔逃，险些被绊倒。
难道巫女已经追到如此近的地方了吗？还是说已经远远的望见自己，忌惮道具的力量还在审慎的观察？不管怎样，这时体力急剧消耗，灵力面临枯竭，而道具也所剩无几。
她大口呼吸着，手指轻碰到了行囊里刚刚获得的那枚万宝槌。它就如同实木头雕成的一样并不坠手，拿在手里也只像个玩物一样，丝毫没有魔力的反应。
天邪鬼心中忽的思念电闪，脚步稍稍慢了下来。她突然想到小人公主对她讲过的一句话。
“……那个小槌，只有我们小人族才能够使用。”
她忍不住想要低头去看。自己辛辛苦苦把它夺过来，就是缘于寄托在小小的宝槌中最后的希望，希望能够给予自己在穷途末路起死回生的机遇。使用了小槌复制品那么多天，她竟然理所当然的认定真正的宝槌也是可以由她自己使用的了。
想到这里，她虚弱的身躯如同在宝槌影响下变大了一般，而力量却没有增加。她踉踉跄跄的就要在绝望中跌倒。
“我……我不能接受……下克上，我一定要……”
哧的一响，一根封魔针划过她的脚踝，钉在地上。她绊了一小跳，手在地上撑一下才稳住身子。
可是，这一次她的动作把她真正陷入的绝境暴露无遗。还没有回头去看，她已然发觉背后那股澎湃的灵力团在快速靠近——如同一个太阳，要活活把她晒化。
“可恶啊！可恶啊！小槌！”
毫无反应。天邪鬼双目大挣，最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伞隙间！！”她抽出洋伞，用尽力气一挥。这和回避弹幕的布一起，是她最后的道具。
面前的空间瞬间劈裂，产生了一个狭长的黑洞。她纵身一跃，算好了方向和距离，应该可以把她带入到附近的一丛茂密的树林中，然后再用肩上的布把自己隐藏——或许这是唯一骗得到博丽巫女的机会。
明媚的天光瞬时消失，又重现。面前是茵茵绿草……
碰。
她被一枚阴阳玉重重砸在肩头，感觉半侧身子都快碎掉了。天邪鬼径直飞了出去，在草地上滚动着，天旋地转。
“愚昧……”隔着树林传来灵梦冷冷的声音，气息丝毫不乱。“那正是我在地灵异变中使用过的道具，我对于它的了解可比你多的多。”
“唔……唔唔……小槌呢……”
正邪的指甲陷入了泥中。她一只手在地上疯狂的摸索着，内心的急迫已至沸腾。遍山的鸟鸣，知了的叫声，扰乱着她的耳畔，越来越使她不堪重负。
只有树丛外女孩子轻轻的足音，持续而平稳的传过来。
“小槌啊！快回应我！快……”她终于摸到了光滑的木柄。“我一起期待了那么久！难道号称无能的万宝槌，还有我颠倒一切的能力，到头来就没有任何用处吗！”
她死死的抓住万宝槌的一刹那。身下的土地好似剧烈的震颤起来。
外侧的灵梦好像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点。“是地震？”她奇道。
但片刻后，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灵梦转身四顾，阳光下的树林似乎并没有奇异的改变，也没有破坏过的痕迹。
……但，仿佛稍稍感觉到有那么一点不同。她重新凝视着面前正对着的那一簇树丛。

“你做了什……”
掀开茂密的枝叶，她惊在了原地。那里面空空如也，即使定睛望去也看不到任何障眼法所藏起的人形。难道并没给她造成无法行动的重创，她起身又逃跑了吗？
“大意了！”灵梦望着树林唯一的去路，再次疾飞起来。
可是，这一次不知为何，她内心那种“追逐感”此时不复存在。无法追踪到任何灵力的来源，别说看到白衣的天邪鬼了，就连先前即便很远也能够隐隐捕捉到的脚步声、沉重的呼吸声，此时都不复存在。好像她只是一个人在野外的林子里飞行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直觉将无数个可能性传达给她。是小槌的魔力消除了她生命的气息？是暂时停止了时间，留给她逃跑的余裕？还是与她的能力有关？
等等，能力……
她站住了脚步，望向天空的方向。阳光，正从不正常的方位照射过来。
难道，难道……
她再次惊惶的环顾着左右。这一片树林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有“那么一点”的不同。她屏住呼吸，再走几步。
博丽神社，重新出现在了眼前。她以全速向着一个方向飞行了半天，居然又回到了原点。她很清楚自己在大方向上面并没有调转回头。那，是什么使她判断错了方向呢？
带着无比的困惑，再一次仰望天空。正在一点一点向着最高点努力爬起的太阳，出现在神社参拜道的右手边，那里应该是……
西边。
博丽灵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现在是轮到她自己在不经意间呼吸急促了。是天邪鬼的颠倒一切的能力影响了日月星辰，还是说，仅仅颠覆了她个人的判断力而已，颠倒了她眼中世界的前后左右，让她在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向反向追逐？
她好像在确认着什么，缓缓迈出了左脚。无误。又迈出了右脚。她的内心渐渐涌起无法抑制的惊骇。如果天邪鬼的能力真的达到了那个程度……
“灵……灵梦小姐？你在……”
远远传来了针妙丸的呼喊。她远远望见博丽灵梦的归来，在惊吓之余却看到了她六神无主的模样，忍不住出门去看。只是她仍然被水困在廊下，由于刚刚才受到不小的惊吓，此时的她显得魂不守舍，倒是和乱成一团的博丽神社很是般配。
……？
灵梦忽的注意到翻倒在廊下的塞钱箱，顺带瞧了一眼神社正殿侧面的仓库。她心中忽的闪过一个念头。
那么说，刚才的“地震”……
“等一等。针妙丸，你先别动。”
她不等回答，高高的飞起来，好像一枚气球越飘越高。博丽神社的院子，在她的脚底慢慢变成伏在地面上的盆景。
这……这是……
一滴汗珠从她的腮边滑落。她这是第一次看见了，左右完全颠倒了的幻想乡。
如果太阳的方向没错的话——原本位于幻想乡东部边境的博丽神社，已经来到了最西边；东侧的天际是巨大的魔法森林，自己好友的住所。位于中部的人间之里，看上去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可也左右翻转了方向。
这样的景象，就如同在镜中看原本的幻想乡一样的完美。
她觉得难以置信。可是，在发生过春天未至、黎明不来的幻想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呢？
她缓缓落下了地。针妙丸看着她灰心丧气的模样，不知道该不该问起正邪的事。而慢慢恢复了平静的灵梦，终于注意到小人公主，她似乎哭过。
“天邪鬼……她把你……”
针妙丸顺着灵梦的目光，倏地瞥见了地上不远处弃置在血泊里的辉针剑。她突然跳了起来。
“不要……不要怪我……”
“？”
好像被针一直扎到后背一样，她头也不回的跑回了自己的盒子小居里，碰的关上了门。
“针妙丸！你怎么了！”
* * *
在这一天，幻想乡又一次陷入了全面的混乱。
人们找不到要去的地点，更多人在自己家里面迷了路。解决异变的诉求络绎不绝。
可是不知为何，博丽的巫女没有行动。
* * *
天邪鬼游戏，第九日。
妖怪之山远远没有从前一天的大骚乱中恢复原样。准确来讲是比前一日更加混乱不堪了。幻想乡被左右颠倒的大新闻在天狗记者中间炸开了锅，许多人为了争抢采访对象打的头破血流。一向忠于值守的白狼天狗也因岗哨执勤问题屡屡发生争吵，因为没有一个人真正能弄清楚一直延续下来的换班规则现在应当怎样执行。
在这种乌烟瘴气的氛围里，一个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踩着晨曦的露水，从守矢神社的晨雾中现出身来。她肩头还绑着绷带，腰间并没有携带任何道具，只有一只小小的木槌拿在她手里。
八坂之神正端坐在神社的屋脊上，她用和胸口悬挂的明镜一样澄净锐利的目光，与那长有两角的女孩隔空对视。
“我听说过你。”神奈子开口说道。“你居然能够若无其事的穿过战战兢兢的天狗的眼睛。你是如何做到的？”
天邪鬼摇了摇头。“那些都无足轻重。我是来找你的，因为你也是【强者】之一。”
“哦，我就把这句话当做奉承吧。那你，是来找神明求取什么物事吗？”神奈子一手托腮，微笑着俯视着。
“呀~这么早就有参拜客上山了。真是罕见呐~~我说神奈子怎么还不来吃早餐~~”
天邪鬼还未回答，声音从神社侧面回廊响起，青蛙的神明蹦蹦哒哒的跑了出来。追在后面的是侍奉神明的巫女，东风谷早苗。
“诹访子大人，不要把客人吓到啊……”
她突然站住了，因为她看清了来访者的面容，脸上顿时失色。
“你是……你是前两天和我相遇的……”
“我说早苗啊，你先退下去。”
泄矢诹访子吐了吐舌头，从袖中取出了铁轮。对此，神奈子并没有制止，鬼人正邪也如同无视。
“并非索取，而是要证明。”她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说道。
“证明什么？证明你自己吗？”
“不仅如此。我还要为这世界证明……这压倒一切的美妙的力量！”
她将小槌高高的举过头顶。她晦暗的眼中，如同放出了金色的光芒。
“这将是，普天下的弱者们唯马首是瞻的希望！”

【、】
“拜托你快点回去吧。”
一层烟似的青云笼罩着整个天空，并且还在持续的积累。过午以后，地上的人慢慢迷失了太阳的方向。神社外的树林渐渐的影子分辨不清，夏末的空气里弥漫着闷热的气息。
然而这样阳光微弱的天气，正是被一部分讨厌阳光的妖怪所喜欢的，适合出行的日子。
“说不定什么时候，又要有村民来要求我解决异变了。如果正撞见你这样的危险妖怪待在神社……”
“那就劳烦灵梦帮我把他们打发回去呗。”
“……”
躺在灵梦膝枕上的红魔馆馆主，蕾米莉亚·斯卡雷特惬意的闭上了眼睛，侧过头享受着从门外吹来的夏日的微风。灵梦的眼神从放置在门边的粉色洋伞，转到晦暗的天空下显得愈加冷清的庭院，又回到膝上披散的青蓝色发丝。
“不过呢，我真的很意外。幻想乡变成了这样子，灵梦居然还解决异变的请求如此无动于衷。到底是沉得住气呢？还是说有所顾忌呢？”
蕾米莉亚微微昂起了头，露出奶油色的细腻脖颈——目光正对着墙角里放置的一个小小的梳妆盒。她狭长的血色瞳孔变得更加尖锐。
“真是有失颜面啊。幻想乡奇妙的巫女，这次居然会为一个小不点犹豫不决。这不是我熟知的那个自由随性的灵梦。干脆，就让我来帮你下定这个决心……”她再次把目光投向针妙丸的小屋，冒着绯红光芒的眼睛一瞬露出了凶光。“只要一眨眼，就让她永远的消失……啊啊！”
蕾米莉亚的后脑勺撞在了榻榻米上。灵梦一言不发的撤了膝枕，起身走向针妙丸门窗紧闭的小居。
“灵梦真是的……”蕾米莉亚揉着头坐了起来。“你倒是说我哪里说的不对，现在幻想乡只是左右颠倒了，我觉得总有一天她再上下翻转一下，我的红魔馆，你的神社，还有所有人、地面上的一切都会飞上天。”
“……对不起。”
灵梦更像是程序性的道了个歉，仍然在久久的低头注视着小盒子。
“她自从前天早上开始就没有再出来过，一直紧闭着门窗，叫她也不答应。她是在为了那个天邪鬼而自责吗？”
“哈，你不是说她不小心刺伤了那个天邪鬼吗？而且身为她曾经的同伴，还站在了狩猎她的对手们一边。我看这小不点单纯是害怕她再找上门来复仇吧。”蕾米莉亚戴上了帽子，舒展开翅膀站起来。“总之，一个弱者，一个弱者加胆小鬼。要是我，才不屑把这样的胆小鬼放在心上——一秒钟。”
这时她注意到，灵梦在凝望着自己这边的方向。这让她感到一阵不舒服。
“好像有人来了。你先躲一下。”灵梦淡淡的说，没有一丝热度。
“竟然叫我蕾米莉亚·斯卡雷特躲起来……”
就算很不情愿，她也知道惹灵梦认真起来不是个好主意。然而当她竖起耳朵听清脚步声，嘴边忍不住笑了。
“来的绝不是普普通通的村民，灵梦。而且有两个，大概不是上门挑战的天邪鬼。”
“两个？”
蕾米莉亚翅膀微微振动，落在古旧的五斗橱上坐了下来。“灵梦啊，”她说，“看来今天会是很有趣的一天呐。”
“你指的是……？”
“想不到一贯相互敌视的她们二人居然会一起来到神社，这件事本身就很有趣了。”
吸血鬼凭借着远远优于人类的视听，似乎早已经洞悉了所要发生的事。还是说，这是来自于蕾米莉亚操控命运的能力呢？灵梦伏下身子提上鞋跟的时候，听着她身后滔滔不绝的讲着，一种微妙的期待感开始在内心深处荡漾。
然后，她也见到了将“给予她期待”的两个人，并肩出现在参拜道的尽头。
圣白莲，以及丰聪耳神子。
* * *
“你们……是同路过来的？”
“下午好。”圣白莲合十行礼。“我正好有事情拜托贵神社，正好遇到丰聪耳，她也有很重要的事要传达。”
“没错。我们为何前来拜访，看样子想必已不需要过多解释了吧！”神子开门见山的说道，一边斜眼看着神社周围。“想不到那厮神通竟至如此，就连我用结界与现世隔开，坐落于仙界之中的大祀庙都给左右翻转了过来。虽然也无大碍，布都她可是暴跳如雷。对于一个风水师来说左与右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就是……你来找我解决异变的理由？”
“与面灵气异变的时候一样，这一次幻想乡再一次陷入了危难之中，我身为圣人怎可以坐视不管呢？”神子用笏板遮住了她脸上的微笑。“想必博丽巫女至今按兵不动，也是对于那厮诡秘的能力和行为有所忌惮吧。不如一起探讨一下讨伐她的方案。”
“……可是，这件事，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我没有去追她，也并不是因为这个。”
“灵梦。”圣白莲在一旁说道，“或许你还对宗教战争那时候的交锋耿耿于怀，但是这一次是真的想要合作抓住那个妖怪。与其我们之间鹬蚌相争，放任那个天邪鬼不管，不如早些和解一起把这场异变彻底做个了结。或许你也知道，这一次再抓住她绝对会严厉的惩罚她，但这对于屡教不改的天邪鬼也是一个救赎的机会。”
“是啊，这一点圣都和我达成一致了。我家布都在她手下吃了亏，怎么可以就此罢休呢。”
灵梦叹了口气。她知道，这一次理亏的是自己这边。
“那我就往下说了。据布都她的所见所闻，为数众多的付丧神再一次出现在幻想乡的上空，这一次产生和聚集的更加迅速。因为前后只有一天多的时间，又主要在夜晚行动，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而且，古怪的魔力又膨胀起来了。”
“古怪的魔力？”
“就是前一段异变时，能让器物动起来的那个魔力。今早在命莲寺里，突然有木鱼和经书擅自敲打、翻动起来，我知道不能再坐视不管了。”
“神灵庙也是。现在一团糟。”

博丽灵梦听得懵了。“你们是说……小槌的魔力？那个带有魔力的小槌，应该早就被我回收了呀！现在还好好的在神社里……”
“灵梦！灵梦！”
三个人一起惊愕的转头，其中只有灵梦知道那是蕾米莉亚的叫声，而且下一秒就眼看着她本人就从室内箭一般飞了出来。
“你这只祓魔棒怎么突然打起人了！”她边飞边抱着头叫着。“打的我好疼啊！快叫它停住，灵梦！”
她扑在地上。自行飞起的祓魔棒仍不减速，如流星一般直取站得最近的丰聪耳神子。
“哎呀哎呀。”
神子宽大的披风猎猎作响。从披风底挺起两把巨剑，将狂躁不安的祓魔棒格挡在外。
“看来博丽巫女的灵压也终于抑制不住神器的暴走了啊。你怎么看，灵梦？”
“或许我们察觉的已经晚了。而且现在完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那天邪鬼。”
灵梦无言的站在原地仰望着天空，变化不息的阴云好像蒙在眼前的重重帷幕，让她心中彷徨。前日追逐天邪鬼归来，鬼人正邪翻转幻想乡的神迹使她的心里一时充满了惊诧和懊丧。然而见到针妙丸的一刹，这种懊丧渐渐转变为对小人公主的歉意，又得知鬼人正邪实际上受了不轻的伤，也就放弃了继续追逐的想法，暗暗希望天邪鬼能吃了苦头、老实一段时日了。
现在看来，这份犹豫不决渐渐正在把幻想乡推向危境。相比之下，那个天邪鬼下克上的意志简直坚强到可怕。
“那厮，是真的想实现她那个疯狂的想法，不惜自取灭亡。看来我们要赶快了。”
另一边，被丰聪耳神子的剑阻挡的祓魔棒渐渐弯曲，成为一个弧形，终于，啪的一声脆响，木棍不堪重负从中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神社诸多器具仿佛受到了感召，门窗茶几纷纷格格作响起来。开始有坐垫和茶碗之类的往外飞来。道具们纷纷得到了解放，更好像在天邪鬼不懈的努力下欢欣鼓舞起来。
“灵梦！你看那个！”
一转头，七零八碎的器物还在如倾倒垃圾一般往外飞来，这些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可是一个小小的化妆盒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立即警醒。
“针妙丸……！”
灵梦不顾一切的飞上去，指尖将要接触到盒子的一瞬间，小盒的门扇突然打开，一个小小的人影跌落在她掌心里。她把少名针妙丸捧到胸口，全不顾她的新家已经远远飞去，朝着灰蒙蒙的天空的方向。
“小不点，你看你的万宝槌干的好事。不知道我的红魔馆现在是不是也变成了这幅模样。”
蕾米莉亚抱着胳膊，斜眼而视。针妙丸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灵梦，带着些悲伤的视线相交，她又垂下了头去。
“灵梦小姐，对不起……你刚才说的话，你为了我而犹豫，我都一清二楚……谢谢你，我很惭愧……前天，确实是正邪她取走了真正的宝槌，把一个复制品放在那里……”
“你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和天邪鬼串通好了吗？”神子上前一步。
“不是的！！我只是对她深深的愧疚。她寄予了我那样的厚望，甚至完全的忠诚于如此无能的我。尽管她一直在欺骗我、挖苦我，我还是千万分的对不起正邪……”
她抬起头来。“我知道灵梦小姐是博丽的巫女，是整个幻想乡里最最重要的人。我万分敬仰、羡慕你的强大……也正是这样，内心更加阻止我让您去找到正邪。我以为这样能给被我伤害了的正邪一点点的补偿，可，这几日悄悄从窗口看到你的困扰，我知道自己又不经意间在帮助恶人了，这让我每天都在悔恨，每天都在痛苦之中，没有颜面面对灵梦小姐……”
针妙丸小小的手攀着灵梦的领巾，抽泣着。蕾米莉亚三人默默的望着她。
“可是如果我再这样犹豫、这样任性下去，让你顾虑个不停……正邪和灵梦小姐，我可能都会失去的。我不能接受。”
她的眼睛里噙着热泪。她知道，这一次自己真的要永远的背叛昔日一同谋反的同伴了。
“你……知道那天邪鬼在哪里吗？”圣白莲严肃的问。
“我不知道。但是我了解她。她一直在等着我回去，等我回到她的身边的那一日。”
“难道你是说……！”
几个人同时抬头望向了云端。风云涌动，但是又毫无大雨将至的阴凉。
“可她是天邪鬼，说话怎么可能作数！喜怒难料、信口雌黄，很可能她又是在欺骗你的感情。”
“不会的。只有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圣白莲等人面面相觑。孤身一人的天邪鬼，她会再度回到辉针城，坐等迎接众多强敌一齐上门吗？比起半个多月前，她的身边少了可以方便调用小槌魔力的小人族公主，她变得比从前更加孤立无援。
但换个角度来说，这也恰恰符合天邪鬼背离常道的作风。
“不管怎样，我们或许至少应该去那里瞧一瞧。万一天邪鬼真的傻傻的躲在那里，倒省了我们好多工夫。”
“把这小不点也带上吧，说不定她还能在那什么辉针城里帮忙带下路呢。咲夜说那城堡里面路很难绕，虽说一大半都是上下颠倒的原因。”
蕾米莉亚这句话又给了针妙丸重重一击，再次重重的低下了头去。
这时候，头顶上空似乎有什么物体快速的降落下来。起初在灰白的天幕下看得不是很明显，但慢慢看清了，那是一个白衣蓝裙的人影。
“居然是……那个不良天人，比那名居天子？”眼尖的蕾米莉亚抢先看到了。“这时候她还来神社打搅，想捣什么鬼？”
“你是在说你自己吧……”
那人影越来越近，还未落地就迫不及待的喊起来。
“你们都在！这么多人！”她的声音里透露着急切。“灵梦，出事情了，快点跟我来看！”
“喂，我们这里有要紧事要办，可没时间跟你这个天人大小姐纠缠……”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要紧的？在我们天界都已经传开了。你们居然还都不知道！”
“你在说什么？”灵梦问道。“在天上吗？出了什么事。”
天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抚平内心的震动和波澜。
“是天空的逆城。你们来了就知道了。”

第三节 -【鬼之章】-
算起来，这已经是博丽灵梦第三次穿越重重叠叠的魔力雷云，飞往幻想乡高高的上空。第一次，她的内心因为从未知晓过的巨大魔力来源而深感不安，第二次是因回收了小槌而并未消失的付丧神乐手而疑惑。而这第三次，内心的滋味恐怕她现在还说不清。
为了方便两手活动，少名针妙丸小巧的身子被装在御守的布袋中，挂在灵梦的胸前；而蕾米莉亚等一共四位幻想乡一流的帮手不即不离的飞行在她上下左右。这样的组合几乎前所未有，给人难以言表的强大之势，而她们所要面对的对手，只有一个。
可是……
“灵梦，你怎么了？”细小的声音从胸前传来，是针妙丸。“你的心跳，我能感觉到，好像跳的很快……”
灵梦不答。在地面上她以为很快就会穿越的这片云，直至现在仍未达到尽头。视线很差，空气里弥漫着不安稳的魔力流动，她心里不安的预感也如魔力流一般激荡，冲击着她的胸膛。
鬼人正邪自己的弹幕和投机取巧的道具在她面前并不足为惧，可是小人族的万宝槌此时就拿在她手里，而且她两天前刚刚用那奇妙的魔力翻转了整个幻想乡。很难想见她现在正在用她做什么极其危险的事。
“天子，你说那个天空的逆城辉针城……它发生了什么？”
“我们也不清楚什么原因，但是据不少人说那片城的区域在不断的扩大，开始还被讥讽为荒唐的玩笑话，但是不久就被证实了。我只是远远的望见过那片大的超乎想象的城，想走的更近但是被衣玖拦住了。那里远远的就能感觉得到狂躁的气息，似乎想把一切接近的分子拒之门外。”
“城……在扩大？”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一定是万宝槌的魔力搞的鬼。毕竟这座辉针之城起初也是通过万宝槌一夜之间建造的。那个天邪鬼拿到真正的小槌以后，果真是在毫无保留的使用它梦幻般的神秘魔力。她真正想要做什么，还不清楚。
但是，万宝槌实现任何愿望，都是会索取相应的代价的。
当初因为建造辉针城使用的魔力过度，导致整个辉针城上下颠倒，就此成为绝无仅有的一座无法居住的逆城，而小槌也魔力耗尽，遭到封印。小槌带来了丰功伟绩和辉煌的顶点，也带来绝大的灾难，至今小人一族还在为当初的决定而承担着默默无闻的生活。
那个天邪鬼如此使用它，她自身将遭受何种毁灭性的厄运，简直无法可想。甚至于这种厄运会不会波及到所有与之相关联的的人头上，众人想到此处，内心不免战栗。
“不过，上一次异变时还试图纠集任何想加入的妖怪，这次却拒绝了任何接近辉针城的人。那个天邪鬼到底在想什么……”
“应该就快看到了。按照那座逆城增长的速度来看的话。”
几个人突然同时冲出了厚厚的云层，脚下被巨大阴影笼罩的云涌动着，好像黑色的沸腾的浓汤。她们仰视着头顶，抑制不住重重的喘息，就连此前一直居住在辉针城里的少名针妙丸也是如此。
比之前放大了几十倍规模的空中逆城，好像一座空中浮岛，静静的沉睡在幻想乡的极高空。它把红日完全遮蔽住了，几个人只能看到极远处红彤彤的天。
“这怎么可能呢。这样庞大的规模，我敢说每个地上的人都能凭肉眼看得清清楚楚。”
“我也不知道！上一次我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还只有天守阁以及周围的一道内城。可是，可是现在它……”
“……这样说来，就算是身为小人城主的你，也没办法在里面分辨清道路了吧。”
众人再一次抬头仰望，在惊叹之余想到还要在此城中试图搜查到天邪鬼的踪影，内心倍感苦恼。虽然这里还很遥远，以天守为核心，二道城、三道城次第铺展开来，迷宫似的城中小道围绕着一道道的院墙和箭塔，另有绝妙繁复的空中架构穿梭在鳞次栉比的构筑物之间，已经让她们眼花缭乱。
这已经不能说是城堡，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城市】。她们内心空空荡荡，恍惚里还以为下面的云层是天，上面是地，她们在空中俯视着繁茂的大千都市。
可是，这如果真的是天邪鬼所为，她的目的何在呢？要说只是想制造一个无比复杂的迷宫躲起来未免可笑，小槌在这样令人目瞪口呆的耗费产生的代价将远远超其所值。
“嘁，居然依靠小槌的魔力造了这么个奢华的宫殿出来。就这样比下去，莫名的叫人很不爽。”蕾米莉亚看起来很是不高兴。
她们在巨大的疑惑中慢慢向城靠近，四顾望着逆城细部的轮廓渐渐呈现在眼中。这时，那黑云般的城突然四处起了变化。
“等一下！有什么不对！我看见有什么在动……很多！”
她们听过天子的话早就注意到了，一路上的云层和天空连一个其他妖怪的影子都没见到，一定是有什么力量阻止了妖怪们达到辉针城里。她们也在纷纷猜测着种种可能性，但直到看清楚巨城各处攒动的小小人影，她们才真正得知了问题的答案。
“那是……小人族们！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在辉针城里！？”
“那个……那是……”
少名针妙丸瞪大了眼睛，血色与温暖一起慢慢从脸上褪尽。辉针城不下千百栋樯橹楼台，从天守阁的弧形破风、屋檐，从箭塔和泥墙的洞口，还有数不清的临时掩体——纷纷露出了小人族武士搭起的弓箭。满眼望去，二道城、三道城也黑压压的挤满了如同手工人偶一样的小人武士的身影，好像倾巢出动的蚂蚁。前来追逐天邪鬼的几个人，尽在辉针城的小人族们成千上万的羽箭攻击的笼盖之下。
而混在小人武士棕黑色的布衣之间，一个白衣女孩的人影坐在天守阁顶楼的露台上，垂着一只腿，望向众人这里。从这样的距离分辨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一瞬间所有人仿佛都听到：
“你们终于来了。”
鬼人正邪拂开低垂的红色刘海，露出被辉针剑所伤的一只眼上的眼罩。
* * *

度娘我xxoo

针妙丸听着自己刺耳的一呼一吸。冷汗从颌下滴落，在这种生与死的边界线上，记忆变得如此的清晰。被后来的磨难、气馁、惊吓、以及和平所埋葬了的那次从此改变她一生的谈话，火把的照明下天邪鬼口中的一字一句，慢慢如同黑夜中的萤火那样鲜明的呈现。
“……就是这样。你们小人族被世人所欺骗、利用，视为弱小，过河拆桥。但你们过去曾经很了不起。一寸法师殿下那样的翘楚自不必提，还有许多骁勇善战而默默无闻的人，为被轻视的小人族争得了荣光。在你的身上，也隐藏着那样的光辉，只是没有一个时机让它显现出来。”
“您说……我？我只是和大家一直生活在这里，和大家给鬼们做些微不足道的活计，靠酒家里的剩菜剩饭过日子……”
“是的。你可是一寸法师的末裔，少名针妙丸公主。”
她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只有天边耀眼的金色光芒涌入她的泪眼。
辉针城上的小人族面对着巨人一样的超能力者的入侵，表现的毫无惧意，如棋盘方格一样丝毫不乱，射出渺小而致命的箭只。这样的景象，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眼球上。
“可恶！就无法前进半步吗？”
一波又一波狂暴的攻势简直无穷无尽。辉针城的小人，在英勇的迎击强大的敌手。包括他们无法托付未来的公主。
“灵梦。灵梦。”
她呼唤的声音太小了。连就在她头顶的灵梦也一时没有听到。
“灵梦。灵梦。灵梦。”
“什么事？”灵梦的额头也开始出现了汗水。她眼睛仍然向上注视着新一波黑云的来势。
“我的小人族，她们过去的事……正邪是骗我的，对吗？”
对话没有继续下去。这时的事态又在缓缓过去的时间里发生着变化。
原木和礌石开始滚滚的砸落下来，在自由掉落的过程中一路增大着体积和重量。灵梦支撑着结界的双手感觉到愈加强烈的冲击，很快就又麻又痛。结界的空间被一点一点的压缩，其他人也先后注意到了这一点。
“我必须要更换结界了！必须让她们的攻击停上一会，我们没法前进也没法后退。”
“是这样没错，可是如何……”
又一次喘息的片刻。灵梦已经等这一刻等了许久，正伸手去袖子中取灵符，身边紫袍的影子一闪，丰聪耳神子居然冲了出去。
“你们住手！小人族们！你们的少名公主在这里！”
其他所有人不禁屏住了呼吸，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可是，这有用吗？
“如果你们再胆敢攻击，就算伤不到你们的公主，我们也会对她不客气了。”她压抑着事实上并不平静的呼吸，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你们若是不信我的话，我这就让她出来！”
……基本没人愿意与我们打交道……总是被人利用然后过河拆桥……
小人们的攻击真的暂时停歇。神子悄悄的往身边众人使了个眼色，这是难得的机会。
“【我之道乃天道】！”
“【全妖怪的绯想天】！”
致密的灼热光线，与妖怪们的恼怒气质凝聚成的攻击，扫荡着辉针城的角角落落。针妙丸惊呆了。她的眼中一时只剩下灼眼的光热，仿佛破云而出的第二个太阳正在清扫着倒立之城所投下的暗影。——那正是属于她小人一族的城。
“请你们不要……请不要……”她哀求的声音细如蚊鸣。
“针妙丸！先不要慌张！”
灵梦急切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终于从支撑着结界防御的沉重担子下暂时解脱，她也得以从青瓦和木片纷飞的城中乱象当中，看清一些端倪。而天邪鬼的白色影子此时已经不知去向。
“那些只是幻象而已，你看得见吗，在那个角楼上面！”
她话音未落。一支迅如流星的羽箭，在空中便已变成人类所用的箭只大小，哧的划过了灵梦耳边不远处。她与针妙丸二人眼睛只是眨了一下，她的一条鲜艳的发带便与一根根乱发一起随风飘走。
针妙丸勉强集中了精神，顺着她所指的地方看去。穿着与一般武士不同的锦边狩衣，手执梓弓射出刚刚这一箭的，赫然便是她自己——另一个少名针妙丸。
于此同时，激光与气质攻击过的地方，小人武士的影像纷纷重生，又一次抬起了弓箭。神子等呼叫着后退。灵梦抬起了手掌，手心的灵符被汗水浸湿。
那些小人族们必然是虚假的无误了。据守在前所未有过巨大的辉针城各处作战的并不是她的同族，而只是从万宝槌那无所不能的魔力中诞生的幻影而已。她不用再担心自己所支持的一方与自己的族人展开殊死的搏斗了。
可是，内心为什么会这样的空虚呢。特别是刚才看见“那个”少名针妙丸，这种虚无的黑洞就开始吞噬她全身各处，包括思想。虽然仍在灵梦贴心的保护之下，密如雨点的坠落物达不到她身上，她的心却在往无尽的黑暗里坠落。
那个引领着小人武士，意气风发的人，仿佛才是真正的“我”啊。小人族的公主。
那么我，又算是谁呢……
“你们看！那是……”
嘈杂的争论声，横斜纷飞的箭雨。一道恼怒的粉红血箭，顶着正当滂泊的黑色雨点，不惜一切的冲向了城的方向。
“蕾米——”
刹那间，视线所及皆成深红。
这是多么可怕的力量。整个天空被红色的魔弹充斥。小人武士的射出一支箭去，立时便有三倍、四倍的魔弹落在他的身上。完全被愤怒所激发出来，好像搏命一般——不分敌我的全方位打击。
在长达十二秒钟的深红噩梦里，弓弦声、呼叫声渐渐远去。
针妙丸睁着空白的双眼，似是睡了过去。
* * *
“针妙丸！针妙丸！”
她悠悠的醒转过来。周围光线昏暗，她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灵……灵梦？这是……哪里？”
“天守阁里面。虽然不知道具体在哪。”
针妙丸慢慢睁大眼睛。长长的走廊远端还有几支火把在燃着，她慢慢分辨出这个地方来。通常，旁边的圆形窗洞能够提供一些来自室外的光线，可这时接近傍晚，窗洞又被掩体之类封死了不少，此时的光线也就足够分辨清能够通行的方向。
前面，或者后面。两者都是一望无尽的昏黑的走廊。
“这里面……好像也比原来变大了不少。”针妙丸回忆着说。
“是呢。外面扩大了那许多倍，里面想来也是被小槌的魔力拉伸了空间，就像红魔馆的女仆长一样。”
“不仅仅是空间呐。还有‘方向’也是。”
丰聪耳神子的声音，此时却来自于头顶上方。针妙丸探出头看，愕然的发现仙人正保持警惕的姿态单膝蹲在天花板上，手里持着七星宝剑防身。她的紫色披风已经不知去向。
“在这里的重力似乎都是紊乱的。”圣白莲的声音发出自左侧，她也是令人惊奇的立足在墙壁上面。“而且，总觉得无法正常的呼吸……好像有着某种魔法，阻止灵力正常的使用。”
“其他人呢？”针妙丸惊讶的问。
“走散了。”周围寂静一片，神子冷静观察着周围每一个微小的缝隙。“好不容易达到城里面，结果发现小人更加无处不在，而且怎样攻击都不断冒出来。各种符卡都用尽了才进到天守阁里，背上差点又插了一排长矛，还好在变大之前甩掉了。”她拍了拍失去了披风的后背，似乎还心有余悸，“还被天邪鬼的诡计和陷阱各种戏耍。现在完全迷失了方位。”
“你说，正邪她现身了？”针妙丸一惊。

“是，本以为那个狡猾的天邪鬼会趁乱逃跑的，我们在这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应该也足够给她充裕的时间逃了。但是她那个家伙好像想看到我们被那些陷阱和傀儡折腾的模样……”
“刚才就是她的陷阱。蕾米莉亚一进来就发狂一样的往前冲杀，我们正在找她，突然降下来好些苹果大小的圆球，只是一眨眼就变成了半人多高的魔法炸弹。天子用要石阻挡了冲击，但是我们却在随后的爆炸中失散了。”
“我们连走一下神的工夫都没有，你这个小人还睡的挺熟。”
指责的话语，与刚才她所见到的、没有见到的接连不断的险境，一次次重击着她的良心。她知道，这一切都由她自己引起，由她的小槌引起的。
“如果这一切，都是万宝槌实现的‘愿望’——属于鬼人正邪的愿望的话……”
宏伟的辉针城，成千上万的小人武士，足以击退幻想乡巫女和其他一流强者的凶猛攻击，包括迥然不同的‘少名针妙丸’自己。这些都是凭借着万宝槌“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从鬼人正邪的思念中诞生的幻想。
这便是正邪她内心深藏的愿望吗。她突然之间想到。
在跟随鬼人正邪来到地面、寻找辉针城的过程里，她已经慢慢领会了万宝槌万能魔力的含义。小槌有着自己的智慧，它并不一定会响应许愿者所有的要求，却会主动同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情、来自使用者最急切与真实的渴求产生共鸣。
那一切，真的就是鬼人正邪她自己所坚信之物吗？坚信着会有无数的弱者站在她下克上的行列里，倾其所有的抵挡住强者的攻势；坚信小人的明主能够为其表率，始终不离不弃的站在她身边。
尽管她是个令所有人讨厌的天邪鬼，她的内心，却有着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信赖和坚持。但是恰恰是她乖离的个性决定了——她的坚持、她在别人身上的期待是无论如何无法实现的。没有人愿意和天邪鬼成为伙伴，没有人愿意帮助她，她的梦想，从一开始就是一种孤独的奢望。
如同渴望着别人的理解和支持，却在表面上厌恶的一把推开。因为她是天邪鬼，这世间唯一的自相矛盾的存在。
“她说的没错。能够实现一切愿望的万宝槌，的确就是她世间仅存的一线希望，她唯一可能的伴侣。她的身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人。只有一座孤城、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望能够与她为伴。”
——我所期待的事只有一件
那就是下克上！
我所期望的便是
强者失去力量而由弱者统治的世界！
……她就好像是，黎明时分的天边那一朵孤零零的云彩。要以自己极其有限的力量，企图遮蔽初生的旭日无穷的光芒。
或许是突然想明了、了解了天邪鬼的一切，少名针妙丸的思路此时无比通彻。但是很快，噩梦般的不妙预感爬上她冰凉的背脊。
“我们上当了。”针妙丸喃喃自语。“正邪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打算的。”
“小人，你刚刚在说什么？”
“巨城与小人族自然是正邪她心愿的反映。但是她真正的目的则是，千方百计吸引你们这些强者的注意，来到这里。”
“啊？她会引我们来到这里抓她？”
“所以才正好踏入了正邪的陷阱。她的愿望，就是终止幻想乡强者对弱者的压制。她知道无法通过其他弱者的力量来颠覆幻想乡，所以就选择直接消灭你们。”
这无疑是恐怖的宣言。现在还确认存活着的几个人，回想起刚才经历的生死边缘，就算是一开始自信满满、认为必定能将天邪鬼惩戒一番的人，也不得不相信了针妙丸的话。
“如果，这次她的计划成功了……必然还会吸引更多的强者来到这座有来无回的……辉针城。”
这一行实在了太过低估天邪鬼，低估万宝槌的力量了。先不说抓住天邪鬼，此时贸然出去恐怕会再一次全身暴露在密集的针雨下。更何况，天很快就要黑了。失去了光明，她们必将更难全身而退。
“可你不是说过，万宝槌是会索取代价的吗？那个代价为什么还不来临？阻止天邪鬼这疯狂的计划？”神子咬牙切齿的问。
“因为……她的愿望还没有真正达成。”
“不错。”一个声音从走廊彼端响起，“因为你们这些强者还站在这里。”
她们一齐转过头去，当望见二十米之外那个拎着小槌、倒立站在天花板上的女孩时，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她们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一度被她们视为弱的不起眼的家伙，会把她们逼入绝境，汗流浃背。
“来抓我呀！”
独眼的鬼人正邪做个鬼脸，脚离开了她所站立的“地面”，身子便往后飘去。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她推向身后，而看不见她有任何用力。灵梦一手护住了胸口的针妙丸，就要追上去。
“等一下！小心她有什么阴谋！”
圣白莲的金刚杵与灵梦的封魔针一齐向天邪鬼掷了出去，外加上神子宝剑射出的镭射激光。眼看着比箭矢还要迅疾的弹幕将要打在她身上，却莫名其妙的突然偏离了目标，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封魔针从正邪身边近距离擦过，她好像不屑一顾，把手里的小槌晃了晃。
“可惜啊，弹幕是无法打到我的。”
眼看着两枚金刚杵纷纷飞回，速度比去时更快，圣白莲上前一把夹手接过。“不好，她似乎能够操纵这里面的弹幕飞行的方向……”
可是她的话音未落，那对她一直在弹幕战中使用的金刚杵突然从她握的并不紧的手里飞出，直奔向丰聪耳神子。灵梦和圣白莲大声呼叫出声。
“当心！”
神子才连忙举起了七星剑。“铛”的一响，锐利的兵器弹在七星剑的剑柄上格飞出去，好像拥有了生命一样，再次调转向着三人刺过来。
“你这个尼姑，打我干什么！”这一次她有了准备，立即避过。
“不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圣白莲再也不允许意外发生，飞速的闪过去牢牢用手抓住了它们。充盈着法力的金刚杵仍然不肯安静下来，好像一个暴躁的小动物一样用力挣脱她的手，愈加让她心惊。“为什么……”
“啊！”
这次是神子惊叫了出来。她手中宝剑的尖端忽然射出了光线来，有两道光直奔着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武器、而无暇他顾的圣白莲。
“呵。你们身上携带的这些‘道具’啊，迟早都会变成我的东西。”
灵梦、针妙丸，以及这一次轮到她手足无措的丰聪耳神子，眼睁睁的看着圣白莲被光线扫中身侧，带着一声呻吟滚落在地上。虽然她本能的闪避使她没有正面挨上这一击，但受的伤也足以失去了继续战斗的能力。由她死死控制的一对金刚杵重新又解脱了两手的束缚，重新飞上了天。
“你这鬼家伙！”神子再一次奋力挡开了金刚杵，大踏步向着鬼人正邪直冲过去。“既然用道具无法打中你……”
“哈哈哈！你倒是追过来呀！”

伴随着天邪鬼的笑声，灵梦看见神子前冲的身体移动的越来越是迟缓，她看上去是在用全部的力气对抗着什么不可见的阻力。然后她骤然脱离了地面，不由自主的往身后退去。
“可恶啊！”她宝剑出鞘，深深刺入了身边的板壁。这时她已经两脚离开了地面，紧靠手上的剑悬挂在那里，就好像身后长长的走廊远端才是下方，这样看去，如同一个深井。
“我早就发觉这里的空间不对劲……你是把重力的方向翻转了吗？”
“那个先不说，你真的可以信赖你手里那把‘道具’吗？”
丰聪耳神子立刻盯住了自己悬挂着自身所有重量的七星剑。其实不用看的，她的手上渐渐发觉，剑身正在变得滚烫，渐渐的难以忍受。她的心里陷入了恐慌。
“我告诉你吧。我的能力是‘令任何事物翻转程度的能力’。在小槌的魔力影响下，我可以用‘逆转之力’将弹幕和你们的方向翻转方向。我便是，万物倒行逆施的辉针城之中的‘规则’！”
她马上就要跌落下去，忽的一只手抓住了她胳膊。神子感到浑身上下压迫的下坠之力顿时缓和。原来是圣白莲。
“你……”
但不等她站起来，重力的方向再次翻转。她和圣白莲二人猝不及防，一同重重摔在另一边的板壁上。
“所以，你们是永·远追不上我的。”鬼人正邪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大声的笑起来。“少名公主，我的主上！您看到您这把小槌真正美妙的力量了吗？”
针妙丸看到她开心至极的笑，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的佛道二人，却是一阵阵绝望与陌生感袭遍全身。
“为什么你……能够使用我们小人族才能够用的小槌……”她颤抖的声音不小心的把心里话读了出来。
“啊哈哈，我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来着。”正邪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您不是说，这把万宝槌是鬼族的道具吗？我某种意义上也是个‘鬼’呢，这样也就解释的通了。”
针妙丸呆住了。如果她的说法是真的……是真的……
“也许，由‘鬼’来亲自使用它就不会产生任何代价了呢，您说有可能吧？啊，还有你，博丽巫女小姐。”
正邪向灵梦微笑着，丝毫没有畏惧的调侃着。仿佛此时此刻，她才是天邪鬼面前待宰的羔羊。
“巫女的灵符和封魔针看来还没有受到小槌魔力的影响，毕竟是博丽家的东西嘛。不过，这些道具会听话到什么时候呢？”
灵梦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符札。她说的没错，自己还感受不到自己亲手制作的道具有挣脱控制的企图。但是也只限于现在。她想起，自己神社里面的器物变作“付丧神”觉醒，也是在命莲寺和神灵庙之后，或许真的是纯净强大的博丽之力的约束。可同样，不知不觉之间自己一直依靠着的基本弹幕也会变作自己的敌人。
必须在那之前，击败天邪鬼，夺回小槌。灵梦的内心只是简简单单这样下定了决心。
这样想着，惊疑不宁的心神反而平息下来。她慢慢站直了身体，从袖子里取出一把符札，然后看似随手的挥出——并非向着天邪鬼，而分别朝被自己失控的道具所困的圣白莲和神子二人，在她二人身周分别形成一个多重结界。
“这样你们失控的道具就暂时攻击不到你们了，还有如果小人的武士再次攻击这里也可以抵挡一阵。这些结界符应该可以支撑到……我身上剩余的符纸在战斗中耗完。”
“灵梦……”
博丽灵梦，这场天邪鬼游戏最后一个可以寄托希望的人，转向了静立在不远处的鬼人正邪。彼此相互上下颠倒的二人隔空相望，专注与讥笑两种视线一时相交在一起。
“确实，我也察觉到灵力受到了抑制。似乎梦想封印、亚空穴这样的招数都不再起效了。这也没什么，反正弹幕又打不到你。不过……”
灵梦好像两日前确认幻想乡的翻转那样，极小心的迈出了左脚。然后右脚。来到这时，她轻轻吁了口气，而看到鬼人正邪微微愣住的神情，她的内心更加确信。
“果然。你的‘逆转之力’阻止不了我前行，对吧。因为它也是‘力’。”
“……”
“我的能力，可以不受力的影响。所以，最后还要由我来抓住你。”灵梦飘飘的飞起，双脚离开了地面。“刚刚神子说了一半。既然用道具无法攻击到你，我就亲自追上你，将你封印。”
“灵梦小姐……”
灵梦低下头，再一次看着针妙丸。这一次，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信赖的托付。
“针妙丸，也许天邪鬼‘鬼人正邪’真的可以操纵小槌的力量，但是我不能。不过，你却是可以做到的。毕竟你才是那个小槌的真正主人。”
“你是说……”
“必要时，只是可能的话……由你去收回小槌的魔力。将这一切的闹剧终结，我们就回神社去。”
鬼人正邪也嗤笑了一声，再次飞起来，由她自己主导的重力往身后飘去。她的手里拿着一根牙签。
“虽然你能够追上来。不过我可不会让你追的这样轻松啊，巫女小姐。”她松开了手里的牙签，然后晃了晃万宝槌。“变大变大~”
在灵梦和针妙丸的眼睛里，那根自由下坠的牙签仅仅半秒钟就成为一根一人合抱的圆木，沉重的往自己所在的‘下方’砸下来。她急忙闪开，圆木擦着神子与白莲所处的结界坠落，在远处的横梁上砸裂成几段。
再向天邪鬼望过去，她已然拉开一大段距离，却也不急着跑的无影无踪，在角落里等着灵梦来追。
“来追我啊！”
灵梦再也不说一句话，全速直飞追去。至少有半人大小的土块和木块纷纷在眼前坠落，天邪鬼飘忽的身影在缝隙里时隐时现。她灵巧的飞翔在坠落物之间并不宽裕的缝隙里，闪转腾挪。躲过了一枚大石块，同时眼睛看好了接下来闪避的空间，抽空瞄准鬼人正邪逃跑的方向。
或许，也并不需要她注意目标的位置。
“来抓我！来抓我！”天邪鬼的挑逗不断传入耳中。
针妙丸在她胸前的袋中，几次变大的石块粗糙的纹理就在眼前擦过，差点撞到她的鼻尖。她索性闭上了眼睛，听天由命。用心感受小槌魔力的反应，一会明明追的近了，一会又倏地拉远。紊乱的风声，巫女服淡淡的芬芳，还有隔着薄薄的一层、灵梦快速而稳定的心跳。
这是怎样的一场生死攸关的追逐战。她没有胆量目睹，只能在两眼紧闭的黑暗里尽可能的想象。
云上夕阳的橘光忽然照进了针妙丸紧闭的眼睑。她微微睁开眼来，熟悉的全景长廊映入她的视线。厚厚的云层覆盖不到的更远处，波浪般起伏的远山，还有灿然的天际线。正在缓缓下落的硕大红日只在窗框里露出一小半，在上下颠倒的辉针城里看去，恍然正像日出一样。
“终于又回到了这里来。天守阁的顶楼。”记忆与现实重合，针妙丸眼睛里荡漾着泪光。
而天邪鬼，最后也没有退路了。毕竟再长的走廊也有尽头。
“没有什么新鲜手段了呢。”灵梦侧身闪过鬼人正邪发出箭头弹幕。“你的攻击只剩下自己的弹幕了吗。”
“但是被它们击中，一样可以用小槌变大的魔力干掉你……”
天邪鬼还在顽抗。银光闪闪的箭头愈加的密集起来，闪烁着夕阳的光辉，从灵梦的背后折返过来。灵梦回旋闪避着，巫女袖和束成马尾的长发飞扬起来，在阳光下染成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