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te·River
他看上去像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年纪大概在二十岁左右,蜷缩着陷在沙发里所以难以估计出身高。刘海有些长,恰好附在眼皮上方,发丝垂下的阴影让那一双时常眨动着大眼显得更加幽深。他不像传统西欧人那样有着高挺鼻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巧秀挺的鼻骨。他的眼睛很大但眼窝很浅,容貌埋在柔软蜷曲的白发中看不分明,或许,很好看。
这是个阴雨天,从左侧不远处的窗户可以看见屋外。十月份还不算太萧瑟的季节,但灰蒙蒙的天色,和雨中左右摇摆的蜷曲着的黑色树叶以及不时掀起的冷风,都让人有种冬天正在逼近的紧迫感。
屋内有些潮,所以木质地板的颜色看起来比往日更深。他把腿缩了缩,往胸口的位置靠近了些,远离了沙发边缘。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他刚从日本回来,长途的奔波让他感到有些疲惫,尽管需要他亲力亲为的行动仅仅是从飞机移动到车上这段距离。但是请见谅,他的体力从来就不好,自小时候起便是这样。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当他十六岁成为N后。
现在的他正仔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哦,看起来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这个认知让他陡然生出一种想要像曾经那样坐在地上摆弄拼图的冲动。但身为大人的自觉制止了他,至少今天不行。这一天是灵魂回归人间的日子,他需要展示出成熟的一面,用以告慰亡灵安息,让他们知晓他——尼亚Nate·River已经是个可以控制自己行为并对其负责的成年人了。更何况,他把拼图落在了车上。
不远处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杯正在悄然散发香气的黑咖啡。你永远不该被那些咖啡豆和焦糖散发出的醇厚味道所蒙骗,若是不加入足够的方糖或者奶精,那就永远也改变不了它初次入口时给人的稀薄酸涩的印象,那感觉好像灌了一大口涮锅水。
为避免这样无关紧要的思考再继续下去,值得重申一遍是,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它非常适合用来回忆,因为这也是向亡灵寄托哀思的其中一种(最省体力的)途径。于是尼亚的眼前像是有一台放送录映机将要开始缓慢运作一样,他无意识的伸出细长的指尖拈起一缕蜷曲的白发,然后在把玩中陷入了有关昔日的回忆。
那大概是他十岁时发生的事情
2000年12月25日,一个与往年相比异常寒冷的冬天。
这一天是几乎所有资本主义社会都会欢庆的日子,England Hampshire Wammy’s House 也不例外,尽管他们其中很多人都不知道为何欢庆,毕竟孤儿的身份就表明他们并未受到那个人的祝福。
但他,Nate·River,在后来的冗长岁月里的每个属于回忆的时刻,关于这天他都一直切实的怀疑着——那天的自己或许真的受到了来自这个人的馈赠。
大厅里相当吵闹,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兴奋的嬉戏,尼亚穿的也是院长新准备给他的白衬衣,尽管他觉的除了梅罗(England Hampshire Wammy’s House里的一个孤儿)应该没有人会发现。
这是他的第四十五件白衬衣,除了型号大小之外再没有其他差别。
尼亚抱起他的机器人,又在桌子上顺了几盒扑克牌,然后转过身慢吞吞的走出了房间。他需要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去搭建塔罗塔,以它的诞生来庆祝新一年的到来,这理由名正言顺的简直叫人无法拒绝。
欢乐叫嚣着的孩子们从他身边跑过,尼亚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常常愤世嫉俗的人,但他偶尔也会想,如果小孩子一生下来就安静懂礼貌又守规矩就好了,那一定会省却很多麻烦。这样的念头在他几乎走遍整个England Hampshire Wammy’s House 也没能找到稍微安宁些的地方时变得尤为强烈。
终于,在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他远离了节日的喧嚣。
他把抱在怀里的机器人暂时放到了地上,然后踮起脚,伸直手臂尝试着抓住那个表面被磨得光亮的铜黄色门把并拧开它。这对于那时年仅十岁而且身材矮小的尼亚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至那个白皙小巧的鼻尖上冒出了一层薄汗,他才听到悦耳的(恼人的)开锁声。
令人意外的是当那扇可恨的木门被推开时,尼亚在房间里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缩在宽大皮质椅上的影子。
从体型上推测大概是个成年人,他的头发有些长,一部分覆盖在眼睛上方,一部分垂在两颊旁,更多的则是留在脑后,盖着纤细的脖颈。色泽乌黑光亮,蓬松又不至凌乱。
圆领的白色长袖上衣,两条长腿裹在宽松的牛仔裤里,呈现出对折的姿势。他这样子与其说是坐在椅子上,倒不如说是蹲在椅子上更恰当。
这是谁?
尼亚的手依旧高高的抬起握在门把上,走廊里阴冷的风扫过他的手腕又顺势灌进宽松的袖口里。他一动也不动的盯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青年猜测着种种可能的身份,然而对方却在咬断了嘴上叼着的巧克力棒后,伴随着脆生生的咀嚼音准确无误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尼亚。”
见他半晌都没有回应之后,青年歪了歪脑袋,表示疑惑。
“难道我猜错了吗?”
猜?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见过我,但是却知道有尼亚这个人。England Hampshire Wammy’s House里也是第一次见到,所以不可能是工作人员;如果是孤儿,这个年纪早该离开了,除非……成年之后也依旧能留在England Hampshire Wammy’s House里,并且知道我的资料,还有能力一眼认出来的,就只有那个人了。
推理几乎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的,尼亚放下搭在门把上的手合上门。
“不,我的确是尼亚……”他转过身来露出一个微笑,“初次见面,你好,L。”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