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黑暗笼罩了一切，只有前方灯塔般的蓝光可以勉强看清，其余的，则似乎完全处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不知道风沙是不是变得更强了，但现在即使低着头，呛马的沙尘依旧在往口鼻中灌。咳嗽声成了我分辨附近同伴的唯一方法，但是我也不愿竖起耳朵仔细听身边马的位置，我可不想在脑袋上顶两个沙袋。我饿了，四肢虽然不算特别疲惫，但在饥饿的作用下微微颤抖着。不行，佛雷德就在身边，我不能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可是，我还能坚持多久？
我加快了脚步，准备再去找柠檬谈一谈。不管她怎么说，不能让她再误导大家了。
一个影子跟了上来，令我有些意外，是赫伯。
”你是不是也要找柠檬小姐谈谈，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的。”我稍微考虑了一下，还是简单地点了点头，”我觉得我们花费的时间太久了。”
”哼，我当初还是太过于相信这只年轻的独角兽了。”我能听出来，赫伯的怒气在慢慢增长，”真是奇怪，那个叫午夜的家伙去哪了？我还想找他问问呢，他说过我们可以在镇子里吃上晚饭，可是，我连个房子的影子都没看到！真是岂有此理……”
我其实很想反驳，但是，他说的并没有错，而且我也正要这么做。
”说实话，我从来没有相信过独角兽的魔法。”标准的赫伯式评论又开始了，”那些家伙只要随便想一想，头上的角就能帮他们做到所有事情？要是塞拉斯蒂娅公主的话我还相信！像他们这种独角兽……嘿，柠檬小姐！”
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队伍的最前方。在蓝光的映衬下，柠檬白色的毛皮看起来有些阴森。而她脸上的表情……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她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瞟了我们一眼。
”我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赫伯显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常，”无意冒犯，不过我们是不是几个小时以前就应该走出这片鬼地方了？”
”是啊，的确如此。”柠檬冷冷地回答，”如果你少问几句，我们现在已经到了。”
天啊，她变得更冰冷了，我该怎么说呢……
”可是，我们依旧在这里绕圈，而且我只问了一个问题。”赫伯离柠檬更近了一点，”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问题出在你这边了。”
”嘿，赫伯……”我轻轻推了他一下，想要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语气。我就不该同意他和我一起来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
“噢，这样啊……”柠檬扭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黑暗，“似乎就是这么回事呢，我们迷路了，不是吗？”
“难道你刚刚发现？！”赫伯的喊声令我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我的两位团员几个小时之前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他们还来警告过你！难道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是啊，我早就知道了，”柠檬的声音依然出乎意料的平静，“这就是我继续带大家前进的原因。”
“什么？”我被弄糊涂了，难道她是故意带着大家在这鬼地方兜圈子？
“不对啊，她几分钟前和我可不是这么说的……”
“啥？我们在绕圈？”
“什么？你原来知道？”赫伯狠狠地跺着沙子，“你他妈脑子有问题吧？！谁给你权力这么做的？！难道把我们都弄死在这里你才开心？！我告诉你，马上给我找到正确的方向！否则，向塞拉斯蒂娅公主发誓，我一定要把你脑袋上那玩意儿……”
“够了，赫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咬住赫伯的尾巴就往后拉。柠檬看起来就快哭了，我不能无动于衷。“注意你的言辞！跟你说过多少遍，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甜橙……”她浑身都在颤抖，终于，她的眼神不再冰冷了，但是，她的眼眶中盈满了泪花。
“我替赫伯向你道歉，柠檬。”我伸出一只蹄子拦住赫伯，避免他再说出令某些马后悔的话，“你要是了解他的话，就知道他其实心地不坏的。不过……”
“甜橙……”她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沙哑了，角上的光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嘿……这又是怎么了？那个小姑娘怎么又停下来了？”
“到底怎么了啊？还能不能继续走了？早知道我就不出来了……”
“抱歉，你说什么？”我凑近了一点，不情愿地微微竖起耳朵。
“甜橙……她还没有回来，我……我不能丢下她……”柠檬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咳嗽着提高了自己的声音，“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午夜先生还没有带着甜橙回来！我不能丢下她……你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你不明白……”
“不，我理解你，柠檬。”赫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我赶忙伸蹄堵住他的嘴，同时迅速思考着一个解决方法。“可是，如果午夜先生现在已经带着甜橙离开这里了呢？他又没有说会带着她重新回到这里啊！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找到那个镇子，正担心着我们呢。”
“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那小姑娘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哎，真是没办法……”
“真的吗？”柠檬的声音接近祈求，“她……已经脱险了吗？”
“嗯……应该是吧。”我现在有点后悔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她似乎真的相信了。现在我该怎么接下去啊……“总之，我们应该赶快离开这里才对，毕竟大家已经很累了，都希望早点离开这里，你说呢？”
“好……好吧。我会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家。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大部分马脸上愤怒的表情，但她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抱歉了各位，我……这就重新校准一下方向。其实我们已经离得不远了……”
“当心！”赫伯突然一声大喊……
一个黑影迅速向我冲来！
砰！
即使我下意识地站稳蹄根，我还是被这个不知名的东西撞倒在地。不！什么东西？离我远点儿！我拼命踢蹬着四肢，想要把它从身上推开。蓝光之中，我意外地看到了它的脸……
那或许是一张小马的脸，不过……小马的瞳孔不可能像猫一样细长，小马地嘴里绝对没有獠牙，唇边也绝对不会沾满鲜血……
“该死！什么鬼东西？”
“嘿！你是谁？奥提你……”
“啊！！！”
我的四肢顿时充满了力量，发疯似的踢着可以触及到到每一寸黑影，并挣扎着把自己到身体往出拔。一阵呻吟，黑影软绵绵地倒在一边。好机会！我立刻站起来，闪电般地躲到佛雷德身后。赫伯正慢慢地靠近那具一动不动的躯体，我想警告他，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还好吧奥提？”佛雷德伸出一只蹄子搂住我的肩膀，但又迅速放了下去，“它有没有弄伤你？”
“那……那是什么？”我竭力想控制住自己到情绪，可是我的声音依然在颤抖，“它直接……直接撞到了我的身上，我……没办法，只能……只能想办法爬出来……它……哪里冒出来的？……怎么没这样……”
“好啦，奥提。放松……”他说着把身子侧了侧，用身体为我阻挡着风沙，“它已经昏过去了，看到了吗？没事啦，没事啦。柠檬小姐，我们继续前进吧，好吗？”
柠檬没有回答，淡蓝色的光芒也渐渐靠近了那个恐怖的生物。我看到她跪在了那个家伙身边，伸出一只蹄子碰了碰那它的脑袋。
“天哪……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知道。看上去有点像马，可是……哎，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独角兽姑娘，我们赶快离开吧！”
“这是个什么东西，柠檬小姐？”赫伯说着踩了踩它的肚子，“是夜骐吗？我在中心城见过那些家伙，可是我记得他们都有翅膀啊……”
“不……这不可能……”柠檬角上的蓝光再次变得闪烁不定，她用两只前蹄捧起那怪物的脑袋，抽噎声混在风声中慢慢飘了过来。我的脑海里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我轻轻推开佛雷德，缓缓地向柠檬身边走去。
“我说，柠檬小姐哎！”那只铁灰色地陆马也走了过来，一脸地不耐烦，“既然这东西已经昏死在这里了，咱们就继续前进吧！如果它再跳起来咬你一口，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甜橙！！！”没想到，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声，紧紧地搂住了那东西地脖子，“甜橙醒醒啊！回答我，你到底怎么了？！”
甜橙？说实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不像陆马的生物。它的身体完全是黑色的，口鼻很长，一颗锐利的獠牙依然露在外面。柠檬一定是悲伤过度，失去了理智。“呃，柠檬？”我轻轻碰了碰她的后背，“我觉得……”
轰！
蓝光一闪，面前的空气似乎爆炸了，我被强烈的气流抛到空中，重重地落在沙子上，滑出好长一段距离。贴近地面的一侧身体似乎灼烧了起来，背上的伤口也开始不甘寂寞地疼痛着。我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无力地踢蹬了一下四肢，缓缓睁开眼睛……
柠檬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的角上似乎燃烧着一团蓝色的火焰。
“你都对她做了什么？！”我从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即使是月桂树也没有这样歇斯底里过，“回答我！！你是不是把她杀了？！”
“没有！我什么都没做！”我挣扎着爬了起来，强忍着疼痛大喊道。“柠檬，醒醒吧，那不是甜橙！甜橙怎么可能变成那样？”
“嘿，柠檬小姐！你在做什么？！”佛雷德的声音听起来更多的是愤怒。
“那就是甜橙！你骗不了我！”她用力跺了一下地面，顿时，一道蓝色跺光圈扩散开来，形成一道强烈的沙浪，我不得不抬起一只蹄子保护自己的脑袋。“你杀了她，你要为此付出代价！”
完了，柠檬似乎彻底失去了理智。耀眼的蓝光似乎穿透了我的大脑，我现在什么也想不到，只能本能地向后退着。她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不知道，我只能祈祷这不会太痛苦……
扑通！
“放开我！你想干嘛？！”
“赫伯！快帮我按住她的蹄子！”
我颤抖地睁开眼睛，蓝光被几个黑色的身影遮住了，周围充满了惊呼和议论，几只马正往蓝光方向跑去，似乎想把蓝光彻底熄灭掉。我……安全了？我小心翼翼地靠近被小马包围住的柠檬，心里感觉也像在经历一场沙暴。确实，失去一只在生命之中非常重要的马，换作谁也会万分悲痛。那个黑色的家伙是甜橙？绝对不可能。可是，我该怎样让她相信呢……
我突然看到了一只燃烧着的蓝色眼睛。
蓝光爆炸了，柠檬身边的黑影全部飞到空中，像断线的木偶一般软绵绵地散落在周围。柠檬站在一个巨大的蓝色光圈的中心，她的身体似乎也在蓝色的能量中燃烧着，鬃毛如同火苗一般，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那种眼神……即使是狮鹫也不会这般凶狠。
“柠檬！你听我说！”我孤注一掷地大喊道，“那个东西根本不是甜橙！你认错马了！赶快冷静下来，我们还没有离开这片沙暴呢！”
“又想用这种假话安慰我，是吗？”她的笑声令我毛骨悚然，“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过去吗？别做梦了！你杀了甜橙！我要你为她陪葬！！！”
蓝光吞噬了身边的一切。我似乎发出了痛苦的尖叫，可是我没有听清，耳边充斥的只有轰鸣，连续不断的轰鸣……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黑暗。
我死了吗？也许吧。我缓缓睁开眼睛，四下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声响，也感受不到沙粒连续不断的拍击。这或许就是奶奶说过的地方吧，那片进入永恒梦境的小马们的家园？我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抖了抖身子。如果我要是和梦境世界的引路马交谈，形象不好可不行呢。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到背上到伤口和身体到一侧仍然在隐隐作痛？
不远处亮起了一缕淡蓝色到光芒。与柠檬的不同，这缕光更暗，也更纯净，似乎来自与心底最柔软的部位。我缓缓地向那边走去，眯起眼睛。蓝光地下方……似乎有一只马的身影。
她似乎发现了我，于是扭过头，耳朵笔直地竖立着，一动不动。
这应该就是引路马了吧？我的内心不免有些忐忑。我该向她问些什么呢？噢，其实很简单，友善地请她带路就好。可是，她会问我些什么呢？奶奶说她知道所有马的过去，不管是好，还是坏，她用这些作为判断渡河者的标准。她……会把我引渡到哪里去呢？
她开口了。听到这个声音，我顿时刹住了脚步，惊讶地合不拢嘴。
“被情绪所控制，怎么能驾驭自己的魔法？奥克塔薇雅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午夜先生站在我的面前，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巴黎死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