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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缘灭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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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为奥鸢
类型为古典架空


IP属地:江苏1楼2014-12-01 19:44回复
    <贰·纷纷梅雨>
    窗棂啪地响了一声,一瓣儿落梅窜入房内。蹭过躺在床上的他的鼻尖,痒痒的,使得他不得不悠悠转醒。他缓缓地睁开眸子,映入眼帘的便是雕花的房梁和散着檀香的木柱,一纸“鸳鸯戏水”的绝世画卷牢牢地固在花纹交错纵横的屏风上。
    木质的床头处,一盏油还未燃尽的烛灯还闪着幽弱的火光,周围缭绕着袅袅熏烟。
    与他的住处,“凊和府”的摆设一丝不差。
    很显然他已回到了自己的地盘。但······他眯了眯眼。
    是如何回来的?
    他目光忽然一转,唇齿张张合合似是想说什么。
    莫非······
    抚了抚额角令脑袋清醒些,刚想动动身子换个舒适的姿势,却不料颤着纱布的胸口即刻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差点令得他痛呼出声,紧绷着撑着身子坐起的手臂立刻松懈了下来,磕到床沿上带起一声轻响。也许是这声响惊动了木门外候着的丫鬟,不过半刻,一个身着青色旗装的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后头领着个白胡子三尺长的老太医。
    其小丫鬟也许是太忧心他,并未施礼便眼泪一把一把地跪倒在了他的木板床边,手扒着床沿抽泣道:“主子千万莫动,您的身子还未修整好。”道完这句话后方才反应过来什么,忙退出两米距离跪下磕头认不敬之错,还望严惩。而小丫鬟不断的负荆请罪吵得他头疼,略感不耐地挥手致意让她退下,小丫鬟才胆颤心惊地站起施了个礼后快步离开。
    小丫鬟退下后那老太医才抚着胡子提着药包颤巍巍地走上前替他把脉,一边把一边翻白眼儿。过了会儿,老太医移开手,眼神意味不明地对着他道:“主子身子已无大碍,无需太过忧心。”声音宛如生了锈的铁块摸索着地面,不中听。他顿了顿,又一脸郑重地询问他道:“主子昨日回程上可是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的手轻轻一颤,还有些混沌的脑中记忆的碎片迅速拼凑,浮现出一张清冷无神的容颜,那若有若无的清脆铃响还在耳畔。他缓缓地皱起眉,在眉头处攒出了一个“川”字。那只是一奇怪的女子,如何是不干净的东西?他在太医的搀扶下缓缓坐起身,头枕着硬邦邦的床板,托腮思索,犹豫了半晌,摇了摇头。
    老太医似乎松了半口气儿,却还将信将疑的样子:“甚好。若主子真遇到什么,还望第一时间告知老夫。”
    他眼神飘忽着点头,随后像是随意地问了一句:“剩下的兵马······寻到了么?”
    老太医正收拾药物的手顿了一下,过了许久才忧愁地叹了一声:“······只寻到了一部分人的尸骨,您应是唯一一个幸存者了。”顿了顿,“陛下也对如妃承诺,再不派您出征了。”
    “那六兄呢?”
    “也未寻到。”
    他漫不经心地敲着木床的手指顷刻就停了,微微颔首,咬牙似乎在承受着什么,但还撑着额头轻笑道:“母上还真是有些管闲事。”,维持这个姿势半刻,他偏头像是在看窗外的纷纷落梅,看不清他是如何表情,低声说了句:“退下吧。”
    太医拿着药包,退后两步行了个礼:“老臣告退。”后径直走出门外。
    他眼角睨着太医离去。
    府内重归寂静无声,阳光透进来,却显格外苍凉寂冷。窗外的白梅一团一团的,挨挨挤挤地缀在枝头。
    “叮铃······”蓦地,那若有若无的轻响又萦绕在耳畔,亦如昨日雪夜那声响。他的瞳眸微微一缩,匆忙偏头向窗外视去。
    只见一名赤足的女子撑着一把青色油纸伞迎着梅雨翩翩而来,身后拖着厚重的脚铐的铁链,那如画的眉眼,无情无绪的表情,赫然是昨日坐于松柏之上的那白衣女子。她行来的动作轻飘,仿佛根本不是在用腿行走。身着一袭雪白纱衣,亦是昨日的模样。周身环绕着飘渺的烟雾,系在腰间的绸缎漫天而飞。
    他微微皱起眉头,明明是看似是一普通女子,却为何不染尘埃到令人感到她如青烟般缥缈?还有······
    为何她给予他的感觉那般彻骨却又模糊?如尘封已久的埃。
    还在他恍神间,她不知何时已立在了窗前,仙踪绿色的眸中还是噙着悲伤,如下了一派细雪。
    他的手颤了一下后并未做过多的惊讶,稍稍弯唇挑眉,双眸炯炯地凝视着她煞白的脸,带有调侃意味地道:“如果不是你将我送回来的,那么就是你跟着我一路穷追不舍?”他的眼神突然暗沉下去,唇边的笑也越发的深邃危险:
    “你到底是何人?若是思慕我的女子倒还好,但如让我知道你是军国的奸细······”他眸中暗涛汹涌,“我保证你必死无疑。”
    一阵风轻轻拂过,沾着露水的梅花瓣落在她蝶翼般细长的睫毛上,竟凝固在了那儿。她轻轻垂眸,烟灰蓝色的发丝随中轻舞。静了许久,她似是下定决心般抬起眸子,看着他的眸中并无什么情绪。
    微微张开淡如白雪的几乎透明的嘴唇,所发出的声音却是如冰封千年的湖水上落了一片羽色纱络,冰上破了一道曲折蜿蜒的缝隙:
    “你······可否还认得我?”


    IP属地:江苏3楼2014-12-01 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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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叁·月夜剑向>
      岑云懒懒地凝滞在天空,天空是深蓝,深邃得似看穿了一切。
      如钢铁般平滑坚硬的青山上落座了嶙峋的山峰,遍地的鸟群死尸,带着烧糊边角的残枝败叶散落一地。放眼望去,方圆千万里之内,贫瘠的土地寸草不生,满目疮痍。冷风呼啸而过,无情地卷走了所剩无几的寥寥生气,唯留一派苍凉茫然景象。
      ——谁知这黄土下可埋没了多少英豪的瑟瑟白骨。
      她撑着一把五十六骨油纸伞,伞边垂落而下的铃铛唱着清脆的歌,与她每迈一步,沉重的锁链划地的声音混杂了一起。她赤脚而行,一步一步踏上延绵至山峰的已无力看出完整模样的青石阶,仿若不久之前经历了一场生灵涂炭的灾难。
      她不知疲倦地行至云雾缭绕的半山腰,伞旁的铃铛忽然不响了,她的脚步突兀地停了下来,闪着波光的眼角瞥着石阶旁立着的一樽被火烧得半残半缺的墨色衣冠冢,碑前长满了苍郁绿色的杂草。
      维持眼角瞥着的这个姿势许久,方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原本恍惚迷离的视线似凝固在了那无字的碑上,也或许是风沙侵蚀了上面的文字。
      微风轻拂,却还是拂不去碑上已厚得结并的灰尘。
      她定定地凝视了半晌,蓦地抬起手,看似想要轻柔地抚在那碑上,不想碑面却硬生生地顺着她白得若无色的手臂穿透而过,若有旁人在场,定会霎时被惊到。她的眉头一颤,如愣了一愣,后又想起什么,略带悲怆地放下手,垂落在纱裙旁。
      已混沌迟慢的脑中逐渐浮现出方才的情景。
      ······
      ——“你·····还可否认得我?”
      ——他愣了一愣,还未等反应过来,窗外只留一株梅树与一地的雪白。
      ······
      她轻轻地颔首,像在盯着足尖,泛着绿野微光的眸中闪烁着不令人参透的光芒。
      “终归找到你了······陪你走完这一遭,我便离开。”
      半月后,棋国国都安城——
      深夜,璀璨的星河铺满长空。
      他伤已痊愈了大半,此刻正捧着一卷书,胳膊搭在案旁,点一盏烛灯坐在雕刻精细的漏花窗旁,撑腮细细品读着。屋内浮动着袅袅的烟熏香气。
      夜深人静,窗外的梅花瓣儿窸窸窣窣地落下,蹭出的声音密而微小,着实令人心烦。他看了不久而已,突地放下书卷面带懊恼地双手抱头,下巴抵在案上。他不停地揉着耳垂,面上一派不满。
      ——今夜怎的如此心浮气躁?看书都静不下心来。
      他偏头透过窗棂看着浩瀚苍穹上千年挂着的一弯孤月,一种不详而滋长的预感从心底油然而生,直冲着头脑缭绕旋转。他面色烦闷地随手将书卷一抛,掷于撑房的木柱旁。站起身吩咐在门口候着的奴才打点水来洗漱后,熄了灯便躺到了他的楠木垂花八步床内。
      这一夜,虽伴着屋内悠远而连绵的檀香,他却丝毫不为之而感到困倦,反是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怎都睡不舒适。总觉得内心有一个疙瘩,并愈来愈大,想不让他思索都难。
      他着实郁闷至极。
      却不想,夜深人静之时,一他父王身边的奴才匆忙闯入他的府邸,告知他的一通突如其来的恶性闻讯令他差点震惊使腿软跌地。
      他不可置信地缠着手撑住额头,海岛绿的瞳眸一缩一缩的。
      ——棋国东南方,岳城,他几番舍命守护的一块国土,经上次那一场苦战应已击退敌国军队,就算没完全歼灭,他国所剩的军队人力也不会有能力再次攻占。除了军国,别国也从未与他国有过冲突,怎会无声无息地被彻底地攻陷了城,几乎杀光了所有的百姓?
      ——到底是谁?
      他偏头尽量抑制激动的情绪,问那跪在地上垂头一身不吭的奴才:“是谁?领军是谁?”
      被他立身阴影覆盖的那奴才一直低头不敢看他,他那种灼热而愤怒的目光实在是令人感到望而生畏,想不着何时就一刀砍死了自己。听闻他的询问,奴才低声接话道:“奴才不知。但陛下正在‘云殿’召了各皇子,就差您了,说让您到那儿再从长计议。”
      他匆匆披上了件单薄衣衫就破门而出,也不管什么贵族礼节,深夜寒风中气喘吁吁地直冲“云殿”。
      一踏进殿门,他便见着了院内漫天而飞的梅瓣儿,瓣瓣随风而飘,也随风而逝。
      毫无礼节地冲进他父王的寝殿,见到众穿得出奇整洁的皇兄皇弟与一脸诧异似伏案而书被打断的父王。
      他即刻单膝下跪,颔首道:“儿臣参见父王。”
      他父王对着他的苍老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历经沧桑的眸中闪过捉摸不透的情绪,在月色下更显苍凉。他被锦衣包裹着的手臂缓缓抬起,手指指着案前众人空下的空地,沉声道:“平身吧。过来。”
      ······
      他扶着父王寝殿的金砖碧瓦模样颓废地走出来,一向漫不经心的轻佻眼神此刻凌厉得要杀人,而眸底又没了深深的层层的自责。
      他咬牙低头看着灰色的地面,牢牢地拽住胸口那一块皮肤。
      ——是六兄······六兄并非没死,只是暗自隐留在了岳城,悄无声息地调集了兵马······六兄他要谋反······
      ——不得不连夜出征了,他做错误必须自己弥补。
      他眸子微微一斜,看了看地上的落梅,抿了抿唇。
      ——只是母亲那里······
      “叮——”残月下,清脆的铃响突兀地伴着悠远羌笛吹响声响起,远处一面平静的湖泊上落了一片叶,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即刻抬眼望去,只见一轮月下,她足尖点在院内伫立的常青树的一叶上。她亦是一身白色纱裙,伴着烟灰蓝色的长发随着晚风空中轻摆,正凝神吹着一曲笛。虽是站于一叶之上,却站得如履平地,甚至身姿都着树叶的摇曳而摆。
      笛声连绵而空灵,曲曲调调都抑得极好,奏出的乐声也堪称天籁。却不知为何,这婉转而悠扬的乐声里,仿佛缺了些什么,空隙非常之多。仿若没有梁柱的屋子,即使外表再浩大,却腐朽得一碰即倒,一撩即逝。
      一曲之终,她微微颔首,目光看似冰冷地俯视着他。
      脚腕上拷着的脚链在空中碰撞出空灵的声音。
      过了半刻,她方才后知后觉地慢悠悠偏头,没什么情绪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剑锋,又抬眼看着不知何时跃上宫殿顶部的他,手中握着一把泛着幽冷月光的长剑,剑柄上嵌着银琥珀,剑锋已架在她的脖颈上。
      他不整的衣衫在风中舞出倨傲的弧度,他冷眉冷眼地盯着他,沉声道:“为何一直跟着我,你究竟是谁?”
      她细嫩如天鹅脖的脖颈上被锋利的剑锋轻轻一划,即刻出现一道淡淡的伤痕,血却没有留出来。她抬手想要移开那锋利的刀锋,却不想还未触碰那危险的锋芒,指尖已悄无声息地化作了点点碎片。
      她即刻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掩在背后。无声地瞥他脸上的一抹冷色,微微抿唇。久久,方才答非所问道:“你又要出征?”
      “干你何事?”他剑的锋芒更深入她的脖颈,伤痕也愈来愈深,却迟迟不见血水涌出。
      她微皱了黛眉,似终于感到不适。突地抬手略狠地握住他的手腕,他的手连剑搁到一旁,抬眼静静地正视他,唇齿微张,轻声说道:
      “你······可否还认得我?”亦如昨日一模一样的询问。她真切而悲迷的目光毫无保留地落在他眸上,似想得到能足一丝令她宽慰的回答。
      可他这次却再无犹豫,果断而决绝地摇了摇头。此刻,他的动作处处都透着刻骨的冷酷。
      “没有。”他闭眸答道,凉薄的唇里吐出简短到不想再多说一句的回语。
      再次睁开眼时,面前已无人影,唯留冷风清冽。
      常青树苍郁的叶子上缀着一滴不知为何物的晶莹。
      但其转瞬间便烧灼透了树叶,留下泛着黄色的边缘洞口。


      IP属地:江苏4楼2014-12-01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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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青御林南方的湖畔边,杨柳依依,细长的柳叶映着熠熠的阳光,显得越发生机蓬勃。
        阴影掩映下,他伸手摸着躺在怀中她的头,一脸看似调侃在看亦是嘲讽的笑。她丝毫不作抵抗,安静地任他“宰割”。
        “要有半月不来了么?”她看似不在意地问道,柳叶般的眉眉梢却微微拧起了几分。
        “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眯起眼睛凝望着远处的万亩翠绿,温暖的春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撩起悠扬的波澜。“我要去别处办件事情,非去不可。”
        “嗯。”她低低应道,忽然转头仰望着他,轻声道:“要注意身体。”说完后似觉不对又添了一句:“不要调戏人家,我没什么的,但你伤了别人的心可就糟糕了。”
        阳光潋滟,荡漾在翠绿波荡上的波光闪烁。
        他出奇地没有反调侃她几句,而是轻轻颔首,捧着她的脸在她额上烙下浅浅一吻。
        “我会的。”
        美丽的童话总有转折,看似畅通无阻的人生定有意外。
        他方才走三日,第四日上午,她躺在床上刚睁开双眸便听到了门外熙熙嚷嚷的喧闹声。揉了揉眼睛,想到这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可正打算翻个身继续睡时,门外飘来一句话,她品味了几秒,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即刻醍醐灌顶,原本混沌至极地头脑分外清晰。迅速起身下床披了件单薄的衣衫便快速地破门而出。
        被她大力推开的木门来回晃动,发出沉重刺耳的“吱呀吱呀”的声音。
        她迅速地抵达了庙门口,只见一袭袈裟的师傅立在自己身前,而在他前面是几百持枪的兵马。庙前破碎的石像碎片散落一地。
        顿时内心狠狠地颤了一下,她不知自己是如何做到的,瞬时站在了师傅身前,双手摊开作守护状,冷眼地凝视着对面的人。却不想还未等她在心里谋划对兵策略,前方那一群兵士齐刷刷地下了马,一时间跪地的咚咚声不绝于耳。
        “参见公主殿下!”
        一排气势雄厚的称呼词句传到耳畔。
        她的保护劲顿时松弛了下去,双手似顷刻间被抽空了力气般垂落身子两侧。瞳眸狠狠一缩,颤抖着身子,微微张了张口,看得出的确是惊讶至极。
        ——在这儿渺无人烟的地方生活了二十年,倒也忘了她名义上是个公主。
        她又抬眼看了一眼那跪地颔首的众人。
        ——可不是从来不管她的生活吗,怎么今日却摆出了这副架势?
        她瞬时回头盯着师傅,只见他千年冷淡的面上也带着抹淡淡的无奈,看着她那样寻求回答的灼热目光,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随后稍稍开口,声音是如生锈的铁那般低沉,也如云烟那般轻渺:“当年你被送来时,我与他们约定,二十年后你便可以回去。”
        不知何时出现在师傅身旁的老嬷嬷也满脸愁容地点了点头。
        “······”她无言回过头,俯视的眼神如水面上浮动的薄冰一般。四周寂静了许久,她方才微微弯起唇角,绽出一抹恬静温和的弧度。
        “我知道了。”
        ——宿命便是宿命,她以公主的名义降生,便肩负着被人安排好的义不容辞的命运,无可逃避。
        ——只是······
        她回过头,一脸恳求地自顾自地对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的师傅说:“师傅,他······要是回来找我的话,麻烦您帮我传个话好吗?”
        师傅缓缓地抬眼看她,轻轻点了点头。
        一阵微风拂过,她烟灰蓝色的发丝在空中舞出优美的弧度,皓若星辰的眸中泛着泠泠的光波,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师傅。
        “师傅······”良久,她略微艰难地开口。“让我抱您一下好吗,”她轻轻抿唇,“在我走前的一下。”
        她师傅的手不易察觉地颤了一下,微垂了双眸,泛不出一丝光泽。似乎踌躇了许久,终究还是摇了摇头。
        半月后,他一身锦衣踏过千山万水来到青御林。
        所寻到的只是一座空旷无人的庙。
        再无其他。


        IP属地:江苏9楼2014-12-0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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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琼国国都,王室内落庭院中,月色正浓,一对锦服泼地的男女立于清冷的池边,夜雾沉沉地笼盖着池边姿色妖冶的桃花,其华遮去了半方春色。
          二人具提着盏夜灯,相视正在交谈着什么,各自的情绪与对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依旧一身华服,而凉薄的唇边永不减的不羁笑意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刻骨的震惊:“你到底是谁?!”
          他回忆起方才春迎家宴上,她一袭锦服端坐于父王身旁,沏茶、倒茶、饮食面面都是贵族应遵循的礼节,仿佛是已恪守了有一段岁月,丝毫看不出曾是生活在远离尘嚣的世外仙境。
          “如你所见,与你同父异母的王妹。”她稍稍抬眼看他,眼中仿如细雪寒泉。他对她的事情那样震惊,她却回以他一个漫不经心的回答,仿佛谈着的是再不过平常的家常。
          她瞥见他那副要吃人似的恐怖扭曲的表情,面无表情地抚弄着身旁延伸过来的桃花,那些花瓣是那样的如琥珀般冰清玉洁。
          她语气轻柔地道:“别用那种眼神望着我,王兄。我刚出生时,煞气很重,会带给王室灭顶之灾,所以父王与母上在第二天就将我送于青御林的仙庙内,消消我的不祥之气。你不知道我,很正常。”简单地说明了原因,继而轻轻昂首,眼神陡然冰冷地凝视着他:
          “我虽明白王族之人,姻缘之事不容自己选择,但是你为何当初不告诉我,你已纳了两房妾。”
          一阵春日罕见的冷风吹来,远处传来昏鸦的嘶鸣,她心底似乎隐隐一个不由自主的哆嗦。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抬手抚了抚鼻子,重又换上了恬静而温和的表情,却仍无半点笑意,或许此刻的皮肤,也很难牵扯出一个完整的笑了吧。
          她恭敬地颔首道:“这样正面对谈也不体统,王妹先告辞了。”虽讲究礼节,但却透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轻盈转身,又仿佛感受到他异样的目光落在背上,自己也想到什么似的微微偏过头来,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请别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了,我不欠你什么的。要欠,也只是欠你那场烟火罢了。”她不着痕迹地微低了头:
          “我会还给你的。”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手中的油灯随着身子的移动而左右轻摆,暗色的橘黄光影在漆黑的夜里悄然浮动。
          他似乎被蹂躏了无数次般,颓废且无力伸出手,想要抓住她曾留下的痕迹。
          眼前那纤柔的身影却无弥留地消失在黑暗。
          “啪”
          一滴泪滴打在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
          夜色吞没了周身景色的她,颤抖着抬起手来拭去了眼角的晶莹,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行走。
          ——我会还给你的,什么都不会给你留下。就如我一样,从你的心里走开。你日后必定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军皇,而我······
          她突兀地仰起头,看着云雾渐散变得明朗的夜空,月华倾洒,她企图能将泪水逼回眸底。
          终究还是腮旁落了两行清泪。


          IP属地:江苏10楼2014-12-0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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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她并未回所谓的“父王”赐给自己的“落月院”,而是径直走去了“父王”的寝殿。说实话她也着实不喜那院内的摆设,几乎与仙庙一个模子出来的,况且里面到处弥漫着浓郁的仙气檀香,总给她一种马上就要立地飞升飘飘欲仙的天马行空幻想。
            但最主要的原因,瞧见那些摆设,她会回忆起照顾了自己前二十年的师傅。她走后,他就如消失在这世界上一般,再不让人寻见。
            方才家宴上,“父王”要求她过会儿来自己的寝殿同他说说话,自诩二十年未见女儿总归心存万般想念,定要与之一叙。她倒也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因为她知道,在君王的眼下,自己没有任何推辞的机会。
            春日却幽冷的月光下,她怀中小心翼翼地揣着半盏方才摘下的桃花瓣,无神的眸印证了她正在思考着什么。扶着冰冷的扶手过了石桥,月光掩映的眸中顿时光泽一闪。她凝视了前方宏伟瑰丽的建筑物,在心底暗暗赞叹不愧是国君的寝殿,可不得与一般宫殿相提并论。
            推开厚重且镶着金边的木门,跨过门槛走进院内,只见四周遍地均为纷纷茵草,都长得老高,正随着晚风摇曳,荡起千层波浪。她微微抬起头,透过木质的窗棂可见前方的屋里点着盏油灯,漂浮着暗色的光影,隐隐可见一个不清晰的黑色投影与轮廓伏在窗边。
            她抚了抚额角,环顾四周,顿时稍稍一惊。周围都是“父王”身边的贴身侍卫,个个的剑都别在腰间,没什么情绪地盯着她。她想,他们的剑使得虽都无她好,但要是真一拥而上的话她毫无胜算。手指敲了敲下巴,站在原地凝神沉思了片刻,便径直走向寝殿的门口。
            刚完全踏进里面用瓷瓦铺成的地面,便即刻行了个拜见礼,连看都没看眼前的人一眼。未绾的发垂落脸颊旁,瞧不见表情。“参见父王。”她轻声道,其隐含的更深层面的情绪不得而知。
            这时,一直伏案批奏折的君王方才缓缓抬起头来,凝视着昏暗灯光下不清晰的她的脸,久久攒出一个慈祥的笑来:“二十年未见,当初走时,还是个粉嫩的婴孩,而现在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了。”她抬头还他一个恬静的微笑。
            静默了一会儿。
            突兀地将一直揣在怀里的手抽出来,手中拈着六朵桃花瓣儿,还未等她“父王”作何反应,手已将桃瓣拈成千万桃丝,一端有条不紊地缠绕在隐隐带清冷梅香的手指上,一端直直地只有她能看见缠绕住了她“父王”的脖颈,他即刻一声惨叫,而她的手即刻快速又清晰地在空中划出优美却奇特的弧度。
            窗棂啪地响了一声。她手中的动作终于停下,千丝都已缠在了她“父王”的身上,将他层层包裹,却不紧凑。
            ——她跟师傅生活二十多年也不是白活的,除了剑术外还学会了蛊毒。今次为目的用桃作蛊引再适合不过,桃属惑物,可制惑蛊。
            她毫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父王”,他的眸内正泛着桃红色的浮丝。她上前几步站到他面前,淡淡说道:“让您的侍卫们都进来。”
            ——所谓惑蛊,其作用便是迷没人心,悉听蛊使者之言。即使已死之人,也方可支其半晌。
            果不其然,她“父王”眼神空洞地看似喃喃了几句,侍卫们便全都提着泛着寒芒的剑进入他室。她已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父王身后,背在后面的手打出了优柔婉转的蛊型。
            侍卫们只瞧见她“父王”在桌上摸索了一阵,缓缓拿起右上方的一张宣纸,然后手指似不灵敏地颤颤巍巍地拿起一支毛笔,在其上写下了一行字。
            她看到那行字,微微颤抖的瞳仁似乎一下子安稳了下来。
            他嘴唇嗡动,似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些侍卫们神色都大为震惊,急忙叩首也说了些什么,而她都没听见,正在使用蛊术的人除了视感不会消失其他四感都会暂时性断绝。但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连忙也跟着点头一脸虚假的悲茫应和了几句自己猜测能回答的话语。
            她手指划出最后一竖,她“父王”身上旁人见不着的千桃丝便掉落在地,消散无烬。他也应声倒在了案上,再无声息。
            ——侍卫们不会怀疑她,因为全程她都只是站在她身后和应和陛下的话而已。
            她只觉得身上方才那沉沉的感觉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如浮,耳边也能闻见窗外风鸣。
            她悄悄敛去脸上毫无表情的神色,一抹悲伤渐渐浮上面庞,手颤抖着伸过去捏起那张染墨的宣纸,举起来对着那群悲欲绝的看得出很忠心的侍卫们喑哑道:
            “宣,现任王殁,由其第七子‘琼益奥吉尔’继位。”
            六日后,宫中人都面露愁容,因为都不知该挂如何色泽的旗帜,既为先王死去而悲伤又为继任的王是不少人之前心中就已默认的。
            他一袭金装坐在那个令万人俯首称臣、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座位上,眼神不含半分帝王威严,而是悲伤地看着下方站着的她。
            世界万籁俱寂,硕大、金壁银瓦的宫殿中,只有他们二人。
            良久,他哑声开口,声音轻得仿佛将要消散在空中:
            “你究竟想干什么?”
            “不欠你任何罢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们是兄妹。注定无法回到从前。为了自己在宫中的地位,我最好的选择就是扶持你继位。”
            说罢她便转过身,连礼都不行,径直地走出门外。
            她毫无温度的话语还萦绕在耳畔,他颓废地倚在了冰冷的椅背上。


            IP属地:江苏11楼2014-12-01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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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
              棋国国都,安城。
              清雨泠泠地下着,冰冷却又氤氲着岑岑雾霭。
              她被悬挂在刺满铁钉的糙木上,背后被刺得生疼。眸前是渐燃渐盛的熊熊烈火,火势丝毫不为雨点击打而停息。她在火光中如一粒渺小的粟子,终有化为灰烬的结局。破烂不堪的白色衣衫迎风鼓舞,双脚腕上拷上了被烈火炙烤得滚烫的铁质脚铐,烙下了深深的疤痕,如蚀骨般钻心的疼。
              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像是起了连锁反应,身上不同的被火烧裂的伤口也随之血流成河,触目惊心。她强撑着被疼痛侵蚀得混沌不堪的头脑,眸前明明已凝出了大片大片的血块,却还固执地凝神望着浓烟弥漫的下方——
              千军万马。
              万方百姓。
              均是棋国子嗣。
              都在连声地叫着好,眼神轻蔑地看着木架上的人被焚烧,化为灰烬。
              ——也是,她是亡了的敌国公主,根本不能同情。
              就在心灰意冷之际,将要完全垂下的眸前一道耀眼的金色突兀一闪而过。她旋即身子一震,艰难地抬起头来,透过熊熊火势望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站在棋王身旁,挺着身,驾着马,一派王者风范。那面孔上没有微笑,没有悲伤,只有冷漠。与她明明只隔上斜方与下斜方不足寥寥十米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而此刻却是更演变成了生与死的阴阳两隔。
              ——他还活着。
              ——太好了。
              ——但是却不记得她了。
              ——那也不错。
              她突地喷出一口血,可能是火已烧毁了内脏。她眯着眼睛微微一笑,笑得那般恬静如水,却悲伤得仿佛如一个被摧毁过的瓷器,又因旁人强迫而重新补起。轻轻垂下眸子,并未合起,可眸中的光泽却逐渐黯淡,直到最后化为一滩死水。
              “嗒——”他一直握住剑的手不知为什么突感无力,剑应着松开的手跌在地上,惊起渺渺尘嚣。他狠狠地拽住胸口,深深的寒意包裹住心底,让全身冰冻似的麻痹。
              还未等他作出任何思想,如流星飒沓的萧风席卷了愈来愈冰冷的雨点击打在火上,四周顿时氤氲了沉沉的雾霭,看不见任何眼前景物。
              他即刻清醒过来,翻身下马捡起白剑,又上了马警惕地瞭望四方。
              待眼前白雾渐渐散去,并未见着他所想的敌影。只觉得眼前一派荒凉,枯黄的木、烧灼的干草、糊掉的木架,只是不见她的残骸。
              那日,虽是夏日,却寒风冷冽,万里如冰封。原本正值盛世的琼国于那日国破。琼国西方碧城的千里江堤之周所筑起的原本坚固城墙,因不久前的一场天灾人祸——地动,而导致坍塌了总长一半之有,守大堤的将士们无一不被砸死。也不知消息从哪儿传出去的,棋国国君率领的军队两日后轻易便攻破了那栋国与国的交界线。
              不愧为当时陆上齐雄四国之首的棋国,短短一日,既入侵又屠了琼国全国唯一的经济来源——地茂产丰的碧城。
              琼国百姓们无一不惊慌失措,因若是常时还好,有他们引以为傲的国君顶着,可如今他却已在十日前和琼德公主的出游中不知所踪。而一直被国君重用、第一位授予可干涉政事的,不知为何坠下丘陵的琼德公主也正在养伤,再无人领导琼国如何进军派军。
              最终一场将士们擅自做主的出千万金兵与之对抗的大战以惨败落幕。而并不是因他们战力硬是比棋国要弱,而是他们看到了棋国军队的领将——
              他们一直敬仰的年轻的现任国君。


              IP属地:江苏12楼2014-12-01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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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冥府,满目疮痍的景象,孤魂野鬼集群而生,冰冷的寒意席卷人心。时不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号,时不时的一道诡异的闪电划破乌黑的苍穹。
                她抱膝静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那块三生石旁,伸手弹开上方氤氲的代表死亡的灰烟,露出了石上雕刻的文字。
                她微微弯起唇角,是许久未露出的温和的笑。
                抬起手没有犹豫地,抹去了上面她自身名字旁,他的名字。
                今生的伤就让它尘封在推移的岁月中吧。
                来生,不能也不会再续今生未泯的悲伤碎片。
                ·完


                IP属地:江苏14楼2014-12-01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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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北京15楼2015-03-09 1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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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很棒!


                    来自手机贴吧17楼2015-08-10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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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云南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15-08-18 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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