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夜，舍友皆出外，独余一人在室，介然觉无聊。此时安邦至，邀我与共游，余大喜，便摄衣系襟，欣然随往。清河之地甚幽僻，多小路，多荒野，少人迹。及至小径，赏夜之光景。今夜无风无雪，无星辰无月。夜霾漫漫，天地混弥，周庭漆黑。此雾夜是也。极目四望，惟远方之楼几扇、道边之灯几点、路中之车几束，略有光影。
此夜非余所爱之夜也。夫晴夜时，明月照空，树影明晰，枯叶飘风，银霜铺地。行人或歌曰：“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若值风雪之夜，则霙雪纷落，朔风翻絮，白草耀目，彐花铺地。歌者或曰：“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不觉已行至夜市，灯火明曜，人声喧阗。平安夜也，邦曰：“如此良夜，要有酒！”如春夜饮酒，则曰“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而今夜饮酒，岂不为对酌一盏风雪，无月只有寒？余二人便寻一小酒馆，各烧白五两，倒作两杯对酌。
三巡上头，飘飘若仙。余悠然起身，出辕门，腾跃骏马之上，披桂叶，肩貂裘，背插箭袋，腰挎宝刀。提剑屠龙，拔弓射雕。掠庄子之鲲鹏，踏斥鴳之蓬蒿。百战封万户侯，挥鞭居庙堂高。适时讶然而醒，幻象是也，愀然而悲。望杯中之冷酒，乃问邦曰：“余二人与子瞻与张怀民孰痴？余与看雪张岱谁痴？”邦笑答曰：“莫道路人痴，更有痴似路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