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你真的要走吗?”十五岁的丁娴可怜兮兮的扒着门框,看向那个匆忙收拾东西的少年。
“嗯,”少年李臻把衣服塞进箱子,回头苦笑一声,“再不走怕是要被人给请走了。”
始皇命六国遗民中的显贵富商西迁咸阳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洛阳,仓海君之富有在洛阳是出了名的,如今拖延到这个时候,已经是快惹恼上面的人了,李臻并不明白父亲执意不走的深意,只是他也乐得留着陪丁娴过了花朝,而今得了消息,恐是无论如何也捱不到上巳了。
“我……”丁娴不知所措的玩着自己的衣角,想说些什么,临到出口却又咽了回去。
“不能与你一同过上巳了,自我记事来还是第一次,”李臻半是回忆的仰起头,阳光灿烂的他几乎看不清窗外振翅而过的飞鸟,“以后,大概也都不能一起过了。”
丁娴是他们家帮工的女儿,同他一起长大,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相熟又同龄的只有丁娴,从小说是形影不离也不为过,年岁渐长之后,丁娴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他也早在心里定了要娶她的誓言,甚至都去同父亲讲明了,父亲当时也没有不快的神色,他便当是父亲同意了。谁知风云寂幻,始皇刚刚一统,竟是废先人之道,焚百家之书,收天下之兵,迁六国之民,他同父亲日日为保护这些东西四处奔走,父亲又似乎在谋划着一件连他都不能告知的惊天大事,这些儿女私情也就一再搁置。更何况他们家是铁定要去咸阳的,背井离乡的苦,总没有理由拉着丁娴一起承受。
“我和丁叔叔交待过了,城外与你们家保了一块地下来,城内也置办了一所房子,总是有些生存的活计,你……你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了,嫁妆我也备了一份给你们家送去,虽然微薄,也是我的一份心意,毕竟这些年相识一场。”李臻微微笑着和丁娴说道,心里却难受的很。他到底是不愿意离开洛阳的,无论是他在诗赋中咏赞过的一景一物,又或是他在梦中流连过的一人一屋,原本通篇璀璨的未来如今已然支离破碎了。
“隔壁的花坊为上巳进了新的兰草,我看着喜欢,你要不要也去看看?”丁娴沉默半晌,却是这么说道。
李臻知道那女子向来是不喜欢说那些悲伤话的,自己也是浅浅一笑:“你要是喜欢,那便去看看。”
“嗯,你……带着去咸阳,谁知道那不像样的地方生不生兰草。”丁娴整理了一番心情,勉强嬉笑道。
李臻便过去拉了丁娴的手,阳光透过庭中苍翠的老树,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是丁娴裙角的碎花一样。不少花期早的花已经谢过一回,葬入泥土里,连带着泥土都芬芳起来,衬的新开的花更是娇艳欲滴。丁娴信手折了一朵,放在鼻下轻轻嗅着,似乎连烦恼也淡了许多。
若是这世间再没人拉着她的手,穿过这样开满鲜花的庭院,沐浴着春日里温暖的阳光,把所有的阴影都一点点踩碎在脚下,又会有什么改变呢。
什么都不会变吧。丁娴有些自嘲的笑笑。
李臻临到门口,却忽然停了脚步,将丁娴也拉住,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
“怎么了?”丁娴不解道。
“有人来了。”李臻说。
他二人探头去看时,只见一锦衣仆从,恭谨的引着一个力士正进院子,那力士身高九尺见长,面露凶色,目光如刀锋扫过,臂上似有千斤之力,行步时几乎将院中的青石板都踩得下陷。
“这人功力颇深。”李臻小声道。
“那仆从看着面熟,像是你父亲身边的人。”丁娴眨巴下眼睛,“若是客人,为何要走偏门。”
李臻皱了眉,思索一回,这力士一眼望去并非善类,父亲何以会对这种人礼遇非常。还没等他想明白,那边丁娴用胳膊撞他一下,道:“又有人来了。”
这回仆从引来的人却是一文弱公子,青衣博带,束发的带子长长的垂过腰间,面容有些苍白,左手端在胸前,步履之间虽然急切,却并不慌乱,看上去有些落魄,却并不寒酸,自有一股清贵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