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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见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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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景
【1】
我出生在一九九九年的十二月底。
据父亲的说法,那一年的冬天非常冷。生我的那个人也是在一个非常寒冷的日子出生的。他这么对我说着,声音平稳而无感情。或许是染上了追忆的颜色,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眼中多了种我所无法捕捉的东西,黯淡而闪亮。
那到底是悲伤还是别的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但是每次说起那个人的时候,他的眼里总会有这种颜色出现。
他没有告诉过我那个人的名字,似乎也并不想让我去寻找自己的亲生母亲。还有可能那个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父亲没有告诉我那个人是否活着,但是他已经养成了三句话离不开那个人的习惯。尤其是在战争结束之后那段短暂而安宁的日子里。
二零一零年一月的某个夜里,我们所在的城市下起了大雪。第二天早晨,父亲带着我在街道上散步。
战争是在六个月之前结束的。这片土地的伤迹还未来得及被治愈。随处可见的是被烟火熏黑的墙壁以及坍塌的房屋,还有折断的树干,其中有一部分已经枯烂而被积雪覆盖。黑色的枯枝有几处露出积雪的部分,乍看上去就像在白色的雪地上撒了一小把炭。
胡桃树的枝杈上缀满了冰凌。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堆积在近处远处屋顶上的雪,明晃晃地让我感到一阵晕眩。
就在这时父亲将手覆在我的眼前。
“不要盯着这些雪太久,真帆。”
“为什么?”
“白色的积雪能反射阳光,强烈的反光对人眼有非常大的损害。瞳孔会急剧收缩,严重的情况是可以造成雪盲症的。”
“……”
我点点头,父亲便随之放下了手。
步行在堆满积雪的大街小巷之间,我几度接近冻僵。刚开始兴奋不已的心情渐渐转为怯缩。我看向父亲。他的脸埋在深色的厚厚的围巾里。他大概也非常冷吧。即使如此,他却看不出要返回的样子。与之相对的,他甚至看上去还有些兴奋。
“真帆。”他叫我的名字。
“怎么了?”
“你知道吗,三十多年来我这是第一次看见雪。”
“我也是啊。”
以我当时的认知,不能明白三十多岁第一次看见雪意味着什么。而且小孩子是很容易感到厌倦的。无论如何,雪终究只是一片白色而已。比起这些,我更加向往的是春日的花和树还有夏季的蝉鸣。
听了我的话,父亲笑着拍了我的头。
“你还这么小,那是当然。”
又一阵大风将我们卷裹。我颤抖着,全身几乎都麻木了。
父亲又问:“真帆,你觉得雪漂亮吗?”
“漂亮是漂亮……可是好单调。”
“正是因为纯粹得什么也没有才美丽啊。”他望向远方。
突然他转向我。未来得及反应,我已经被拥入怀中。
猝不及防的温暖。他用大衣裹着我。我看着他的脸。
热气喷薄在我的脸上。
“真帆,你知道吗。在我长大的地方是没有雪的。是那个人告诉我关于雪的事的。”
他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着。那声音流转在
年幼的我的耳边,镌刻在我的心中。
“又是那个人?”
“嗯。他出生在北方。我出生在南方。以前我们约好了,战争结束之后去他的家乡看雪的。”
“可是你们没有去?”
“是啊。他的家乡在战争中已经被毁掉了呢。因为核污染过于严重,已经不能再去了。”
“如果世界上每一个有雪的地方都被污染了,那么我们不就再也看不到雪了吗。”
父亲愣住了。而后点点头。
“但是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相信我。”语气仍然平稳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守护这片景色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对于此事的态度是我从未见过的坚决。他究竟为什么会如此我也不知道。然而我却隐隐约约觉得他所谓的守护不仅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另一个人的。他所谓的,那个人。我的亲生母亲。出生在寒冷国度的我从未见过的人物。
而他也确实做到去守护了。我十五岁那年,战争又爆发了。他再一次参军,两个月之后就传来了他的死讯。他的遗书里,对于我可以投靠的亲生母亲只字未提,他没有很多话,只是简单明了地要求我:
去参军吧。
他到最后还是没能保护什么。就连告诉我他所为之奋斗的人究竟叫什么也没做到。
他死的时候带着遗憾吗,抑或是心甘情愿为了那个人去死吗。我不懂这些对他究竟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如此付出一切地投身于这件事,让我感到他像是在弥补当初没能完成的心愿。
他大概从没摆脱过深切的愧疚和遗憾,也一直没有放下过什么。悲伤其实一直在他的眼里。在他的那只眼中藏着的思念有谁能看见呢。
他不会哭泣,但他的难过是真的。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5-03-24 22:38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