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我们身后被掩上。王耀的脚步逐渐融入人声中再也听不见。亚瑟拒绝请来琴姬陪同,因此我没什么机会听到有趣的丝弦。不过我毫不在意,房间内新奇的摆设吸引了我全部的注意力,我在点燃香料的房间内很响的走来走去,对我平日少见的瓷器敲敲摸摸,在墙前看那幅水墨画儿,拨弄几下上好弦的乐器。我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但这在我看来是在太有趣了。
“这儿真棒!”
我冲到桌前坐下,对身边的亚瑟兴奋地说。这次他没讥笑我冒失的行为,反而抱以最近少见的微笑。
“是啊,很热闹,可以让人开心起来。”
他捞起两个白瓷杯,倒了两杯清澈如水的液体,递给我一杯,自己望着窗外明明灭灭的光线浅浅啜饮。我的确很渴了,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立刻就被辛辣呛得涕泪横流。… …这什么啊?!我卡着脖子拼命咳嗽想抑制喉头切裂的触感,却于事无补。真是难以置信!明明看上去水一般清淡,喝下去却烈的无法忍受!我怨恼的抬起头,正对上恶魔狡黠的眼睛。
“白酒——这个国家的人拿谷物酿造的,没半点酒量就莽撞干了可会受不了哦。”
对我扭曲的表情忍俊不禁,亚瑟竭力抑制了喉咙里翻动的笑意才说出连贯的话来,对于这酒我已经体味的很深刻,待缓过来细细品味,竟有种异香萦绕舌尖,旷人心神的香气经久不散。它和我常喝的葡萄酒完全不一样,葡萄酒甘醇绵柔入口余味微苦,白酒则如直白出鞘的刃,切到口腔喉头,热到四肢百骸,到人受不了的时候突然变得温柔,给你难以忘却的香味。我立刻就爱上了这种奇特的酒,也学亚瑟的样子斟一杯细细的品。
觥筹交错满眼是温柔的烛火,不记得喝了多少杯,只觉得浑身快被烈酒点燃还是无法弃下酒杯,眼前已是一片飘乎乎的重影,身旁亚瑟与我一样对着彼此痴痴发笑,视野中他漂亮的脸晃动不清,我眯起眼睛看他亮亮的幽绿眼睛,酡红的脸像含苞待放的大丽花,妩媚动人。
他就像白酒。初见的恐惧还记忆犹新,一路走来与他的回忆已成了悠远绵长值得回味的经历,让我难以舍弃,让我难以自拔。
“你… …你醉了。”
我笑着凑得更近,捏住他的手臂,就势低头与他额头相抵,亚瑟微阖双眼,手臂缠绕上我的脖子,将全身的重量施加于我,近乎呓语的低喃。
“你不也是吗… …小鬼… …”
“说什么傻话,我可… …不是小鬼。”
我捧住亚瑟的脸深吻下去,酒精使人迷乱,我却觉得我分外清新,我正遵从内心的愿望吻他。得到的是他热烈的回应,口舌相缠酒香萦绕,绵绵的亲吻令我的心跳如鼓点,令我妄图掠取更多,这样的夜里不必压抑发狂的欲念,只一味耳鬓厮磨。
“真热啊… …”
亚瑟牵住我的衣领,绿眸如浸泡了橄榄的朗姆酒,满是迷离诱人。他解下我略显累赘的领结,随手扔在地上,毛蓬蓬的金发抵住我胸口,温热的气息打在皮肤上,撩拨空气里暗自发酵的情愫。
有什么硬物抵上我的下巴,寒意刺入皮肤,令我瞬间清醒了不少。几缕深红的血液顺着他复原的犄角渗进逐渐蜕变为朱红的发里,隐没不见。后知后觉的疼痛连同拍打我手背的小尾巴一样残忍的提醒着我一件无可忽略的事——
他是恶魔。此刻我拥进怀里的,是位恶魔啊。
无论在我眼前的亚瑟怎样孱弱怎样依赖我,我们终究还是不同的东西。或许这是另一种诱惑,一旦我接受,他就会像犄角割开皮肤那样割裂我的灵魂。
手渐渐无力的垂下去,我默然盯着亚瑟柯克兰不清醒的酡红面颊,窗外凉风阵阵连心脏都吹得冰凉。
“阿尔... ...”
亚瑟抬起头,琥珀色眼睛里是深刻的迷茫。我不说话,抬起手盖上他的眼睛,额头相抵,互拥而眠。
甘冽的酒香逐渐沉降,最终消散成捉摸不到的虚妄。
宿醉和吹来带着凉意的风给我的礼物就是头痛欲裂,难受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我发誓我再也不想喝醉了。亚瑟早已出了房间只留我一人趴在桌上睡着。
我揉揉昏沉的脑袋拾级而下,这座酒楼今天异常安静,仿佛昨夜鼎沸的人声只是场绮丽的梦境。王耀站在楼梯尽头恭敬的迎接我,看起来分外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老到得体的笑容,像是一副假面精确地扣在他脸上,这个捉摸不定的人让我有些讨厌。
一楼大厅冷清空旷,撤去了所有桌椅只在中央留一方大圆桌,亚瑟正端坐在红漆木椅上,安闲的把玩银质餐具。那滑溜溜的两根叫筷子的东西我太难掌控了,总会在手中滑脱。
“尊敬的先生,现在由在下为您奉上饕餮之宴。”
待我入座,王耀便拍拍手,脸上再次出现了那老成的笑容,随着那几声脆响,衣着华丽的侍女魔术般飘出来,鹅黄、翠绿、桃红、烟紫、水蓝,像一团团花儿盛放在眼前,她们的襦裙翩翩飞动带来并不庸俗的脂粉香味,腕上的银铃岁动作撞击出悦耳的清音,女孩儿鬓发如云,面容娇艳,羊脂般的纤长脖颈露在空气里玉石般精致美好。
她们动作轻柔的在桌子上放下一盘盘菜肴,每一样都用餐盘遮得严严实实,这是厨师惯用的伎俩,保持神秘让食客吊足胃口,但愿这一切不会让人失望。
无需言语女孩们默契十足地同时开盖,轻柔浓郁的蒸汽瞬间释放,素净的白瓷盘被色彩缤纷的菜肴取代夺人眼球,我头一回知道蔬果也能如珍宝般绚烂夺目,闻所未闻的香味接踵而至,令人口舌生津。
“按规矩,先上的是八道凉菜。”王耀仰起头眉眼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请吧。”
我握住那双不安分的筷子,迫不及待的尝一口离我最近的菜,这道菜名为糖浇香芋,选取品质上乘的紫芋去皮,高汤里焯过即可起锅,汤中的几味辛辣调料浅浅渗进紫芋。白瓷盘中安稳摆放好,浇上拿砂糖蜂蜜调和而成的糖浆,尝来软糯却不粘连,汤汁中几缕咸味让糖更显甜美,而不至于腻人,一块下肚,味蕾都舒服的扩开。
依次尝过各类凉菜,在此期间筵席的第二部分也陆续呈上,茄香肉丁、板栗烧鸡、八珍鸭脯,动物的每个部位都能变成美食,最中央的是道鸳鸯火锅,黄铜锅子下炭火不紧不慢的烧着,国内用太极图案分成两半,高汤一般是白嫩奇香,一般是鲜红透亮,一旁的大盘里放着各种鲜肉时蔬,夹起放入锅内,几秒就能入口。切得薄而整齐红油像团火焰烧过口腔漫过咽喉,却令人欲罢不能。
一阵风卷残云,直到我觉得喉头都塞满了食物,我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亚瑟撑着桌子对我似笑非笑,
“怎么样领主大人,觉得满足了吗。”
我猛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打了个激灵,寒意从脊背漫上心头,的确... ...很满足,饱腹感是我从未有过的,但我不想承认这事实,我想得到更多而不是止步于此!
大概是我紧张的情绪太过滑稽,亚瑟笑了出来,绿眼睛柔软得像春日新生的枝丫,一点点延伸贴近消去了我全部的不安。
“——我看到了,你眼睛里还有那么多欲念。”
他看到了,我炽烈的不加掩饰的欲望。然而已经不是物质范围——厄洛斯冲我心口来了一箭,令我深陷爱情无可自拔。
可惜那时我并不能理解心脏里压抑的情感。
“well,这真是太棒了。”我悻悻落座冲亚瑟露出个微笑,他浅饮一口茶,语调轻快,“那当然,王耀能让所有人满意。”
“我不满意。”
清冷的男音隔着朱红大门如一柄剑横插直入,也的确是有一把剑刺进门身,剑刃在空气中闪出亮蓝色的光。木质门栓被轻易削成两半,开门的吱呀声紧随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响起。门外一片天光,那段黑影稳稳的走进来,手中握着寒意凌冽的剑。王耀握紧了拳头,那个小个子东方人完美无瑕的假面终于出现了几分裂痕,
“... ...菊?!”
光影退散,来人苍白清澈的脸逐渐浮现,目光犹如死水不带半分波澜。
TBC 后面的文档玩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