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东方将晓 第十六章 刺你一剑，桥上的星光
瞬息之间，陈长生出了四十三剑，斩断四十三缕雪烟，奈何桥上光明时盛时敛，像极了迎春节（注）时京都的夜空，烟花灿烂，忽暗忽明。
神圣的气息从徐有容身上发散而出，带着缥缈的光烟，不停向陈长生冲去，无数光烟汇成溪流潺潺，再汇成大河涛涛，不停冲刷着奈何桥上那个挥着笨剑的少年。
河涛势大，奈何陈长生却如千年石柱矗立其间，不为所动。所有波涛，在他身前一尺处光芒尽敛，化为青烟。
大船上惊呼感叹声此起彼伏，人们看不清光明里变幻无穷的剑意，却看得出陈长生层出不穷的剑招，不时有人认出这一招是长生宗某派的秘传剑，不时又有人惊呼这一招是湘西小镇一位散修的自创绝剑，不时……
极短的时间里，陈长生已出了六十四剑，修长的双手紧握无垢剑，稳定而坚毅，如同绝世画家，世间万般美景，只要轻挥手中笔毫，便能跃然纸上。世间万般剑招，陈长生只用挥动手中短剑，便能跃然世间。
即便不愿承认，不想承认，不敢承认，但船上的人还是不得不承认，真的有人能学会世间所有剑招。
因为感慨，所以沉默，船上大人物们沉默地看着陈长生出剑，心中默默辨认着剑招，却再也没有说话。
陈长生出剑很稳、很快，并且越来越快，自从解决了落落经脉问题后，他那套代替之法便能让他拟出各门各派的真元运行之法，从而施展世间各类剑招。
但是要在凌厉无比且变换无穷的光明剑意前，辨认出光明剑拟的何方剑意，再从天地间千万剑招里选出应对之策，而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施出六十四剑，这需要多么广博的学识？多么强大的神识？
纵是陈长生经过慧剑洗磨的神识，此时也如同瀚海之上一叶孤舟，被桥那端的狂风巨浪拍打倾轧，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倾覆，变成海底不起眼的一堆残渣。
汹涌的巨浪不断拍击陈长生的识海，一缕血线从他嘴角溢出，没有清香，只有酸涩，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即便他想到了世上最笨又最聪明的方法来破解大光明剑，却还是没能真的破掉大光明剑，因为徐有容这一剑还没有完全施展出来。
来到陈长生身前的，是雪烟里的光明剑意，而桥那头缓步行来的徐有容，才是这些剑意的源头，她手中的斋剑平直端正，剑身上没有光明大作，透着平和之意，如同神道上沉默前行的信徒，圣袍加身，圣光缭绕，缓步前行，步向那圣途的尽头——那光明黯淡处，不为别的，只为，刺你一剑。
这一剑走得太慢，太端正，却光明正大，让人觉得避无可避。
随着徐有容缓步向前，剑势越来越大，待圣徒走完了圣途，将迎来大光明，那时大光明剑剑势将达到极致，这才是大光明剑真正的杀招。
只有当斋剑走到尽头，刺你一剑，大光明剑完全施展，在此之前雪烟不停，光明不灭，剑意不减。
所以要破大光明剑，就需破徐有容手中斋剑。
如果是船首的大人物们，大概可以凭借自身修为，无视雪烟里的剑意，强行突进，在大光明剑剑势大成之前将其破除。然而陈长生不过通幽，即便是龙血浴身，也不能无视光明剑意，况且要破斋剑，他需要一缕无比强大的剑意。
陈长生知道这一点，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在做一件事，破剑。
斩断剑意是破剑，积蓄剑意也是为了破剑。
当徐有容施出大光明剑时，陈长生的一缕神魂就离体而出，向着头顶的高空飞去。
这缕神魂穿飞了很久，穿越了星空，来到星海的另一端，在那有一颗并不算太亮的星。这颗星散发着微光，让神魂感觉很亲切，这一年多来，来自这颗星的光芒，透过一条无形无迹却实际存在的线，毫无保留地落在陈长生的身体里，所以很熟悉很亲切。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缕神魂的来意，这颗星忽然明亮起来，如同千万烟花同时爆开，光芒骤盛，如同一颗填满了光浆的透明皮球，四周黑暗的星空变得亮了起来，散落远处的星星发出的星光，似乎都要被这团光芒吞噬。
然后，似乎有谁刺破了这个皮球，球里光浆从这个破口一涌而下，顺着神魂到来的路线，冲破无形的墙，越过星海，来到一座桥上，涌进一个人的身体里。
除了陈长生，没有人看到这条自天上落下的光线，船首的大人物们感受到些许异样，但却不知道异样究竟来自于何处。
司源道人和凌海王沉默沉思，没人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茅秋雨抬头望向天空，此时正值午间，雪云密布，但他的眼光似乎看到了云层之后，那片广阔无边的星海。
大周皇宫里，天海圣后放下手中的书卷，自语道：“引星光，却不洗髓。”
然后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她又继续看手中的那卷光阴卷。
光阴似水，流过岁月。
数月之前，陈长生在天书陵引星光而破境，然后即使在白天他也能感受到那抹遥远却熟悉的星光。
今日，他于正午再引星光。
引星光，不为洗髓，只聚星。
无数星光落进陈长生体内，却没有落进那片雪原，因为那片雪原已经极为深厚，雪花在空中飞舞，幽府之下，飘起漫天白雪，更多的星光则是漂浮于陈长生体外，在他身周漂浮不定。
在周园里与南客一战，陈长生就感受过天赋血脉的强大，大明王血脉就让他觉得如面高山，天凤血脉必然会更强。当时他靠万剑剑意战胜了南客，如今他不能用万剑剑意，但要胜过大光明剑，他必须更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
所以他决定引星光，星光不洗髓，而是流于体外，以便自观。
轻纱之下，徐有容轻噫了一声，她最先感受到了陈长生身上的异变，不免有些惊诧。
船首众人也感受到了。
他们感受到了变化，但不知道变化来自于何处，将要变化为何物。
引星光，然后自观，陈长生看到了体内飘雪般的星削，然后他意念一动，一缕火星在空中闪过，火光四射，那些星削欢快地燃烧起来。
陈长生曾经疯狂地点燃过自己体内的星削，几近身死，然而一次有真龙精血浴身，一次有教宗清雨降临，他才能从那种将死的状况下活过来，而这次北新桥下的黑龙在沉睡，教宗还在浇花，他似乎又要将自己逼近死路。
看着陈长生不断升高的体温，船首有数人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状况，因为他们曾看过陈长生大朝试上的表现。
茅秋雨两袖下的手动了动，有清风从袖间飘出，似乎下一刻就要有所动静。
然后下一刻，飘忽的衣袖停了下来，因为他的眼里亮起了一点星光，继而星光灿烂。
在陈长生体内燃烧的星光并没有落下，而是飘出了他的体外，点燃了那些浮于空中的星削，星削燃烧，奈何桥上一片星光灿烂。
司源道人看着眼前的景象，竟是连声音都有一丝颤抖：“这是……星域？”
注：这里不是迎接春节，而就是叫迎春节，因为老猫习惯把各种现有节日随便改个名字加到文章里，所以这里也这么做了，大概就是春节的意思。放烟花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