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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蔡崇达《重症病房里的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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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5-07-30 20:58回复
     一
    在白色的床单上,在白色的窗帘边,在白色的屋顶下,他们的名字都不重要,他们统一的身份是,病人。在这里,人与人的关系也被重组了,患同一种疾病的人,会被安排在邻近位置,经过几天的相处,他们成了最熟悉的人。
    十六岁时,我因父亲的疾病来到这里。
    一开始我选择和一些病人交朋友。家属们一般忧心忡忡,病人们为了表现出果敢,却意外地阳光。每个病人都像个小太阳,当然,代价是燃烧自己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我特别喜欢隔壁病房的漳州阿伯,他有着黝黑的皮肤、精瘦的身条儿,常会以开玩笑的方式回顾往事。
    一碗米饭吃不完,他会笑着说:“当年我去相亲,一口气吃下四碗米饭,把丈母娘吓坏了,但她因此放心把女儿嫁给我。”
    他还“调戏”护士,某个护士稍微打扮了一下,他会坏笑着说:“晚上我们去约会?”
    父亲很妒忌我总找那阿伯,他也振作起来想和我开玩笑,甚至开始主动向我爆料,他谈过的恋爱、做过的糗事。但我还是隔三岔五地往隔壁跑。
    父亲放弃了竞争,却死活不肯和阿伯讲一句话。
    每天傍晚我都要到二楼的食堂去买吃的。一天,我照例打包了三份粥、一份肉、一份菜,然后照例想了想,又给漳州阿伯带了份红烧肉——医生不让他吃,他的亲人不给他买,他一直叫我偷偷买给他。
    从电梯出来要先经过他住的病房,再到父亲的病房。
    我走过去看到他的病床空空的,想了想,可能他们全家去加餐了。到了父亲的桌子前,摆开了菜,和父母一起吃。我漫不经心地问:“漳州阿伯好像不在,他们可能去加餐了,有什么好庆祝的?”
    “他走了。”母亲淡淡地说,眼睛没有看我。
    我一声不吭地吃完饭,一个人爬到医院的楼顶去看落日。在上面,我发誓,再不和这重症病房里的任何病人交朋友了。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5-07-30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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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打扫卫生的王阿姨成了最受欢迎的人。说起来她并不是多么好的人,喜欢贪小便宜,如果你没有给她点好处,她就边收拾边骂骂咧咧,有时候干脆假装忘记打扫。
      其实她人缘好的根本原因在于,重症病房里可以交往的对象太少。只有她,似乎是和疾病最不相干的人,不用在她面前掩饰悲伤或者承受她的突然离去。
      我努力挖掘她身上让人开心的地方,比如,她会提供楼层间的八卦:二楼妇产科,生出了一对连体婴,父母着急坏了,哭得像泪人,医生们还在开会研究怎么剖离。
      一连几天,整个楼层的病人都在讨论孩子们未来的生活。
      就像一出跌宕起伏的连续剧,谜底一个个揭开:
      早上阿姨来,宣布了性别,是两个男婴。众人一片唏嘘:“多可惜啊,本来生了双胞胎男孩儿,该多高兴啊。”
      下午阿姨来,宣布医生打算用锯子锯开,正在讨论方案。众人一片哗然,整个晚上研究如何锯,并运用自己经历的几次手术的经验,交流操作的可行性。
      隔天所有人盼着阿姨来,她终于又发布消息了:“可惜心脏连在一块儿。”
      众人开始纠结了。
      她还是日复一日地直播。直到一个星期后,不管别人怎么追问,她都不说了。
      每个人都明白了,是大家共同熟悉而亲近的朋友带走了这两个小孩。那个朋友的名字谁也不想提,因为谁都可能随时被带走。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5-07-30 2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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