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月溪缓缓流淌，满河影碎荡漾，黄昏温柔地笼罩着炊烟袅袅的农家庐舍。

雪女荆钗布裙，在厨房忙碌着。
人间烟火里，她鬓角染霜，
却是明眸皓齿风韵依旧，
就连眼角的冰蓝色饰物也还晶亮

锅里细火慢炖着丈夫昨日狩得的野鸡，山菇为佐料，脂香浓郁。

六岁的小女儿北燕循着肉味摸进来，
趁她弯腰择菜，揭开锅盖想偷尝。
她截住那只胖乎乎的小手，
眼里满是狡黠慈爱的笑：“等爹回来。”

　　小北燕眨眨眼，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物，
嘟着嘴撒娇：“燕儿找人把它修好了，娘亲别生气啦，好不好？”
　　那是一把紫竹伞，伞上水墨浅淡，
几枝寒梅凝固地绽放，绯红如血。

灶膛晕红的火光里，她宁静的脸瞬间苍白。
那神情蕴藏了无限悲伤空茫，是孩子不懂的缅怀。
往事纷涌，
洪流般淹没岁月的红装。


耳畔，
只剩风雪呼啸。

一
　　李斯奉旨从黑龙铁血大牢里带出死囚，是第二次。
公输家特地打造的机关——锁链、齿轮、簧括，
甚至消息掣都全部由百炼精钢铸成，
坚硬冰冷，厚重严密。



　

三百守卫，
是帝国将星蒙恬亲自挑选和训练的锐士，
刀枪骑射样样精通。
丞相手持皇帝的亲笔卷轴还需接受细致的搜查，
如此固若金汤，
对即将被御审的墨家统领而言，
未免兴师动众。

“高先生。”
李斯低缓的声音缥缈回荡，
居高临下宣布，
“陛下请您一叙。”

深沉的漆黑里抬起一双眸子。
这双眸子凛冽到极致，秋水般冷澈，好似银河冰封，星辰霜寒。
高渐离淡淡站起，李斯这才看清他旧衣斑驳，浑身是血。

　

廷尉的慌乱和震撼逐层向上级传递，
终于惊动了咸阳宫。
嬴政眼里慢慢渗出难以捉摸的暧昧笑意，
随手就把刚杀青的竹简砸进李斯怀里：
“拟旨。”

第一次释放死囚时，对方满脸七国刺字，狩猎般打量李斯，让他倍感恐惧；
对高渐离，他却心怀敬畏。
只是陛下传召他前去的并非议政的宣室殿，而是皇帝寝宫。
何等清烈的风骨，雅如兰，凛若梅，就这般沦落泥沼，李斯叹息。
某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莫名翻涌，
他鬼使神差地暗示：“陛下只是请您指点琴技，并无他意。”

墙边整齐排列着炭盆，
鲸鱼油静静燃着，明亮而恒久。
脚镣磨刺着地面和足踝，高渐离漠然前行，留下一路绵长的血迹。

他侧头瞥见刑架上捆绑着许多尸首，
所有逝者后颈处都有一枚四角菱花图案，
与肤色相近，是死士的印记。
均为公子高派遣暗杀公子将闾的刺客，被嬴政密旨处决。

高渐离走出炼狱的时候，
眼前浮现出一个人惫懒的笑容，
图
表情夸张地嘲讽：“指点？

小高你为救他宝贝儿子手指都没了，怎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