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侠客、囚徒、替身
月色皎洁，季远南坐在荒坟前嚼着草根，擦拭着跟随他多年的佩剑，银白色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让画面显得有些诡异。
他初入江湖的时候，曾经被人追杀，幸亏韩戟救了他一命。当他得知韩戟被鲁太师拿去跟蒙厥人做交易时，便决定前去营救。恰巧内阁大臣卢云找到一个跟韩戟容貌相似的人，季远南前去探监时，韩戟将此事告知了他。季远南当即决定参与卢云谋划的偷梁换柱，共同营救韩戟。韩戟把发簪取下来交给季远南，让他将此作为信物去找内阁大臣卢云，共同商议营救细节。
季远南带着信物找到了卢云，两人讨论后决定：由季远南利用其在江湖上的人脉，提前布置营救地点，先把替身护送过去；卢云把他在梁国各地门生故吏的名单写了一份交给季远南，顺便写了封亲笔信让他带着，确保他一路上能畅通无阻，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得到官府的协助。
夜风拂过，季远南的鬓发随风飘散。他又看了一眼空中的月亮，知道按照原定计划，过不了多久，韩戟就会从坟里走出来。
韩戟坐在客房的茶桌前，气定神闲地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静静地沉思着，仿佛往日置身于军帐中一般运筹帷幄。当他得知卢云制定的偷梁换柱计划时，他觉得这是兵行险招。不过，他过去率军出征时也不敢说哪次作战都有绝对的把握取胜。韩戟过去常跟下属说，两军沙场对垒，就如同两军的统帅在棋盘上下棋，智计谋略固然重要，但左右战局最终胜败的还是下棋的魄力。
没过多久，韩戟听到床下“嘎吱”作响，接着床板被掀开，客栈掌柜带着一个跟自己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从床下走出来。掌柜已经算准时间派伙计去引开客房门口守卫们的注意力。由于时间紧迫，韩戟没来得及跟替身寒暄几句，就立即跟他互相把囚服和衣服换了，然后跟着掌柜进入床下的暗道。
王下跖换了囚衣，目送着掌柜和韩戟从床下暗道离开。过了一会儿，估计是掌柜操纵了机关，客房的床又恢复了原样。王下跖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就会成为替死鬼，不如趁现在活着的时候多享受一下，于是便打算去楼下让客栈的伙计送些美酒过来。
他刚想打开客房的门，突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芳香，立即感到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软倒在了地上。

8.狱官、掌柜、囚徒、世子
那一大队人马逐渐逼近，赵世雄瞧着他们虽是梁国客商打扮，但容貌皆是虎目鹰鼻、五官深邃，多半是蒙厥二世子派来的人。正寻思着该如何应对，忽听那群人中有人用蒙厥语吼道：“巴弗洛使者何在？”
赵世雄觉得不妨将计就计，让蒙厥人来对付这些马贼，于是用蒙厥语回答道：“这些马贼杀了使者，还想抢走囚犯韩戟。”
那个蒙厥人吼道：“让你的手下都退到客栈去。”
马贼和梁国的守卫们都不懂蒙厥语，不明白赵世雄和蒙厥人在说什么。忽听赵世雄用汉人的语言吼道：“速速退回客栈！”梁国的这些守卫们均是军旅出身，军纪严明，听得首领下令，立即边战边退，撤回客栈，紧闭大门。
待梁国官兵退入客栈后，蒙厥人纷纷拿起弓箭，向张虎子等马贼射来。这些蒙厥人箭法精绝，一时间箭如骤雨，马贼们纷纷落马而亡。
战事已熄，赵世雄叫人打开客栈大门，抬出巴弗洛，他打量着这些蒙厥人，觉得他们个个剽悍绝伦，而且人数众多，自己这边无论如何是敌不过的，估计只能把韩戟拱手交给蒙厥二世子了。
却见蒙厥阵营中走出一条大汉，此人一脸络腮胡子，浓眉虎目，神情威武。大汉瞧了一眼巴弗洛的尸体，冷笑道：“巴弗洛这狗贼，胆敢勾结忽仑尼，图谋暗中劫走韩戟，跟我争夺汗位，幸亏我早有察觉，才没让他们的奸计得逞。”
赵世雄知道忽仑尼是蒙厥二世子的名字，那么眼前的这位肯定是蒙厥大世子贝瑞尔了。赵世雄喜出望外，命令手下将韩戟带了出来。
贝瑞尔见到韩戟，不觉哈哈大笑，用不标准的汉话对韩戟说道：“你是我们蒙厥的大仇人，想怎么死，是按你们梁国的凌迟，还是按我们蒙厥的‘天刑’，砍断手脚，钉在草原上，让秃鹰来啄食……”
贝瑞尔揪住韩戟的衣领，正想折辱，忽然韩戟奋力挣开贝瑞尔，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迅速取出一枚药丸塞入口中嚼碎，只见他瞬间脸色发青，面孔痉挛，口吐鲜血，委顿在地。贝瑞尔一探他的鼻息，已经气绝身亡了。
一位蒙厥老人走了过来，说道：“此人虽死，他是否真的是韩戟，还须验明正身。”言罢，他解开死者的上衣，观察了一会儿说，“此人确是韩戟，他早年曾经被撒里木将军俘虏过，肩膀上的马蹄印，便是撒里木将军用烧红的马蹄铁烙的；还有他右胸的箭伤印记，这是当年蒙厥第一神箭波杜尔将军专用的月牙箭留下来的……”
又有五位蒙厥老人从队伍里走了出来，一齐向着贝瑞尔拜倒说：“我等愿意尊贝瑞尔世子为蒙厥大汉。”赵世雄看了看他们手腕上的饰品，便知道这是蒙厥五个部族的族长，负责主持蒙厥的祭祀典礼，虽无实权，身份却极为尊贵。
贝瑞尔扶起五个老人，志得意满，大笑着说：“五位族长见证，我今日擒拿韩戟。众位兄弟辛苦，且轮流去客栈里喝几杯酒，稍作歇息，再将韩戟的尸首带回蒙厥，祭奠我蒙厥英雄之英灵。”
众蒙厥人皆欢呼叫好。
掌柜让伙计招呼着蒙厥人喝酒，趁着无人注意，便悄悄去了地窖，把外面发生的事情告知了韩戟。虽然知道王下跖迟早会死，但得知他的噩耗时，韩戟的心中依然涌起了一丝悲戚，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韩戟说：“王下跖之妻早逝，如今他家中上有高龄父母，下有年幼孩儿，他既因我而死，我便替他照顾家人吧。”
掌柜道：“等蒙厥人离开，你便速速返回京城吧。”
韩戟道：“且慢，蒙厥人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须再劳烦掌柜帮一次忙。”
听韩戟把要做的事情说了之后，掌柜点了点头。
第二日清晨，贝瑞尔在客栈对着所有随行的蒙厥贵族、将士，朗声道：“今日我蒙厥与梁国结为友邦，从此不许蒙厥一兵一卒侵犯梁国边界。”此外，他还派了一位蒙厥族长作为使者跟着赵世雄回梁国，正式签订议和条约。
在场的蒙厥人皆欢声雷动，除了贝瑞尔的几个亲信有些纳闷，因为按照原定的计划，贝瑞尔应该是当着五位蒙厥族长的面擒拿韩戟之后，先由这些德高望重的蒙厥族长做见证回蒙厥继承汗位，找借口拖延签议和条约，然后待机而动再次南下攻打梁国。要知道蒙厥人虽然生性凶残，但向来重信守诺，背约食言会被视为奇耻大辱。今日贝瑞尔在众多蒙厥贵族的面前亲口颁令，倘若日后违约主动攻梁，蒙厥举国上下都会瞧不起他，那几个素来跟他敌对的同宗兄弟也会以此为由起兵造反。
贝瑞尔望着这些蒙厥下属脸上的喜悦之情，回忆起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五位蒙厥族长宣告尊他为新任的蒙厥大汗之后，他只顾着和蒙厥贵族们喝酒庆祝，赵世雄几次来向他提起议和的事情，均被他借着酒劲装糊涂推诿、搪塞。后来向他敬酒的人越来越多，他渐渐有些不胜酒力，于是便让掌柜找间客房休息。
谁知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四周一片漆黑。他大叫了几声，没人应答，却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贝瑞尔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瞧去，却见有人提着一盏发出微弱光芒的油灯向自己走来。待那人走近时，贝瑞尔瞧清楚了他的面孔，居然是韩戟！贝瑞尔大惊失色，以为是韩戟变成恶鬼来索命了，却见韩戟掏出一把细长小刀，解开自己的上衣，用刀在自己的肩膀上左钩右划。不一会儿，韩戟收起了刀，熄灭了灯。贝瑞尔两眼一黑，忽然觉得似乎有钝物向自己的后脑砸来，之后便没了知觉。
贝瑞尔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客栈里，浑身都是酒气，头也有些晕。
“莫非昨晚是在梦里见到韩戟了？”贝瑞尔心里寻思着，忽觉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他扯开上衣，对着镜子，发现自己的肩膀上刻着“韩戟”二字。
此时，贝瑞尔明白韩戟肯定没死，昨天死的那个应该是早就安排好的替身，不过蒙厥的五个族长已经见证自己擒住了“韩戟”，还尊自己为蒙厥大汉，那个死去的“韩戟”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若是告知蒙厥众人真相，继续追查韩戟，反而会让二世子忽仑尼有可乘之机。况且韩戟说不定已经重新获得了梁国皇帝的重用，跟韩戟率领的梁国军队交战，贝瑞尔并无必胜的把握。
考虑到蒙厥内乱未平，贝瑞尔为避免腹背受敌，决定主动宣告跟梁国议和，结为友邦，平定内乱之后，再做定夺。
瞧着贝瑞尔在指挥蒙厥军士收拾行装、整顿队列，赵世雄便打算走过去说几句场面话，然后礼节性地送别，忽见一个身着灰衣的蒙厥老者匆匆走到贝瑞尔身边，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赵世雄虽然没听见老者说什么，却发现老者说话之时目光闪烁，还朝着自己瞥了几眼。贝瑞尔听着老者说话，脸色变换数次，眼角似有厉芒闪过，听完之后蓦地骑上蒙厥侍卫牵来的马，然后挥了挥手，率领蒙厥众人向北而去。
赵世雄望着蒙厥人离去的背影怔怔出神，默然了一会儿，便带领下属往京城的方向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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