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元元年莺时:031魏琢光VS沈齐馔》
沈齐馔
煦风欺袖,溽热压帽,我的指尖掠过了江边最厉害的草顶,不见血的痕迹。
唇下酒渍泛着光,伸出软舌转一圈儿,不肯放任一点酒气风干于众。是以,呵气能醉人,调笑能眠风,不舍得将风流模样折入高襟里,吝啬至极。
腰间的酒壶里住着一个姑娘,她的眉上系着一枝芬芳,嘴角的石榴花无处可傍,那一阵阵风吹开,就是一圈圈荡漾。
我的春秋大梦做得很美,酒不醉人——人自醉。
魏琢光
我微抬眼捉了幂篱莲纹白纱上的光斑色彩斑斓的陆离。
石黛兕纹镶边的袖子惯着快风尽风的自由潇洒,袖下提着壶陈年老烧和一油纸包的西市深巷酒鸭脖。
梨花他得入眼,这肉酒他得亲尝。
我站在他的面前,摘下了幂篱,冲他笑,酒中有花有风有姑娘,酒中更得有百味。
“你说,我来和你吃酒,你允还是不允。”我眼里有光,弯成了好月光。
沈齐馔
没有梨花小案,没有红袖添盏,没有珍馐满盘,没有星河灿灿。我看着她,眼里的敷衍要盈满。
“大概是因这香气,不舍得赶你走。”
侧脸上冷毅的线条刹那融灭,正过身来,笑给了万物皆生枝的四月薄风里,再不吝啬。
“沈君,沈君。”
合掌,抖了抖敞袖。
“许久不见了。”
魏琢光
看得见他的眼睛里的意味,只是耸肩歪头笑笑。
或许早应明白白先生许他的重任,白先生用清水融开的徽州浓墨誊抄在小本上的名字是他沈君。
或许我在那年澎野火光中光荣的死去。就如流光过苍野,历史留名。
可是这是不对的。所以我向他微微低首,席地而坐。
如顾帝所言,如苍天所言,魏琢光你要死于沉梦中的兵荒马乱,你是巨火中的绝杀,你是黎明中的最后一星的陨灭啊……
“魏门琢光,字兕,想求沈君济世之道。”
不对的,谁都错了。魏兕生于乱世,七星乾坤中我骑在马上,期待着盛世国泰民安……我不服我见不到那一日。
求求你教我如何济世,让我……
为了那一日桃李与细风,我能鞠躬尽瘁呀。
沈齐馔
又拔出腰间酒壶,同别于身侧的折扇不幸落地,掉在砖路上,木石相碰,却不似歌姬一声乐府动听。
“济世?”
折腰捡扇,起来时一阵眩晕,身形不稳,往后退了两步。狭眼弯弯,藏好迷茫的神色,笑得与方才不假。
“沈君知如何济世,却不肯施手去行。偏要通过魏君之手,莫不是,罪人?”
我立于天地,却撑不起天地,从心口顶到喉口,漠然的味道,苦涩非常。
“这两个字太大了。不如魏君教教我,如何不醉。”
魏琢光
我听着他的话,沉默像深海,慢慢的封闭双目,游鱼缄默。
我捧起小坛陈年老烧,坛口相撞唇齿,浓烈酒水穿喉入肠过,辣得双目涩了涩,心口痛出灼火来。
“那你为何不做?”我只嫌它太辣,红着眼,“不不不……沈啊,什么叫罪人啊……”
我将另一坛黄土老酒抓了起来,往他那儿一抛送。“通奸叛国者,是罪;违法乱纪者,是罪;藐乱道德者,是罪;有所为而不为者,是罪;不得为而为之,是罪。”
“那酒……我猜,你应该喝的下口。”我从狂风里来,喝的下烈酒。“我想啊,沈啊,你知道百姓要什么……”
“我诞生于乱世,白先生与父亲只教我如何行兵走阵,乱国立世。而现在,我想和你一起守望以至东凰盛世。”
“不醉?”我突然笑了,“你觉得你醉了吗?”
这场暮春注定花如雨下。
“沈啊……你梦过国泰民安的盛世吗?”
沈齐馔
“魏君有一只舟子,常游于波涛汹涌,穿梭于暗流涌动,待有一日风平浪静,这只舟子,竟不知如何前行了?”
浓风舔耳而过,我站稳了脚,看她的眼神很平静。
顶上六架祥云盖过,穿廊有归雁扑朔,我的双指夹着袖口,捋得又平又整。略带阴气的逆眉平顺,我接过她抵来的酒,凉意贴掌,却握得牢紧。
我的底气,十足。
“我从不做梦。”
酒瓮搁在一旁,又不舍得抽身离开,只得拈折扇抵着封顶。
“梦到好的,等实现那一日,就没了惊喜,梦到坏的,也会让人心惶惶。”
可我梦到过你死呢,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