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建安十年（公元205年）在整个三国的历史长河中可谓是不太起眼的一年。这一年，曹操在北方继续巩固、吸收着官渡之战的成果，进一步吞并着袁氏的地盘；这一年，刘备继续在新野寄人篱下，为刘表守护着荆州的北大门，而此时的诸葛亮还在南阳耕田务农；也是在这一年，偏安江东的孙吴集团迎来了“后孙策时代”的第五个春秋。
　　至少到十月为止，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平稳运行。一切都仿佛预示着，今年之内将不会出现什么震动天下的大战，而中原大部、江东六郡及荆襄九郡的广大百姓仍将可以继续安居乐业。
　　然而，事实果真如此吗？

　　“请姑娘发问。”周瑜接得很干脆。
“你们孙家究竟志在何方？是匡扶汉室，还是统一天下成就霸业？又或者，只是偏安一方？”女子语速甚快，不过吐字清晰，思路也很清楚。
周瑜则再次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他本以为对方感兴趣的应该是自己此次行动的细节，没曾想，眼前的张梁之女又一次没按常理出牌，首先问出的居然会是这样的问题。也罢，只能见招拆招了。
“孙家世代忠良，匡扶汉室本是分内之事。然而如今汉室衰微，曹操更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汉室名义上姓刘，实际上已经姓曹，这样的汉室又怎能直接去扶？”周瑜侃侃而谈，“自董卓乱后，天下诸侯并起，虽然北方诸强陆续被灭，但西北马腾、西南刘璋、荆州刘表以及我主孙权仍安在，且共同与曹操保持着微妙的均衡。至于你问孙家志在何方，我只能说，现阶段宜偏安一方，长远来看自然是要统一天下。”
女子拊掌笑道：“真是精妙的回答，我很满意。下面该你问了。”
周瑜也不迟疑，直接开口道：“姑娘既然是太平教中人，对瑜此行的目的应该已经明了。我想知道的是，贵教为何要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瑜曾有幸得览太平教义，还记得贵教致力于建立一个‘无剥削压迫、无饥寒病灾、无诈骗偷盗’的、人人幸福的太平社会，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愿望！然而今时贵教所为之事，实与教义相悖。为何如此？还请姑娘示下。”
女子咬着嘴唇，似乎在奋力克制着什么，随之深吸口气答道：“教义的确如此，但实现方法有不同。你可曾听过‘破而后立’？不打破现有的规则，就没办法建立新的秩序。何况现在的规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规则，诸侯连年征战，天下百姓还要再受多久的苦？与其受战争之苦，不如一了百了，长痛不如短痛，不是么？”
“并不是这么简单。”周瑜摇摇头，“你说诸侯连年征战，但事实是，自官渡一战后，北方少有大规模的战争，这一点在曹操灭袁之后表现得更为明显。南方就更不用说了，无论是蜀中、荆襄还是江东，都已经太平了好久。至于要不要‘一了百了’，这应该由当地居民自己决定，而不是由你们来决定。擅自决定他人的生死，你们不应该有这样的权力。”
“那你们呢？”女子双目圆睁，目光中的怒意清晰可见。“当年黄巾起义，不过是一群农民走投无路的选择，还不是被你们残酷镇压了？其实汉室的衰微，早在那之前就已经开始了。下层农民的疾苦，你们这些士家大族是永远不会懂的。呵呵，那些拿人不当人看、草菅人命的狗官，难道不是‘擅自决定他人的生死’？谁又给了他们那样的权力？”
一番话下来，周瑜竟无言以对，因为根据他的了解，女子所言非虚。而他更加在意的是，对方的情绪似乎处在了失控的边缘。

“抱歉。”周瑜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回应方式，“我问完了，请姑娘继续。”
“最后一个问题。”女子的语气回复了冰冷。“如果将来有朝一日，曹操举北方之力南下，孙家是否会俯首称臣？”
“不会。”周瑜的回答斩钉截铁。
女子轻叹口气，垂下眼帘：“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孙家能归降曹操，天下离统一就不远了，而且是不流血的统一。天下将重新回归太平，这难道不是好事么？”
“第一，如果让曹操统一天下，之后能不能带来持久的太平，其实是个未知数。”周瑜的声音沉稳而有力，“第二，我主孙权雄才大略，若不是孙家归降曹操，而是反过来，天下依然可以实现不流血的统一。还有第三，姑娘刚才还在谈‘破而后立’，怎么现在反而成了曹操军的说客了？按照之前的说法，曹操势力不是应该也属于‘破’的范畴吗？”
“因为‘破而后立’还有另一种解释。”女子的手指抚玩着自己的发丝，“就是当全面性的‘破’无法实现时，通过局部性的‘破’改变天下大势，从而促成‘立’的进程。”
周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么我也就豁然开朗了。你们是想通过制造瘟疫的方式扫平南方，为曹操统一天下清除障碍，从而实现教义的指示，我说得对吗？”
“基本正确。”女子赞许的目光一闪而逝。“那么你现在应该没有问题要问了吧？”
周瑜轻舒口气：“没有了。”
“所以，这样的当面对话还是有必要的。至少我再次确定不能放你回江东，否则你必定阻碍我们的大业。”女子话音未落，手中已现出三把赤红色的飞刀，而当周瑜反应过来的时候，火焰般的刀影已经近在咫尺！
说时迟那时快，周瑜一个极限侧闪避过咽喉要害，但飞刀还是插入了左肩。诡异的是，三把飞刀只有一把是直接飞向人身目标的，另外两把则从相反方向的两扇窗子分别飞向室外。
那两把飞刀显然是动手的传令旗！周瑜暗叫不好，本能地俯下身子，预料之中的攻击波却迟迟未到。更诡异的是，方才还在屋中央的女子竟于飞刀出手之际便瞬间不见了身影。
当韩当和甘宁破门而入的时候，周瑜仍是心有余悸。这木屋的墙壁其实极薄，若不是他们二人事先搜查并成功清除了埋伏于附近密林内的两拨弓箭手，那么在自己闪躲那把飞刀的同时，来自两个方向的万箭齐发就足以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而女子则早一步翩然离开了这间死亡之屋……多么狠毒的连环计。
“都督！”看到周瑜肩上插着的赤红飞刀，二人皆大惊失色。
“在这里等一会儿再回去。”周瑜咬牙强忍着伤口处火烧般的疼痛。这飞刀真是厉害，居然附有炎元素……换了别人，估计半个身子都要烧化了吧。

　　而另一边，在数里之外停住身形的张凌同样心起波澜。“周瑜周公瑾……若不是敌手，或许能成为很好的朋友也说不定啊。与他一同谈天论地，就如同欣赏一首美妙的乐曲……难道这就是世之人杰的魅力吗？”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沉：到现在还没有收到来自两位副将的信号，八成是已经覆没了。“应该是甘宁和韩当做的吧……还是低估了他们的警觉性。”检讨过后，她又晃了晃脑袋。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继续按原定计划筹事就对了。她对自己的刀技有信心，所以周瑜即使不死也是重伤，这方面的威胁暂时可以减弱一些。
其实，他活着的话，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心底一个声音悄悄升起，又于无声间湮没。
回到听雨轩的周瑜则对那美貌女子的神行之术念念不忘，当时她绝不可能是从门窗遁出屋外的，因为门紧闭着，窗子也有栏杆。更何况，自己是亲眼目睹她凭空消失在空气中的。
天下奇术何其多，就连“青龙”、“白虎”这样的圣兽之术都曾在战场上出现过。然而世上竟有如此级别的空间异术，周瑜不仅闻所未闻，更是大开了眼界。太平教，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当年的张角三兄弟不就能呼风唤雨么？这姑娘既是张梁之女，本领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都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甘宁一边擦拭着自己的逐波刀，一边问道。
“我们先前已经破译了密信中的情报，不出意外的话，今夜子时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刻。”周瑜的伤口经过韩当包扎，已经基本处理完毕。“虽然他们可能知道我没死，但子时无疑是所有人防备最弱的时间段，而且我临走前请士元算过，今夜子时正是近五日内毒邪之势最旺的时候，所以我推测他们不会变更行动时间。”
“那么，我们还是要去？”韩当收好杂物，拉了拉弓弦。这种大战在即的感觉，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周瑜的声音无比坚定：“对，而且要提前过去。只不过，还要有那么一点儿小安排……”他自信的微笑挂在嘴角，这让甘宁和韩当都精神一振。

　　（四）月华倾城
酉时后段，三人来到了随阳城南的一处居民区，并提前隐匿起来。这里就是所谓的“南井”所在地，实际上它并非是一口水井，而是位于城南河畔供水设施的总称。随阳位于随水北岸，而南井供应着几乎整个随阳的用水，其守卫森严自不必说。
尽管如此，周瑜十分清楚，一旦面对太平教的突然袭击，这里大概是没有还手之力的。且不说敌人的手段高超，单凭荆州一直以来的长治久安，守卫人员的神经就不可能绷得很紧。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但又是不可或缺的。戌时前后就是居民就寝的高峰期，路上行人也将寥寥无几，如果到达过晚，则必定容易暴露目标，所以唯有提前入位，宁早勿晚。
不出所料，轮值的守卫在亥时之内就陆续被干掉了，且没有任何信号被成功发出。对于这些人无法挽回的死亡，周瑜感到惋惜，但也无能为力。为了避免更大的牺牲，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自己也只能暂时做一个旁观者。
在子时来临前，太平教众就已经完全占领了南井核心区域，总数达到十几人。只要在这里下毒，那么整个随阳的供水都会受到污染。但他们似乎并不急于行动，而是在等待什么人。韩当也在等一个人，按照预定计划，只要那位女子进入视线，他就有信心凭借“天音连珠箭”将其一举命中，再之后就是甘宁出去收拾残局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真的可能这么顺利吗？在周瑜面授机宜时，他和甘宁都不认为会有什么问题。现在仔细想来，当时周瑜只说了这一套方案……若是敌方不按常理出牌，又当如何？
眼下就是这种情况。子时过半，女子却迟迟不出现，太平教众也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现场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这让久经沙场的韩当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正在这时，周瑜的声音轻轻传来：“兴霸，你的图给我再看一下。”原来昨日甘宁巡视时，顺便画下了南井周边区域的地图，三人便是靠着这图研究作战计划。甘宁掏出图样递给周瑜，后者则借着微弱的月光努力阅读。
瞧着瞧着，周瑜忽然一拍脑门：“坏了……兴霸，速去这里！”韩当和甘宁忙定睛看去，虽然月光不强，但周瑜所指的位置还是清晰可见——那里正是随水支流的岸边，也就是南井的取水区域！
二人瞬间也明白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走入了一个思维定势，那就是下毒一定要在南井。事实上，在水源地直接下毒，一样可以借助南井的供水系统污染整个随阳！那女子这么久还不来，恐怕是……
“都督，那你……”甘宁在担心周瑜的安全。
“不必担心，这边的人不足惧，我也可以保护自己。你们速速前去，务必即刻将她拿下。如果发现她不在那边，那么兴霸留下，韩公回到这里。”二人无暇多问，领命而去。

　　见二人快步离去，周瑜叹息道：“希望还为时未晚吧……”活动了一下身体，他起身昂首走出掩蔽处。
其实主角早就到齐了，但真正的戏码现在才开始上演。接下来，就要看演员们如何发挥了。
当周瑜出现在南井广场上的那一刻，太平教众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惊讶和慌乱，这倒是印证了他心底的推测。微微一笑，信步向前。
“张姑娘，我想你可以现身了。”周瑜朗声高呼，一袭白衣的他在皎月映照下飘飘欲仙。
片刻的沉默之后，一个清灵的女声打破了寂静。“没想到还是被你看穿了，不过你的保镖都走了，一个人出来与送死何异？”在场的所有太平教众都是同样的黑衣斗笠装扮，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声音的主人。
周瑜原地站定，对着夜空稍一抱拳：“我一个人出来，自然是来解决问题的。若瑜能胜在场诸位，太平教可否放弃今后的投毒计划？”
张凌扬了扬眉冷笑道：“周瑜，你太天真了，以为还是在江东么？上次让你逃过一劫，这次就没这么好运了。”她挥了挥手，十几名太平教众各持兵刃，由各个方位扑向位于广场正中的白衣男子，一时间刀风剑气充斥在空间中，而它们的共同目标似乎难逃被割裂的命运。
周瑜眼中精芒闪动，轻舒猿臂衣袂飘飞。随着一声清鸣，腰间长剑出鞘，那原本朴实无华的剑身吸收了月光后竟泛起动人心魄的银芒，天地间的月华尽数化作了剑光，原本朝着场中央飞来的刀风剑气被柔和到无孔不入的月色剑光尽皆化解，刚刚凝聚成的空间壁垒分崩离析，就那样无声散落在空气中。
这还不算完，月色的剑芒笼罩在周瑜身侧，化作一股龙卷风暴，将靠得最近的太平教众生生卷飞。满地沙石都被罡风掀起，一时间场面大乱，周瑜本人则迎风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漫天月华中。
一个照面，十几名太平教精锐竟损伤过半，其中三人更是直接丧失战斗力。张凌千算万算，却无论如何也没算到周瑜自身的实力竟恐怖如斯。“怎么可能……明明以为支开甘宁和韩当，就已经稳操胜券，可是……周瑜他居然会武功？而且那把剑……”
“你的心乱了。”富有磁性的声音犹在耳畔，张凌却已无力动身，眼睁睁地看着周瑜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月光掠向自己。剩余的教众慌忙赶来护卫，可惜速度差了那么一点儿……
“当！”刀剑相交发出一声巨响，张凌就觉得排山倒海的力量从对方剑上传来，那力量……仿佛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一般，直令人无法阻挡，是因为月光的缘故吗？张凌只得顺着剑意退出十数步，而当她堪堪站稳身形，原本握在手中的赤红色飞刀早已不知所踪。
“为什么……”张凌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周瑜收剑入鞘，缓缓道：“我从来不在白天出剑。你不知道我的实力，也很正常。只可惜，这次的战斗是发生在夜晚，而那也是我力量最强的时候。”
言语间，周瑜的思绪又飘飞回了和孙策并肩作战的那段时光。孙伯符的烈阳枪和周公瑾的月华剑，正是当年孙家横扫江东的两柄神兵。所不同的是，世人尽知日光之下烈阳枪威力无匹，却极少有人知道，夜战中的月华剑同样鲜逢敌手。

　　“放弃吧。甘宁和韩当应该已经在随水边上了，这里有我，你们的投毒计划怕是行不通了。”周瑜双目直视对面的女子，朗声道。
张凌却不领情，冷哼一声：“周瑜，我承认你厉害，但你真的以为自己计高一着吗？要知道，我可从来不是一个喜欢按套路出牌的人。”
周瑜心底升起一丝不安，先前的一幕幕浮现眼前，这个神秘的女子似乎总能算到自己的下一步，而她的行动则总是那么难以捉摸。如果这次她依然剑走偏锋，那究竟会是……
“不用猜了，我直接告诉你吧。早在子时之前，我就已经在随水边投完药了。”张凌摊手耸肩，言语中透着疲惫。周瑜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知道，最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既然已经投药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只是为了引我出来吗？”
“这不是最重要的。”张凌继续说着，“此药虽无色，但有特殊的气味，所以我们要确保这里没人能察觉异常，以保证投药取得效果。”
周瑜愤然道：“所以，你们就这样杀害了如此多的人命？”
张凌不以为意：“周瑜，我对你说过‘破而后立’，你肯定也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道理。诸侯之间打仗，动辄千万人死在沙场，更该反省的应该是你们这些人才对吧？或许你会说诸侯打仗是为了天下统一，但我们也同样是为了使天下尽快统一，目标是一致的，死人也同样是无法避免的。”
周瑜一时语塞，想要从对方话语中找出明显的漏洞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天下统一的问题上，或许我们目的一致但观念不同。但在眼下的问题上，今天你要毁随阳，我要救随阳，所以我必须阻止你。”
“怎么阻止？我早已投完药了，现在那‘尸药’恐怕已经顺着供水系统流到随阳的千家万户。你或许还不知道吧，这种药的溶液挥发性很强，而随阳的供水系统足够精巧，每家每户都有自动贮水的水缸，这就是我们把随阳城选为目标的最主要原因。”
也就是说……现在随阳城内的许多居民很可能已经在睡梦中被感染了？周瑜一阵心惊，倘若真是如此，那可就太难办了。
“抱歉，也许这样是很残忍。但如果毁一城能救天下，那么我愿意背负这骂名……”张凌仰望夜空长叹一声。
真是笨女人啊……搞得自己好像深明大义一样。周瑜摇摇头，打断对方的话语：“你确定毁一城是救天下而不是毁天下？那所谓‘尸药’的威力，我们已经见识过了。极强的传染性，复生死尸的极强攻击性，这些组合在一起，疫情大范围蔓延开来并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你就那么确定能控制疫情的传播力度？一旦失控，别说统一天下了，天下人不死绝就算谢天谢地了！”
“这……”张凌愣在原地，她蓦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想到这一层道理。从小到大的教义熏陶，再加上一干教众的怂恿，使得她在思考问题时欠缺了一些应有的东西。从父亲和叔伯那里接过“尸药”的配方时，所想的事情也主要限于重振太平教雄风。
有些东西，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注定是空中楼阁。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可以近得离谱，也可以远得吓人。这道理本不难理解，但在狂热的主观因素作用下，却很容易被轻易蒙蔽。此时的张凌，第一次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做法产生了怀疑。
“这次，我真的做错了么？”她喃喃道。

　　（五）朱雀焚天
此时随阳城内嘈杂声渐起，亦开始有火光出现，而间或传来的哭喊声仿佛在诠释着正不断消逝的生机。
目睹这一切发生的张凌低垂着头若有所思，而当她用余光瞥见远处刚刚赶到广场边缘的白须老将时，心念一动，当即以匪夷所思的神行之术瞬间移到周瑜身前，并拔出了他腰间别着的月华剑。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在周瑜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凌已经挥起了剑，万道月华从四面八方向她汇聚，剑锋上亦泛起如梦似幻的月光。剑光乍起，一剑倾城！
电光火石间，凄凄的响声破空而至，张凌的身体猛地一震，却仍坚持着挥完了这一剑。而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从南方飞来的一只利矢狠狠地穿透了她的胸膛。
发箭的正是韩当，他刚刚赶回南井广场就远远望见了刚才张凌拔剑的那一幕，在万道月光之下目标更是明晃晃得要命，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天音箭离弦而出……
刚才这一剑虽然看起来异常危险，但目标并非是周瑜的要害，而是他的发际。握着一缕发丝的张凌就那样倒了下去，周瑜眼疾手快拦腰揽住了她的身子。这一箭力道极大，即使不中要害，五脏六腑也免不了受损，更何况……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周瑜不解其因，自己明明没有要下杀手的意思，何况刚才她已有悔意，怎么突然就……
“如果我不死，以后还可能……做出更多的错事，害死更多的人……要知道，有些东西……是很难改的。”张凌断断续续地说着，鲜血早已从嘴角溢出。
周瑜长叹一声，这姑娘，到最后都是那么偏激……“你的人生路还长着，完全可以用以后的时间来弥补之前犯下的过失啊！这又是何苦……”
张凌费劲地摇摇头：“不，我怕再被蒙蔽了双眼，还是就这样，一了百了吧……我的理念也许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你快想想办法，阻止这一切扩散……以后，就靠你们……”周瑜看着她的眼睛，坚定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们会做好这一切的。”
这时韩当已赶了过来，仍有战力的太平教众则杀气腾腾地围了上去，韩当亦将天音弓横在身前。出乎意料的是，张凌发话喝止了即将爆发的战斗：“老五退下，带他们回去……以后好好过日子吧，不要再想着复仇和行动了……另外，用火销毁剩下的‘尸药’，这是命令。”说完这些，她又开始咳嗽，只不过每一次都咳出更多的鲜血来。尽管如此，她还是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着抱她在怀的白衣男子。
　　“周瑜，如果你我不是敌手，那该有多好……”月色依然，张凌的手却无力地垂了下去，之后再无声息，一缕发丝缓缓飘落地面。
“姑娘，你真傻……”周瑜又叹口气，用手掌合上张凌的双眼，随后起身将她小心翼翼地交给太平教众。
那被她称为老五的男子对周瑜微微一礼，旋即率众缓缓退去。

　　此刻城中的混乱程度比不久前更甚，照这个架势，全城沦陷似乎真的已经无法避免。周瑜俯身拾起从张凌手中掉落的那一缕属于自己的发丝，对韩当吩咐道：“韩公，请你速去东、西、北三门查勘一下情况，重点关注那里有没有复生的‘行尸’以及城内各区域的疫情状态。如果路上遇到‘行尸’，在不影响速度的前提下能杀就杀，但一定要小心，不要被它们咬到。”
“都督放心。”韩当拍马而去。周瑜则即刻动身前往南边的随水河畔，力求尽快与甘宁会合，顺道查勘南门情况。
从南井到随水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路上遇到的危险倒是不多，但周瑜还是做出了一个判断：整个城南已经几乎沦陷了。这种恶性疫情的传播速度快得令人惊讶，虽然达不到立即感染全城人的程度，但总有些人是先被感染的，也许是因为体弱的缘故吧。而一家之中只要有一人感染，则全家基本免不了噩运，这是相当残酷的。
即使月华剑足够锋利，人的气力终究是有限的，真要杀起来的话，要面对的“行尸”何止数百？周瑜在战斗过程中还发现，“行尸”虽本是血肉之躯，但寻常的劈砍对它们几乎没有作用，穿刺亦然，只有破坏其头部或将其斩首，方可起到灭杀的效果。这样的事实无疑进一步提升了应对尸患的难度。
当周瑜在随水之滨找到甘宁的时候，他正拄着逐波刀喘息，而这里已经是残肢遍地，血腥味弥漫在河畔湿润的空气中。
据甘宁所述，当时有一大伙人从城里跑出来逃难，可船还没准备好，人群中就爆发了疫情，一时间场面混乱血肉横飞，他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奋力拼杀，可惜终究无法拯救那些无辜群众，最后只好将尸变的众人统统斩杀。
“兴霸，辛苦了……”周瑜拍着甘宁的肩膀，而对方好像还没有从刚刚结束的杀戮中回过神来。望着被烟火映红的夜空，周瑜眉头紧蹙。无论是出于任务本身的要求，还是出于对张凌的承诺，他都一定要彻底解决随阳的这场危机。可是，在最坏的情况下，怎样才能凭借三人之力对抗一城的“行尸”？
要知道，时间拖得越久，疫情向别处扩散的可能性就越大。“必须速战速决……”周瑜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寻找着破敌良策。他忽然意识到，这次的对手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
“若用刀剑，太费力气，而且效率太低……若找外援，只怕到时已经太迟了……有没有解药之类？好像没有……但是张凌死前嘱咐教众时似乎说过什么？对，用火销毁‘尸药’……用火……”周瑜眼前一亮，但他眼中的希望之火很快又渐渐黯淡了下去。原因无他，权衡得失。这也是一位顶级智将的必备素质。
没错，有个术法一定可行，只是代价太大，大到必须消耗阳寿的程度。
这样的逆天神术拥者寥寥，放眼天下亦是凤毛麟角。即使有幸拥有，也断不敢轻易使用，只因施术者每使用一次，便自减十年寿数。
周瑜平静地立在随水之滨的小山之顶，在这里可以远望整个随阳城。更进一步说，从这里也可以毁了整个随阳城。
甘宁无声地站在周瑜身侧，看着那沾染斑斑血迹的白衣随风舞动。他当然知道都督在等待一个人，但却不知道他同时在等一个结果，亦或是，一个说服自己的理由。　　

终于等到了韩当纵马奔来的那一刻，周瑜快步迎上前去：“韩公辛苦了，城中和三门情况如何？”
韩当迅速下马，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很糟糕，城中大部都已经沦陷，从我目测到的情况来看，目前幸存的民众不会超过一成，而且……”
“而且如何？”周瑜追问道。
韩当又大喘了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东西北三门已被陆续封闭，这应该是各部守城的官兵所为。然而官兵和‘行尸’们的作战完全处于下风，预计很快也将全军覆没……”
“他们都是好样的……”周瑜叹道，“尽忠职守，至死方休。封死了自己的退路，却起到了控制疫情外散的作用。”
三人默然。城中各种叫声此起彼伏，即使远在城郊也听得真切。
“都督，我们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韩当问道。
“三门已闭，一方面把疫情控制在了城内，另一方面却也将幸存的民众推向了死亡。”周瑜沉声道，“可以预见，城中最终将没有幸存者，所以我也没有了最后的思想负担。”
“都督……你这是要？”甘宁不得其解，而韩当则有种奇怪的预感。
“韩公，兴霸，请你们务必保证这里的绝对安全。”周瑜言简意赅，面朝随阳城乘风而立，口中则念念有词。
韩、甘二人正在疑惑，就见天色突变，云层不可思议地翻滚变色。接着，清脆昂扬的鸟鸣伴着耀眼的红光划破苍穹，巨大的火鸟竟凭空出现在后半夜的天空，无论是一轮明月还是漫天星辰都只能黯然失色。
“这……这是朱雀……”韩当惊叹道。而甘宁已经看得呆了。
火凤在天，青龙不出，谁与争锋！巨大的火翼扫过半空，火羽从空中缤纷而下，随阳城立时化作一片火海。那火焰的性状与寻常火焰差别甚大，愈燃愈旺，愈燃愈红，焰状似红莲，焚尽却无烟。
业炎，本是阴间焚烧罪人之火，于阳世可焚尽一切丑恶之物。
……
这一夜似乎显得格外漫长。当周瑜不支倒地时，偌大的随阳城已成一地灰烬。曾经的砖瓦草木，全部化为乌有，就仿佛这里从来不曾存在过一座城池一样。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空中的火鸟早已消失不见。在甘宁搀扶下，周瑜动用手中仅存的最后一点火力，默默点燃了昨晚张凌挥剑斩下的那一缕发丝。余烬飘飞，带起淡淡的哀伤。
“走吧，我们回家。”

发完收工~本来想附个后记的，想到当时参赛时也没有写，就还是不画蛇添足了。本人并非专业写手，写作纯属兴趣，文章也难免会有不足。如果亲们有任何的意见建议，欢迎随时提出。

那么沙发我就拿下了

板凳不送。

先顶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