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翦.」之二
落霞如锦缎,从久远的记忆泛起,苦苦抵触灰烬浸染。
缓缓哈出一口气,低垂目光至冷寂无人的街。
这股彻骨冰寒,白梅应已开。
王濠镜悠悠想着,并无在意订货会的收尾抢单。劳心事自有人心劳。对于只稍有单就可的他来说,他人如何,无关痛痒。财有余物合意便接,不争不抢,明净其身。
回头再度满茶,换左手执扇,又抓起一把瓜子来嗑。静看一丈外议论愈烈的人群,微眯起眼细细听着他们的话语,倒也明白一二。
暗叹别家权势与财势,王濠镜闭上眼,慢慢分辨语种,显然只当作是锻炼耳力。
未曾对谁说过的。因早年经历,自身学有多种语言。亦无需对谁说。
身侧幽来朗笑声,不算轻快,并有狡黠,“公子可真能沉稳不动。”
睁眼望去,入玄色汉服的少年于前两步定看自己。碎发伶俐,平淡的眉眼遗留不散的商气。像极了一个人。
或许说正是他。
惯有勾起嘴角点头,王濠镜不打算和他耗下去。
少年却迈步而来,落坐四方桌离他最近的长椅,“你不怕吗?”
“何惧之有。”神色自然地放下瓜子,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王濠镜微收紧左手。
见他不爱搭理的样子,少年也不恼,只管循着话题说下去,“自然是无商可谈,无贸可易。”
在心里逐字梳过他的话语,确定并没有多余的意味,王濠镜才道来:“鄙人既不为主亦不为宾,何患之有?”
他只是先生的代理,自然也就不是名义上的宾客。况且商贸于他们来说,保留现状即可,不必多争。
再次蓦然笑起,少年的双眼跨过他,在后方停留,如同在印证什么,“果真如你所说,无趣得很。”收敛起欢愉的眉梢,声调也忽的冷凝,“嘉龙。”
举动停滞。王濠镜是当真太久没有听闻这个名字。今日兮,恍如隔世般错觉。
仅此寻常得无太多深意的称呼。在过往,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提起。
搁下茶杯,王濠镜转身看去。身穿茶红色唐衣的另一少年伫立,似经年红树,孤寂地注视。
思绪不由浮起什么,将不同一一对比。身长,容貌,性子,宛如硬生生逆转成别人的,毫不认识。
呼喊而出的名字就像谎言。
先前的少年起身,走至后者身旁,比了比手,“容我介绍,我名楚庭,此为王嘉龙。”
“王濠镜。”执扇稍低头作礼,回以相应话语。
“王姓濠镜。”意有所指,楚庭瞥了一眼身旁持续沉默的人,对同样无言的王濠镜解释,“恰有相熟之人,与你同名。”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呼吸开始缓慢,将要绝情停顿引起窒息。
即便撬动木匣一角,身后背负的记忆与鸿毛一致,渡千里而来,沉重得无法撼动。
他们熟悉的彼此,早已化为不该提起的静谧。
并非岁月不饶人,而只是大梦一场。
“We have to go.”穿插而进的是低鸣的嗓音,但也熟悉。
眨了眨眼,王濠镜起身向后,对碧眼金发的男子微躬身,“Mr.Kirkland.”语调与他几乎没有差别。
明显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Mr.Kirkland顿了顿,然后像是才反应过来笑了笑,“You took it.”
“This time.”熟稔地浅笑,王濠镜稍作歪头。
“Right. Anyway we have to go. ”有所赞同,也确有别事,Mr.Kirkland以眼神示意王嘉龙,抬手挥摆算作道别,“Send regards him for me.”
微垂目,王嘉龙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在接到信息后也仅是回看一眼,不发一言起步跟上。
“I will.”点头应允,王濠镜目送他们一前一后走远。待顾及楚庭,早无踪影。
论不上担忧,他可是楚庭。
浅浅呼出隐匿的气息,王濠镜拐过手腕撑开折扇,又收回合上,怎样也没了闲阔的心情。
谁承望。
残梦最真,旧境难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