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雪实在下得太大了。
襄平城外一片白雪茫茫,腊月过了尚未一半,温度本就低得厉害,风从极北之地呼啸而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转眼间就已经积了一尺多深。
女子猛地抽了一下马鞭,几乎气力殆尽的马重新扬头奔跑起来,在前方浓稠的夜色与浩大的风雪之中,还有一处酒家亮着灯火。
又疾行了几里,马终于没了力气,所幸离那酒坊也不剩几步。蓝兔翻身下马,带上披风上的银色兜帽,牵了缰绳,逆风而行。
酒坊门口高悬着的红灯笼在风中摆动,其中的烛火更是摇摇欲灭。蓝兔在酒坊外栓了马,提着长剑,走进了这雪原之上唯一可以躲避风雪的地方。酒坊的掌柜见有人进来,连忙带着笑脸迎了上去,然而还未开口,一柄比寒冰还要冷上几分的剑就逼上了他的喉咙。
那个从风雪中走来的女子眼里也透着寒光,通体晶蓝的长剑上还隐隐带着鲜血的腥味。掌柜被吓得后退了一步,而那女子却只是冷冷看着他,连话也不问。良久,她却忽然收了长剑,回头向酒坊外仍在飘扬着的鹅毛大雪看了一眼,随意地坐了下来。
“有什么酒?”女子解开披风,露出里面的一袭蓝色衣裳来,将剑搁在了一旁。
“姑娘……”终于回过神来的掌柜刚说了个开头就觉得不妥,便匆忙换了称呼道,“不知女侠想喝点什么?”
“想喝点什么?”不知是什么地方让那蓝衣女子觉得有趣,她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语气也柔软了不少,“你这里荒郊野外,能有什么酒?我倒是想喝桃花酿,你这里有吗?”
那掌柜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道:“女侠说笑了,您说的这桃花酿,玉蟾宫每年只产少许,一部分留在宫内,另一部分专供洛阳七剑阁,我们这区区小店,哪有那样的好酒。不如女侠你试试——”
“上最烈的酒吧。”蓝兔打断他道,“天气冷,我暖暖身子。”
掌柜的见那女子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也不再继续,说了句“女侠稍等”便去后院将酒端了上来。
蓝兔是真的需要酒。她刚与苍狼派余孽血战整整两个时辰,方才斩下为首之人的头颅。此行她孤身一人,本就旧伤未愈,又被那人临死前不管不顾的一招伤了经脉,导致冰魄真气在体内运行不畅。她所修行之武学真气本就属阴,如若流转顺通也并无大碍,可如今这茫茫大雪又加之她内伤过重,蓝兔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要和屋外的水一般凝结成冰。
酒是温好的,一口饮下之后身体瞬间回暖许多,她暗暗将体内真气强行流转一周,虽有刺骨之痛,但已好了不少。冰魄长剑在她手边安静地躺着,蓝兔估计了下时日,不知自己能否在正月前赶回洛阳,如若途中再无事端应是可以抵达,但若——
蓝兔又仰头饮下一杯酒,不禁苦笑着想道,跳跳他定会十分生气吧。
明明她的伤还未完全养好,却又瞒着所有人独自潜出阁外,孤身一人北上来到辽东一带,只为了一个不知真假的线报。跳跳是阻止不了她的,负责这一块的情报小组本就由她一人直接统领,所有信息都不会过他人之手,何况……就算他知道了,又怎能拦得住她呢?
她十年来如履薄冰,恪守本分,在旁人眼中,她如同高天孤月,一心一意守着七剑阁,从不涉足江湖纷争。但只有她心底知道,尽管往事已经过去得太久太久,但这些人只要一日不除,她就永远无法释怀。
一壶酒终于见了底,蓝兔堪堪放下酒杯,便听得身后传来簌簌两声。
——终于来了。她侧身躲过,手在桌上重重一拍,又凌空一抓,冰魄剑陡然出鞘。她回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大雪深处,扬声冷冷道:“既然埋伏已久,又何必再等?我们也不要糟蹋了这间酒坊,还是到外面比试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