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吧 关注:81,891贴子:1,405,083

【纵剑行侠·文】【授权转载】(卫聂文)捭阖本纪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授权凭证:如图
原作者:@tonnydttc
原帖链接: http://tieba.baidu.com/p/1184787493
因为本文篇幅长,所以会有多个吧友分工转。
楼下放正文。


1楼2016-02-28 21:17回复

    卫庄觉得自己一生最大的悲剧主要有三。
    一是入了鬼谷。二是拜了鬼谷子为师。三是鬼谷子还有一个弟子,他的师哥,盖聂。
    相比这三大悲剧而言,那些灭族之仇亡国之恨啊,做了流沙首领而人心散漫队伍不好带啊,被嬴政李斯利用与墨家为敌却被燕丹那混蛋摆了一道啊,都只是些极小极小的事儿了。
    入鬼谷,才会学成这一身惊世的剑技谋略,才会被那一纵一横的命运捉弄摆布,不死不休。而师父和师哥……罢罢罢,不可说,也不必说;那又岂是字字句句,朝朝暮暮,岁岁年年——能够道得尽,说得清的。
    很 多年后卫庄凭着聚散流沙名动天下,麾下奇人异士花花草草多得让人眼红——传统点,有赤练这样倾国倾城的美貌**;新潮点,有白凤这样风华绝代的惊世少年; 重口点,有无双这样令常人高山仰止的肌肉猛男;猎奇点,有麟儿这样样貌不详性别不详无形无相幻化万千的神奇存在;世人皆道他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
    可是,如果你眼中揉进了一枚砂子,那么多少如花美眷,弱柳青槐,又该如何去欣赏。
    可见盖聂之于卫庄,大抵等于一粒沙子。


    2楼2016-02-28 21:22
    回复
      “师哥,我们要怎样去山外的城镇,难道靠轻功跑着去?”
      “……不行么?”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们既然是出门采买,带回来的东西肯定很多,光靠四只手怎么拿得了?肯定要准备一辆马车什么的吧!”
      “这……”
      “以前师父出谷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
      “嗯……好像是有一辆车。”
      等到卫庄跟着盖聂亲眼见识了所谓的“车”,才体会到共工怒触不周山的那种天崩地裂、排山倒海的绝望之情。
      那是一辆满载着乡土气息的两轮木板车,车上散落着些麻绳和零星的粟米;扭扭歪歪的原木拼成了车辕,却也不知该套些什么。
      “……”
      “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鬼谷派世代相传的狮虎宝车。”盖聂面色不变,眼中却透露出惊喜,温柔地抚摸着车身,“相传当年齐燕交战,鬼谷弟子孙膑被燕国所擒,他的师父,也就是上上上上代鬼谷子,便是乘着此车,驭狮驱虎,出山营救。”
      好丢脸!我要是孙膑,才不要他救呢!
      “师哥,”卫庄终于无法忍耐,开口道,“你不是木匠么,能不能把这车稍微修缮一下?”
      “我不是木匠,我爹才是。而且我也只跟他学做了些简单的小东西,马车什么的就——”
      “算了算了,你手还伤着,就多休息吧。这事儿交给我了。”
      盖聂缓缓转头,眼神痴呆地盯着师弟。虽然他的反应没有鬼谷子那么明显,可还是相当震撼的;好像看见了一只彘在唱歌。
      这下卫庄的愤怒连脸上都搁不住了。你们师徒俩一个两个表情那么像是怎么回事!你们是父子吗?!
      “小庄你……要小心一点,不要把车砍碎了啊。”
      卫庄哼了一声,冲到师父最喜爱的屋后竹林里劈了四根粗壮的毛竹,修好长度后绑在车的四角;又取来一些轻纱沿着这些竹竿缠了一圈,最后加盖封顶——很快,一台不伦不类的有厢马车便出现了。
      盖聂一向了解他这个师弟善破不善立,现在见到这样虽然简陋却没有损毁的“马车”,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不过他马上想到了又一个问题。
      “有车无马,该如何?”
      “这有何难。鬼谷里走兽诸多,随便抓两头来就好了。如果师哥你想要的话,让玄虎来拉车都可以。”
      盖聂不是第一次见识师弟山中之王的本色。“玄虎就算了吧,我们要去城镇,吓到路人就不好了。”
      “这才是鬼谷传人该有的排场;不然,这车凭什么叫作狮虎宝车。”
      两个人争论了一番,卫庄看着盖聂哀求的表情终于心情转好,暂时放弃了以虎拉车的计划。
      鬼谷后山二十里,有一块狭长的坡地,水草丰富,栖息着黄羊、麋鹿、长角牛、五色马等善奔的兽类。于是卫庄天天来到此处,抓捕这些有潜力拉车的走兽。盖聂这 才发现师弟内心深处的贵族习气并没有随着学剑苦修而磨灭,反而随着本事变大愈演愈烈;具体点,就是表现为对外物的极端吹毛求疵。比如说这一次决定拉车的动 物,明明抓两只便够,他却抓来了数十只,然后精挑细选——速度不快的不要,毛色不纯的不要,精神不济的不要,气质不够威猛的不要——经过初试、复试、双人 PK、投票复活(穿越了喂),才终于选中一对毛色雪白、膘肥体壮的短脚马。多出来的那些,除了两头特别不幸的被做成了路上带的干肉脯,其他的都赶回了云梦 山里。
      在鬼谷子闭关三天后,经过好一番折腾,这对师兄弟终于赶着马车,浩浩荡荡的出山祸害天下人去也。


      17楼2016-02-28 21:45
      回复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6-02-28 22:20
        收起回复
          阵——那铲形青铜板竟能从中一分为二,露出光芒璀璨的内部。
          “里面是足金。左半用秦国的文字刻着携带者的姓名,而右半则刻着他们据点的标志。”
          盖聂缓缓读出两个字:“‘玲——珑’。那是什么?”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我猜,应该是一家掩人耳目的商铺之名。”
          “你想一个人去打探秦国在大梁的暗哨?太冒险了!大梁是魏都,刺客中最精锐的力量都会隐藏于此;我们的纵横剑术又都没有真正学成——”
          “我又不是要去血洗那家店铺,只是去暗中观察一下而已。如果点子扎手,我自然会知难而退。”卫庄一不留神连行话都说了出来,俨然混过黑的历史十分可疑;让人不免猜测他这话里究竟有几分诚意。
          盖聂少入鬼谷不谙世事,倒是深为师弟这种不计个人安危的爱国主义情操所打动。不过他还剩下两个疑问。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来大梁,而非新郑?”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小庄抛弃韩国贵族的身份入鬼谷苦修,想必是家中发生了什么惊天变故,而他从未提起,可见是不愿回忆的往事。
          卫庄仍旧挂着一幅不以为意的表情。“总有一天我会回去的。”
          “如此……以你的个性,一开始打晕荆轲拿走东西就好了,又何必煞费苦心地灌醉他?”
          “我想灌醉的不是他。” 卫庄又走近了一些,直到两人几乎呼吸交错。
          “师哥,我可不想你来蹚这趟浑水。”
          盖聂一向知道他这个师弟最拿得出手的就是那张脸,可也没想到凑近了看会有这么令人窒息的效果;他想后退,然而自己偏偏是抵着墙的。其实在眼前人看来,盖聂的眼睛才是真正的万恶之源:在那片澄澈而深邃的幽暗中又多了点点水光,仿佛连人的魂魄也能一并勾走。
          卫庄魔怔了似的,抬手抚上眼前人的嘴唇,膝盖插进他的两腿之间。
          唇上的肌肤向来是最柔软的,触感像娇嫩的花瓣,细腻的绒羽。
          “如果我让你喝酒,你一定会起疑心……只有荆轲这种人才会使人放松警惕。”暧昧的吐息撩拨着耳垂,捎带着缱绻到骨子里的暖意。
          盖聂再次惊得动弹不得。这一次自己又不缺水,小庄为什么这么干?而转瞬之间他又明白了;卫庄在他如遭雷击的一刹那点中了他身前几个要穴。然而让他继续不解的是师弟在得手以后还在他的腰侧、臀部和大腿揉来揉去,很是享受了一会儿;据他所知那些地方是没有什么重要穴道的——可惜鬼谷的教学日程里从来没有“赤裸裸的调戏”这一课。
          少顷,卫庄摸的痛快了,总算把无法活动的盖聂抗到床上。然后他弯下腰,拖着睡得像条死狗那么香甜的荆轲往外走去。
          盖聂大急,可惜说不出话,只有眼珠随着师弟转动,眼中透露的意思很明显:“你还是要去?为什么带上荆轲?”
          卫庄仿佛感应到什么似的回过头,妖娆一笑,“只是把这东西扔到路边罢了。师哥你现在行动不便,万一他一会儿醒过来对你行不轨之事怎么办。”
          什么叫不轨……盖聂垂下一滴冷汗。其实师弟早就身体力行地为他解释过“不轨”的涵义,可惜,他不明白。
          ***
          番外小剧场•关于荆轲筒子的最后去向
          盖:小庄,你具体要把荆轲带到哪里去?
          卫:师哥,我刚刚掐算了一下,你与这东西的命理有些纠缠;你日后极有可能会死在此货的后人手中。
          盖:……所以?
          卫(邪笑):所以我现在带他去去势,让他没办法产生后人,师哥你就安全了哟。
          荆:不,不带这样玩的!T皿T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6-02-28 22:23
          回复
            然而卫庄却看清了此人手上戴的一枚戒指,顿时一股寒意侵进了五脏六腑,呼吸猛然变得急促,再难自抑。
            须臾间一道劲风向他脑后袭来;想是同伙出手相助。千钧一发之际卫庄果断弃剑错身,右膝腾空,一记精妙的弹踢击向着巨汉的手腕——虽然被对手躲开,然而藏在靴中的最后一把小刀却也就此滑出靴筒落入手中。他以最快的速度借着一踢之力向后腾空,蓦地飘到了红衣女子身后。女人来不及惊呼,卫庄手里的小刀便架上了她的脖子。
            他判断的不错,两人之间女子的功力较弱,只擅长幻术。但他现在从后面制住了对方,不会直视她的眼睛,媚术便再无威胁。同时他也看出,这两人间并非一般同伴的情谊。
            “站住,若想要她的命,用你的右手食指来换。”
            “……”如果冷面大汉是什么正面人物,一定要高呼你好卑鄙居然要挟人质了,可惜他们都是杀手所以各种辛苦更与何人说。
            如今他只好默默褪下食指上的戒指,掏出腰间防身匕首,狠了狠心就要朝手上剁下。卫庄看了不禁大怒。
            “停停停!我要你的手指来吃啊!要的就是戒指啊蠢货!!”
            死人脸虽看不出脸色变化,声线却带了一丝颤抖。“……我二人的命可以给你,戒指却是万万不能。”
            卫庄沉声低笑,胸腔里有什么炙热的东西跳动不止。
            “真是大言不惭。卫氏一族门下,身手最强的四大客卿魑魅魍魉,不想竟堕落到替秦国人卖命的地步。”
            听了这话,一男一女两人的身形均是巨震。死人脸手中小刀砰然落地。
            “这长相……你……你是……不可能!少主应该已经……”
            卫庄不理会两人的情难自禁,“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戴这枚戒指。快点交出来。”
            女子已经梗咽起来,“少主人,我们万万没有想到您……当年卫氏一族出事,我们四人便决心效仿抚养赵氏的公孙和陈婴,魍魉二人殉主,我二人苟且偷生也是为了伺机为主人讨回公道……”
            “结果我这个卫氏孤儿也没受你们多少照顾。”卫庄心里暗骂两人蠢,自己以前见到门客什么的时候年纪太小,没有印象还情有可原,但那些大人记不住他就不对了。他没想到自己正值发育期,长得面目全非让人一时想不到实属正常。
            “那一天的大火过后,我们虽然尽力寻找,却无法找到少主人的踪迹……韩王无道,不辨是非,为了替主人报仇,我们便索性加入秦营对付那些信口雌黄的小人——”
            “行了行了,你们不用跟我解释。”卫庄只管接过戒指,一挥手阻止了死人脸的絮絮叨叨,“你们以后想待在秦国还是魏国,都与我无干。”
            魑魅二人对看一眼,齐齐跪下了。“既然已经找到主人,我二人愿意随侍左右。”
            “不必。”他把戒指套上食指,有些大了——于是脱下来藏进怀中,“我现在还在修业中,等到我学成出山,你们若是还有这份心思,再来找我不迟。”
            “不知主人于何处求学?”
            “鬼谷。”
            两人又是一震,然后热泪盈眶,恨不得即刻抱到一处。
            “如此,卫氏一门复兴有旺了。”
            卫庄转了个身背对他们,声音里尽是斩钉截铁的冷。“我没兴趣再建一个当初那样甘居人下的卫氏。”
            有些话,他现在还不想说。
            真正的强者是什么样的,会由我告诉天下人。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2楼2016-02-28 22:24
            回复
              *********************************LOGO*************************************
              卫庄恢复意识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客栈的床榻上,带血的外衣已被换下,只是身体还没什么力气。一个熟悉的人影背光坐在床前,与他目光相对,双眸中透出惊喜。
              “小庄,你醒了。”
              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任凭盖聂牵过右手,若有所思地开始诊脉。
              “从脉相看,应该是染了风寒。” 盖聂取了一块沾水的布巾,为他擦拭额头。“大概是昨夜酒后出了很多汗,又外出奔波,露重夜凉,所以才——”
              “庸医。”卫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师哥,我这是中了毒。”
              火魅那家伙浑身是毒,在自己挟持她时一时不查染上了她的血;虽然事后她千赔礼万请罪地递上了解药,可也说了这毒性凶猛,即使服食了解药体内仍会留有发作的痛苦,需一天一夜才能彻底清除。
              盖聂脸上先是微微泛红,而后又彻底发白了,“毒?什么毒?怎么中的?”
              “不用担心,解药我已经服过了。现在只是余毒未清。估计到明天就好了。”
              盖聂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走了出去;片刻之后他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回来。
              “喝了这个,好好睡一觉罢。”
              “这是什么?好难喝!”卫庄尝了一点便不肯再试。
              “姜汤而已。喝这个会发汗,有助于清除体内的毒素,也能降低热度。”
              卫庄哼了一身,翻个身面向墙壁,一副有种你浇在我头上的架势。他原本就不好伺候,身体不适之后更难伺候百倍,任凭师哥好说歹说也绝不动摇。
              盖聂挫败地叹了口气,把汤端走了。卫庄闭眼假寐,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觉得身体沉重,很沉很沉……
              “师哥!你要压死我吗?!”
              “嗯,你不肯喝汤,只好靠外在的取暖发汗了。”盖聂边说边把全客栈搜罗到的锦被厚衣往他身上堆。可惜这番好意还是不得师弟的理解,被卫庄一翻身全掀地上了。
              “师哥,你以后一心练剑就可以了,少跟师父学那些乱七八糟的奇门异术歪门邪道。”
              “这是医理,怎能说是歪门邪道呢?”盖聂伤心地捧着被子发呆。
              卫庄看他那副壮志不得伸的沮丧模样,忽然莞尔,“师哥,你忘了,鬼谷派的行气法门本身就有御寒生热的作用的。”
              “对啊!”盖聂恍然大悟,握住卫庄的双手,与他扣掌相抵,“小庄,静气守中,我助你调息。”
              不想卫庄径自抽回了手。“不要,没力气。”
              如果是一般人,到这地步早就气得以头抢地了。不过那是日后的举世公认的淡定帝盖聂,所以此时他仅是眼神中露出了淡淡的悲怆,如此而已。
              卫庄脸色不变,心中隐隐的欢快却愈发膨胀,堪比他把醉醺醺的荆轲扔进沟里的那一瞬。他往床的里头靠了靠,挪出一人宽的空当来。
              “师哥,只要有你帮我行气取暖,不就行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35楼2016-02-28 22:26
              回复
                盖聂的瞳孔猛地一缩;扭头却发现师弟重新闭上了眼睛,声调依旧带着些压抑的讥诮。他不知不觉坐回了床边,专注地听了下去。
                “卫氏原本姓韩。当年申子变法,举国推崇术治;尤以驭臣下之术为重。昭侯听从申不害的建议,从最信任的王室宗亲中挑出一脉,专司刺探、监视、暗杀、培养死 士等要务,赐姓为卫,意喻卫国之士。卫氏掌握了韩国上至公卿,下至野吏的各路情报,群臣无不惶恐,地位一度十分尊崇;到我父亲时,刚好传到第五代。
                “自我父成为卫氏的家主,韩国已经愈发势力衰微,长平之战后,接连失去阳城、负黍、城皋、荥阳、上党等重地。而秦间更是无孔不入,策反谋臣,危及社稷。我父为了找出朝堂上的内奸,日夜操劳,疲于奔命。某一日,他终于从落网的秦国刺客那里,拷问到了青铜焰令的秘密。
                “他本以为此事至关重要,却十分吃惊地发现多年的好友、上卿韩于安手中,亦藏有这么一块焰令。但此事若是传出,必是车裂其人、诛灭三族的大罪;我父不忍见他的总角之交落此下场,便派出门下精锐,从此人身边盗走了此枚焰令。然后他又托书暗示,令其早日与秦国脱离关系。
                “但是韩于安此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早就背弃了家国社稷,又怎能顾及那些微不足道的交情?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与秦国刺客狼狈为奸,设下一条毒 计。先是秦国甲兵频繁在卫氏的封地出没,引起群臣的注意;韩于安又在韩王面前进言,道卫氏私藏甲士,有不臣之心。韩王果然受到蛊惑,派人查抄卫府,竟抄出 了这么一块象征着内间的,青铜焰令。
                “此令经过韩于安之手,辗转交到韩王手中,焰令内部的刻字已从它真正的主人,变成了我父的名字。私通秦国的罪名,就这样生生转嫁到了卫氏头上。当诛满门。
                “我父知道此事已无可分辨,于家中伏剑自戮;韩于安害怕有知道内幕的人流落于外,于是连夜带兵围堵了卫氏府邸,在四个门外堆积柴薪,燃起大火。卫氏一族上下百口,加上仆下、门客,无一生还。
                “当然,除了我。”
                卫庄的声音始终冷漠,生分,刺耳得有如未经冶炼的生铁;仿佛他谈论的不是家事,而是正史上的一桩寻常公案。
                盖聂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无数微尘漂浮在一束束的光线中,而那个角落里蜷身而卧的人,却仿佛笼罩着不辨天日的黑暗。
                “抱歉啊师哥,让你听了一个这么无聊的故事……”
                声音渐渐湮没于无闻;似乎是再次困倦地睡着了。而盖聂仍呆坐在原地。只有无穷无尽的沉默,如跗骨之蛆一般紧紧地缠着他。
                小庄……
                ***********************************LOGO***********************************
                月上三竿。卫庄坐在客栈的屋顶观赏夜景,手里捧着一只冒着热气的木碗。温热的酒液注入喉间,让他记起早些时候,那人倾尽一身的暖意。
                盖聂挂着沉重的眼袋,轻飘飘地跳上了屋顶;看着师弟这副生龙活虎、潇洒惬意的状态,之前种种仿佛一场前尘大梦,恍惚不可追。
                倒是为自己的医术隐隐有些得意。
                “师哥,”卫庄突然转头,嘴角不知是暧昧还是邪魅地挑起弧度,“我想去翥凤翔鸾阁再干一票。”
                盖聂脚下一滑,差点没从屋顶上栽下来。
                “小庄你——”
                “放心吧,这次单纯是为了劫财而已。”卫庄又喝一口,笑道,“师父交给我们采买的盘缠,我给花完了。”
                “那上次偷……劫富济贫的时候拿到的钱袋呢?!”
                “和荆轲喝酒用掉了。”
                “不是说喝到下个月都够吗?”
                “我怎么知道他那么能喝。”
                盖聂腹诽着你明明喝得比他还多好吗,脸上不禁露出哀怨的表情来。
                “好吧……其实,那个钱袋里的钱的确还剩一点,但是,这次除了盐粮之外,我还想买把好剑。”卫庄把目光投向他根本看不到的方向。


                36楼2016-02-28 22:34
                回复
                  十五、见微知著
                  鬼谷子看着堆成小山一样的货物,两匹打着响鼻的俊逸白马,狐疑的眼光从负手而立的两个徒弟身上一遍遍扫过。
                  “虽然老夫不问世事多年,可是对这世间万物的价值,还是心中有数的;交给你们的盘缠,真能换回这么多东西?”
                  “是啊。我也没想到这谷外民风如此淳朴,许多商户被我和师哥稍一说服,便主动降低了买卖的价钱。”卫庄换了一身料质上好的里衣,虽然外面还罩着鬼谷的剑道制服,却依然显得容光焕发。
                  “……你们没有用什么不正当的手段吧。”
                  “怎么会呢。纵横之术贯通古今,只要略动口舌,连君王都能乖乖献出万户侯爵;何况跟那些贩夫走卒杀个价而已。”
                  鬼谷子就没有听说过比这更蛋疼的对他们纵横家的赞誉。他隐忍不发,声东击西,围魏救赵,猝不及防地换了个更尖锐的话题。
                  “我放在暗格里的七国凭照,去了哪儿?”
                  卫庄从腰间解下一串儿乒乓作响的竹片,满不在乎地双手奉上。
                  “师父,徒儿一心想见识中原都城的繁华盛况,故擅自借用了此物,请您责罚。”果然盖聂流了一滴虚汗,赶紧答道。不想鬼谷子眼中精光大盛,一副不出蓬门而晓天下事的眼神罩定卫庄。
                  “聂儿不是抢着说话之人。他这次这么积极,定然是你事先叮嘱了他什么。”
                  “师父哪儿的话。我怎么敢逾越礼数,反过来嘱咐师哥呢。”卫庄笑得一派从容,活像偷了只羊吃干抹净然后跑去听圣人讲道的狼崽子。
                  “小庄,你……”鬼谷子缓缓摇了摇头,“你应该明白自己的家世身份。为师希望你好自为之,行事切不可莽撞。”
                  卫庄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心照不宣地勾唇微笑。“师父放心。就算我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也要顾及鬼谷的名声。没有十分把握之事,是定然不会去做的。”
                  鬼谷派为了突出他们不同凡响的教学水准,传道授业解惑都遵循着不明不白、点到为止的原则。从徒弟那里问不出详情,鬼谷子也只好表示师父是高人什么都知道,就此作罢。


                  40楼2016-02-28 22:41
                  回复
                    十七、冥冥何殇
                    盖聂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阴暗 、潮湿、没有任何岔路的通道。青苔的霉味充满了鼻息,困兽的低吼撞击着耳膜;道路的两头依然绑着两个人;不再是面目模糊的山贼——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小庄。
                    铁栅猛然打开的声音尖锐嘶哑,恍若无主之魂的幽幽嚎泣。而从笼中跃出的,却也不再是那两头黝黑的巨兽,而是两柄无以伦比的飞剑——更加迅捷、更加凌厉,势不可挡。
                    他不想自己死,也不想让小庄死。
                    可他来不及。
                    必定有一个人会死在剑下。
                    盖聂猛地惊醒,汗湿重衣。
                    屋外月色皎皎,稀疏的竹影投在墙壁上,晃动间不知多少飒飒萧萧的低语。师弟在一侧的榻上背向而卧,呼吸悠长。他呆坐了好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起身下榻,走出屋外。
                    吱呀一声闭门的轻响,躺在床上的人腾地睁开了眼睛。这种夜起独食——不对是独修的手段明明是他卫庄的特色,怎容师哥仿效?他跳下床,眼睛贴着门缝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顺手取下挂在床脚的羊皮水囊,谨慎又滑溜地跟了上去。
                    自从“绝情定疑”一试之后又过去了三天。盖聂似乎受到了很大的刺激,陷入长久的混乱自闭状态;整日浑浑噩噩,神游天外,家务水准严重发挥失常。在用了三顿 或煮焦或夹生的晚膳之后,他自己也面露惭色,主动提出要闭关潜修,被师父委婉地劝说了一番——毕竟,饭不好吃和没饭吃完全是两个概念。
                    “师哥就这么输不起?”卫庄咬了一口没放盐的虎肉,一脸嫌弃;他动了动嘴唇,无声地挑衅道。然而盖聂的眼神早就飘忽了,完全没看见。
                    师哥到底在惆怅些什么。决断焉?胜负焉?生死焉?卫庄一面月下疾行一面想。远远看见师哥一往直前的背影——衣抉摩擦着风声,背脊像一道绷紧的弓弦。
                    终于,盖聂停下了。就停在他们观天象的那座悬崖边的岩石顶端。夜空中群星密布,苍龙朱雀,璀璨依然。卫庄见他并不是遭遇打击之后发奋图强夜间苦练,松了一口气;他犹豫了片刻要不要现身;再次抬头时,崖顶上空无一人。
                    卫庄觉得全身的血液猛然冲上了头顶,张口欲喊,咽喉却要撕裂一般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发挥出生平轻功的极致掠上巨岩,听到底下传来噗通一声,这才想起悬崖下面,是水。
                    虚惊一场。他立在原地,手脚冰凉,额前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滴。
                    “蠢。”恨恨地骂了一声。却不知说的谁。


                    44楼2016-02-28 22:44
                    回复
                      不过既然出来了,也就没了再回去补眠的意思。卫庄沿着深涧走了一段,在略下游处找到几个较为平缓的落脚点,顺着岩架跳了下去。
                      水边除了嶙峋的礁石,也有一块狭长的沙质滩涂。静夜无声。月色在这里化作了流霜,而拍打在岸边的细浪散成了雪霰。他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伸展四肢,终于觉得游目骋怀,心胸阔达了几分。忽而,水纹中纤巧的白色影子引起了他的注意。
                      盖聂在水中泡了很久。他以鬼谷独特的法门屏息运气,在宁静冰凉的水底反复思考:师父的教导、生死的决断、持剑的志向,一遍遍地质问本心。等他从水中爬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师弟兴致盎然地点起一堆篝火,火上架着师父爱如珍宝的白色青蛙,在烤。
                      “可恶,又糊了。”卫庄抱怨了一声,扔下手中的半成品。
                      盖聂刚经过生平所知大道的洗涤,灵台清明,脑子里却茫然无措,只是顺从本能地接了一句——“你拿的太靠近火了。”
                      “原来如此——师哥,还是你来吧。”
                      “嗯。”
                      待到盖聂把几只青蛙烤的外焦里嫩,成色正好,他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到底上这儿干嘛来了?
                      “果然还是烤着好吃。师父总是念叨着滋阴补虚,一定要水煮,真不知道他想滋补些什么。” 卫庄不怀好意地窃笑。
                      “……”盖聂看了师弟一眼——他突然意识到,小庄恐怕是为了自己才夜间外出的,不禁微微有些窘迫和触动。
                      这样不曾出口的关切,就像灼人的火舌,看着不易接近,却流淌着满满的暖意。
                      “师哥要不要喝一点?”卫庄殷勤递上水囊。盖聂不好辞却,喝了一口,惊奇地发现里面装的满满的,是酒。
                      这酒入口柔顺,后劲绵长,滋味敦厚又不失力道,与他们往日品尝的浅淡青涩的梅酒大相径庭。
                      “师哥,我不明白,那个测试究竟有什么难的?”
                      卫庄眼睛盯着火种,似乎只是偶然顺便地提起了困惑他多时的疑问。
                      “就像对弈一样,如果总是计较一子的得失,就得不到全局的胜利。师哥,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懂。”
                      “……人命,毕竟不同于棋子。”
                      “如果你不能把他人都当成棋子,那你就没有资格,与我下完‘天下’这一局棋。”卫庄长身立起,仰头看着星空。
                      “师哥,纵横,就是棋盘。”


                      45楼2016-02-28 22:44
                      回复
                        “十剑?”
                        “剑,是兵器之王。自古名士皆爱佩剑;江湖上用剑的高手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可是九州之内,有资格列入十剑的,却只有那十人而已。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是踩着无 数对手的尸骨才有了今日的名声;哪怕排名最末的一位,也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顶尖高手。因为鬼谷派的剑术名声在外,所以秦国此次也刻意寻觅各地知名剑客,给 他们每人都送去一封铜管密信:十剑之中,除了排名第二的鬼谷子本人不知所踪,排名第四的道家逍遥子飘然世外,排名第五的墨家荆轲不愿为秦国办事之外,其余 七人竟然齐聚一处,不能不说声势浩大。”
                        “师父?排名第二?!”鬼谷弟子们极为罕见的异口同声了。
                        “……排行什么的,只是江湖人根据各种事迹和声望列出的,并不太准确,毕竟十剑之间还没有过一场直接的比斗。排名第一的,是一个来自古蜀国,在江湖中享誉 二十余载的‘剑圣’。此人名望极高,一身傲骨,自然不屑于那些赏金,却是为了与同样名满天下的鬼谷先生一较高低而来的。”
                        “哼。荆轲都能排进去,可见这些人也不过尔尔。”卫庄极尽鄙夷地哼了一声,撑着膝盖站起来。“十剑?可笑。你出去告诉天下人,这世上只有两柄剑,一柄是纵,一柄是横。”
                        盖聂原想说不可轻敌,却被师弟后面一句话深深地震撼了。他也站起身,直直地看进卫庄瞳孔深处;一时间两人都有种万籁俱静、只余彼此的错觉。
                        就在此时,变数陡生。
                        黑衣人突然一跃而起,积蓄全部内劲、向着失神的盖聂发出至阴至寒的一掌。这一式破釜沉舟,威力达到他毕生所学的顶点;一掌发出,连空气中微小的水汽都凝成了冰晶,寒力如利刃一般锥心刺骨;一旦命中,则神仙难救,必死无疑。
                        卫庄大骇。实际上他对自家的两个属下早有怀疑,自“魑”字门客进门以来,他就一直暗中防范;之所以殷勤倒水相待,则是因为他在对方的杯子里下了一种名为 “西施”的奇毒。这种毒是鬼谷子的“老相好”(卫庄语)神女医仙精心炼制,中毒之后毒素潜藏在真气运行的经脉里,不运功则毫无察觉,一旦出手,则周身有如 万蚁噬咬,极为痛苦。卫庄的本意是试探来人的真实目的,如果他心怀歹意偷袭自己,就会毒发身亡;如果真如他所说仅仅是来报信的,自己便给他解药,还他一 命。
                        他万万没有料到,魑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师哥。电光石火的一隙间,他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慎重,猛地撞开盖聂与其对了一掌。论内力他本高于对手,可惜冰魑是蓄 谋已久、倾力一击,而他却是仓促应对,招式、真气都没有调整到最佳状态;更可怕的是,对方不顾毒发强行催动掌力,西施毒在经脉中流转,有些竟然随着激荡的 真气楔入卫庄体内!
                        四掌相对,两人都被击飞至几步以外。黑衣人体内毒发,又被卫庄重创,立即呕血不止。卫庄脸色灰败,胸口起伏,状况也极为不好。
                        “小庄!”盖聂顾不得敌人,冲过去一把抱住师弟,想以真气为他疗伤,被卫庄制止。他自己点了胸前大穴,防止毒素蔓延全身;又从袖中掏出一枚丹药咽下,终于略为缓过气来。
                        “少主……咳咳,属下……”黑衣人颤抖的手掌抹去下颌血迹,可惜来不及擦干,便有更多的血涌出来。
                        “你不必多言。”卫庄扶着盖聂站直,“那个对罗网透露我在鬼谷的人,就是你吧。”
                        冰魑汇聚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着,“……是。但,属下绝对没有……害少主……性命之心。仅凭……画像,如果改换发饰、他们绝对认不出……少主本人……”
                        “我懂了。”卫庄危险地压低眼帘,“你既贪图那万两黄金,又不想背上叛主的罪名,于是决心弄个替死鬼,把他的首级带回去了事。”
                        黑衣人惨笑,齿缝间溢出的鲜血已经淹没了他最后的言语。“鬼谷派……只有一人……”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口,卫庄却眨眼就明白了。魑魅等人也知道历代鬼谷派的传说;纵横两大弟子出山前必将有一场殊死决斗,绝无并存之理。作为卫氏门客,他们自然不希望卫氏唯一的血脉在这里断绝;所以便产生了替主人先行消除障碍的念头。
                        奇怪的是,卫庄虽然通透他们的苦心,却毫无体谅之意,反而产生了一种切齿的愤恨。他冷眼看着昔日家族礼遇的义士在自己面前一点点挣扎死去——掌力已经冲散 冰魑体内的毒性,到了这个阶段,即使服下解药也没有用了。可以说,在此人向盖聂出手的一刹那,就断绝了所有活下去的希望。
                        他的师哥,怎么能死在别人手里?!
                        “小庄,你身体感觉如何?”盖聂手搭上师弟的脉门,心中一揪,“好厉害的寒力。已经侵入上焦,手少阴肺经为它所伤,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驱除的。敌人正在朝这边赶来,我们还是先避入禁地洞穴吧。”
                        卫庄眉头紧皱,面色铁青地瞪着他;突然瞳孔放大,毫无征兆地扑地失去了知觉。
                        他伤得远比表现出来的严重。
                        盖聂大惊,顾不上收拾堂内的惨状,扛起师弟穿过机关重重的密道,进入禁地洞穴之中。他把卫庄摆出盘坐的姿势,运功助其行气吐纳,直到他呼吸逐渐平缓;然后 起身回到密道内,旋动某个机关——一道闸门从天而降,关闭时与洞穴周遭的石壁融为一体,将浑然无觉的师弟一个人藏在后面。
                        盖聂深吸一口气。在卫庄为他挡下那一掌的瞬间,他便产生了这个念头。
                        护鬼谷,盖聂一人一剑,足矣。


                        54楼2016-02-28 22:50
                        回复
                          鬼谷恢复了平静的生活。师父没有忘记两个弟子的过错,一个被罚去山里担柴百斤,另一个负责将之前藏入禁地的典籍重新晾晒归类。但是比起他们闯的祸来说,这么一点处罚实在是好比杯水车薪。
                          “秦国的人,还会追杀小庄么?”盖聂私下问师父。
                          “不会,为师已经让他们认为得到的是假消息,认错人了。”鬼谷子正色道,“秦国侵吞山东之意日渐明晰,断不会为了区区一人大费周章。只有一事让老夫有些在意——”
                          “师父请讲。”
                          “荀卿的弟子李斯,如今在咸阳仕秦。此子通机谋,擅权术,城府极深,策算无穷,绝非池中之物。将来你们无论出仕哪一国,都要小心堤防。”
                          盖聂点点头,把炖得烂烂的羊腿摆上桌,又在一侧放上羊肉汤、面饼和腌萝卜。
                          这桌上的肉食来历也颇不凡。这几日卫庄都在山中打柴,并没有去狩猎;然而清晨盖聂一推开门扉,便总能发现院子里摆放着刚刚咬死的一只黄羊两只狍子三只野兔什么的。原来,玄虎母子被卫庄灌了一通从巫平身上找到的解药胡乱救活以后,竟然从此认他为主,俯首帖耳忠心不二;即使被鬼谷子嫌弃太占地方而赶回了山里,还隔三岔五不辞辛苦地叼一些猎物送来。这等愚忠让盖聂看得内心五味杂陈;乃至多年以后他见无数能人异士竞相折服于卫庄的铁腕之下,还常常有一种给他们讲两只老虎的故事的冲动。
                          “我回来了。”卫庄撂下柴担,象征性地向着师父一礼,然后火速冲到一鼎羊腿肉面前坐下,目光笔直而坚定。
                          “仅仅两担柴枝却花了这么久;小庄,你可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么?”
                          “弟子不敢。”
                          不敢才怪。鬼谷子腹诽着透窗望去,屋外铅灰色的天幕沉甸甸得像一场灭顶之祸,不过终究只是降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5楼2016-02-28 23:09
                          回复
                            盖聂一阵紧张,赶紧追上师弟的步子,“小庄,你不会——要下山吧?”
                            卫庄轻笑一声摇摇头,让他勉强放下心来;雪中逛逛云梦山可以说别有一番情趣,只要小庄别再去韩魏都城之类的敏感地界就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林间穿过,呼出的一团团白雾像流云一般连为一体,速度极快又有种闲云野鹤般的悠然意境。雪落无声,而盖聂心中却有别样的心思转动不休,像沾衣的雪片儿一样黏呼呼的。
                            有些事情很难当做没发生,与其放任它们折腾自己,还是问清楚原委比较好。
                            “小庄,你记不记得,几天之前,师父刚回来那天——”
                            “嗯?”卫庄十足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其实心中暗道终于来了。
                            “……那天,师父还没回来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咬我?”
                            “……”就师哥这种白纸一般的脑袋,糊弄过去应该很轻易吧。他想。
                            其实卫庄当初被打断的时候,心中也是充满了强大的不甘和怨愤的。但是在听说了师哥与几大高手的接连对决之后,他逐渐变得冷静甚至阴暗起来,争较之心也越来越明晰;一个声音在心底嘲弄般地反复诘问:“面对这样的对手,你又有几分取胜的把握?三年期至决战之时,活下来的,会是谁?”
                            于是,他把这次的偶然当做一种天意,警告自己切切不可再泥足深陷下去。与师哥朝夕相对之间,又恢复了月前的那种刻意疏离和冷淡。所以,如今他也不愿意在旧事上继续纠缠。
                            “当时我怒火攻心,失了神智嘛;师哥你大人有大量,多担待些。”
                            “不,那个,我的意思是,后来——后来你又为什么要摸我……那个……”盖聂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他觉得与其像上次在悬崖下面那样不明不白好几个月,倒不如咬牙坚持,求个水落石出。
                            卫庄心里骂了一声还真是不依不饶,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那有什么,半年前在大梁,我中毒发作的时候,师哥不也是把我全身都摸遍了么。”
                            盖聂一想确有其事。不对,好像有哪里微妙的不同。
                            “但……”他但了半天依旧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卫庄却不给他转过弯来的机会,对着前方遥遥一指,“到了。师哥可还记得这里?”
                            “这里是,几个月之前的那个山寨?”
                            “正是。”卫庄停步道,“当初我们攻上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寨子好像缺了点什么。这伙山贼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犯下几桩大案才引得县上悬赏通缉的,布告上说他们抢劫了许多路过的行商和某个达官贵人的车队,可见他们绝对收获颇丰;可是当时我进屋搜索,并没有找到多少值钱的物事。据我推测,这寨子的附近一定有个隐秘的藏宝之地。可惜回去以后就是玄虎测试,我一分心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最近才重新想起来。”
                            盖聂恍然大悟,“这些天你之所以日日在山中耽误这么久,就是想找到这个宝库?”
                            “没错。”卫庄边说边走,手抚上了一侧有些残破的辕门,“还有,你不觉得这个地方的布置,仿佛太精妙了些?”
                            盖聂仔细看去,不禁微微点头——的确,这山寨看似古旧,其实布局十分完整,数十座木搭的小楼爬山而起,错落有致;外有高墙深壕,四角的瞭望箭塔更是牢固而实用,隐隐形成了某种守势。
                            “这样的规模,绝不是一伙流窜的亡命之徒几天功夫就能造出来的。”卫庄道,“规整的结构,独具匠心的阵型,藏于深山的隐秘,师哥,你可想到了什么?”
                            盖聂眼前一亮。“墨家,机关术!”
                            “没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原本是墨家的一处隐秘据点,后来不知为何被荒废了。经年隔月,这个地方被一伙草寇偶然发现,又被他们鸠占鹊巢,当作了大寨。”卫庄抬头眺望寨子内部,却没有继续往前走。“我想,这伙人恐怕也利用了这里原有的墨家机关,把抢来的财货藏在一个十分稳妥的地方。寨子里面我都找过了,没有发现。所以我又在附近四处搜索了几日,最后就在这山腹北侧,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山洞。”
                            “那小庄你进去找过了没有?”
                            卫庄摇头轻笑,“以墨家一贯严密谨慎的行事,藏东西的地方一定设有机关陷阱。所以,不得不借用师哥你了。”


                            IP属地:湖北来自Android客户端67楼2016-02-28 23:10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