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教室在新的楼上，好像刚交接不久，粉刷的痕迹还很清楚。
她跟我妈妈说的很开心，大概是她爸爸以前来开家长会的各种事迹。
她的爸爸是一个脾气很暴躁的人，有次因为老师说婉怡不适合学习考不上大学，她爸爸差点和老师打起来。
老师自然对婉怡的印象也不是很好。
发成绩的时候，果然没有几门是及格的，我看着成绩真想笑。
我给她发消息说，你在车里好好呆着，一会有你哭的。
她秒回，有没有及格的。
还是有几门及格的..
她说，没事，至少我没抄，都是自己考的。
如果说成绩的界限已经到了用及格和不及格来衡量，想必也是可怜的。
老师得知我们是婉怡的家长的时候脸上分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给我们细数了一下婉怡学习的情况，真是哭笑不得。
好不容易捱完了家长会，回到车里，我妈妈的脸几乎是黑着呢。
我妈妈说，婉怡，你这么学习成绩这么差，是不是不想学。
不是，是以前落下太多。
那你以前都在干嘛。
婉怡想了想说，老师都只喜欢学习好的，我就坐在那里，不敢问，她也不管我。
瞬间唏嘘，我妈妈也只好安慰她她，没关系，还有时间，慢慢补。
开完家长会，她在家很安静。
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吃饭都只是低着头， 一口一口的吃米饭。
我妈妈说，你不要这个样子，再怎么说，考差了倒也不是什么事。
然后矛头瞬间指向了我，你哥哥高二的时候还是在睡大觉呢。
她忍俊不禁，居然笑了出来，嘴里的米饭还没吞下去，我也是这么觉得！
学校有举行一次关于知识方面的大竞赛。
母亲一直怂恿婉怡去参加，这样让她能更好的和同学们交往，也可以打开心扉感受活动的乐趣，不至于整日一个人坐那里苦盼着下课，倒也有胜于无，可是婉怡真真切切的是一百个不情愿，好像要逼着她吞下一杯掺着毒的酒似的。
终于她还是妥协了，大概是母亲许诺她只要参加了就给她买她想要的东西了。
那天我们一家人兴高采烈地就去了学校组织比赛的会堂，不久会堂就被前来加油打气的家长占据了。
终于到了高二组的比赛，在母亲用力地鼓掌声中，婉怡方千呼万唤始出来，低着头，长长的头发朦胧了半面脸，根本不敢往台下看。
母亲倒也是兴奋的很，站起来对婉怡喊加油，加油，还不忘对让人骄傲地说，那是我家姑娘，那是我家婉怡。
她还选择了坐在前排，这大概是让她后悔莫及的。
主持人很快考到了婉怡，他说，鲁智深是哪个小说里面的人物。
婉怡不假思索，水浒传。
母亲脸上泛着红光，手里做着胜利的姿势，好像已经拿到了第一名。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要怎么圆场。
我说，不是，你别多想。小屁孩懂什么。
她似乎要哭了，推开门就看到了我爸妈惊讶的表情。
她并不会大吵大闹，总是很安静，她只是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和爸妈互相看着，这下完蛋了，东窗事发了。
送走了客人，我妈妈敲敲婉怡的门，让她出来吃饭。
她还是把门打开了，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干掉的泪痕。
她颤抖着声音，阿姨，我爸爸是不是把我家的房子卖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眼泪倾泻而下，瞬间将我淹没，难过的不成样子。
我妈妈让她坐下，给她擦掉眼泪说，现在房价高，卖了存起来以后再添钱买套新的。
她坐下来强忍着凌乱的情绪，那可是我唯一的家啊，以后我该何去何从啊。
我妈妈拍拍她的肩膀，瓜娃子，这里就是你家，还跟阿姨说这些吗。
她晚饭吃的很少，扒拉扒拉几口就回卧室了。
她也知道，在这个城市再也没有了她的家，没有了她最后的依托。
随之消失的也是她十六年的时光，和十六年的记忆.
其实房子无论大小，只是一个寄托，他的本质是家。
是一个人的信念，和最后的归处。
我不知道在她的这个年纪，有这么一个父亲，又经历了这么事情。
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感受。
是人生总是如此艰难让你难过的撕心裂肺，还是在人生的时光中总有些路比较难走。
她应该哭泣了好久，因为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没有听到她卧室传来的音乐声。
她应该还在睡觉，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
我正坐在沙发上看NBA，她头发乱乱地走了过来，一脸的憔悴。
我有些心疼，嗔怪她，你不能梳梳头再出来。你看看乱成什么样子了。
她说，我好饿啊。
你想吃什么，你现在去梳头，我下楼给你买。
想来从她来了以后我的零花钱更紧凑了，都花在了她的身上，因为她比较爱吃，而且那些零食好像贵的要上天了。
她问我，你今天又没事吗？
我斥责，怎么会有个又，我很闲人吗？
她不假思索地点点头说，我喜欢吃我家楼下的那家牛排，你带我去吧。
我艹，我囊中羞涩啊，我心算了一下，吃一顿牛排得200多块。
够我买好几箱脉动的了。
但还是义不容辞的同意了，我说换衣服，洗头，出门。半个小时，多了我不等你。
她点点头，慢慢地回卧室收拾了。
我在等她出门的时候打开电视看了会NBA。
而她这次收拾地很快，大概十几分钟就好了，她穿好长长的风衣坐在我旁边说，要不然你看完咱再走..

回到家她再三嘱咐我说，不要给妈妈讲这个事情。
其实她大可不必说这些事情，我自然也不会讲，只是有些心疼还是在胸口聚集。
就那么不经意间，有些东西却再也无法忘却。
我妈妈还是发现了什么问题。
她不敢去问婉怡，只好从我的身上寻觅些什么。
她说，婉怡是不是哭过了？
我假装不知道，不知道啊，你怎么不去问她。
我妈妈便不再理我，围上围裙准备去厨房做饭。
过了一会我爸爸回家了。
他带回来了好多东西，大概是要过节了，别人给的礼品，他说给婉怡买了几件新衣服，看看合适不。
婉怡很开心地接过爸爸给的衣服，拌个鬼脸说，那我回去试一下！

他得知我们要去奥胜庄园的时候，立刻开出了五十元的天价，这简直就是黑的丧心病狂，因为公交车才一元钱，坐有空调的空调车也不过两元钱。
我跟婉怡同时惊呼，这太特么贵了。婉怡眼巴巴地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渴望，似乎在祈求我，五十元就五十元吧，我好累，咱们赶快走吧。
吐比哈内丝特(to be honest)我是真的想出这五十元的，可是奈何囊中羞涩，我只有几块钱的零钱了，而婉怡跟我出来就以为随身带了ATM，她是不会装钱的。
我们只好作罢，摩的司机扬长而去，去载另一个客人。婉怡一边走一边大声地斥责我，说我是个穷鬼，真是出门不带钱的sb！
我就拉着她的手，拽着她慢慢地回家，走了一半的路程。摩的司机已经送完客人回来了，他突然停在了我们面前，对我们说了一句话。
你们还没走到家呢？快了，再走一会就该到了！
他的语气充满了嘲讽，故意扭曲地声调似乎在像个小婊砸在挑逗着我们这两个穷比。他立刻加油门，伴随着马达的突突声扬长而去。
婉怡挣脱我的手，追了上去，奈何跑得太慢追不上啊。她边跑边骂，你有没有道德！不坐你的车还有错了！真是缺德！
我倒不觉得这是坏事，至少一会该有力气走回家了，看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真是棒极了。这种人一般见识，更不至于要生气。她坚持不肯走了，坐在地上撒娇。
她跑了回来说，气死我了，真是有够坏的。我告诉她不要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就当是看了个笑话罢了。
她应该是真的累了，坐在地上不愿意起来，眼睛巴巴地看着我，我好累啊，我好累啊，脚都要断掉了。
我不为所动，那你不能在这坐一夜吧。她指了指我生气地嚷道，你就不能背背我吗，我脚丫真的快断掉了，骗你我是小狗的。
她说完就绕到了我的背后。如果有她有背击这个技能，那么她现在的站位是完美的。
我慢慢地蹲下来，你慢点趴上来，抱好我的脖子。
她很乖巧地跳了上来，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也随着她的头发传了过来，她安静地伏在我的悲伤，呼吸声都能听的很清楚。
我给她讲我读书时候的故事，给她讲我在青年队的事情，她一路上咯咯的笑不停。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突然没有了回应，我喊了几声，她也没应我，原来是悄悄地睡着了。
我深感无力，真的好心累，因为我的胳膊已经酸成了一条狗，我只能苟延残喘了。
她还会流口水，想想也是觉得人生已经那么艰难了。

婉怡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死活不愿意上学，傲娇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我妈妈说，你弄什么景呢？(找什么事)
她趴在我妈妈的耳朵上悄悄地说了几句话，然后脸就红到了脖子根。
我妈妈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你在家等着，我给你买去，今天就别上学去了。
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我一会去超市给你买吧，你不是要去花店。
我母亲转过头白了我一眼，你买什么你就买，你别说话了，赶紧吃饭吧。
我大概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只是闷头吃饭。
婉怡的叛逆期还是来到了，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她在公交车上看到了一个很帅的男孩。
我听了很不爽，假装漫不经心地问，很帅吗？
她看看我，笑着说，也没多帅，一般吧。
感觉的到她似乎很喜欢那个男生，只要有见到那个男生，回到家都会兴奋地给我妈妈那个男生的事情。
我妈妈倒也不怎么拘束她，只是让她自己分辨清楚，年纪太小了，别着急谈恋爱。
她像是有了自己的心事一般，手机也加上了锁，每天下课回到家就回到卧室，或者趴在沙发上盯着手机看，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很暴躁，这可能是情窦初开的女生的常态。
甚至于有一次我不小心看了一眼她的手机，她立刻塞到口袋里，调皮地跑开了。
我说，婉怡，你是不是有小秘密，敢不敢告诉我？
她强行洗白，没有什么小秘密，你不要多想！
你的笑容在今夜枕着你的胳膊入睡。
窗外的月光在你的梦里来来回回。
而你终将长大，我却突然不知所谓。
我看着她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这不正是我想要的样子吗，我又何必因为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而变得那么杞人忧天。
我知道有些东西是我始终跨越不了，可是每天都要面对，总会有心力憔悴的时候。
婉怡每天上课下课，还是那样子有规律地生活，而我也是花店训练场，似乎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事情。
有一天吃晚饭，婉怡抱着手机点个不停，脸上的笑容也格外地灿烂喜庆的不行。
我妈妈就逗她说，是不是谈恋爱了，一脸桃花。
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在跟同学聊天。
我瞬间没有了食欲，丢下碗筷，我吃饱了。
母亲关切地问，你怎么才吃这么一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脸地不开心。
我应了一声没有，就回到了卧室，躺在床上，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看窗外，也觉得月光怎么这么讨厌。

我走过去，坐在婉怡旁边说，把外套脱掉。
她惊恐地看着我，眼睛也因为恐惧瞳孔都变得大了，你要干什么。
我直接按住她的胳膊，挽起她衬衣的袖子，她因为剧痛叫了一声。
她的胳膊已经变青了，上面有一道深深於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打了一下。
触目惊心，我看着那一片红肿的地方心疼的不成样子。
她低下头，再也不敢看我目光，像是偷吃糖果被抓住了的小孩子。
说说吧，怎么了，跟同学撕逼了？
她说不是的，路上摔倒了，她摇摇我的胳膊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而已。
我甩开她的胳膊，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走着，我在路上看到你了，看到你和几个男同学很开心地在说笑，怎么就会摔倒了呢。
我的语气因为生气而变得什么凌厉，而更多的心疼，我都不敢再去多看一眼伤痕。
是被一个环卫工撞到了，她骑着垃圾车没有看到我，就把我带倒了。她小声地说，很是委屈。
那你就这么自己一路推着车子回来的？
她咬了咬嘴唇，小心翼翼地嗯了一声，也没有了，已经离家不远了，不敢给你打电话，因为环卫工也不容易，我怕你找她麻烦。
我难过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心疼的我连呼吸都觉得无力。
我拿出家里准备好的急救箱，给她把伤口处理了一下。
她的胳膊很纤细，握在我的手里显得更加迷你了。
可能会有点疼，你不要看，我给你擦点药酒。
她诺诺地说，那我会不会醉掉啊。
我承认，我差点被她逗笑了，我用棉签在上面慢慢地擦拭着，她还是痛的叫出了声。
我说，以后一定要慢点，知道吗。有事第一时间通知我，别再这么天真了，万一摔出个好歹，本来就傻，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做了简单的处理，我还是很不放心。
于是又带她去医院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
我是真的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语的，而她也乖乖地坐在那里，连呼吸都是那么谨慎，好像怕我把她吃掉，我生起气来，她是十分害怕的。
医生有说过，还好没有伤到骨头，要不然得疼上半个月了，嘱咐我不要让她的胳膊再受力，要不然容易挫伤。
从会诊室走出来的时候，她突然赖在大厅不走了。

她带着哭腔，哥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语气中充满了绝望，而又是那么惆怅。
我心疼的不成样子，所有的思绪都被凌乱了，说，我该说什么。
倒不如保持缄默，让一切都那么从容。
你怎么了，婉怡。
我伸出手给她把外套盖好，她用力地甩开了我的手，我真的好难过，我讨厌你，我不管你讨不讨厌我，反正我现在特别讨厌你，你要给我道歉，要给我买好吃的，还要每天接我，还要只让我坐副驾驶，还要...她的哭声越来越大，直到让她再也说不话，她趴下来，把头埋在腿上，长长的头发就遮住了她的脸，还在抽泣着说，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不想看到她，我讨厌这个样子。
我靠在驾驶座上，看着外面阴霾的天空，还有似乎怎么都下不完的雨，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我拉着别人的手，走过车水马龙，看不同的电影。
你站在角落和落寞的影子相互可怜。
我想要给你拥抱，告诉你我不会把你丢掉。
可是偏偏，大雨把一切都抹掉。
你只是在苦笑。
而我却再也找不到熟悉的味道。
我想唱一首歌给你听。
唱到我的喉咙沙哑也不会停下。
你不要介意我是否唱的那般莞尔动听。
因为我已经声泪俱下了。
我不想让你难过，更不想让你因为我而难过。

我跟母亲说我想去韩国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很吃惊。
骇的脸色都变了，惊恐的看着我。
她问我，你去韩国干什么，去找你那个哥哥？（楼主有一表哥，在韩国）
我做这个决定也没有经过我大脑的思考，只是突然就想到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跟母亲解释，只是说，想去那里旅旅游，帮哥哥做点事，总比闲在家里要好。
母亲打断了我的陈述，想去旅游可以，你可以等婉怡放假带着她一起去，至于去工作，家里不缺你这点工资，而且你走了花店没人送花还要雇人。
我只好作罢了，不再与她争辩，怕她会生气。
母亲似乎与婉怡说起了这个事情，说我莫名其妙的就想要走了，真是有毛病。
婉怡没有说话，只是像往常一样上课下课。
可又怎么办呢，心里都是你的影子，我真的放不下。

我想在老掉的时候，眼睛不至于太快花掉。
静静地翻看那些泛黄的日记。
看窗外春去秋来，有着不同的光景。
偶尔看到文字还会想起那起伏的画面。
你总说，时间还很多，路还很漫长，
你这么说，我就这么的相信。
直到彼此都老去，你的双鬓斑白不再美丽。
可是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充斥了我的情绪。
一说到你的名字，我就会想笑啊。
一看到那斑驳的篱笆，就想起我爱过你的勇气。
我母亲去学校给婉怡请了假。
我就提前把晚饭做好，然后给婉怡把脚上的药换成新的。
她坐在沙发上，慢慢地脱掉自己的鞋子，然后轻轻地把袜子褪去。
直到换完了药她都没有喊痛，只是偶尔闷哼一声，然后翘着脚以一个很别扭地姿势靠在沙发上说，那我今天还洗脚吗？
不用了，这样就可以了。
母亲给我打电话让我出去拿东西，我便给婉怡把饭端到茶几上，让她坐在那里吃。
我出去一下。
她抬起头，嘴边还沾着米粒，轻轻地说，你不会趁出去悄悄地走掉吧。
我忍俊不禁，嗔怪她的痴，却又爱怜的不行 。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里面也是很搭的黑色衬衣，胸部随着呼吸有节奏地颤动着，充满了女性的魅力，让人不忍挪开暮光。
她喝了一杯红酒，脸上泛出了美丽的红晕接着问我，你怎么不喝。
我是不胜酒力的，我对自己能喝多少酒很有分寸，而我又不忍拒绝她，只好端起酒杯，故作洒脱。
这是一个装修很文艺的餐厅，第一次来我都没有好好地看过这里。
当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而就餐区则是分裂开来，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木质的屏风挡着，保证了绝对的私人空间，桌子也是恰好坐下两个人，距离不会那么远，却也是十分惬意的距离。
这次的谈话内容深入了许多，可以看得出面前的这个人是一个很有学识和修养的女人。
她说话很得体，就算问一个很私密的问题，也让你不觉得尴尬，但又不忍心不回答她。
我只有一个想法，这想必是一个城府很深的女人，难以想象如果她和婉怡真的撕逼起来，婉怡会以多么优雅的姿势输掉，或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输掉的。
送文洁回到家的时候，她对我道谢，说，真是愉快的晚餐。
回家的心情是十分急切的，我一路上油门都没松过，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等到家的时候，突然发现电视机还没有关掉，而沙发上的婉怡已经睡着了。
我走过去轻轻地拍拍她，却没有将她喊醒。
母亲从厨房端了一杯牛奶给我，问我今天晚上吃饭感觉怎么样。
我说很不错，对她印象还是蛮好的，可能接触时间久了会更好一点。
母亲听了很开心，让我赶紧把牛奶喝掉，要不然一会该冰掉了。
她把婉怡叫醒了过来，转身回厨房去拿另一杯牛奶。

想对你说晚安，在每一个能看到月亮的夜里。
不想一个人对着窗外诉说心事，风都不懂我，总是保持缄默。
想拥抱着你的每一个笑容，在你还没有皱纹的时候。
我怕当你老去，我也是一副老态龙钟的凄凉。
我无力挽起你的手啊，看那些花开花落。
想带你去看皮影戏，在村子打谷的道场。
不想你一个人在家里张望着窗外，月都不懂你，将谁的思绪染白如霜。
想把你的每一个瞬间都牢牢地记在脑海里啊，在你还在我身边的时候。
不怕你笑起来有没有露出俏皮的虎牙，还是你哭泣的样子有多难看。
我怕某天，我在拥挤的人群中丢掉了你。
让你孤独的在人海浮沉，看街上灯亮霓息，看春去秋来，自己悄然地凋落。
常常会觉得大概是用尽了余生所有的运气，才会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

大概是婉怡来我家几个月的时候。
她吵着要去美甲店弄指甲。
她在路上有看到别人的指甲做的特别好看。
我说，那你自己去，那店里都是女的才去，我一个大男人去不合适。
她就蹲在地上，学青蛙在跳跃的样子，跳个不停，从她的房间跳到我的房间，再跳回去，再跳过来。
我被她逗笑了说，你在干嘛？
她吐吐舌头，我是小青蛙，我要把你这个害虫吃掉。
结果她一个跳跃失误，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满脸埋怨地看着我说，她都那么辛苦地逗我笑了，我却还不带她去。
没有她的日子里，我似乎都不会笑了。
看不到她的笑，听不到她的扰。
没有人在把我闹，跟我赌气跟我笑。
那时光该有多难熬。
而我马上就要见到我思念的她，又何以这么悲伤。
是不是怕再也听不到她的心跳。
再次见到婉怡的时候，她是很安静的，只是躺在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一脸的稚嫩，将她青涩的年华书写的格外忧伤。
她爸爸跟我说了一下婉怡大概的情况，昨天刚做完急救，现在就等着醒过来了。
他说着说着，就再也说不下去 了，然后把头垂了下去 不停地重复一句话，怎么会这么不走运。
我让她先去安置点休息，我替她在这里看守着。
旁边的医疗仪器发出刺眼的光芒，一闪一闪的，一点都不可爱。
护士走过来询问了一下大概的情况，也忙着去急救了，只剩下我和一个睡着的小女孩。
我的眼泪啊在一瞬间崩塌，不知道一个大男人哭成一只狗是不是会被别人笑话。
不知道，我是否可能前几年都没流过泪，才会积攒了这么多泪水。
在看到婉怡的那一刻，百感交集，只好深深地忏悔，我没有好好爱过她，一切都是我的错吧。
可上帝听不到，他只会在胡闹。

我得以细细的看婉婷的美丽模样。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红扑扑的蛮是水嫩，她的手上还带着我给她买的钻石手链（玻璃的），她那时候很开心的说，等有一天我赚钱了，就给她换成真的钻石的，好不好。
我微弱的呼吸，在氧气罩中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珠。
我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贴在我的胸口，心已然褶皱的像是老人头上的皱纹，再一碰都要成末了。
你为何不能再等等我，在那个惊恐的时候。
你为何不能再等等我，我还没有来得及把你抱在怀里。
我为何不能用莫大的勇气，早点留下她，或者跟她走。
而现在又在自顾自怜，跟个落荒的逃兵一般，到底是谁更可笑，上天的还是我。
不是时间走的太快，她跟不上。
只是她一直站在那里，等着我去带她回家，而我却迟迟地无动于衷。
婉怡回天津以后，我有次在收拾婉怡床底下的卫生。
看到她用过的练习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我的名字。
还有她画的简笔画，她把我画的好丑好丑，可能我本来就是这副模样。
她上课大抵都是这么消耗时间的吧，盼铃声响起，盼着我去接她。
她因为抑郁症，而无法正常的与别人交流，只是把她的心扉敞开给我，任凭我蹂躏和摧残。
她都满不在乎。

我突然想起来有一次帮她看语文作业。
那是一个关于文言文的翻译题，她应该都没看懂，只好在上面胡写乱画。
而翻译内容大概都是，哥哥，今天没来接我。
哥哥，把我惹生气了，我今天不要跟她说话，不过仅限明天。
哥哥，怎么会跟别人出去吃饭，肯定会吃出大虫子，不让她吃出大青虫。
......
我在家看着她的练习本，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她有多脆弱，又该有多坚强。
对于她感到好抱歉，我应该认真地说一句对不起。
我不该把她一个人丢在家里，自己出去玩耍。
我不该欺骗她说，晚点回来就带她去剪发，等到她的头发都长出了分叉。
窗外起风了，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起身去把窗帘给她拉上，就这样一直守了三天吧。
父母也早已赶了过来跟我一起轮番照顾这个命运多舛的人儿。
而她却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样子，呼吸也更加微弱了。
我应该走错片场了，还是剧本拿错了，我站在门口看着一辆辆推车从icu推走了一部部被白布掩盖的人。
莫名的恐慌让我从头凉到了脚，吓得手都在抖，大脑都快缺氧了。
岁月怎么这么诚实，连个善意的谎言都不会讲吗。
看那些亲人们痛哭流涕，追着车子直到无力地摔倒。
伸出双手缺再也唤不醒曾经日夜相对，每天都那么熟悉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