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缘际会
晚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日间的暑气早已消散。十七岁的工藤新一纵马驰骋在山间小道上,颇有几分自得。“谁说赶路就非要晓行夜宿不可?”新一想着,“似我这般‘夜行晓宿’反倒还能再快些。”默默算一算日子,按照这般行路,再有一日就能赶回伊豆城了。
此时月朗星稀,正是赶夜路的好天气。新一只觉清风阵阵,吹在脸颊上说不出的舒爽,胯下的爱马“雪狮子”还是上次回家时父王送的,憋了一天,这时候撒开四蹄跑得正精神,一人一骑甚是逍遥自在。
山中晚间甚凉,转过一道弯,风似乎更大了些。就在这时,隐隐似乎有些呼喝叫嚣之声随风飘来。新一眉头微微一皱,这些年他走了这条路不止一次,一向太平,何时来的事端?难不成如今年景不好,连文昌王的封邑也出了山贼匪寇之流?
新一猛地一勒马,侧耳仔细分辨了一下,声音并非在正路,却是自一旁的岔路上传来的。地方志上曾有过记载,数百年前,这一代曾经历过三次大的地势震动,山体有所变化,因这里是伊豆城向北地而去的捷径,多少年来过往行人踩踏而出一条路来,到了本朝,十五年前文昌王工藤优作被封在此,为方便百姓,又竭尽所能加以开拓修建,在这山中总算是开出一条正路。然则之前山体变动产生的旁支侧路仍有不少,这边的山脉连绵,纵深极长,物产却又颇为丰富,时而有猎户、郎中一类的人进山狩猎采药。但是从无人敢走到山中深处。
因此上,他心中见奇,借着月色看准方向,下了马,步行循声寻去。沿着小路转过一侧山壁,路径陡然而下,再往前走不多远,山坳之处竟有一片空地。此时,空地上影影绰绰站了不少人,当中的一人身材颀长,一身月白衫子,风一吹来,衣袂翻飞,被月光一映,整个人便好似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光晕之中。但背对着路口,新一瞧不见她面目,只能看出是位妙龄女郎。
围在她四周的十余人中有高有矮,有老有小,几个矮小身材的当是孩童,被她护在身后,不远有辆大车横在空处,地上凌乱放着几口箱子,一人坐于其上,一口箱子边上还露出一双脚来。迎面站着的则皆是壮年之人,围了大半个圈子,个个手持利器。
新一这些年来专心学艺,在江湖上走动不多,但他向来聪明,读书甚杂,于江湖逸闻一类的传说亦涉猎不少,就算从未遇见过,瞧这情形,猜也猜到了只怕是哪家的商队或富户遇上了山贼,只是不知这少女是富户家人还是路遇见的,想来应该是有真本事的,施援手加以护持,故而双方相持不下。
“呵,好热闹呀。”新一自是不能袖手旁观,笑了一声,闲闲踱步过来,经过那几个孩子身边时,还用手摸了摸一个男孩的头顶,微微一笑,正想说话,抬眼间却与那少女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但见她一头茶色长发,微微带了自然卷儿,夜色中虽瞧不甚清楚容貌,却可见她一双冰蓝色的眼眸清明剔透,美极清极,却又隐隐透出一股森然寒意。
新一虽长到十七岁,通常如他一般年纪的王公子弟不说娶妻纳妾,多少也会由家族亲长做主放上几个“屋里人”在房中的,他却始终保留了少年人纯净的赤子之心,非但不韵男女之事,更是专注习文练武,又喜欢缉凶捕盗、甄别案情,乃至于连念头也从未在这上面动过半分。然而却不知怎地,被这少女泓如秋水的眸子一瞥,呼吸竟然不由自主地为之一滞,自觉心儿大大一跳,就好似被她看穿一般,仿佛这世间无论何事,都在她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不敢多看,急忙收敛了心神,转头迎向对面诸人,剑眉一轩,似笑非笑道:“这大热的天,确实难以消暑,各位是赶来这山里乘凉不成?不过人一多,挡住了风,也就不凉快啦。”一行说,一行挡在了那少女和两个孩童之前。
那些匪人见他虽是孤身一人,但腰悬长剑,意态闲适,猜也猜得到定是有些真本事的,与方才那让他们吃了大亏的少女一般,不容小觑。然则着实有些不服,那少女文弱娇美,出手却端的厉害,兀地里横插这一杠子,几乎毁了他们这桩买卖,这少年一派文质彬彬,难不成也是个辣手的点子?买卖做不成也还罢了,若是……
因此其中一人跨上一步,叫道:“要是道上的朋友,最好别管这闲事。山水有相逢,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不然的话,咱们兄弟认得朋友,刀剑可不认得。”说罢一晃手中的钢刀。其余诸人纷纷附和,无非尽是些威吓之言。
新一原本以为只是些寻常匪类,所以好整以暇,想着随手就收拾了,既是为民除害,也算是为父王尽一份心意。哪知道越听越觉得不对,寻常山贼打劫,不过为求财,便是有那心狠手辣定要杀人灭口的,往往行事干脆利落,怎么这群人就如此多话?难不成是方才被那少女教训了,故而胆寒?若是如此,以常理推断,那该尽早逃散才是,万没有多费这番口角的道理。是这次被打劫的客商身家显贵,还是他们本就另有目的?他心思转得极快,面上却不露声色,随手拍一拍腰间悬挂的宝剑,一派寻常好管闲事的江湖少年模样,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说道:“哦?天下人管天下事,你们做得这打家劫舍的勾当,我就管得,要有不服的,不妨就见见真章也未尝不可。”说话间已暗中添了把火,有意激上一激。
果然,这些山匪也不是人人老成持重,其中有几个就按捺不住,吆喝一声,持刀扑向新一。
新一身子一侧,闪过了一人正面兜头盖脑的一刀,左手顺势一甩,一招“拖泥带水”,看似随手一挡,五指暗呈鹰爪之形,扣住一人腕脉,一压一带,借了那人扑来的力道,轻轻松松就将其直接摔了出去。便在此时,右侧一人的刀锋已近在眼前。新一便不再闪,随手抄起剑来,连鞘一道向外一挡。
“铛”地一声,黑暗中迸出数星火花。
借着方才刀剑相抵的力道,新一飞身落在一旁,他既有心试探,便未尝尽全力,只以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卸去几人攻势,轻轻松松化解了对方招数,倒显得从容不迫。他其实并无经验,这番试下来,还道是方才多虑,这不过一伙普通山匪罢了。正因为此,心下就是一松。便在此时,耳边忽然一声清叱:“当心!”眼前一道极细的银光闪过,随即便是“叮”地一响。
新一目力极佳,虽说方才分神,仍立即辨认出乃是身后飞出的一枚银针,虽然纤细如毫,但发针人出手巧妙,被其半途截下的是自斜前方射来的飞刀,可见针上蕴含的力道不凡。他目光一闪,只见身后那少女正看着他,目光中似是询问。他心头一热,也不管少女有没有开口,直接说道:“多谢姑娘相救。姑娘放心,在下无恙。”
那少女没料到他还有闲心说笑,转过了头,似是安慰护在身后的两个孩童。
新一险些吃亏,自是不敢再分心,然则就着适才这一下,他心中已是了然,知道先前并未猜错,这些人恐怕另有背景。顺着飞刀来势方向瞧去,迎面站着的正是方才发话的那头面人物。新一神色一敛,朗声道:“既然阁下有心为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最后一个“了”字甫一出口,身形随之闪动,宛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取那人。
那人却也是有些本事的,一见新一展开身法,立即猜到不好,急忙后退一步,反手打个刀花,就将钢刀拖至胸前舞作一团,正是一招作二用的架势,既守住门户,又防新一出手,以便占据先机。
新一这时已打定了主意,擒贼先擒王,必先生擒此人,才有可能获知真相。所以收了戏谑之心,右手长剑倏然出鞘,长剑中宫直进,在对方那把钢刀上一点,继而顺势上挑,一招“凤点头”取其眉心。那人身手倒也灵活,眼见得不好,虽来不及撤刀,身躯突然一扭,滑似泥鳅一般,就地兜了一个大圈,竟是堪堪躲了过去。
与此同时,其余山匪自不会束手待毙,有人便持刀剑扑上前围攻新一,其余人等有的转向那少女,还有的转而去捉被她护在身后的孩童及缩在地上的车夫。
新一适才失了一招,再不肯重蹈覆辙,挺步疾上,左手探出,直接扣向对手脉门,右手长剑圈转,剑风横出,暗夜之中闪过一道白光,逼退了接二连三扑过来的众人。正在这时,就听身后一个孩童的声音叫道:“你们干什么?”随即却是山匪的连声惨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