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よ,来い - 松任谷由実

16.6.9
01敧斜（1）
海与天的边缘，凌于一际线之上，悬着大红灯笼。我指着那东西，问佐助先生。我说，谁会在那儿一直提着灯笼，他站着等谁？
他一抚我发顶，想了想，说，那是个太阳。海边的太阳。
语言好生真实，但平实无奇。十二岁的眼光和幻想，被堪堪一句吹破了魂。
我蹲下来，努力够一够手，苦恼着终是舀不出水里这个红团团的东西来。我没说话。余晖溶化在了我的眸里。
他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温柔握住我的手指，像摘一朵花，捻着柔软的叶。
“天晚了，回去吧。七邪。”我只得站起身，心里暗暗呼一口气。先生寡言，又是食言，今天的修炼可还没完成呢。
后来，也只是戳了我的额头。
先生推辞到了下一次。
先生以前，是个传奇。
可是如今传奇甘于沉沦为平凡，变为普通。传奇成了一段消散于空气中的烟灰。所有大人跟我玩过的忍者游戏，当是玩笑，我却信有忍者的存在，因为先生的身上，有与小人书上所写的如出一辙的能力。
他是个年轻的保安。长相标致。一笔一线，笔画勾勒出的眉眼。究不清楚出自哪个名家之手？
“我看到你了，不要躲。”我背着书包，又放下。然后看着他。“今天发生地震的时候…你毫发无损。”
一切石块的物理攻击都无效，仿佛有结界护体。动作迅速异于常人。成了一个办点小事抓小偷的保安，是屈才之举。
他那时救了我。置我于怀中的他的温度还在这副躯体上懒懒眷恋，迟迟未散去。
此刻他盘腿坐在那旁，懒得送给我半句话，除了句小鬼。
“你想跟我玩忍者游戏吗？”我捡起几个轻便的小石子，直起身板，又微微躬身，一踩地腾地扔出几个来，打算分开他注意力，最后以书包背后乘胜一击。
那人成了物，化为木块，哐当落地。
我低了下眸子，开始细辨。动画里所讲的替身术。
这是什么时候就…？
这时这个坐在树上沈默的盯了许久的男人从树上跳下来，以我怔愣的瞬间，在我的身后按住肩头。
我循声侧过头去看，与我一般的墨色眉眼。而对方目光淡静温和：“游戏结束。”
使劲儿挣开了他，我伸手去捡书包，里面东西散了一地。那儿偷掖着我保存好的漫画。
还剩下那么一本，没被老师捎去烧掉。
“喂，这个，漫画？”我竟从他那里听得嗤的一声笑，从唇颊中轻易逸出。是写明了意的觉得不入眼。
我匆匆蹲下身，都扯着书本哗啦啦装进书包里。
“忍者。”我难为情的赏了一眼给他看，只得在手上扬了扬向他示意。不仅漫画，动画和相关产品我都有买。
“好好读书。”
继而他也打量了我一眼。却从不正视我。嘴里像含着什么果仁，发音不清。
像若即若离隐约的月色，他像动画里做的那样，抬起二指即并拢，大拇指紧扣。施术后就凭空消散。
我觉得眼上像是生了一层翳，察此世间万物，朦胧得像对战无数个影分身。我头脑却分明这么清醒。看来这个梦最多只能有蚊子双翼那么厚。

03前生（1）
我想起佐助先生的眼眸。先生，我这么叫他。
“姓氏很罕见哦，而且，是个温柔能干的保安。”
这是母亲的措辞。我想笑出声来，可是对着就直直站在我面前的话中对象，笑声不敢溜出来。
时代有了飞的跃进。可是期间，也不过是几十载啊。让那人像是踏着某个遥远的时空，扬长而来。卷着红尘和风霜。
我往嘴里塞了口丸子，应着母亲：“历史上有这样的姓氏吧。”
“嗯。”她点头。我觉得佐助先生是听见了。
“先生今晚上留下来住一宿吗？”
“…七点半我回去执勤。”他徐徐回应。两人无奈对望。
月光清澈，像山涧头潺潺流下的溪泉。
这样平常的夜晚，换做以前是无何嚼头的。
但今晚却是异样出色。
隐隐有种感觉漂浮在心间，像秋色里山峰硬朗轮廓提至深处的云雾萦绕。我觉得他经历过许多世事。因为那种大敌在前却依旧泰然处之的沉稳气质。
我问他。
“先生年纪也不小了，对吗？”可是保养得很好。
他不吃甜的东西，就甩手干坐在那儿。他回复说，是。
“那个漫画取源的真实性，你相信吗？”我沉默几秒，放下心，继续问。闭上眼。“若要是先生是来自那个世界的人的话…”
脑仁子稍微疼了起来，疼痛在叫嚣。
想象得出昨晚他是如何反转辗侧…他没有睡好。
我让他睡下来，我就坐在佐助先生身边。他也闭着眼，才悠悠回答起我的问题。声音懒散富含磁性。“我经历了两个世代。”
那时很多人都因为觉得自己与这个瞬息间就天翻地覆的世界相逆，年纪轻轻的抑郁死掉了。不知道为什么。或者更多是因为无生计可图。又或者…
因为有些事是没有为什么的。他这样回答我，像敷衍。但十分认真。
于是我又说笑着，笑吟吟的连声问着，道：“那么，你遇见我的前世了么？”
保安啊。好神气。前世会是什么？会发生什么？我会是妖？是鬼怪？亦或者是一条树藤，攀附着另外一个依靠，久无声息的盘踞在一方？
遐想的时候裸着根脖子，吹着窗外进来的冷飕飕的风息。
我以为此话的结局是未果。
不过，结局却自个儿走了另外一条径。他卸下了一身的高傲，卸下了年轻时的桀骜，他卸下了忍者的盔甲，最后卸下了背脊上沉重的包。
他平静了下呼吸，吸气又沉又慢。我想起征战后长夜里倒地的野兽。
他低笑着说：“我很早前就认识你了。”
笑声很哑。哭态也可绝美。
我沈默在原地，无法再出声了。可从语气里我察觉到事态严重。头疼起来，一脸深深的懵懂：“不懂。”
他再也没回答我。
许久后，他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穿了鞋收拾两下，从玄关处衣架上取了外套往外走。月光吻上他发边。不忍远离。
我看了眼时间。
七点半了。

04前生（2）
从办公室擅自脱离，代之有一节课我被罚站吹风。只是我学习成绩长期霸占第一的位置，所以不惧。
这些的这些，还有那些，通通都不耽误我对历史的热枕。
一扬下巴仰首，见走廊上有风夹着密布的雨朝我吹过来。我便抱膝蹲下。
我攒了一个月的零用钱，一家店里卖的忍者卷轴眼看终于到手了。掏下腰包，动动嘴唇，忽的我却不作声了。
“这里。”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他替我补足了钱。
我走上前想去看看这个人，结果真是佐助先生。没见到脸，先只能道了谢。他没有正面说一句不客气之类的话。只是交代了来路，说只是顺了一条街，没有可以赘述的原由。
“…不论如何，非常的，感谢你。先生。”我只是微笑，然后一点点的将力道传入手中，五指并拢握紧它。
跟你们那边一样吗？
店家嫌我们站在门槛上碍着做生意，神色已翻了几番。我才边问着边同他提袖口手携着卷轴远去。
“高仿。”他用手铺开卷轴来，可以看出有八成新了。
运动指关节，灵活的拟好卷起的边角： “没有博物馆里的逼真。”
我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先生笑了。冷得像雪。不笑倒还好。那个笑里我读不出什么内涵来…无心之举还是什么。我在那个笑里也捡不到什么宝贝。
痛心遗憾是，那个眼眸子，那个眼神，令人迷失，不清得能写成一首诗。而我对先生的认知，依旧是块贫瘠的土地。
傍晚下的都被装点成了深黛的颜色。
我竟产生了想紧拥先生的想法。最终却是我固执的留在他的臂弯里不肯放下。
他俯下身子，极轻的叹息从唇颊间逸出。
“下回再…”说完正打算伸出指头戳对方额头，对上对方那双眼睛，相同的墨漆出的亮晶晶的眸子，又止下来。
他无所踌躇的抓住哥哥的手，眼角有泪光闪烁：“…每次都是下一次，哥哥你…”
啪——
可是已经很晚了。母亲关掉了电视，动画被迫结束。
我只能边感叹着忍者世界原也会有感情，边滚到床上去睡觉。

06谁与（1）
承蒙深爱的给予，十七岁的年纪，眼眸里的含着的东西浑浊不清。
拨弄两下还是乱成一团麻。数不清有几分恨，几分痴，又或者，还有几分灵魂深处牵引出的不情愿。
“传承意志…”他闭上眼，然后就放声笑起来了。“…哥哥，你无法决定我的人生。”
回头是岸。他让自己放下这把叫做恨的宰人的屠刀。
再后来的后来便是…他意识到什么都回不去了，一个凡人的力量奈何不了一个人，就更没有推动命运这块巨石的能力。
他脸上是少见的无措。叹了口气，说，的确是这样。
此刻天发紫黑发深幽的绿。
暗幽幽的探不清前程，因为隐蔽和短暂的会面而感到安心。
解完印，脑海里有一个想法一闪而过，点醒走了这么长段偏路的自己。
下意识的抬起双指，直抵弟弟额头，微微俯下身，道出的一句话跟记忆里的眼神都像深静的海温柔。
“不管你选择怎样的道路，我都一直深爱着你。”
可是爱情的人头在为了牺牲而牺牲的，正义的屠刀之下滚落倒地。
再往后走啊走的几十载间，人文科技日渐发达，忍界走向衰弱。
所有忍者都在一夜觥筹交错说笑风生之后，该走的走，该漂泊的漂泊。
有一部分随时推移变成了海。海边再往里走十几里路就是修炼的老地方。鲜为人知。
长夜漫长寒冷。
然后…孤单的活到了三十好几的一把年纪，我看见了转世的你。右眼胀痛。跟前世的你模样像极了。这一世我想保护你。
像和传奇相遇，在凡人眼里却又是笑死了。
“啊…这个孩子，愣着作甚么？”
“没有…这个叔叔。”手旁是母亲，你站着看着我，小小的身体。我蹲下身，一股力量从心抵达眼部，注视着你溃烂的伤口竟不那么疼了。
“对不起啊，儿子才刚满五岁，什么都不太懂，刚刚突然惹到您麻烦了真是对不住…”
“……”那时我不知道为什么。可如今知晓了。注视着这样一个孩子眼中寒芒竟尽数散去。
“一个凄美的英雄故事。”说完，佐助先生撑着下巴直直的看着我。“好听吗。”
我没想到说什么，他的眸子不因年老而浑浊，相反和他肩上那只鹰一样犀利夺目，若是锋刃。“嗯。”
但那一日回想的瞬间，我惊住了。我开始分不清这是动画后来的内容，或者是他临时编的故事，或者那会有关于我。
“先生在前世…不，你的前半生，有爱人吗。”
“如果这个故事有关于你，我会这样做。”
说完他轻轻蹲下来，在靠近我的位置，贴近我的嘴唇，却又很快移开，亲吻着我的脸。嘴唇温软美好。如这凡间里我所见的大多数。
我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也很喜欢内心温柔的先生。于是回吻他脸边。轻摞下一句，我说谢谢。
他竟身躯一震，扑朔眼睫，簌簌流下泪来。这回我看见了。十几年的长恨与深爱，同他年青时庸常年轻的眉眼鬓角深藏。

【补充后记】
初来乍到想法和写的内容很简单，但是想试着一种以零碎情节表现的手法显出类似于扑朔迷离的感觉。
前文无一字提哥哥名姓。
敧斜这个词在冰心的荷这篇文章里初见，意在‘偏倚’的意思，后来得知也有不正当的意味。在这里名字取于谐音。或许会有指走向偏路人生的意味。
许你来世是普通人这句话是佐助的心理。但不知应怎么表达出来，摆在文里又自是显得很粗拙了。【笑
前世走得太累路太长，宁可此生你成为凡人也不愿肩负孤独憎恨了却一生。前半生的佐助放下情仇爱恨后含有这样的爱恋与祝愿。
然后看到五岁的转世会震撼难过。心情复杂。
在快速演变的现代化社会里，佐助感到非常孤独。
因为没有自幼战争摧残心灵，仇恨与一族气量的束缚，所以转世的鼬有了孩子的天性，并不足为奇。
以至于是成了认识佐助之后对忍界这个地方，开始有了古来后人对神秘桃花源的探寻一般的人。
爱恨纠缠。放过彼此。两人释怀。
此生与前生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希望此刻开始，能够珍惜身边人，细数涓涓细流一般的光阴，陪你到老去，执手到白首。
这是七邪也就是鼬转世的想法。经历大爱大恨后兄弟俩的温馨，上苍最完美的馈赠，也是我所能想出的最好结局。
希望两个人能一直快乐生活。哪怕在很孤单的世界里。
最后鼬生快。
今后手提灯笼照亮漫漫长夜的人，彼此再也不会分开。
——完——
阿柱\成都。
69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