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谁都想不到，8823前辈会被检查出癌症。
而大家更想不到的是，他为了救一个溺水的女孩子自己被河水冲走了。他被拖上岸的时候，金色的头发紧紧地贴在脸上、脖子上，眼睛闭得更紧。两只闪闪的耳钉全不见了。我从没看见过这样苍白的前辈。一点都不耀眼。
在葬礼上，前辈的弟弟们拿出一本剪贴集送给我：“这是哥哥一直以来的珍藏呢，我们想，还是留给他的朋友做纪念吧。希望你们也能记得哥哥。不用总是记得，偶尔能想起来有隼这个人，就好啦。”
剪贴集的封面是一只从杂志插图上剪下来的蜗牛，还不是一整个，是两只大小差不多的蜗牛拼贴在一起的，左半边的颜色浅，右半边的颜色深。前辈在蜗牛上方用红色黑色的笔交替着写：在去火星的路上。
翻开一看，全是关于火星探索的新闻和故事，用蓝色笔标明了年份日期，底下对应的是当天的报道和插图，从报纸杂志上剪下端端正正地贴好——前辈的课堂笔记也没有这么认真过哪。
我没对任何一个朋友说起过这件事。8823前辈的剪贴集被我悄悄地藏在了家里，和酒、毛线帽和私房钱以及情书参考大全压在同个柜子底。
关于那颗和黑猫同个名字的行星，人类最终还是迈出了向它进发的脚步。最早获得移民资格的是在国际空间站停留过的宇航员们：美国人，俄罗斯人，意大利人。据说，他们在火星上建立了一个很小的实验基地。或许就像玛尔斯最喜欢的猫窝那样小吧。顺便一说，玛尔斯现在归我太太管——谈了七年恋爱之后，我终于把这个会画画做陶瓷的短头发女孩子变成了我的太太。
有一次喝酒，朋友喝得太醉，我们少有地把话题转向了前辈。他通常只出现在我们谈话的缝隙间，在我们都不说话的时候，主导一会儿交谈。
“说起来，在8823前辈查出癌症之前，我们就谈过好几次死的事情啦。”他晃着玻璃杯，大声感慨着说道。“前辈说如果现在要死的话也可以呀，我问他，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吗？”
“那前辈怎么说啊？”我觉得酒吧实在有些吵闹，也大声回应他。
朋友看了我一眼，嘻嘻笑起来：“前辈说，他只遗憾还没搞清楚NASA什么时候才会把人类送到火星定居。前辈也实在是个有意思的人哪。”
只是不坦承罷了。
我眯着眼睛，越过他的肩膀看着酒吧里的电视。不知道是谁把频道从球赛上转开了，电视里正放着最新的新闻：“……根据实验结果，第一批移民计划有望在近日展开。届时，小鹰号飞船将执行载人任务……”
“嗳，你看！前——”
啪嗒。
真是的啊。
明明是在酒吧里坐着，为什么突然又下雨了呢。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