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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吴老狗听见这阵狂吠猛然回过身去，便发现一阵香灰正从门中缝隙处向外聚散。他心中大骇，暗道不妙，迅速用手掩住了口鼻。伙计们也学着他的样子，退到了几步开外的空地。
“这怕是用蛊虫的排泄物炼制的香灰，以烟为形，令人防不胜防，杀人于无形。这苗人心肠当真歹毒。”吴老狗见四周烟雾渐渐弥散，对其他伙计们解释道。见他们皆是神色惊恐、避之不及，没有一人敢上前，笑了一声，抱起唐僧，开口道：“不过这些东西都被搁了几百年，毒性早就没有那么大哩！收拾收拾进主墓室吧。”
众人见他神色并无异常，这才放心地上前，合力撬开了石门。
石门开启，灰尘四散，一阵寒气迎面而来，吴老狗紧了紧褂子第一个迈入主墓室的大门，四处打量着。
这位公主的墓与普通公主的墓葬规格并无不同，棺椁完好没有被开启过，文物和壁画也没有被破坏的迹象。对于倒斗的人来说，辛辛苦苦下一次斗最欢喜的就是墓葬完好。所有人看着狗五，这里头他是爷，自然要遂着他的意愿，他若是想诚心捞一把，他们所有人也只有陪着数钱的份。狗五自然是明白这些，他点了点头，众人哄然而起，开始四处寻觅值钱的玩意儿。
伙计们撬开了东西两侧的石门，吴老狗放了“唐僧”进去。张启山告诉他二响环内有特殊的味道，只有他训练的狗才能最迅速最灵敏地捕捉到。然而唐僧来来回回两趟，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棺椁里面。
吴老狗四处转了转，眼尖地瞥见一块羊脂白玉，凑近一看，上面刻了一首诗。吴老狗不识字，看不懂写的是甚么。但羊脂白玉实属珍贵物件，再加上红字白玉委实少见，便宜不占白不占。他心里这么想着，把这块玉拿了起来，触感清凉，温润细腻。随后又找到些唐三彩、瓷器之类的明器，也一并纳入囊中。
“去棺室开棺吧。”有人建议道。
狗五抬了抬下巴，示意一个伙计先去，自己则站在他背后嘱咐：“小心点。”
第一层是石椁，上面的纹理因为锈蚀，只能看见纵横不断的沟壑，依稀可以辨别是唐朝公主贵妇墓葬一般纹的鸳鸯纹。四周椁层被卸下，木棺现出。当即便有人问：“哟，这木头是顶好的吧？”
伙计们皆屏息凝神看着木棺，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也没有人回答他。吴老狗抬眼看了看说话的人，点点头解释道：“一般百姓常用杉木，再好一点的用楠木，天家贵胄一般用檀香木。这确实是上好的檀香木了。”说罢拍了拍准备开棺的年轻伙计；“干这行还害怕什么，你手都抖了怎么开？起来靠边站着，我来吧。”年轻人马上站起来，扔下工具如获大赦地走到一边。
狗五拿起工具，蹲在地上，心说：这张启山不是说下斗的都是高手吗？跟来的这些伙计怎么一个个都是胆小怕事、畏首畏尾之辈？难不成他是想借着机会让我给他提点提点他新招的伙计？当官的果然心思机变深不可测，一不小心就得上钩，被拐了还得替人家数钱。
正在撬棺材盖的狗五突然停住了手，声音低沉地对众人说：“一会儿约摸会有蛊虫从四面爬来。一旦被咬是没药可解的。”说罢周围纷纷响起刀剑出鞘和子弹上膛的声音。
狗五猛地掀开了棺材盖，霎时四周蛊虫出穴，铺天盖地地向中央棺椁处聚拢而来，黑压压一片，形貌各异，毒液呲呲地喷射，蠕动爬行如浪潮般涌来。伴随着四周骂娘操逼的长沙土话，枪声和刀起刀落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地响起。
正在它们渐渐地被杀死的时候，突然一只巨大的蛊王从棺椁中飞窜而起，旋即又有不断的蛊虫从四周涌出，向蛊王所在之处不断聚集，数量越来越多，攻势也越加凶猛。飞沙走石间，最大的那只蛊虫冲向了离它最近的吴老狗，他大骂一声，弯腰趴下，只堪堪躲过一击，随即掏出了一把土枪上膛、扳下击锤、拉保险栓、瞄准、扣动扳机朝蛊王打了过去，他毕竟没有百步穿杨的准头，数次都没有打中。眼看着那只蛊王又朝这边飞来，而他只剩下一发子弹。
他娘的，要是张启山在这就好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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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狗五爷最近一直愁眉不展，因为他的宝贝狗儿唐僧自打从云南回来后就一直上吐下泻，整日昏昏欲睡，一反既往的撒泼打滚生龙活虎。狗五爷左思右想了好几天，似乎也没吃坏什么东西，别是因为在那墓里头中了什么毒。
昨天解九过来说他认得一个给能狗看毛病的老爷子，狗五准备今天带着唐僧去看看。去之前，还需得把张启山二响环带给他。其实前几日刚回来的时候便准备给他带过去，只是他还在执行任务。
狗五慢慢地踱步到里屋，左手右手各拿起他从墓里倒饬出来的二响环，拿着镯子互相碰撞，清脆的声音响了又响。
说起来这二响环狗五又有点愁，这两个环是个什么意思呢？思忖了片刻，他找了个盒子，把一只二响环放了进去，揣进了自己衣襟里。随后打开柜门，把另一只放了进去。
他走到院子里，糟心地看了一眼正闭目养神的唐僧大爷，摇了摇头，抱起它，跟王淼打了声招呼，便出门往张启山府邸去了。
近来长沙的天气已经有些热了，吴老狗出门时拒绝了王淼给他备轿子的提议，大约是觉得自己一个从盗墓村子里出来的土夫子，怎么着都没办法像一大地主老爷一样等着人端茶送水，使唤伙计跟使唤狗一样，金贵得不像样子。所以他预备走着去，顺便还能舒活舒活筋骨。
不过他现在有些后悔，因为他好像又找不到路了，加之天气闷热，心情也烦躁起来。正在他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左转还是右转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狗五，你在这干嘛呢？”他回头一看，是昨天刚来过府上的解九，西装革履，面如冠玉。活脱脱一派大资产阶级的作风。
“我去张大佛爷那，但是现在找不到地儿了。”
解九奇怪地看了一眼狗五，嘴里含糊不清地挪谀了句：“你去他那干什么？”手指着左边，道：“那边呢。到了头再往北走。”
狗五拍了拍解九的肩膀，道：“ 成嘞。改天去你那儿！ ”
解九摆了摆手，道：“你可千万别来，每次来都从我那顺点东西走。你说你狗五爷要什么没有，非得剥削劳动人民的资产。”
“你还敢自称劳动人民？你瞅瞅你这样，大资本家做派。”说完弯了弯腰，头贴近解九胸前，仔细打量着他的西装料子。解九悚然一震，整个人僵了一下，扶着他的肩膀，一把推开了狗五。
“你干什么啊你？”声音颤抖着，略带怒意。
狗五有点莫名其妙：“看看你衣服料子怎么了？”啧啧两声又道：“这高义泰的料子吧。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劳动人民？”
解九糟心地瞥了一眼狗五，道：“谁和你废话。我得去谈笔买卖，走了。”说罢转身进了车里，扬长而去。
狗五耸耸肩，心说：也不知道这解九今天是发什么狗疯，喜怒无常。果然九门里就只有我一个正常人。
一路吹着口哨，悠闲地漫步到了张启山家门前。他扣响大门，开门的依旧是那位英挺的副官，见到他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你们师长在吗？”
“师长没在，不过快回来了。您要不先进屋坐会？喝喝茶？”
“那也行，我等会他吧。”不然下次等他有空，得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轻车熟路地进入张启山的书房，待吴老狗坐定，副官斟了一盏茶递到他手里，两人闲聊了片刻，副官便先行辞去。
日上中天，张启山结束了紧急镇压学生运动的任务回到了家里。听闻五爷前来拜访，只同张夫人说了些宽慰话，便来到书房。
说到底吴老狗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收到封信都要找伙计们念给他听。不过确实是空有一幅人畜无害的皮囊，是知识分子独有的清秀模样。然而这并不明显，也不外漏，亦没什么人注意他的容貌如何，他往往都是一身土、一鼻子灰地出现。但却恰到好处地被张启山撞见了这一幕。直到后来张启山才慢慢领悟，这并非是偶然，一切也都是自有定数。
此时阳光不偏不倚地穿透窗纸、穿透镂空细花的木雕窗照在狗五的前额，额前细碎短发留下一片浓重的阴影，斑驳错落。一袭月白色长衫被映成暖黄，与光晖交融，温暖入怀。他双眸轻阖，没骨头似的歪在椅背上，一手撑着头，呼吸声均匀轻浅，面色十分柔和安详。想必是在做“宝剑酬知己，鲜花赠美人”的好梦。另一手则搭在蜷成一团在他腿上打盹的小白狗背上。张启山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依稀是梦里来过。
远看是一室灿烂，满堂尽是温柔绵长，似乎年华皆在此寂寂地流淌，所有狂狷桀骜尽被流水带走，剩下只有一襟明月、两袖清风和风雨千山。
张启山不由放轻脚步走到桌前，脱掉了军装，挽起白衬衣的袖子，铺纸、研磨，挥毫如雨。
过了一个时辰，吴老狗揉了揉一双惺忪的睡眼，努力让他们睁开，却看到张启山已经写起了字，不由有些心惊，站起来道：“佛爷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正香，就没有打扰。左右我也不忙，可以等着，打发时间。”落下最后一笔，张启山将笔放在笔搁上，直起身子，走近狗五，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了回去。
他则坐在另一边的老爷椅上，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了狗五，一杯揩了揩茶沫自己喝了起来。
“佛爷，这是你要的东西。”吴老狗从衣襟里掏出来盒子，递给了张启山，心里有点哆嗦。
张启山接过，拿出这只二响环，在桌沿上轻轻地磕了一下，两声清脆的响声相继发出。他点点头，放了回去，问：“顺利吗？”
吴老狗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接着道：“算有惊无险吧。”
“狗怎么了？你的狗可比人还金贵。”张启山看着吴老狗怀里有气无力的唐僧。
吴老狗一听这话乐了，抬头对张启山一笑，手掌抚着狗毛道：“也没有什么。回来之后就一直蔫了吧唧、上吐下泻的。解九给说了个江湖医生，专门治畜牲，等会带去看看。”
“哦？”张启山似乎觉得稀奇，“是城北那个吗？”
狗五点了点头问：“佛爷怎么知道？”
“道听途说罢了。不过也想去见识见识。”“城北有些远，我叫车送你过去吧。你也饿了吧？顺便一起去吃个饭。这次多谢。”
吴老狗一听这话，心里忙叫苦不迭：和张启山吃饭？那估计是别想吃得尽兴了。“不用了佛爷，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拿了我想要的不是吗！”吴老狗抓准最后的时机，想方设法逃脱。
“走吧。”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大爷根本不给机会，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个字，潇洒地穿上外衣，拍了拍吴老狗的肩膀，道：“我在车上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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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呐！！！！！！！！
话说小解九不是喜欢五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