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涩然看他，“你该知道，我偷技弑师，根本算不得蝮蛇一脉——自隋蝮手底挣扎脱身，已尽了我的造化了。”
“楚昭。”他疲惫地撑着头，“你让大楚——让九州相信你是蝮蛇，你就是蝮蛇。隋蝮已死，尸骨无存，半道的鬼谷也是这一脉命该如此。我眼下虽然不济，到底还有人可用，上下打点，父王再厌弃也不至偏听左言，放走一个血脉相连的鬼谷。”
我扑到他跟前去，狂乱地揪着他的衣角摇头：“可是楚无伤回来了！你不明白，你不明白隋蝮那女人——她是太宗的野宿！她原是只授太宗血脉的——什么宫人遗腹，什么掖庭世奴，楚无伤是太宗皇帝的先嗣！身上流着该入土的血！先时隋蝮本将我认作了他，恍然惊觉时中毒已深。我时刻防着，怀剑贴心，毒瓶没舌，这才勉强撑到她咽气，捡回一条性命。饶是如此，她入葬时自备的殓衣内里尚遗庶母之命，教楚无伤弑帝屠宫，放尽安乐的血！我掘了她的坟，将她挫骨扬灰，她却魇住了我，要持明太宗皇帝的谱系驱令楚无伤——那逆命的野种来杀我了！”
“不长进！”他霍然起身，自我手中扯回褶皱布匹，居高临下地断斥，双拳微微发抖，“蝮蛇死了！你亲手挫她的骨，扬他的灰——纵使怨结五内，上达天听，终归神魂俱灭，不得好死！你把前朝弃妃，山野村妇的鬼话作了真，无怪她魇不住你的懦弱肝胆！塞王七月回京，你三月封王开府，前人的骨肉死透了，生得他一个不近帝都的黩武边王。再多仇难，不抵他叫你一声二哥！”
我嗫嚅着抬头，双唇发颤，不再作伪地睖视他的眼睛。楚晏殊无惧色。朝堂弄权的七年令他只识金马玉堂琉璃座，不认山鬼野怪夜惊哭——我着实怪不了他，我原不想让他同我一并长进，在左道的阴损与倒行逆施之间。
隋蝮有一张品相极佳的脸，白粉堆砌，不饰红脂。脸上光洁紧绷，皱纹里填满铅娥，发髻拢到额前，妍好如三春之女。但若是这张脸侧夹上一两绺海藻似的乌发，额顶空空荡荡，眼眶和尖俏的下巴被暗紫色血水冲荡出深深沟壑，露出萎缩的皮囊，也未见得多么可观。
我打了个寒噤，茫然四视翟王邸古雅的四壁，脸上有两横泪迹。楚晏仍立在我身前，半垂着眼，且惊且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