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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作】胭脂老--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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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所爱,爱足一生。——题


1楼2008-10-20 21:32回复
    [二] 金瞬好 

    养父嗜烟。 
    是以瞬好自六岁便会得烧烟泡。 
    鸦片烟香浮动,氤氲一屋,缠绕不肯散去。 
    就连瞬好身上,亦始终有那干燥滞重甜香,直至她老。 

    然而,终其一生,她亦只吸过一口鸦片。 
    被发现。一口烟,换一顿好打。 
    打完,养父这样同她说 
    ——瞬好,世间事,但凡会上瘾的,都不要去尝试。你只得你自己,若你沉溺,根本没有谁来拉你,你只会烂掉。呵,当然更不要指望我,因为我一定比你先烂。我早已在烂。 

    记忆中,这是养父同她讲过最长的一番话。 

    其时正是乱世。 
    烽烟熊熊,战火烈烈,所幸烧不到这腹地小城,一切反倒十分太平,甚至说得上升平。 
    因为难民一批批涌至,养父的生意一直非常的好。 
    呵,人。 
    穷途末路的人,恰好是金崇九的货。 

    且大众都趁乱世过余生,恨不得将之后五十年光阴中的繁华香艳都搜罗了来,倾囊用尽,但求今朝快活今宵好醉。 
    是以城中娼业兴隆。一入该城,只要循着那耀目灯火繁嚣人声去,必是妓馆无疑。 
    犹如荒凉地上长出的一个娇艳的瘤。 

    初见别人如何签卖身契,瞬好极幼。 
    只敢在门帘后看背影, 

    仍记得那女子头发极长,在背后结一条辫子,看得出衣裤已是竭力弄得周整熨帖些,然而补了又补,到底已看不出本来颜色。是家中长女,由父亲领着来。 
    先向大拇指上吐两口唾沫,再向红印泥上蘸一蘸,随即有白纸黑字卖身文书飘在面前,经金崇九指点位置,她便狠狠摁下去。 
    她摁得那么用力,右边肩膀都在抖,带着半个身子也抖。 
    前世的句号,一定要落力去画。 
    之后父女抱头痛哭,裂肺撕心,寸断肝肠。 

    瞬好当晚便忍不住向养父金崇九发问 
    ——爹,是否你是坏人?你看你叫他们多么伤心。 

    金崇九眼皮也不抬一下,答 
    ——伤心总好过饿死。 
    说罢,继续吸烟,之后沉沉睡去。 

    昏昏光线中,瞬好坐在那里看一会儿养父烟雾缭绕的睡脸,从此以后再没有对他的营生提过任何问题。


    3楼2008-10-20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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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金崇九 

      瞬好初次行经是在十三岁上。 
      按行规,已是可脱手的成品。 

      不是没有人来探行情 
      ——九爷,家中那只小母鸡莫非是你要留着抱窝的? 

      见他只摇头不答话,来人顺势又道 
      ——恩,早知九爷眼光放得远,怎么说名分都是养女,九爷总是不吃窝边草的。呵,小母鸡本钱生得这样的好,卖去天香楼,还不是由您漫天要价。三两年便成头牌阿姑,绝不至于吃苦,知您一向疼她,但说到底不是亲女,哪里就这样舍不得了? 

      金崇九仍是无话。 
      这个样子,将金瞬好留一年又一年。到她十六。 

      这一日,金崇九在鸦片床上吸烟,突然叫她的名 
      ——瞬好。 

      彼时她正蜷在他脚边盹着,听唤,忙睁眼。 
      白生生一张小面孔自昏黑中浮出,如白花盛开。尖下巴,高鼻梁,一双眼,极黑极深,有魔影重重。此刻尚未全醒,自喉间漫应一声 
      ——嗯? 
      呵,从来如此,被叫到时,不同别人那样答“嗳”,偏偏要来“嗯”这么一声,额外带着些娇憨,十分可爱。 

      ——你有买家了。 
      金崇九向她道。 

      呵,来了。 
      瞬好知自己终于等到一直以来就知的命运。 
       
      有时途经万柳巷口,从来也不肯扭头向它内里望一眼。呵,有什么好望,今后卖了进去,见面的日子便多,有几乎一生的时间去看呢,不急这么一时片刻的,倒不如看看其他风景。 
      夜间那边光影笑语随风递过来,知道是自己今后的去处,心中竟然是安定的。世间万千变换,多少人流离失所,而自己到底是个有去处的人呢,想着想着,深觉讽刺,便笑起来。 

      此刻,她坐直身子,镇静发问 
      ——哪一间?天香楼,可是? 

      ——瞬好,不是。 

      该时刻,脑海中有最坏念头闪过。莫非是暗窑子?不,不不。她看一眼养父,平日的确是阴沉些,但到底不是坏人,绝不至于糟糕到那个地步。 
      瞬好竭力控制,竟成功将语气放至最淡。后来这成为她的习惯,用最冷淡语气,问出最关怀事情 
      ——那么哪一间? 

      ——城北周家。买你做妾。 
      并不等瞬好有所反应,金崇九接着说下去 
      ——好歹是嫁。若决定了要跟男人,跟定一个,好过许多个。瞬好,这是我能给你最好的路。 

      说完,他似倦极,挥挥手令她离开。 
      片刻,又似想起什么,向她补道 
      ——三日后,他们来接。 

      很多年后,金瞬好想起养父这一日为她拣则铺排的命运,不知该感激,该怨怼。


      4楼2008-10-20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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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乔氏 

        这世上有一种女子,从来就没有自己的名字。 
        她在父与夫姓字的背后,过这一生。 
        于她,男子是遮蔽,更是荫庇。她的一切都来自他们,她的羞耻,她的尊荣。 

        城北周家的主母乔氏便是如此。 
        其父其夫皆为省界名流。 
        其独子周存患,更是早年游学欧洲,及至而立之年,方才回国,偏偏人又有些狂狷的脾气,执意不肯应邀远赴南京政府任职,只肯做这腹地小城之长,期望从此桃源安享,优游岁月。 
        母以子贵,是以乔氏荣光可想而知,凡城中宴会,若请不动周乔氏到场,那简直是算不得入流的。 

        此番正是她,买了金瞬好来,给周存患做妾。 
        因周存患的正妻是无法生养的。 

        存患之妻,名为庄容止,与存患是剑桥同窗。出身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然而,她是不能生养的。 
        这年庄容止已三十有余,乔氏再也坐不住,决意要给独子纳妾,不肯令周家断子绝孙。 
        存患与容止都是受西式教育的新派人,闲谈间亦同母亲说起过领养。 
        乔氏断然喝止。咄,怎么可以,费心费力去养那来历不明的野孩子? 
        至此,存患夫妻二人往往只好相视一笑,不再言语。 

        这一次,乔氏趁存患偕容止出国考察之际,匆匆将纳妾之事办妥。 
        一切工夫落足,最怕就是存患不领情。 

        初受瞬好拜见。乔氏见她跪在自己膝前,身形小小,一如幼女,似是随时可以拎起来甩走,心中不满。 
        及至见她容貌,乔氏才笑起来。这艳光四射一张面孔,更兼深黑双目,似有魔影,存在无边吸力,不知可否令拒不纳妾的儿子动心。


        6楼2008-10-20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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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周存患 

          ——La belle [法文:美人] 
          周存患当然知容止在说谁,点一点头。 

          的确,金瞬好是美人。 
          即使她孩童般小小身体被厚沉沉夹袍卷裹,十分笨重老气,然而那惶惑顾盼间却已隐约有风情流转。 
          这颠沛一个乱世,最难得是天生的风情。 
          瞬好实在太年少,尚不知如何运用,然而正是这点不自知,令周存患一时心软。 

          ——容止,今日我留下她,以后就再也不能叫她走。这一念之仁会不会动错了? 
          ——呵,存患,天寒地冻,你叫她走到哪里去?她那个样貌,孤身涉乱世,你以为会有什么好下场? 

          停一停,庄容止又道 
          ——唯一的麻烦是,她会爱上你,存患。 

          周存患骇笑 
          ——呵,不,不会。容止,因你爱我,所以你高看了我。我的年纪已够做她父亲。 

          庄容止笑一笑,不打算再讨论下去。 

          窗边忽有冬雷滚过。 
          一夜快雪,无话。


          8楼2008-10-20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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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乔氏 

            政府要求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是次年春天的事。 

            乔氏本意仍想留着瞬好,因至今周家未得长孙,她心有不甘。 

            然而,政府的工作人员已来过多次,再三向周存患强调,作为知识分子,留过洋的人,更应懂得尊重妇女,过去的事,政府已既往不咎,新出台的政策难道还能不配合? 

            存患听来人特地提及“过去的事”,心中一沉。 
            到底是在官场混迹过,知晓政治上所谓既往不咎,皆是筹码,以物易物,若你不从,立即咎给你看。而这筹码将被永久保留,随时再用。 

            ——存患,当真是两个只能留一个? 
            乔氏追问。 

            ——妈,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你预备谁去谁留? 

            存患顿一顿。 
            ——你一早知道答案。 

            ——那她怎么办?你忍心?存患,我知你一向不喜欢别人替你做主。然而那年我擅自做的这个主张,好歹令周家有后。容止到底是有娘家的人,一切不必担心。此刻你若叫瞬好出了周家,她一个人怎么过? 
            ——妈,我顾不了这许多。 

            此刻的金瞬好还不知自己已是周家这艘沉船上,所有物件中,要最先被放弃的一个。 
            她正在芙蓉树下消磨此生最后一段清闲时光,向指甲上涂蔻丹便也是一个下午。涂完之后,做任何事都将指头翘着,十分妖俏。 
            有时,半梦半醒间伸展身体,触到另一双脚,便将脚趾在他脚背划动,他于睡梦中察觉痒,便躲开。若被弄醒,亦不会生气,只含糊同她说“别闹了”,亲吻她突起的细小蝴蝶骨,从背后拥住她,继续去睡。瞬好只觉心中温柔牵动,十分安稳。 

            她天真无知,懵然无觉,不知铺天盖地世事就要来了,够她应付。 

            那日,瞬好陪乔氏去庙内求签。 

            寺僧道 
            ——施主问什么? 

            乔氏答 
            ——问去留。 

            签筒摇动间,跌出一支下签来,签纸上写“无情何必生斯世,有好终须累此生”。 

            乔氏急问 
            ——何解? 

            ——施主,有情便无解。 
            ——若无情如何解? 
            ——去好。 

            佛堂香烟缭绕,佛像宝相庄严。 
            世景荒荒,要莲花救渡。 
            瞬好抬头,幻觉天花板上有洪水滔滔,顺着四壁和廊柱就要漫下来,深感心中惊怖。 

            乔氏是在这次求签之后,不再力保瞬好。


            11楼2008-10-20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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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乔氏 

              政府要求严格执行一夫一妻制,是次年春天的事。 

              乔氏本意仍想留着瞬好,因至今周家未得长孙,她心有不甘。 

              然而,政府的工作人员已来过多次,再三向周存患强调,作为知识分子,留过洋的人,更应懂得尊重妇女,过去的事,政府已既往不咎,新出台的政策难道还能不配合? 

              存患听来人特地提及“过去的事”,心中一沉。 
              到底是在官场混迹过,知晓政治上所谓既往不咎,皆是筹码,以物易物,若你不从,立即咎给你看。而这筹码将被永久保留,随时再用。 

              ——存患,当真是两个只能留一个? 
              乔氏追问。 

              ——妈,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那你预备谁去谁留? 

              存患顿一顿。 
              ——你一早知道答案。 

              ——那她怎么办?你忍心?存患,我知你一向不喜欢别人替你做主。然而那年我擅自做的这个主张,好歹令周家有后。容止到底是有娘家的人,一切不必担心。此刻你若叫瞬好出了周家,她一个人怎么过? 
              ——妈,我顾不了这许多。 

              此刻的金瞬好还不知自己已是周家这艘沉船上,所有物件中,要最先被放弃的一个。 
              她正在芙蓉树下消磨此生最后一段清闲时光,向指甲上涂蔻丹便也是一个下午。涂完之后,做任何事都将指头翘着,十分妖俏。 
              有时,半梦半醒间伸展身体,触到另一双脚,便将脚趾在他脚背划动,他于睡梦中察觉痒,便躲开。若被弄醒,亦不会生气,只含糊同她说“别闹了”,亲吻她突起的细小蝴蝶骨,从背后拥住她,继续去睡。瞬好只觉心中温柔牵动,十分安稳。 

              她天真无知,懵然无觉,不知铺天盖地世事就要来了,够她应付。 

              那日,瞬好陪乔氏去庙内求签。 

              寺僧道 
              ——施主问什么? 

              乔氏答 
              ——问去留。 

              签筒摇动间,跌出一支下签来,签纸上写“无情何必生斯世,有好终须累此生”。 

              乔氏急问 
              ——何解? 

              ——施主,有情便无解。 
              ——若无情如何解? 
              ——去好。 

              佛堂香烟缭绕,佛像宝相庄严。 
              世景荒荒,要莲花救渡。 
              瞬好抬头,幻觉天花板上有洪水滔滔,顺着四壁和廊柱就要漫下来,深感心中惊怖。 

              乔氏是在这次求签之后,不再力保瞬好。


              12楼2008-10-20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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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金瞬好 

                终于那一日。 
                金瞬好知悉那对她来说最坏的消息。 

                那一日是怎样? 

                瞬好午睡起,闲闲途经周存患书房,远远见到他送客。 
                奇怪,又是那客人。这人她已或近或远见过多次,灰色列宁装一成不变。 

                是以廊檐上同他擦肩而过时,便当他是熟人,看多一眼,笑一笑算是招呼。 
                那人见这女子桃红衫子翻出藏青色的底,半串龙眼大小麝香黄珠子垂在胸前,一双眼潋滟有湖光山色,十分俏达,当她是周府里头得宠的丫头,又见她对自己笑,竟然忍不住有一点窘。 

                咦,他脸红什么?真好玩。 
                瞬好玩心大起,故意要同他讲话,再逗他一逗 
                ——见你好几次啦,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见被问起公事,立刻恢复自信 
                ——噢,算是要紧吧,宣传一夫一妻政策来着。 

                ——不都是一夫一妻吗,还用宣传? 

                那人好聪明,马上知瞬好有误会 
                ——政策上讲,妾也是妻来着。 

                妾怎么是妻呢?金瞬好永远不可能是庄容止。 
                瞬好歪一歪头,想不明白。 
                不管它,既然是政策,那就是男人的事。 
                瞬好向他点一点头,算是道别,转身要走。 

                但是。慢着。 

                她迟疑地侧过面孔,淡淡问 
                ——那妾怎么办? 

                ——按规定必须走人来着。 
                ——走到哪里去? 

                那人失笑 
                ——呵,各自处理来着。 

                瞬好站在那处,顷刻间只觉天塌地陷。 
                不知何处突地噪起一天鸟叫,覆满头顶,须臾又如恢恢罗网扑下,捕捉她,叫她无处可逃。 
                原来面前这个人,三番五次地来,只不过为着赶她一人走。呵,命里煞星呢,刚才何必对住他笑。 
                金瞬好真是小气,自身已是不保,尚在为狭路相逢时误抛的一个笑容不值。 

                待瞬好醒觉,廊檐下已剩她独自一个。 
                她只觉肩膊乏力,深感劳累,似是刹那间负担了整个天地一般,无可推卸。 

                廊檐外一树桃花,太繁美,带出许多荒艳,妖媚几近杀气腾腾,要杀伤她的眼,叫她失去看的能力。 
                呵,拿去,都拿去吧,金瞬好从此不再做人。 

                自那一日始。 
                周存患如常温柔,庄容止如常冰静,一切都没有改变,变得惶惑、惊恐、惴惴不安的只有瞬好自己。 

                呵,周存患,她的良人。她温柔但遥远的爱人。


                13楼2008-10-20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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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周存患 

                  ——瞬好。 
                  周存患突然叫她的名。 

                  惊心动魄地,金瞬好漫应一声 
                  ——嗯? 

                  呵,从来唤她,永远都应这一声“嗯?” 
                  存患见一线晨光中的瞬好,面孔似大理石雕塑般光影分明,双目圆睁,内有无限惊恐,如被追捕的小兽。 
                  不知为什么,话就在喉间,却一个字都再说不出。 
                  他扭开门,低头走出去。 

                  瞬好跌坐椅中,呵,存患在犹豫什么? 
                  是否他舍不得她? 
                  是否他终于将他的爱,自庄容止那里分出来一点,亦曾在不知不觉间用在她的身上? 
                  是否他不再希望她像一个孩子一样爱着他,亦不再希望自己温柔待她只因她是一个孩子? 

                  呵,卑微渺小如金瞬好,原来亦是存了奢望的。 

                  又过月余,忽尔夏至,庭院中草木郁郁,终日夏虫常鸣。 
                  瞬好苦熬这段日子,以为它终于侥幸过去,松一口气。 
                  开箱子将去年存患自日本带回给她的和服料子交给裁缝,嘱人替自己做一身衣裳。 

                  和服料子本就不甚柔软,做出的新衣又经浆洗,穿在身上,只觉空荡荡挂在肩膀,而内中那清白肉身却突然变得较之前任何时刻都更为真实。 
                  衣裳如画,是浩荡一片雪野,淡白芦花自底部生起,最出色是背后一只简笔归鹤,单足踏雪,翅膀向后展到尽,扬起雪尘,如舞。看时觉有风来。宛如松尾芭蕉俳句,简约至无可言说,是幽玄之美。 

                  瞬好着新衣急急奔,要去给存患看到。 
                  她沿廊檐奔近书房。几乎收不住脚步。 

                  存患又在送客。 
                  竟然又是那好在句末煞有介事加个“来着”的人,又穿灰色列宁装,想来又是为着那件事。 
                  呵,阴魂不散。 
                  金瞬好藏身湖山石后,看着那人走开,存患返至书房。 

                  失了兴高采烈心情,瞬好恹恹走拢。 
                  尚未到门口,一眼先看到庄容止在内端坐,幸而及时闪至一旁,避开视线。 
                  只听她道 
                  ——存患,你还没有说给瞬好知道? 

                  啊,这哪里是听宣圣旨呢,分明这已是共商大计。 

                  见存患沉默,庄容止继续道 
                  ——是否你有犹豫,究竟是留她,抑或留我?存患,一直你是知道我,若有一日,你爱上别人,或仅仅是因为不能再爱我,要离开我,或要我离开,我是不会纠缠住你,叫你不得脱身的。 

                  ——呵,容止,瞬好不过是个孩子,你怎以为我竟爱上她,竟以为我要为着她放弃你?不,呵,永不。我之犹豫,因实在我不知怎么同她说。你见过她眼睛没有,永远似小兽般缺乏安全。对住那样的眼睛,我开不了口。 

                  呵,原来。原来只不过是开不了口。 

                  至此,瞬好知自己什么也不必再听下去。 
                  全部恐惧都去到瞬好体内该在的位置,四面八方,站定了,耗上了。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都来杀伤过屠戮过了。 
                  心火亦将她内心的城焚过了。 
                  所遭遇一切都曾在,今在,以后永在了。 
                  竟令她感到安稳。 
                  一时间亦不觉怎样痛,恩,不过如此。 
                  金瞬好受得住。 
                  呵,原来金瞬好受得住。 

                  她不再盘桓,转身便要走开,又听房中深处传出一个声音来 
                  ——存患,你若讲不出口,便由我去讲吧。当初是我令她进来。 

                  呵,乔氏亦在。 

                  然而,有什么关系呢,已经无所谓了。 
                  去了多日惶恐,瞬好竟觉身上一轻,天地间仿佛只余新衣覆盖下那条无辜洁白的身体。 
                  瞬好如同初生。 
                  初生就要受别离的刑,失爱的刑,情恨的刑,万求而不得的刑。 
                  瞬好有悔。瞬好无悔。有的人,有的感情,是要这个样子失不复得,一定叫她变作两手空空的女子。 

                  她走至庭院当中,深深嗅一嗅花木香气。 
                  姿势宁静。哀而不伤。犹如诀别。


                  14楼2008-10-20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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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楼2008-10-21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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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d


                      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6-04-01 1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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