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小说吧 关注:220,325贴子:3,494,366
  • 9回复贴,共1

【原创】欺诈的绵羊 文‖墨白

取消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1-20 00:52回复
    2016-28-26-结局
    2015-27-25-22-虞
    2013-25-23-研一
    2012-24-22-确诊
    2010-22-20-毕业
    2005-17-15-入学
    2002-14-12-确诊
    1988-1990
    陆川,虞云耀,林子约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1-20 01:02
    回复
      2012年冬天,我过了第二十二个生日,陆川和我一起,我们从家门口一直走到两公里外的山脚下。
      那座山是昌乐的地标,旅游景点,在它还没成为旅游景点的时候,每年腊月在山脚下都有一次大集,人们同时上山烧香,山上有早开的梅林,粉粉白白一大片一大片的,花开的热闹,人群也热闹。
      “说起来就是我确诊的那年这边赶了最后一次集。”
      陆川点了点头,把我脖子上有点松开的围巾紧了紧,“后来这边就开发了旅游景点,赶大集也叫停了。”
      他搂着我的肩膀,这个姿势并不很舒服。陆川比我高很多,他本该把胳膊的重量压在我肩上,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负重,他只是轻轻的搭着,好像怕我走开。
      “那年以后我好像没再上过山了,其实我还蛮喜欢赶大集的,多好玩啊。”
      陆川低头看我,“想上去吗?花……还没开。”
      我突然觉得兴致缺缺,“回去吧,累了。”
      我是真的累了,有小半年了,很容易疲倦,有时候头晕喘不上气来,站着顺顺也就好了。我以为是胰岛素打多了低血糖,兜里揣着巧克力豆,难受的时候含一颗,好像有点用,又好像没什么用。
      我们踩着雪往回走,没走多久变成陆川扶着我,又走了几百米变成他背着我。
      “你是不是有点变重了?”陆川稳步走着,一边问我。
      我觉得心慌,不是因为伏在他背上,就是觉得心慌,也不因为什么,我怏怏地回答他,“重了五斤多。”
      “哎那我也没看出来你胖啊,你看你这小……”
      “陆川我心慌,又喘不上……气了……”
      背着我的人猛的顿住了,我感觉他晃了晃我,大声问,“子约你怎么了?”
      但是这很大的声音在我耳边也慢慢低下去,越来越远,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栽下去,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1-20 01:29
      回复
        再醒过来就在病房了。过去的十年里这种场景也出现过好几次。
        2002年第一次,肚子疼疼的要命,秋收季节家里只有奶奶,隔壁陆川一个人在看家,因为热感冒了没出去帮忙,他们俩人把我弄到医院,大夫按了按我的肚子,又听听肺,张口问我来没来例假,有没有男朋友。
        我奶奶脸都涨红了跟那医生理论不休,问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在他们争吵的两分钟里,我吐了一次,陆川用他的衣服给我擦脸,后来折腾一下午,最后救护车把我送去上级医院,在w市人民医院,他们给我下了诊断书。
        糖尿病,当时是酮症酸中毒,后来酮症治好了,只剩下糖尿病。
        2002年我12岁,瘦的像火柴棍,也没有发育。陆川和我是从小的玩伴,大夫把爸妈叫出去谈话的时候,他正在喂我吃罐头,冰糖黄桃的,甜得人心都发颤。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1-20 01:41
        回复
          父母从外边回来以后脸色很差,我爸看到陆川手里的罐头,突然就大发雷霆,一把夺过来砸向地面,反手给了我一耳光。
          这一耳光把我打懵了,罐头碎了一地,糖汁溅的到处都是,隔壁床的病号惊得差点跳起来。
          我妈最先反应过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疯了吗!发什么神经!”
          他回头瞪着我妈,有几秒钟,我担心他打她但是没有,他慢慢的推开我妈,扭头出去了。他的怒气来的莫名其妙,去的也快,他走的时候轻轻带上门,但是直到我出院他都没来看过我一眼。
          我太知道他不喜欢我了,从我懂事开始我就知道他们一直在努力想要另一个小孩,小男孩。他从不谈论这件事,但是我妈和我单独在一起,她经常询问我的意见。
          “子约,妈妈给你生个弟弟怎么样?”
          一开始我兴致勃勃,盘算着有了弟弟我可以带他一起玩,后来习以为常,只回答她说“好啊”,再后来我意识到,她不是随口说说,生个弟弟这件事一直在她日程里。
          生个弟弟爸爸会高兴,可跟我没什么关系。


          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1-22 23:53
          回复
            -2-
            我自己稍微动了动,发现左边脖子上多了一个留置针,一袋糖水正通过点滴进入我的血管,希望他们知道我有糖尿病并且没忘记加胰岛素,不然用不多久他们就又得抢救我了。
            “你在念叨什么呀。”
            突然听到陆川的声音我吃了一惊,说实话并不意外,很多次我从医院醒来总能看到他,听到他,感觉到他。
            “我没有忘记打胰岛素,也没有吃很多糖。”我举起手表示无罪,从前几次进医院都是因为酮症,但这次没有理由。
            久病成医是真的会发生的,我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个不怎么敢想的事情。
            陆川头也不抬地把床头柜收拾出来,他拿的饭桶里是稠稠的小米粥,舀了一勺子送到我嘴边,“我知道,不烫,我晾好了。”
            我张嘴吞下,顺口咬住勺子头一歪,就从他手里抽了出来,“那这次是为什么?我自己吃。”
            陆川把桶递给我,“子约,你过完年就22了。”
            “所以呢?”
            “咱俩结婚吧。”
            我讪讪地笑了一声,耸肩低头吃饭一气呵成,我心里有个小人在破口大骂,骂陆川傻逼,也骂我傻逼,我不知道它骂谁,它好像谁都想骂,它讨厌所有人,它厌恶憎恨消极,任由自己在这种极端的负面情绪中腐烂。
            我吃完了小米粥,突然觉得福至心灵,我从陆川的胸口一路向上看到他的额头,如果一个狐狸看她的猎物有表情,大概就是我这样。
            “陆川,你考研考的怎么样?”
            “凑合。怎么,我金榜题名才能回来娶你?”
            “考吉林大学。”
            “嗯。”
            他不再说胡话,因为他不知道我想做什么。陆川是个很有目的性而且很有耐心的人,他严谨诚实,擅长后发制人,在捕捉到你的目的之前能按兵不动很长时间。
            “报的骨科。”
            “对。”
            “我很信任你,你很了解我,陆川,你告诉我我的肾病到了几期。”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1-23 00:31
            回复
              陆川顿了顿,半晌才说,“瞎说什么。”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把空饭盒推给他,躺下,扯起被子把头蒙上,“我要睡觉。”
              陆川把被子从我脸上拉开,“你刚醒。”
              “我刚从昏迷中醒过来,不是从睡眠中醒过来!”我一把夺过我的被角,几秒钟后感觉手背刺痛,活动幅度太大,针扎穿了,于是我也毫不客气地一把把手背的小针扯出来。
              陆川捉住我的手,用拇指按着那个出血点。
              “我妈呢?”我用另一个手把不断散下来的头发捋到耳后,我只问我妈,因为我爸不会在这里,如果他必须来,那他也应该已经走了。
              “吃午饭去了。”
              “……我爸呢?”但是我还是问了。
              “和她一起。”
              “我弟弟呢?”
              “和他们一起。”
              “你怎么不吃饭?”
              “我吃完回来的。”
              这回答靠谱,我缓缓地抽回那只不再流血的手,手背上留下一个红的指印,他摁得那么紧,我几乎能从凝固的血迹里看清指纹。我把两只手都用来捂脸,因为我不想看见任何人,也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
              “陆川,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这不是闯祸,”陆川说,“这不是你的错。”


              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2-04 15:55
              回复
                但是这就是我的错。我有很多次,不好好打针,或者因为贪嘴而偷吃糖,或者连着好几顿都吃太饱,然后酮症发作,肚子疼呕吐口渴神志不清,我跌跌撞撞去找陆川,不知道多久后在医院醒来。
                我闻不到我自己酮症发作时候嘴里的烂苹果味,但我知道我狼狈而且毫无尊严。
                生病的人都没有尊严。
                我确诊糖尿病的时候才12岁,往后60年的人生里,有很多东西我再也不能吃或者只能计算着量吃,我每天要拿针扎自己四次,少一次都不行,我躲着大人的怜悯小孩的好奇。
                同年我弟弟出生,我活得无望而自责,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我坍塌了很长一段时间,从恐惧,到怀疑,到沮丧,到适应,用了好几年。


                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2-04 16:09
                回复
                  我适应后又开始恐惧,早些年作的每一次死,都不会说过去就过去了。
                  对于预想中的坏事,恐惧就是一种变态的期待,你害怕它发生,你也在等它发生。
                  我知道我的肾坏了。
                  这只是糖尿病的并发症之一,从确诊到现在刚好十年。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2-04 16:24
                  回复
                    -3-
                    2013年春天,我23岁,没有跟陆川结婚,但是开始了一周两次的透析生涯。
                    他每次回家就在我耳边念叨,像个烦人的小孩子。我合上电脑,告诉他滚远些,我不想看见他。


                    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17-03-28 23:1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