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长剑“咣”的一声落地,洛承的身体软软地倒向白轸。白轸牢牢地接住倒下的人儿。冷声吩咐亲卫去找张担架过来,伸手抚上洛承的脸颊,一片滚烫。不禁把怀中的人紧了又紧,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不多时,两个亲卫抬了担架过来,白轸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人放到担架上。给了亲卫一个眼色二人抬起担架平稳而迅速地离开,绕了一个圈,趁人不注意送进了刚搭好的将军营帐。
白轸收拾好情绪,又去巡视了一次战场,最后到医帐看望了受伤的士兵。
刚经历了一场恶战,医帐里里外外躺满了留着血痛苦呻吟着的伤兵,军医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纵然战场上看惯了生死,白轸心里仍是一阵阵发苦,愈发惦念着将军帐里昏着的某人。
冷声拒绝了军医要为自己处理胳膊上剑伤的请求,顺理成章地拿了伤药和绷带回了自己的营帐。
掀开帐帘,大步绕过门口一架做工粗燥的屏风,不禁怔了怔,自己担心着的那个人,斜倚在简单搭就的塌上,身上的铠甲还未来得及卸去,只卸了头盔,汗湿的黑发贴在额上,衬得一张脸白的异于常人。他身体向右倾斜着,左手耷拉在身侧,右肘撑着床榻,右手里拿着一卷文书,姿势看着极为别扭。
打发亲卫都去门外守着,白轸上前,抽去那人手里的文书在手里握紧,想说些责备的话,话到嘴边又咽下,最后只一句:“你歇歇罢!”
那人抬眼静静地看着白轸,一双漂亮的星眸如同一口枯井,无喜无悲,了无生趣。见那人没动静,白轸把手里的文书扔到一旁的书案上,径自上前,开始动手解那人身上的铠甲:“你早就醒了?”
“不早。你进来前一刻。”那人淡淡说了一句。
“三天没合眼了,小承,这样你会撑不住的。”事实上,现在白轸还清醒着,全靠过人的意志。
“可是我不敢合眼,白轸你知道吗?我一闭上眼睛,我洛府一百零三张带血的面孔就在我面前不停的转。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洛承说的极平淡,只有白轸明白这一字一句间的血泪。
一个月过去了,彻骨的伤痛,滔天的仇恨,被白轸强行压进面前这具脆弱的身体里。白轸把洛承身上最后一片铠甲卸下,褪去洛承上半身的中衣,露出一只木质的,人形的手臂。洛承的左臂齐根而断,断口处层层叠叠的白色绷带缠绕,形成一个鼓包,那只木手臂松松地系在断臂下,显然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
白轸把假臂取下,搁至一边,不出所料,“鼓包”上殷红一片。为了包扎牢固,长长的绷带缠绕在洛承身躯上,厚厚的一层。白轸一圈一圈把绷带取下,洛承左臂断处现出一个黑色的碗口大的伤疤,愈合的不是很好,狰狞的纠结着,覆在上面的绷带一经扯动,有鲜红色的血液汩汩流出,顺着他肩下肋骨凸起形成的沟痕蜿蜒而下。
白轸不是第一次为洛承换药了,仍感觉触目惊心,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伤口还没好!”
洛承却是面色平静,若不是面上滚落的豆大的汗珠,只以为这伤口是长在别人身上。听得白轸的惊呼,洛承不禁嗤笑一声:“嗬!”心里明白,这伤口大抵是好不了了。
白轸听得心里难过,像有一块巨石堵在胸口,压的人喘不过气来。定了定神,用湿巾拭去伤口周围的血迹,把手边一瓶上好的伤药一股脑地撒上去,厚厚的药粉减缓了血液流出的速度,白轸拿新的绷带再一圈圈缠上去。
长时间的不见阳光,加上失血,洛承身上的皮肤像深秋的落叶,失去了水分,变得干枯、苍白、脆弱,一碰即碎。
沉默着换完药,白轸扯过睡塌里侧的一床被子,隆冬的季节,那被子触手冰凉如铁,他不禁皱眉,犹豫了一下,轻轻盖在了洛承半裸的身躯上,转身把摆在帐中的火盆挪近了些,即便如此,被子里的人依然不住地瑟瑟发抖。
到营帐门口吩咐人去寻碗热汤过来。自己趁着这空隙收拾了一下,换了轻便的衣服,顺便处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白轸自小随父亲四处征战,早已习惯了自己照顾自己,包裹换药之类都是做惯了的,做起来自是得心应手。
也所幸都是些皮外伤,都已不再流血,连药粉都不用敷,擦拭掉干涸的血迹,将较大的伤口用绷带松松地裹起来,就算处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