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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貂宝宝是女孩后,光虹便给它取名为耶玛。一开始耶玛只愿意待在光虹怀里,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失去母亲的庇护,很没有安全感,时常受惊。光虹大部分时间都抱着它,休息时便给它搔圌痒,逗它玩耍,耶玛慢慢活泼起来,开始迈着毛茸茸的四爪在草地间跑动,但只要光虹说话,它就立刻竖起两只小小耳朵,侧头用黑眼珠看着光虹。
雷奥摸了摸小貂光滑的绒毛,对光虹道:“耶玛很喜欢你。”
“它很可爱,”光虹将一小块果肉送到耶玛嘴边,耶玛张开小圌嘴咀嚼,很快就将果肉吃干净,还在光虹手指上舔圌了几下。
雷奥看得新奇:“我一直以为貂不吃素。”
“貂是吃肉,但坚果和鲜果也能吃些。”
耶玛扑腾着小短腿,在光虹身遭扒拉不停。
“你对貂很熟悉?”
“以前也养过一只。”光虹低头看着耶玛,一瞬竟有些恍惚,“那个时候……我记得,那只小貂毛色雪白,四肢带着浅淡的灰,后来那浅灰变成深色,看起来跟我在家乡时见过的白罴[1]这种动物有些像,不过白罴连眼窝都是一团黑,个头儿圆圌滚滚的,也大得多。它们在林子里待得久了,眼神不大好,平时行走缓慢,力气却很大。”
经过几日休养,光虹的声音也恢复了原本的清澈,又透着些少年人的活泼,叫人听起来便觉得愉快。
“有一次白泽[2]非拉着我去骑一头成年白罴。初时好好的,记不清它为何突然恼了,一阵风似地狂奔,将我俩甩进了山沟,白泽的牙差点儿被磕掉……自那以后,我看到白罴就躲得远远的。”光虹回忆起那时的窘事,禁不住浮起笑意,旋即又感到一丝落寞。
他想着,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啊。
那些与白罴同时降生的诸多兽类也曾繁盛兴旺,却如同更久远的数次灾圌祸中的生灵一般陨落消逝。亿万年的生死荣枯,回忆起来,却只是瞬息。
雷奥并没见过什么白罴,也不知道那个白泽是谁,心里的好奇树都快撑破天了,但却不愿意发问打断。这么多天以来,光虹并没有提过家乡,也从不说到自己的过去。他很想听光虹多说一些话,却听出了那一点怀旧的惆怅,令他有些费解。
明明尚未成年,哪里来的愁绪?
光虹回神,见雷奥专注地看着自己,神情关切,才恍然自己刚才过于沉浸回忆,令雷奥起了疑心,于是道了一句“抱歉”,打住话题,伸手抱起耶玛,埋头装作专心喂食,心中忍不住又是忐忑。
毕竟这片陆地上没有白罴,如果雷奥追问,他就要编造说辞来搪塞了,一想到这,他便有些着慌。难怪白泽那家伙也曾嫌他笨,不会说谎。
所以父亲才会让他与人类保持距离,嘱咐他掩藏好自己的真实面目吧。
雷奥将心里的疑云全部按下,适时回了一句:“没关系。”
男孩身上的矛盾感从未消失过。他沉默寡言,却并不生性冷漠,相反,他很擅于聆听,也善良倔强,甚至会为不耽误别人而置自己生死于不顾。他不谙世事,从未曾听闻部族和图兰的争斗,更不用说图兰国那些令人毛圌骨圌悚圌然的人牲人殉,这样年少天真,却带着伤痕和梦魇出现,会偶尔冒出些佶屈聱牙的词句,现在还会感怀一些光怪陆离的过去。
这样的一个人,竟渐渐让雷奥的敏锐直觉失去了作用,最骄傲的狮子不知不觉中忘却掉把握时机的狩猎天性,收起窥刺弱点的锐利眼神,只对这个神秘的男孩留下了一颗包容的耐心。
“你知道吗,在我们部落,再过一阵便是克萨节[3]。”雷奥带着微笑,尽量让语气变得欢快。尽管提到利雅,他便无法不想起之前的可怖血狱和遍野圌战火。
“克萨节?”
“我们利雅人在建造自己的城市之前,一直是居住在遥远的南方丛林里,按照旧俗,克萨节时,大祭司、族长和长老们进入圣山山顶的神殿祭拜,族人聚集在圣山飞瀑旁边,举行祈求来年丰收的献祭仪式。”
光虹听到“献祭”二字,面色一变,眼前浮现醒来时所见的可怖场景,心中瑟缩不已,看向雷奥的眼神陡然带了一丝恐惧。
人类到底是什么时候臆想出了这种与神交流的方式,又为何相信神能因此万分愉悦而对他们广布福泽呢?
雷奥被他的过激反应吓了一跳,回想自己的言辞,立刻捕捉到引发误解的那两个字,慌忙解释道:“对不起,我之前忘记告诉你,用生灵献祭是图兰国的发明,我们并不一样,你不用害怕。”
见光虹神色稍霁,雷奥怕再引起别的误会,急忙补充:“利雅人的献祭仪式上,大家盛装打扮,在飞瀑边将自己为神准备的礼物抛到崖下,顺水流去,我们相信水泽会将我们的心意带给神,这时,山中演奏起笛鼓,利雅人会在祝歌中起舞,从库托尔圣山山峰舞到山谷,傍晚回到部落里时,在中央点燃巨大火堆,你可以在那里一直唱歌跳舞直到天亮。在那一整天,到处都充满欢乐……”
雷奥眼中神采奕然,极富感情圌色彩的语调将光虹吸引住了,听着这些描述,就像已身临其境。但光虹从那段轻快的描述中又听到了三个字。
“库托尔?”
“库托尔山,是我们利雅族的圣山,羽蛇神圣殿就在这座山里,传说羽蛇神在这里出现过,用瀑布的水拯救了利雅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