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觉者·青之章
我从长青的树上剥离余烬的苍白,一小簇黑色明亮的火焰。
我将跳动的心脏从胸膛中取出,抽离血肉之躯。
我看见他们向死而生的背影,明亮而有力。
在那里,在世界的尽头,一切都只剩下灰烬。
——歌者·第三永夜
隐冬处刑人守则第十七条: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追杀你,哪怕到天涯海角。
1.
咸湿的海风染了夕阳的余晖,一点点抚平这个小镇对即将到来的黑夜的不安。码头上汽笛声越拖越长,越来越远,渡船的影子慢慢消失在地平线,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最终看不见了。
从渡船上下来不久的少年人拖着个黑色的行李箱,过大的深色风衣显得身形更为瘦削。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灰色眼眸中闪烁着初来乍到的好奇,不住地四处张望。
“怎么没有人呢——”少年非常失望地拉长声音叹了口气,“我可是好不容易申请到这次任务的。”
“您是程镜先生吗?”
被叫成“先生”的少年身体僵了僵,他回过头,对声音来源露出一个属于年轻人的羞涩笑容,“我是程镜。”
对方点点头,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请和我来。”
“不用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做,您帮我带话就好了。”少年微微颔首,“就说,‘Quo fata ferunt.’嗯,”他再度笑起来,“命运将带我们去往何方?”
程镜的通用语还带着些第四区人特有的翘舌音,少年人未褪稚气的面容干净美好,微微偏了头认真专注的样子像一只看见了猎物跃跃欲试的小奶猫,准备挥舞爪子。
“程镜先生。”对方有些为难,“周曲先生说过……”
“我很忙,这件事你自己可以去做的不是吗。”程镜皱了眉,非常不耐烦地打断,“而且我说‘不用了’。”
“……好吧。”
“另外,周曲先生来之前有没有做过点关于我的情报准备?”程镜笑了笑,“请不要在我面前说谎。”
“嘛,只是想试一试。”周曲说,“不过我知道我这么帅气的人,肯定是会被认出来的。”
“……请先把镜子收起来再和我说话。”
周曲耸耸肩,把镜子塞给出现在身边的源手中,齐穹看看周曲给他的镜子,再看看周曲另一只手拎着的蛋挞盒,露出了嫌恶的表情。
程镜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这对搭档,“周曲先生,您的源看起来和您关系很好。”
“我也那么觉得,毕竟齐穹有我这么一个智慧美貌的搭档。”
“……你闭嘴。”齐穹一脸阴郁。
程镜倒是毫不意外,只是换了一个话题,“那您知道C区该往哪条路去吗?”
齐穹看了一眼自己搭档,给程镜指了一个方向。
程镜礼貌地道谢,随即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向那个方向走去。
“他来的时候我还吓了一跳,看起来还没有小金大。”
“你想说的其实是还没有金晓高吧?”
“哎呀呀干嘛要说出来?”
周曲和自家源有一聊没一聊搭话,漫不经心地看过去了一眼。
“啊,是我的错觉吗?”
“怎么了。”
周曲揉了揉眼睛,再度看去的时候,程镜一个人的背影镀上了一层金边,依旧是一身深色的风衣,还有红色的围巾,颜色对比鲜明有力。
他看错了吗。
周曲有些无奈。刚刚看过去的时候他似乎看见程镜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一个黑发,高于程镜许多的青年。逆了光,就是那么一瞬,然后消失不见了。想大不通的情况下,周曲顺手撩了撩齐穹的刘海,在对方“你在干什么”的眼刀中塞给他一个蛋挞。
“没有想睡觉,是因为对他使用能力无效吗?”
“是的,”收到蛋挞的齐穹老老实实地回答,“完全没有用。”
“哦。”
“你下次能不能别撩我刘海?踮脚挺辛苦的。”
周曲呵呵一声:“你管我。”
2.
他从黑暗中醒来,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视线并不是很好,他眯起眼,努力去适应一片黑暗,伸出了手去摸索周围的事物。
“唔……”
那个软软的声音让他吓了一大跳。
似乎就在自己身边。
“你、你是谁?”
眼睛开始慢慢熟悉黑暗的环境,奇怪的是,四周开始变得一清二楚。
“我,我是玖。”他想象对方露出明晃晃的虎牙,一个带着几分孩子气的笑容,“你还记得你的名字吗?”
“我?我是……”
声音突然被掐断,停在这个音节无法再继续下去。
“我?我是谁?”
茫然、无措、惊慌,最后化为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我……是谁?
3.
A并不是很能理解现在的处境,玖安安静静地趴在他的膝上,乖巧地像只小猫。
他们找到了电灯的开关,光亮充斥这间不算太小的房间。被钉死的窗户,古阿拉伯风格的地毯,边缘已经破破烂烂,不过摸上去倒是很舒服,A就着地毯中心坐着,玖懒懒地打着哈欠,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少年是个源。
而A无法确认他自己是不是这个孩子的后觉者,因为他忘记了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过去。
后觉者一旦舍弃过去,就相当于切断了和源的所有联系。
他问玖是否记得自己的名字,玖只是眨了眨眼睛,答非所问:“我叫你A吧。”
通用语中第一个字母,最初的开始。
“好吧好吧,”A顺手揉揉玖的头发,对方抬起灰色的眼睛望着他,那让他感到熟悉,“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不知道呢,”玖不出意料地摇头,“我只在你们前面醒来……在那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
记忆出现断层。
“那扇门可以推开吗?”
“啊?呃,”玖愣了愣,从A怀里跳起来,两步冲到门前,干净利落地踹开了门。
玖回头看A,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可以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