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用我一生在你掌心,风过留痕。那是场千秋繁华的梦。
——————题记。
<1>
胡家的少爷胡亦枫拥有一整个酒楼。
古色古香的布置是他们那里的特色。无论是酒楼的搭建还是桌椅,都是用昂贵的红木制作而成的,连小酌用的碗筷和酒坛都是古董。这儿的菜品也很有特色,牛肉是胡亦枫清早就下去卤的,用的都是上好的牛腱,搭配茴香和八角,在卤汤中已经静静泡了几个小时。以及——有一个能够听你倾诉,从烦恼到理想,从生活中微不足道的小事到左右为难的决定,都可以为你一一解答的小掌柜。
胡亦枫便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兼跑堂。
那无论四季都是无比盛况的。常有各种不同的人来过,夜晚或是白昼,不论是点了一盏清酒还是要了几两小菜,或是什么都不吃,只是静静地品着上好的铁观音,胡亦枫总是笑盈盈的坐在靠里的那把红桃木椅子上,细细端详每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他总是能准确地猜出客人在生活中担任怎样的角色,是远道而来的旅人或是城里拉车的车夫,又或是府里的少爷小姐。不过,他从不解读别人的内心。所以,那些客人并不排斥他的做法,反而为他的知性感到惊讶。于是,酒后,那些已经憋在心里许久的膨胀开来的事,可以向他倾吐一二,并且永远不用担心这个秘密会泄露。
纸扇轻轻地扑扇着,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味绕梁而去。胡亦枫不知不觉已看呆了,门前那棵很老很老已说不上年龄的柳树。从很久以前它便扎根,伸出繁茂的枝叶,拥抱每一个迷途的旅人。很久以前,也是如此繁荣的春季,有个女孩也曾伸出双手,拥抱过他瘦弱的双肩,留下温暖的体温,留下一院杨柳,唯他在城间。
他皱紧双眉,想要忍住眼泪却不知早已热泪盈眶。
<2>
胡亦枫的酒楼,今日多了些贵客。
范家的府上,今日便要在这庆祝自家家主,范鹤轩老爷子八十大寿。
天一亮,酒楼里便忙了,小二们先是搬出酒窖里珍藏的好酒,还要将酒楼布置妥当。厨房要卤煮数斤的牛肉和准备下酒菜,以备后用。
“来啦!来啦!范老爷子来啦——”小二慌忙的声音响起,胡亦枫连忙整好衣冠,指挥小二们站成一排迎接客人。
果然,范老爷子那件显眼的中山装闪过街边,后边跟着一堆熙熙攘攘的人群,估计是来庆生的亲戚。
“今日真有贵客,还是贵客中的贵客!大名鼎鼎的范家主莅临寒舍,无不荣幸!”胡亦枫领着范老爷子,并肩走上包间,果然,苍老的脸上依旧眉目分明,颇有刚强之色,与那女子仍有几分相似——
“胡少爷经营的酒楼,果真与那些不一样。这些桌椅都是好货色,连墙上的挂画都是名家所作。果真不负我这个老头的雅兴!好!好!”范鹤轩笑呵呵地拍手称道,“哪——哪里!这是寒舍的荣幸。几位大人请入席就坐,胡某立即拿些好酒好菜来!”胡亦枫下楼,招呼小二拿了几坛清酒,又要求上最好的烧鸡和卤牛肉。等到所有酒菜上齐,听楼上的包厢欢笑声此起彼伏,还有些趁酒兴作诗的声音,便知客人终于安定下来。于是,他又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着满城的花朵飘飘落落,什么地方又响起了飘扬的琴声。不知沉淀多少光年才能如那柳树那般——沧桑衰老却依是坚韧挺拔,生机勃勃,矗立在同一片土地,肩上停驻着一只只飞倦了的鸟儿。
而你是否也愿意当那歇在我枝头的鸟儿呢?
<3>
一生与你,那是场千秋繁华的梦。梦醒时分,枕边人已不在身边。与你在一起的那些片影像是古旧的楼房,被时间的滚流一次次毫不留情的冲洗然后陡然轰塌。于是你开起酒楼,甘心做柔软的茧。
多年以后,那些混乱得不成形的记忆化为海市蜃楼,隐藏于云端,逢时才会露出部分。你只能记起略深刻的片段,只记得那人穿着柑蓝色旗袍,只记得那人眉目清秀,记得她绾着一头黑发,记得她喜欢吃刚出炉的桂花糕。慢慢,春天就与她的背影重叠到一起,日日夜夜,你被困在记忆里插翅难飞。
你依稀记得她特别配一种花。
出水芙蓉。
<4>
又是凉爽的天气。一春一秋竟过得如此之快,转眼之间夕阳便顺着叶脉爬上了枝头,把树叶染透。秋,虽说是胡亦枫最喜欢的季节,但夜已入凉,他挚爱的山水画纸扇起不了什么作用。无聊,非常无聊。与其每天在那张红木椅上坐出痔疮,还不如干点别的。胡亦枫也懒得接待客人了,整天窝在里屋写大字,偶尔有贵客,顶着满脸满手黑墨来见人家,场面几度有些尴尬,胡亦枫甩了一个招牌笑容,有些抱歉的看着那人。半个秋天,他的字才写得有长进些,也会临摹一些古诗词句,偶尔即兴下笔成诗,后又因为羞耻心将其揉成一团,丢在院后的垃圾堆。
总是那么没骨气。
又有什么办法呢。
<5>
范晓萤,范府范鹤然之女,因病逝于民国三十年,丧事从简。
——我准备了两大车的聘礼,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品,上到家具下到摆件,请您一定要把小女嫁给我。
胡亦枫带着一副期待的神情盯着来人。
“不可。”
胡亦枫再一次在睡梦中醒来。他极少时候会梦到过去,梦里躲在纸屏后的男人那声坚定的否决,让他的思绪彻底乱成一团。什么时候呢?那些零碎成沙粒的记忆竟被海浪推卷上岸了。他努力的回想,依旧没想起几分。梦中那些话语,陌生得不像从自己的唇齿中吐露出来的。他也记不清旧时那些事情,家人对此也避讳不谈,估计是糟了祸,让他忘却了罢。努力说服自己被困惑弥漫的内心,清清嗓子,点亮了煤灯,揭开纱帘。星星点点的火光柔和的照在纱帘上,窗外的夜真是美极了。
“今天的夜,还是这么的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