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怎了心乱
豹猫族逃离后,诺大的战场只剩下纱荣衣和杀生丸两个。空气骤然变冷,方才想要讨回面子的话此刻正堵在喉咙里,纱荣衣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打破这诡异的沉静。
她正暗自纠结着,却见杀生丸已迈开步子准备离去了。纱荣衣只好止住思绪跟了上去。
夜色渐深,她随杀生丸沿着这条西国边境的小路已不知走了多久。
可杀生丸没有想停下来。
空气中有很重的血腥气味弥漫,纱荣衣知道,那血的气味是杀生丸的。
透过月光,他的外衣有多处被撕破,染满斑斑血迹。和着衣服上开的灿烂的六角梅花,一眼望去,只觉得令人晕眩,分不清他究竟伤有多深。
坚持对战了那么久,他受的伤一定不会是小伤。可他却对此只字不提,甚至没有丝毫的痛苦外露。她只觉得心疼。
纱荣衣似是有话要说。她唇齿轻启尚未发出任何声音,就在下一秒生生地改变了轨迹,变成了她一贯挂在脸上的一抹笑意。
她轻轻地笑着,将想要关怀的话用力地压回心里。
不能说。关怀的话都不能说。
这个时候,就算是关心的话,杀生丸也不会接受吧。毕竟他把尊严看得那样重。
这样边想边走,突然撞上一坨软绵绵的东西。纱荣衣抬头一看,原来杀生丸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而她顾着胡思乱想,一时间没有注意,撞上了杀生丸结实的后背。
浓重的血腥味里仿佛有清冷的梅香一道钻进了她的鼻息。就是因着那一丝清冷香气,她竟生出了一种冲动,好想学着那些她看过的妖怪故事里的主人公的样子,去拥抱眼前这个犬妖。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纱荣衣暗暗叹气,果然不能总赖在仙姬那里看故事了。
她定了定神,开口道:“不走了?啊,原来是没有路了。”纱荣衣歪着身子向远处一望,明白了为什么杀生丸停住了脚步。
杀生丸却没有在听纱荣衣说话,更没有在意她刚刚的莽撞。他就这样直直望着眼前的断崖,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一般,眼神里竟渐渐露出了一丝温柔和悲伤。
良久,杀生丸开口说道:“纱荣衣,你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吗。”
夜安静得出奇,他本没想得到回应,却听见她好听的嗓音响起,她说:
”有。我想保护你。”
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她脱口而出,却叫杀生丸愣住了。
一丝从未有过的情绪漫上心头。
他生来强大,足以自保,从未有谁对他说过这种话。父亲母亲,都不曾有。可是她却说得那样认真。
这是父亲在世上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倘若他能预见的话……倘若还能再回答一次……
他始终对自己当时的答案无法释怀。
他并不是不需要,杀生丸心底也不得不承认,他只是不知道保护应该是什么。他只是本能地觉得这种名为保护的东西会让他的弱点暴露在外,会让他像父亲一样变得畏手畏脚。所以那时,本能的厌恶驱使他说,他不需要。
这不是父亲满意的答案,亦不是他满意的答案。他外出修行,也渴望找到想保护的东西。
今次与豹猫族一战,杀生丸本没想过纱荣衣会来的。本该被托付战斗的妖怪们,弃战而逃、舍他而去之时,他已做好战死的打算。但是她风尘仆仆地赶来,帮他打下了这场恶战。
是以鬼使神差地,他将她带到这个他五十多年来未敢涉足的地方,问出了他心里的迷惘。
其实他也没想过会听到一个答案。可是她却那样回答了。她的话脱口而出,带着些平常未有的真意。她说,想保护他杀生丸。
今夜的他不似平时的他,而她亦不是他记忆中总是笑的一片虚情假意的样子。
“你如何知道,你想保护我?”杀生丸不明白。
“如何知道…… 如果我能早预见这一战你会受伤,我会赶在你前面,让这些伤落在我身上。”纱荣衣轻轻答道,她嘴角半真半假的笑意消失不见,神色竟是十分认真。
“保护就是替他受伤吗?”
“我想,保护是怕他受到伤害吧。如果知道一定会受伤,那宁愿希望是自己,也不想是那个被保护的对象,”纱荣衣仿佛想到了什么,她上前一步,迎着杀生丸的目光低低道:“就是如果有一天,我和你之间必然有一个要死,我会选择赴死来保全你,心甘情愿地。”
有风吹过,她同杀生丸并肩而立,彼此的发丝和衣袖在风中缱绻摩擦,占染上对方的气息,好似生出一丝情欲的味道。
风停下来,她听见杀生丸清冷低沉的嗓音响起:“纱荣衣,想保护我杀生丸,你还不够强。回去之后,继续修行吧。”